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美耶子 1976年 02點06分06秒

神婚儀式失敗翌日 宮田醫院

「快來⋯快來⋯我⋯在⋯石像⋯下」少女猛地睜開雙眼，腦海中還殘留著剛才幻音的回響。少女爬起身，發現身上的衣物變得殘破不堪，右臂殘餘的布條包裹下，閃爍著微光。少女揭開布條「啊！」原本白皙的肌膚，長成了若隱若現的金色鱗片⋯⋯漆黑潮濕的空氣中，這光芒，讓少女更加不安⋯⋯少女摸到腰間的焰薙和宇理炎，細嫩的手指緊握住刀柄。她想多感知一下這份存在⋯⋯

少女意識到自己身處在某間屋子里，她好容易摸索到牆壁，一種清涼的動感，浸入了少女的手背。「這是⋯⋯」她借助右臂的光亮，看清了那手背上的，是死一般暗紅的水流⋯⋯這水自這腐朽的混凝土牆滲出，源源不斷⋯⋯混濁的濕氣混雜著牆體真菌的味道，令少女一陣噁心⋯⋯

少女不再多想，她沿著牆壁，很快找到並打開房間的門。外面是滴答不斷的細雨，月光透過迷濛的雲霧，爬上了少女的鼻尖。這裡，是廢棄的宮田醫院的一樓天井。少女注意到空地中間的石像。她走上前，用力推開了它，地面上多出了一條連同地下的密道⋯⋯「這裡是⋯⋯美耶子⋯被⋯⋯」。

少女沒有多想，爬下了鏽蝕成棕紅色的梯子。憑著腦海中的不屬於自己的回憶，少女感受到的情感越來越強烈，徬佛什麼東西引領著自己，在地下室迷宮般的走廊里不斷前進。少女最終停在了一扇門前。忽然，強烈的眩暈裹挾著一段2003年的影像從少女的脊髓直衝視神經⋯⋯「地下室⋯⋯鑰匙」少女突然意識到什麼，她在身上一陣亂摸，在快要掉出東西的口袋里，碰到一把不知何時放入的鑰匙。「美耶子，我來救你了」

鑰匙擰開了沈重的鐵門。鐵門碰撞牆體的聲音在這如深淵般的屋子里回響了一遍又一遍⋯⋯「寂靜的嚇人⋯⋯美耶子竟在這裡⋯27年之久⋯」少女不敢往下想⋯⋯她伸出右手，努力尋找著美耶子的跡象。在一處掛在牆面的鐵椅上，少女好像看見了一絲抖動。她湊上前，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個瘦小的身體⋯⋯她的雙眼被蒙得死死的，從腳踝到雙手，粗長的繩子纏了一圈又一圈⋯⋯「美耶子！」少女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澄⋯子⋯」美耶子用虛弱的聲音回答到。「這孩子⋯⋯」少女立刻上前，拼命的撕扯著繩子⋯⋯少女扶住快要暈倒的美耶子，幫她解開了眼前的黑布。一雙和自己一樣的眼睛映入少女的瞳孔⋯⋯錯愕感湧上少女的喉嚨⋯⋯美耶子手上的宇理炎⋯和少女懷中的⋯⋯如同發生了某種交匯，閃過一瞬共鳴似的亮⋯⋯

「你⋯是⋯」美耶子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少女只低語道「還要去救晃一⋯⋯」

「美耶子，你還能動嗎？」美耶子點了點腦袋⋯⋯

幾近虛無的黑暗裡，兩個「美耶子」手拉著手，一前一後緩緩地踏

著地下室遍布著積水的地面，來到了一間只有一具棺材的隔間⋯⋯

黑色的棺材夾雜著腐木的氣息，撲面而來，不知源自哪裡的恐懼，無時無刻不壓抑著二人的心臟。少女忽然感知到一陣難以直視的痛苦，在腦海中愈演愈烈，右臂的鱗片也好似越來越長⋯⋯越來越多⋯⋯恐慌附著骨髓逐步蠶食著少女的靈魂⋯⋯

少女顧不了那麼多，她打開棺材，裡面是身軀不斷蠕動、扭曲著的少年——志村晃一。「晃一他！」美耶子的神情中透露出無盡的悲痛⋯⋯蒼白的臉頰上，濕紅的眼眶，也只能無力地證明出她還是個活物⋯⋯

「只有拼了⋯⋯美耶子」少女抽出腰間的炎薙，緊促的眉頭下，她深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眼前已經屍人化的少年⋯⋯一旁的美耶子忍不住哭了出來。當眼淚滴在地面上，發出輕微的響聲之時，少女心裡一橫，高高舉起的焰薙刀，瞬間劈向晃一⋯⋯耀藍的光芒，一剎那吞沒了地下室的三人⋯⋯隨即又恢復死寂⋯⋯

月下，清涼的月華，散落在宮田醫院一樓的天井里。雨已停，明亮可見的庭院中央，三個身影從地下顯露出來。

「美耶子，晃一的叔叔貴文還在這醫院裡⋯⋯」二人攙扶著昏迷的晃一，來到一處平地。「我們⋯現在就去找他⋯一旦喝下紅水⋯那就慘了」「嗯⋯⋯」

兩個「美耶子」在月光下依偎在一起，兩只相同的影子交織一塊，已快筋疲力盡⋯⋯

少女掀開自自己右肩的衣物「已經⋯⋯」鱗片猶如血流，自手背隨著心臟的搏動，蔓延至少女的肩膀⋯⋯那散髮出微弱氣息的鱗片光芒，穿過少女的眼角膜，好像在宣判著什麼不可代償的代價⋯⋯

「啊——」劇烈的疼痛和模糊不清的影像攪動著少女的腦子「視界截取⋯⋯」少女的眼前是另一人所見⋯⋯這個人正在醫院的走廊里找尋著什麼⋯⋯「這個人⋯是⋯八尾⋯」少女立刻起身，美耶子抬起疑惑的腦袋，「姐姐，怎麼了？」

「是澄子⋯⋯不⋯是八尾⋯你還記得，是她把你困在那裡的⋯⋯」「嗯⋯⋯」

「美耶子，你快帶著晃一走，找到貴文，然後去找晃一的父親晃，他現在應該還在村子里⋯⋯快走！」「那姐姐你呢⋯⋯」少女注意到美耶子顫抖的身子⋯⋯。她抱住了美耶子，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我會盡我所能⋯⋯」「你手上⋯」少女指了指那對曾和美耶子綁在一起的宇理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圓月升到了正空，孤身一人的少女如雕塑般佇立著，平靜的面龐之下，似蘊含著無窮的力量，正等待著那個女人⋯⋯一陣無名之風驟然刮過少女的發梢，恍惚間，少女的視野里，閃現出一個身影⋯⋯「是誰⋯⋯」少女把右手按在焰薙上，冷寂的月光投射在少女的一片片鱗上，如同武士之甲，映照出一襲黑衣的八尾⋯⋯

「誒呀，美耶子，我不是說過⋯⋯不對，你是⋯⋯容器！」八尾的神情飄過一瞬微妙的變化，雙手忽然合十於胸前，昂起雙目，發出禱告般詭異的低語「辰子大人，這就是您賜與我的容器嗎！您不久後，就能在容器中⋯⋯（忽然溫和，看向少女）來吧，辰子大人會喜歡你的身體的⋯⋯」

霎時，大地忽然發出驚人的晃動。突如其來的地震，摧殘著宮田醫院廢棄的建築⋯⋯少女幾乎要站不穩，強烈的眩暈感如海嘯般持續不斷，血絲長滿了她的眼白⋯⋯

「啊⋯」不知不覺間，八尾已經站在少女的面前，她尖銳的指尖划破了少女的臉，鮮血直流。八尾吮吸著指尖的味道「不錯⋯就是⋯」如同審視標本一樣，八尾尖厲眼神不斷侵蝕少女的深處著。少女的意識難以抵抗這強烈而窒息的情緒，最後一點理智也幾近淪陷⋯⋯腰際焰薙的重量，好似越來越輕⋯⋯

「你真傻⋯⋯同情人類這種事⋯⋯會讓你好受多少呢？辰子大人，可是比你聖明多了呢⋯⋯」八尾臉上，滿足感和笑意恐怖地扭曲在一起，不斷起伏著蛇狀的鱗層⋯

八尾抬起手，少女的軀體也隨之而起，放射出藍色的光芒。「嘶啊———」地表的土層浮起了血紅色的巨大蛟龍，那種可怕的高頻音又縈繞在少女的耳際，揮之不去⋯⋯⋯墮辰子龐然的肢體正不斷膨脹著，腥紅的血色，代替了原本的月光「辰子大人，終於，這一切，終將禮成！！」八尾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少女瞳孔中紅色的不可名狀之物，不斷逼近，胳膊上的逆鱗瞬間聳立起來⋯⋯少女的視野，瞬間黑暗⋯⋯

這時，少女感覺自己置身深淵中，不斷下沈，眼前的光線也逐漸昏暗⋯⋯「舉⋯起⋯焰⋯薙⋯⋯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一個聲音傳入少女的耳畔。「澄⋯子⋯」少女快要泯滅的意識中，響起了微弱的呼喚。「別怕⋯⋯美耶子⋯」

「啊———！」少女猛地睜開眼睛，瞳中炸裂出金色的焰火。她拔出炎薙，雙手緊緊握持著刀柄，朝墮辰子的腦袋，直直地劈了下去———少女感受到無比可怕的顫動和刀刃發出強烈的共鳴。墮辰子的頭顱上，黑色的液體從藍焰的一竪刀刃旁四散噴湧開來⋯⋯隨即是震耳欲聾的吼叫聲「嘶啊啊———」

「不———！」八尾瞬間跪倒在地，發絲即刻全白⋯⋯

伴隨著墮辰子龐大的軀體墜落於地，醫院牆壁上的磚片，承重牆倒塌的煙幕，預示著這裡即將分崩離析⋯⋯墜落的碎石猶如雪崩，朝二人的附近襲來。少女手執著焰薙，走到八尾的跟前。少女的腳踝觸碰到八尾的指尖，那份觸感激活了八尾腦海深處的記憶「我⋯的⋯孩⋯子」。「八尾⋯⋯你知道嗎？」少女緊握焰薙「⋯⋯這一千年來⋯從天武十二年到昭和七十八年⋯⋯當年吃下辰子的肉不是你的錯⋯⋯因為飢餓會把人變成鬼⋯⋯當年⋯吃下第一口肉時⋯你襁褓中的女兒⋯還對你笑著⋯ 可你自己都沒想過嗎？用自己的骨肉……背叛身為人類身份的自己…（拿起宇理炎）才是你…應當…贖的罪孽！」少女舉起宇理炎，萬丈光芒立時籠罩著二人，直衝向天際⋯⋯不斷掉落的瓦礫和磚石終於吞沒二人⋯⋯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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