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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岁月不停留，如川流不息的车马，嘎嘎地碾过我们每个人的青春。很快，我们都升上了高二。

　　高二分了文理班，班上很多同学出去了，亦有很多新同学进来。只不过，班主任还是程老师——她本来就是教历史的嘛，因此随着班级直升了，预计要带到我们毕业。她自然是很懂我的，依旧是很妥帖地安排了八个女生围着我坐：我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给我安排男同桌，那简直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于是韩彩韵还是我的同桌；不过这么久了，她还是不见得能白一点儿。晚自习上，我好好地写着作文（故事），故事的背景是我玩帝国时代，一挑四个极难电脑；眼镜却被她一把劈手夺过来，我就一下子看不见了。哆哆嗦嗦地，我抬起头来，看着黑皮妹模模糊糊的影子。

　　「韩彩韵，你发什么神经！干什么！」我怒不可遏地说到，但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拿起我的眼镜，举着透过去看到底多少度；随即又看看我：「欸，老尹，摘了眼镜，你还蛮帅的嘛。」

　　「快还我！」我伸手去夺我的眼镜，却又不敢用力，一来我看不清，二来我怕把眼镜扯坏了。

　　「怪不得那么多妹子喜欢你哦～」她笑嘻嘻地说：「有外班的孙蓉蓉，还有咱们班的席大小姐～」

　　她的话音刚落，席吟就从前桌转过身来，嗔怪地说道：「小虹你瞎说什么？」韩彩韵，外号小虹，彩虹的虹，和她外貌气质完全不搭。

　　是的，席吟依然和我一个班，而且被班主任安排坐在我前面。原因嘛，也很简单；班主任程老师要安排8个女生「围剿」我，班上总共能有几个女生？四分之一的妹子都坐在我周围。

　　此刻小席子的脸都气白了——哦也许她本来就是那么白，我的眼镜上有镀膜，原先没有看真切。

　　「嘻嘻，还说不是？那你俩为啥都报了波霸的英语补习班？」韩彩韵乐呵呵地问。

　　「是我先报，他后报的！」小席子红着脸解释道。

　　「波霸讲得好呗！」我也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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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确实是和席吟报了同一个英语老师的周末补习班。波霸高一教过我们，但此刻高二，她却不是我们的英语老师。

　　之所以报她的补习班，是因为她教得确实好。但对我而言，这只是最次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嘛……

　　我是被迫的啊！我是被老任那个二逼，拉着一起报的啊！

　　老任的逻辑是这样的：他知道了席吟报了这个补习班，因此他也笃定想报；但是他一个人面对席吟，又觉得尴尬，因此他死命地拉着我一起报，让我做一个缓冲区粘合剂起承转合承上启下。他甚至跟我爸妈说了我月考英语又翻车的事实，甚至还「不经意」间和我爸妈提起了有个英语特级教师开设了这个周末补习班。

　　我能怎么办？摊上这么个狐朋狗友，我也很无奈啊。

　　老任花了钱，上了补习班；学嘛没见学到啥，和小席子的进展嘛更是慢如蜗牛，一天下来，和小天使都说不上几句话，不及我的十分之一。我就纳闷了，原本老任也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性格呀？怎么遇到了小席子，就如此得不堪了呢？

　　他运气也差点意思。比如说今天吧，波霸就把连老任在内的所有补课生打发回了家，唯独留我和席吟开小灶。

　　波霸留我，我能理解。我本来就是被逼无奈才来上这个班的，自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100分的默写，我能默出来不及格。波霸以前是我的老师，所以一点不客气，把我狗血淋头骂了一通；然后让我在门口等着。她接着和席吟窃窃私语。

　　她能和席吟聊什么呢？我挠挠头，席吟嘛一直是感觉那种乖乖女的性格，有点类似我初中还没开窍的时候，英语这课也补得极为认真。有什么小灶需要开，有什么闲话需要背着我聊呢？果然，没两分钟，她就也被放了出来。

　　「波霸找你聊啥呢？」我问到。

　　「没什么，跟你没关系。」她有点高冷。

　　「欸！小席子，你还在生气呢！不就是上次擦窗户那事儿嘛！」实际上，算上暑假，擦窗户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现在时节，已经是隆冬了，接近高二上学期的结束。「再说了，你喜欢我，是小虹说的，我又没这么想。」

　　她脸上还是有愠意：「那为什么我报这个班，你也报？」

　　我哑然失笑：「还不是因为老任？」

　　此刻我俩并肩走着，走到了波霸家小区的健身区，于是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隔着半米远。席吟把腿抽上来，手臂怀着膝盖，一股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身材并不完美，既没有大胸，也没有翘臀；但是她挺瘦的，一米六出头的个子，我目测绝对不到90斤；再加上她腿的比例还不错，算是有一双笔直修长的筷子腿。这一点还挺戳我。只不过，她从来没穿过暴露的衣服。

　　「你为什么这么帮老任呢？」她幽幽地问我。我一下子感觉自己穿越了，几年前，孙蓉蓉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老任，是个很好很牛逼的人啊。」我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老任的故事。例如我其实是个外地人，家里离这里五十几公里；由于十里不同音，我的口音和这里的方言多少有点出入。刚上初一的时候，我就一直不敢说方言，只讲普通话。老任就鼓励我，教我这里的方言。结果，我憋了整整一年，只讲普通话，暗地里却在学着；等到了初二入学，我开口直接说本地方言——奇怪的是，根本没有人奇怪，就似乎根本没有人记得我初一不会发言，只讲普通话这件事；再后来，就顺理成章了。

　　席吟认认真真地听我讲完了，又认认真真地想了片刻，说道：「那这件事，也只能说明你厉害，而不是老任厉害啊。」

　　我无语。她这么说，倒也没错。只不过，我当然不能直接承认自己很厉害，那也太不要脸了。

　　「我听说，你在躲着那个谁……孙蓉蓉？」小席子突然问道。我发现她在认真问一个问题的时候，睫毛会忽闪；那睫毛还挺长的，洋娃娃一般。

　　「嗯。」我没好气地回答到。这小半年，作为追王数的预备动作，我确实是在冷落孙蓉蓉。她找我，我不理；她写信，我回得慢。然后她就会开大招，拉我去那个小包厢嘿咻嘿咻。虽然我俩都还没有逾越那最后一步，但每次和她爽完，我都挺愧疚，也挺依恋她的肉体，因此，和她的关系又能存续一段。这一段实在是太渣了，删掉删掉。

　　「为什么呢？」小姑娘显然不理解：「你不是和她在一起了吗？」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准备追另外一个妹子，你信吗？」

　　席吟吃了一惊，声音颤悠悠地问道：「谁啊？」

　　「王数，物理实验班的王数。」

　　小席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她啊？我知道她。」

　　我大奇：「你也知道她？」

　　「对呀，谁不知道她？大才女嘛！你忘了？上次她的作文还全年级宣读来着。」席吟歪着头说，白得如玉的小手无聊地拨弄着自己大衣上的扣子。「她好像成绩很好啊，你追的到么？」

　　很奇怪——在那个时节，一个男生，或者一个女生，最出色的品质，不是好看，不是有钱，而是成绩好；大家都似乎默认了这个事实；等走上了社会，所有人又似乎同时忽略了这个属性。

　　「我这不是在努力嘛！」我长叹一声，重音放在「在」字上，颇有点壮志未酬的遗憾。实际上，王数给我支的招是对的。我到了文科班，数学屡屡考一百四一百五，简直是横着走；政治老师历史老师看着我，敢怒不敢言，毕竟我两门课加起来也就比大家少了个二三十分；但是很多文科好的妹子，比如席吟，数学可是连90分都考不到。于是我光荣地轻轻松松地名列班级前三，但离王数的年级前三十，还差着那么老大一截。

　　席吟也不说话了。如果说我成绩不行，那她的成绩更是堪忧；她原本是重点班进来的，但眼瞅着数学越来越跟不上了。这也是席吟为什么着急报英语课的主要原因：她默认自己笨，希望英语能拉点分回来。

　　「阿达，你的MP3还在么？能借我听听么？」

　　她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我有点不好意思：「在，在的。」然后就赶忙从包里掏出那个天蓝色的爱国者MP3，递给了她。

　　小姑娘把耳机戴上，却不知道怎么操作；我帮她选好了歌，那是一首后街男孩的《As Long as You Love Me》。

　　岁月静了一首歌的时间。周围人来人往，席吟却听得很出神。良久，她摘下耳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把MP3递还给我。

　　「真好听。」她说，「阿达，你家是不是挺有钱的？」

　　「有钱？没有吧？」我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家有多有钱；虽然老爸依然当着他的高级工程师，老妈在建材店之外又开了一家饭店。

　　「听说你还去过澳大利亚？」她问道。

　　「害！那是公费的，学校出钱。」我说道，「小席子，你家看起来条件也还不错嘛。」

　　有过上次和王数在中巴上的对话，我开始也注意到女孩子的衣着牌子了。席吟似乎也都一直穿着耐克阿迪之类的名牌运动鞋，偶尔还穿很显脚小的匡威板鞋；但衣服却很少是运动服，而是一些比较偏少女或者偏休闲的牌子，艾格或者Only之类的，倒是也都不便宜。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理了下刘海。她留着那种齐耳的短发，抿得整整齐齐的垂在脑后。「澳大利亚是怎样的？你和我说是？我好想好想离开这个地方啊。」

　　我想了想，给她讲了一会儿澳大利亚的风土人情，最后总结般地说道：「很大，很无聊，东西很难吃。你不会喜欢的，我觉得还是咱们市最好了。」

　　席吟抿着嘴，又不说话了。片刻，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来一叠东西出来。「喏，帮我个忙，这些给你。」

　　我接过来一看，惊讶极了。那是一叠她自己的照片，用那种三寸拍立得拍的，大概有八九张的样子。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你应该也听说过了吧，我的照片，是可以卖钱的……」

　　我想，卧槽，我一直纳闷呢，年级里那些小天使的照片是哪来的？原来是她自己这边流出来的！

　　只听得她接着说：「你帮我卖了吧！五十一张！」

　　我翻看着那叠照片，抽出一张，对她说：「这张也要卖吗？」

　　那张照片相当暴露。照片里，小席子鸭子坐般，背对着镜头，后背是半镂空的网衫，下身只穿着牛仔短裤，光着两条大白腿，两只可爱的小脚丫伸在镜头前，几乎是特写了。

　　「哦，这张，卖100吧。」她说。

　　「行，但我要收10%的跑腿费。」我童叟无欺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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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不必说，我根本没有去找任何人，而是把所有的照片都一股脑儿地打包卖给了老任——除了鸭子坐那张。那张我自己收藏了。

　　我当然不敢跟老任说这些照片的来源，是他的女神亲手交给我的；那样也太暧昧，太廉价了。我说的是，为了他这个铁杆朋友，我自己在全年级搜罗的，五十一张，属于成本价出售了。老任付了钱，千恩万谢地去了。

　　我转头自己又添了一百，凑足了给小席子。小席子接到钱，眼神里也是止不住的欣喜。

　　「谢谢！谢谢你！」她把钱捧在心口，很舒畅地说道。

　　我低下头看着她的眼，啊那眼神，那眉目，简直楚楚可怜得像我从未出生过的亲妹妹。

　　「算啦，10%的跑腿费就不收你的了，第一次合作大酬宾！」我豪迈地说。

　　她更欣喜了，抬起眼激动地看着我：「谢谢你，阿达！我果然没看错人！」我也很开心，感觉下一刻她就要喊我哥哥了。

　　但其实不然。她垂着眼数了数钱，突然又丧了气。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问我：「阿达，我知道这样可能不太好。但要交英语班的学费，我还差点钱……你能再借我一千块吗？」

　　再借你一千块？我也没有一千块啊？再说了，没钱，找爸妈要啊？我龇牙咧嘴地想。

　　再说了，我再借你一千块，算怎么个事儿呢？老任知道了怎么想？王数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不借！」我为我的冷静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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