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糟糕的再会

滴答，滴答，滴答。

东云彰人看着地上杂乱不堪的报纸被血液浸湿，报纸上用油墨印刷的头条写着这个市区因为凶杀案丧命的人数，他眼神恍惚。

他不喜欢血的颜色，一直是。不同于鲜艳的大红，这种深邃的红会让他的眼睛感受到被灼烧的痛感，也会因为腥甜的气味充满鼻腔而让他的胃袋翻江倒海。

他扔下手中的水果刀，颤抖着跨过地上已经不会再动弹的尸体，径直走向卫生间的马桶，伴随着呜咽声和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让人难以接受的气味四散开来。几分钟后，冲水的声音响起，东云彰人瘫坐在卫生间的地上，开始细数，今天他杀的这个人，大概已经是第13个了。

他不是什么杀人魔，也不是精神疾病患者，他只是一个因为缺钱到走投无路时接到了暗杀的委托的万事屋。

都第13个了，早就应该习惯了吧，他懊恼的想。

突然的震动从他雨衣口袋中传出，他吓了一跳，头磕到了洗手池，发出咚的一声，东云彰人吃痛的揉了揉脑袋，然后掏出了手机。

“喂？”

“事情办妥了吗？”

“妥了，就是现场…”

“你不用担心这个，他待会就到了。”

他待会就到了，东云彰人的眼睛突然睁大，匆忙的爬起来后，踉踉跄跄的像玄关走去。

他人刚到玄关，大门就被打开来了。随着行李箱轱辘在地上滑行的声音，那人走进了房间。

“…他到了是吗？”

“到了。”

随着通话被切断的声音，东云彰人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冬弥。”

“晚上好彰人，我来清理现场。”

面前的青柳冬弥微笑的看着他，随之张开了双臂。东云彰人浑身像是通过一阵电流，他也不管自己雨衣上的血渍会不会弄脏对方的衣服，直直的倒在了对方的怀里。

啊，是木质调的香水味，还混着松针的香气。东云彰人把脖子凑到青柳冬弥的脖颈处，贪婪的呼吸着对方的气味，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嘴唇一下一下的啄着对方的皮肤，带着强硬的情欲。

青柳冬弥已经对这种事请见怪不怪，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东云彰人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然后他的手向下滑去，掀起雨衣的下摆，顺着衣服的缝隙伸进了东云彰人的裤子里。

里面已经湿的一塌糊涂了，黏腻的前列腺液已经浸到后面，估计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松的进入他的体内。青柳冬弥也没有磨蹭的直接将两根手指伸了进去搅动，感觉到肩头的人一下一下的痉挛，他把人拉开，看到了那张被潮红侵染的脸。

“这回也要做吗，彰人？”

青柳冬弥知道，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可是他还是必须要征求东云彰人的同意。

东云彰人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拜托你了。”

接着，青柳冬弥就将他推倒在玄关的地板上，而自己的身体也覆了上去。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顺着落地窗向屋内看去，客厅中央，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再往里看，在玄关，是两具赤裸的躯体进行着如野兽一般的交合。

为什么两个人会变成这样的关系呢，青柳冬弥看着身下眼神迷离的东云彰人，他觉得可笑，却抑制不住自己对他的爱意。

明明只是做杀人现场清洁工作的他，死都没有想到会在自己工作的场所，看到他的初恋对象。他也死都没想到，他的初恋对象——东云彰人，会成为他的工作伙伴。

一下，两下，三下。

已经被血液染红的抹布再次被青柳冬弥扔进了水桶中，而水桶里的水也早就已经被血液污染的一塌糊涂。

青柳冬弥皱了皱眉，他站起身提起水桶，决定去换一桶水。

他走路的时候没有发出太多声音，因为在一旁铺着塑料布的沙发上，东云彰人正睡得很熟。他双手抱在胸前，紧皱着眉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很冷。可是这个房间正开着很足的暖气，可以加速尸体腐败的那种程度的暖气。

青柳冬弥知道，自从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开始，东云彰人每次都会用那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进入睡眠，而且就算睡了很长的时间再次清醒后，他身上的那股疲惫感也不会消失，眼睛下青紫色的黑眼圈透露出东云彰人根本就没有休息好的事实。

哗啦的一声，肮脏的血水被倒进了浴缸。而浴缸里，是刚才东云彰人解决掉的那个人的尸体。

啊，还要处理这个。青柳冬弥轻飘飘的想着。

其实他的立场和东云彰人是一样的，都是被雇用的关系。那年大学报志愿的时候父亲曾经再三叮嘱他，要报一个就业率高的大学，而他心里想的都是要报到离彰人读的专门学院附近的大学去，这样他就有机会再和彰人产生联系了。结果他的小心思被父亲发现，被强硬的改了志愿，读了他并不喜欢的化学医学相关的专业。

突然想起来旧事的青柳冬弥感觉到了有些烦闷，转身回去取行李箱里面的干冰和漂白剂。干冰被装在泡沫塑料箱子里，他也不管用量，直接一股脑的将干冰也倒进了浴缸。只要把尸体先速冻起来，一会分割的时候就不会留下很多不必要的痕迹，现场也会好清理很多。

现场清理大概会花上6个多小时，这足够东云彰人好好睡上一觉了，又是青柳冬弥也会适当延长一点时间，想尽可能让东云彰人多睡一会，自己也能多一点和对方独处的时间。

他们只在工作的时候见面，工作之外的东云彰人他想要了解，对方却从来不给他机会让他了解。青柳冬弥慢慢走近沙发，接着他半跪下去，看着东云彰人疲惫的脸庞，他脱下橡胶手套，用略微冰凉的指尖去触碰对方的眉心，那里好像是打上了一个死结，根本就解不开。

窗外还在下着雨，似乎没有停止的现象。室内的挂钟还在一分一秒的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青柳冬弥看着东云彰人被刘海盖过的眼睛，又想起了高中的时候。

“冬弥你听我说，我以后要开一家杂货铺，里面摆满了我从五湖四海收集来的精品，”东云彰人橙色的发丝在树叶间投射下来的阳光下显得闪闪发光，他喝了口手里拿的蜂蜜味拿铁咖啡，“到时候要把店开在涩谷的小巷里，就像是漫画里画的那种很神秘的小店铺一样！”

他的笑脸看起来很放松，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期许，青柳冬弥看着东云彰人，他低下头，又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教导，他眼神暗了几分。

“……彰人。”他小心翼翼的张开嘴，犹豫了很久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怎么了？”东云彰人咬着吸管看向他。

青柳冬弥一直，一直觉得东云彰人好像是一个不断散发热能的太阳，有时是会把他灼烧的程度的那种。

“我们上大学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这不仅仅是青柳冬弥向东云彰人提出的问题，也是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但是其实，青柳冬弥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甚至不敢直视东云彰人的眼睛。

“说什么呢？那是当然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一股强劲的风，穿透了青柳冬弥的胸口，让他感觉到视野一片清晰。

青柳冬弥感到无比的开心，就连脸颊上都染上了一丝桃红，他一边冲着东云彰人扬起笑容，一边开心的和对方靠在一起，嘴里还说着“嗯，一定会的，我在瞎想什么呢。”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未来有期待，期待着自己和东云彰人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虽然最后，东云彰人的这个答案也是被青柳冬弥自己给亲手撕碎的。

青柳冬弥摇摇头，想把那些美好的回忆从大脑中甩出去，虽然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彰人，我们再会的那天，你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情对我投出那样的眼神的，对我，你又是怎么想的，你还在为那天我发出去的邮件而生气吗。还是说，你现在根本就已经不在乎我了，就连我们现在变成这样的关系，也只不过是你当时随机做出的反应吗。就算当天在那里遇见你的不是我，你也会选择对方吗。

他想的太多，思绪缠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青柳冬弥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自己还喜欢着东云彰人，就算是十年没有见面，在自己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常年没有工作已经生锈的齿轮，在那时还是发出生涩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运作了起来。

东云彰人的脖颈好留着他们刚刚欢爱时，他留下的痕迹，他不敢太用力，但是还是忍不住留下几个红印。当然的，他的身上也有东云彰人留下的痕迹。

但是，他们从不接吻。从第一次，东云彰人别过脸拒绝了青柳冬弥的吻之后，他们便心照不宣的再也不会去做出这种举动。

不过也没有错，他们只不过是互相的精神慰藉，东云彰人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稳定精神的依替唑仑，自己则是把东云彰人当成了回归幸福梦境的唑吡坦。

真是讽刺，明明是相爱中的人们才会进行的行为，他们就像是沉浸在不会停止的流沙中，越陷越深，直到和沙子融为一体，在透不过气的黑暗中相拥，忘却现实。

青柳冬弥拨弄了一下东云彰人的刘海，然后俯下身，用冰凉的嘴唇轻轻触碰了对方的额头。

“彰人”，他用细微到快要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我好希望，能回到以前。”

然后，青柳冬弥站起身，重新把橡胶手套带上，从行李箱中掏出折叠的锯子，安静的走向浴室。

秒针哒哒哒的转动声，雨声，空调运作声。然后是叹息声。

“………………说什么胡话呢。”

东云彰人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抬手抹了抹额头，又叹了口气。

然后，他再次闭上了双眼，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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