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息冰冷刺鼻，像一层无形的塑料薄膜，紧紧包裹着她的口鼻。荧光灯管在头顶嗡鸣，投下毫无人情味的白光。橘悠子（巫女橘的本名）安静地坐在候诊区冰凉的塑料椅上，背脊挺直，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米白色亚麻连衣裙，剪裁简约，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依旧美好的身形轮廓。乌黑的长发简单地在脑后绾成一个低髻，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颈侧。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化妆，素净的脸庞带着一丝孕期的慵懒，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如寒潭、后又燃烧着扭曲欲火的眼眸——此刻却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宁静，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周围行色匆匆的孕妇和家属，空气中弥漫的焦虑与期盼，都与她无关。

前方的壁挂电视正滚动播放着午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警视厅最新通报，制造本市多起特大恶性案件的连环凶犯已于日前在城西区一处僻静后巷被击毙。据悉，凶犯系被一名身份不明的女性使用极其锋利纤细的金属丝割喉致死，现场还发现另一名女性遇害者尸体……该凶犯作案手段极其凶残，包括地铁强奸案、母女绑架强奸案、温泉杀人案，以及震惊全国的迪士尼乐园虐杀少女案……”

屏幕上适时地切换画面。盖着白布、颈部位置洇开巨大暗红斑块的尸体轮廓；清水樱躺在病床上缠满绷带、插满管线的死寂侧影；藤原凛子神色憔悴的新闻发言……

橘悠子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平静无波。直到画面再次切回演播室，主持人开始回顾凶犯的犯罪细节，提到了“温泉杀人案”以及“神社巫女强奸案”时——

她那双仿佛笼罩在薄雾后的慵懒眼眸，倏然间凝聚起一丝锋利的光芒！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模糊的、显然是偷拍的监控录像片段（打了厚厚的马赛克）。画面里，一个身形健硕的蒙面男子（我）猛地从一个神龛后的隐蔽角落冲出，扑向一个正压在另一个女人（小林医生）身上的、穿着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巫女服的身影（橘悠子自己）！接着是三人混乱的扭打、赤裸身体的纠缠、撞击……最后定格在蒙面男子（我）将巫女（橘悠子）死死压制在地板上，挺腰凶狠贯入的画面……

新闻旁白适时响起：“……据警方深入调查及多名受害者证词交叉印证，现已证实，发生于稻荷神社的巫女强奸案，并非单纯的偶发性侵案件。该凶犯与其同伙小林医生（化名）精心策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骗局。由小林医生伪装成内心迷茫的信徒，骗取巫女橘某的信任，诱使其进入僻静房间。当橘某对其实施侵犯时，埋伏在旁的凶犯伺机现身，以‘制止犯罪’为名，对橘某实施了强奸……”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耳朵注入橘悠子的血管，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呵……”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的冷笑，从橘悠子的唇齿间溢出。那笑声里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更没有屈辱。只有一种……意料之中的玩味和一丝被愚弄后反而觉得更有趣的荒谬感。

她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隔着柔软的棉质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细微的胎动。一下，又一下，如同小鱼轻轻撞击着掌心。

原来如此。

原来那晚的“英雄”，并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原来那个眼神冰冷、被她压在身下时挣扎屈辱的女人（小林医生），从头到尾都是导演这场戏的编剧。

原来自己这个捕蝉的螳螂，才是那只被黄雀盯死的蝉。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快速闪过。有瞬间的冰冷，但随即又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疯狂的玩味所取代。

“有意思……”她无声地唇语，涂着透明护唇膏的嘴角弯起一个极其微妙、甚至带着点欣赏的弧度。这个骗局……设计得相当精巧啊。利用了神社的环境，利用了巫女安慰信徒的职责，甚至利用了自己那难以启齿的特殊癖好和对小林医生那双冰蓝色眼眸的病态迷恋……一环扣一环。

那个男人……那个最终占有了她的身体、将滚烫的种子强行注入她最深处的男人……他不仅仅是力量强大，心思也同样缜密歹毒。

但是……这又如何？

橘悠子低头，指尖隔着衣裙，感受着腹中那一下有力的胎动。她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温柔，如同凝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谁设计的圈套，谁主导的强奸……这些对她而言，重要吗？她橘悠子，从来就不是什么纯洁无辜的受害者。她享受征服的快感，痴迷于观看猎物在自己身下崩溃挣扎的模样。那晚，她确实对小林医生充满了强烈的侵犯欲，也确实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强大的雄性气息所吸引，甚至……在最后被暴力征服的过程中，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般的生理快感。

过程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

这个结果……正是她内心深处渴望了无数个日夜的结果——一个孩子。

一个由她血脉孕育的生命。

无论是谁的种子，只要能在她的子宫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那就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她的所有物，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有力的印记。

至于那个男人……死了？

橘悠子的眼神飘向电视屏幕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颈部那片刺目的暗红。她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像看到一件有趣的玩具突然坏掉了。有点可惜，但也仅此而已。他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提供了一个足够强大、足够野蛮的基因载体。

“橘悠子小姐？请到诊室来。”电子叫号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橘悠子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淡淡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她步履从容地走向诊室。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产科特有的、带着点甜腻的暖香扑面而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背对着门口，正在电脑前快速敲打着什么。

“请坐，稍等片刻。”医生头也没抬，声音带着职业化的平淡。

橘悠子依言在诊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橘小姐对吧？上次的唐氏筛查结果出来了，低风险。今天主要做一下常规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仪器微弱的电流声、门外隐约的脚步声……一切背景音瞬间被抽离。

橘悠子看着眼前这张脸。

冰蓝色的眼眸，即使在职业性的平静下也难掩那份近乎无机质的冰冷。银灰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理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略显凌厉的眉毛。脸颊上那块粉色的小熊创可贴依旧固执地贴在颧骨下方，像一个不合时宜的标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涂着近乎无色的润唇膏。白大褂的领口露出一小节纤细的脖颈，皮肤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小林医生也看到了橘悠子。

她的瞳孔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猛地一缩！仿佛被强光刺到！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层职业化的平静外壳瞬间碎裂，露出了底层翻涌的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愕然、瞬间被唤醒的屈辱记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极其复杂的、如同磁石般的吸引力！

是她！

神社里那个圣洁又放荡、强大又脆弱的巫女！

那个被她设计引诱、被她死死按压住手臂、看着她被那个男人暴力侵入、最后还被自己用尿液羞辱、用胶水封住阴道口的女人！

她……怀孕了？

林医生的目光如同被烫到般，瞬间聚焦在橘悠子那微微隆起、被宽松连衣裙包裹着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的生命……源头是……

“是你……”林医生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难以控制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死死地盯着橘悠子的小腹。

橘悠子脸上的平静如同水面泛起涟漪。她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像是确认了某种猜想。她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那笑容不同于神社里的圣洁，也不同于密室中被征服时的迷醉，而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点慵懒的、甚至可以说是挑衅的玩味。

“林医生？”橘悠子微微歪了歪头，声音如同丝绸般滑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磁性，“真是……巧遇。”她刻意加重了“巧遇”两个字，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林医生此刻的失态。

她没有等待林医生的回答，仿佛那并不重要。她的右手，那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缓缓地、轻轻地覆盖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托你的福，”橘悠子的指尖在柔软的布料上缓缓移动，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她的目光低垂，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它……很健康。”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重新迎上林医生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如同分享秘密般的亲昵，轻轻吐出下一句：

“这是那晚……他留下的纪念品。”

嗡——！

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瞬间在林医生的脑中引爆！

那晚密室中淫靡疯狂的画面——巫女忘情的浪叫、肉体撞击的闷响、精液喷射的黏腻感、自己报复性的尿液浇淋、胶水灌入阴道时的冰冷触感……所有的感官碎片伴随着那句“他留下的纪念品”，如同海啸般汹涌袭来！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防！

是她！是她亲手把橘悠子送到了那个男人身下！是她按住了橘悠子的手臂！是她看着那个男人在橘悠子体内完成了最终的占有和播种！是她！是她一手促成了这个孩子！

强烈的冲击让林医生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诊桌边缘。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丝。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滚烫，心跳如鼓，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罪恶感、荒谬感和一种……近乎病态兴奋感的洪流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橘悠子将林医生的剧烈反应尽收眼底。她非但没有追问，反而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挣扎。她缓缓站起身，宽松的连衣裙随着动作勾勒出腰腹的曲线。她走到林医生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慌乱急促的呼吸。

“怎么？很吃惊？”橘悠子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慵懒的调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压迫感，“还是说……林医生害怕了？”她微微倾身，凑近林医生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林医生冰凉的耳廓，“害怕……这个‘孽种’？害怕……承担后果？”

“害怕”二字像针一样刺在林医生心上！她那被混乱情绪冲击得几乎溃散的意志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本能反应点燃——那是一种被轻视、被挑衅后的愤怒！

“害怕？”林医生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重新凝聚起光芒，虽然依旧混乱，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倔强和一丝破罐破摔的疯狂！她一把抓住橘悠子放在小腹上的那只手！橘悠子的手腕纤细而温热，皮肤下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林医生的手指冰凉，用力很大，甚至微微颤抖。

“橘悠子！”林医生的声音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有些变调，带着一种压抑的嘶哑，“你以为……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这个……”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橘悠子的小腹，那句“孽种”终究没有说出口，仿佛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我在乎的是你！”林医生几乎是吼了出来！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橘悠子那双带着玩味和挑衅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你这个疯子！变态！你……”她的话语卡壳了，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在搜寻最恶毒的词句，最终却化为一句带着浓浓不解和扭曲疑惑的质问：“……你为什么要留下它？！”

橘悠子被林医生抓住手腕，非但没有挣扎，反而顺势向前又贴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呼吸相闻。她能清晰地看到林医生瞳孔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看到她眼中那份极力压抑却依然喷薄欲出的风暴——愤怒、困惑、不解……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被强烈吸引的悸动。

橘悠子脸上的玩味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近乎虔诚的认真。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如同春日的溪水，缓缓流淌过林医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略显苍白的脸颊，滑过她紧抿的、线条倔强的唇瓣，最后落回她那双充满了混乱风暴的冰蓝色眼眸深处。

“因为，”橘悠子开口了，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奇异的、仿佛找到了同类的释然，“我需要它。”

她的另一只手，没有被抓住的那只，缓缓抬起，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易碎的水晶般，轻轻地、轻轻地抚上了林医生紧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冷的皮肤。

一股细微的电流仿佛同时在两人相触的指尖炸开！

林医生的身体猛地一颤！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大！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被橘悠子那只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压住了。

“就像……”橘悠子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她的目光深深望进林医生的眼底，仿佛要探寻那片冰海之下潜藏的暗流，“……就像你需要我一样，林医生。”

这句话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精准地捅进了林医生灵魂深处最隐秘的锁孔！

嗡——！

脑海中所有的喧嚣瞬间停滞！

那晚密室中，橘悠子被自己坐在脸上扇打乳房时发出的痛苦又欢愉的呻吟……

她被那个男人贯穿时迷离失神的眼眸和高亢的浪叫……

她被自己尿液浇灌时那屈辱又带着奇异满足的表情……

一切混乱的、暴力的、淫秽的画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句“你需要我”赋予了全新的、令人心悸的意义！

是啊……

为什么自己在看到橘悠子隆起的腹部时，除了震惊和荒谬，心底深处还涌动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渴望？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失态？为什么那句“托你的福”会让她如此愤怒又如此……混乱？

因为她嫉妒？

嫉妒橘悠子拥有她永远无法拥有的、孕育生命的能力？

因为她恐惧？

恐惧这个由她间接促成的孩子，会成为她罪孽最直接的证明？

不……

不止如此。

更深沉的、被她死死压抑在理智冰层之下的，是她对橘悠子这个女人本身那份难以形容的、扭曲的占有欲！那份在神社密室中被橘悠子强行点燃、又在目睹她被他人彻底征服时被病态放大的、混杂着征服与被征服渴望的强烈火焰！

橘悠子……她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点燃自己心底那头被层层冰封的野兽而存在的！她的圣洁引诱人想要亵渎！她的强大激起人想要征服！她的脆弱又让人想要摧毁！她的放荡……则让人想要一起沉沦！

林医生抓着橘悠子手腕的手指，力道不知不觉地松了。不再是愤怒的钳制，更像是……一种无力的依恋。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橘悠子那只温热的手，带来的不再仅仅是触碰，而是一种……灼烧灵魂的烙印。

橘悠子清晰地感受到了林医生指尖力道的转变和眼底风暴的平息。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被彻底洞悉后的赤裸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依赖。

橘悠子笑了。

这一次，她的笑容不再带有任何玩味或挑衅。那是一种纯粹的、如释重负的、仿佛找到了归宿般的温暖笑容。

她顺势向前，不再是贴近，而是……轻轻地、极其自然地，将额头抵在了林医生的额头上。

冰冷的额头触碰到同样冰冷的额头。

没有暧昧，没有情欲。

只有一种灵魂层面的触碰和共鸣。

两个同样扭曲、同样伤痕累累、同样在黑暗中寻找着扭曲光亮的灵魂，在这一刻，找到了彼此。

“我知道……”橘悠子的声音如同叹息，温热的气息拂过林医生的唇瓣，“……那晚的一切……你和我……我们都身不由己……又都……无法抗拒……”

林医生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僵硬的后背软软地靠在了诊桌边缘。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密的阴影。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橘悠子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额头，感受着那份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触感。

橘悠子微微侧过头，冰凉的鼻尖轻轻蹭过林医生的鼻尖。她的目光落在林医生苍白的唇瓣上，眼神柔和而专注。

“跟我走吧，”橘悠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邀请，“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关于它……”她的指尖再次轻轻碰触了一下自己隆起的小腹，目光却依旧锁定着林医生，“……也关于……我们。”

林医生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冰蓝色的眼眸里，所有的混乱风暴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带着浓重疲惫和一丝奇异期待的平静。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橘悠子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纯粹的、将一切黑暗都包容接纳下去的温柔。

她没有回答。

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

五年后。

初夏的阳光穿过洁净的落地窗，在铺着浅色实木地板的客厅里洒下大片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烤饼干的甜香和淡淡的婴儿爽身粉气味。

橘悠子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赤着脚，正跪坐在柔软的绒毛地毯上，动作轻柔地为一个粉雕玉琢、约莫两三岁的小女孩扎着头发。小女孩继承了母亲（橘悠子）乌黑柔软的发质和父亲（我）深邃的五官轮廓，一双如同琉璃般剔透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母亲手中彩色的皮筋。

“妈妈，好了吗？”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小脑袋不安分地晃动着。

“别动，小葵乖，马上就好。”橘悠子耐心地哄着，指尖灵活地缠绕着发丝，眼神温柔似水。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那份曾经属于巫女的空灵气质沉淀为一种温润的母性光辉，眉宇间带着被生活打磨过的从容与满足。

厨房里传来烤箱结束工作的“叮”声。

林医生（小林）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走了出来。她依旧留着利落的银灰色短发，身上的穿着却柔和了许多——一件米色的棉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下身是舒适的卡其色休闲裤。脸颊上那块粉色的小熊创可贴早已不见踪影。她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上面是两杯冒着热气的花茶和一小碟刚刚烤好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黄油曲奇。

“小葵，吃饼干。”林医生拿起一块曲奇，蹲下身，递到小女孩面前，语气是努力放柔后依旧带着点清冷的温和。冰蓝色的眼眸落在小女孩脸上时，那份属于外科医生的锐利被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温柔取代。

小女孩立刻扑闪着大眼睛，甜甜地笑着接过饼干：“谢谢小林妈妈！”

橘悠子扎好了最后一根皮筋，在小葵头顶扎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她直起身，动作自然地接过林医生递来的茶杯。两人的指尖在空中极其短暂地相触了一下，眼神飞快地交汇，里面流淌着无需言语的默契和一种沉淀了许久的、安稳的温情。

林医生坐在橘悠子旁边的地毯上，手臂状似随意地搭在橘悠子身后的沙发边缘，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她拿起另一块曲奇，没有吃，只是捏在手里把玩。

“幼儿园老师说小葵最近有点挑食，不爱吃青菜。”橘悠子抿了一口茶，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随你。”林医生接得飞快，嘴角难得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橘悠子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抬脚轻轻踢了一下林医生的小腿：“胡说！明明随你！倔得要命！”

小葵完全没理会两个妈妈的“争执”，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的饼干，碎屑沾满了小脸和衣服。

阳光安静地流淌着。

空气中只有小葵咀嚼饼干的细微声响和轻柔的呼吸声。

橘悠子侧过头，看着身边神情放松、小口啜饮着花茶的林医生，又看了看地毯上那个小小的、如同天使般的女儿。她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近乎感恩的满足。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医生放在沙发边缘的手。

林医生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反手，同样轻柔却坚定地回握住了她。

茶几上，一个朴素的木质相框静静地立着。

照片有些年头了。背景是医院的产科病房，光线明亮而柔和。照片中央，橘悠子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裹在柔软襁褓里的、皱巴巴的新生儿。她低着头，目光完全落在婴儿的脸上，眉眼间的温柔和疲惫交织，嘴角却带着初为人母的、有些虚弱的微笑。她的身边，站着穿着医生白大褂、却脱下了口罩的林医生。林医生的姿势显得有些僵硬，一只手似乎想碰触婴儿又有些犹豫，另一只手则紧紧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守护意味，轻轻搭在橘悠子抱着婴儿的手臂上。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笑容，冰蓝色的眼眸却专注地凝视着橘悠子怀中的婴儿，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初见的震撼，有小心翼翼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笨拙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

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宣言，甚至没有刻意的亲昵动作。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因为一个由暴力和欺骗孕育的生命，选择用最扭曲的方式互相依偎、取暖、并最终……在这片废墟之上，构建起了一个外人眼中或许怪异、却足以容纳她们所有黑暗与光亮的、小小的、温暖的家。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照片上，也落在客厅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和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

时光无声。

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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