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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秋天，窗外的梧桐叶在十一月的寒风里打着旋儿飘落，阳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在英语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当然很暖和，但氧气却显得不足，空气带着一股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波霸站在讲台上，声音像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信号，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她是我们的英语老师，课讲得还行。不过她最大的特点是：胸是极大。

　　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林林总总的英文例句，粉笔末簌簌落下。同学们大多趴在桌子上，有的用胳膊撑着头，眼皮不住地打架；有的眼睛半睁半闭，目光呆滞地望着黑板；还有的偷偷把下巴埋在高领毛衣里，轻轻打着哈欠。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种慵懒而困倦的气息，仿佛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真的在听讲的学生不多，看她的男生多半也是在看她的胸而不是黑板。但我除外，因为第一，我对大胸免疫；第二，我发现课上听讲课后摸鱼才是效率最高的学习方式。

　　「阿达！阿达～」四眼叫着我，然后斜地里飞过来一个纸条——额不，比纸条略大一点的纸包。同桌黑妞韩彩韵想劈手拦截，却拦了空。纸包稳稳地掉落在我的课桌上。我翻开一看，可能也就是半张纸捏成的纸包，上面潦草地写着Ryh三个字母。

　　稳了，我想，一顿大餐到手。

　　这是席吟给老任的回信。席吟人当然是长得极美，明星似的，字却可丑，小学生一般；老任呢，自从第一次尝到甜头，就一直孜孜不倦地给席吟定期写情书，9月开学，到现在，写了得有一个半月了。不过席吟明显不感冒，高冷得很，基本上保持着收5封信回1封的节奏。

　　老任怪我，说我投递得不好。我说怪了，高考最后你收到大专还是北大录取通知书，能怪EMS吗？

　　他无语，谴责无效，只能寄希望于激励我。他说，如果有一封席大小姐的回信，他就请我吃一次肯德基或者麦当劳。我说至少金钱豹自助，他咬着牙心里滴着血答应了。

　　不过，迄今为止我才吃过一次。因为除了第一次回信，后来席大小姐也就回了一封。我想这小妮子怎么这么高冷呢？冰山上的来客？（后来小妮子跟我解释，不是她有多高冷，而是因为情书真的太多了，回不过来。）

　　最近喜欢她的人是蛮多的。班上至少就有三四个男生跟她直接表过白，然后被拒。所以眼下我给老任投递情书，自然不能明着送，只能用纸条传递的办法，通过几个中继站，最终到达她那边。出于保障通讯链路的考虑，我还特意给她前后左右的女生买过几包话梅——几包话梅换2顿金钱豹，不亏！

　　英语课下课了，我急急忙忙往三楼冲，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席吟给老任的回信，而是金钱豹已经盖了章的免费代金券。

　　左转上楼，迎面遇上一个熟人：王数。

　　她看我急急忙忙上楼，手里还拿着纸条，就冷笑一声，手一伸，劈头盖脸地说：「拿来。」

　　我连忙把手攥紧，做贼心虚地说：「拿来什么？」

　　「你手里的纸条。」

　　我去，如此的眼疾手快，不愧是能上重点班的女人。「纸条……我给别人的，你管得着吗？」我强词夺理地说道。

　　「首先，这纸条是某个女生给老任的，你只是跑腿。」她凶巴巴地说道，「其次，就算是你给别人的，我也管得着。」

　　我心想你凭什么管得着，她已经动手了。她不是过来掰我的手，而是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故作惊讶地说：「呀？程老师？」

　　「啊？」我怪叫一声，转头去看。

　　到了这个点上，她依然没来掰我的手——而是在我的小臂上用力拍了下——我吃痛叫了一声，拳头自然松了，纸条落在地上。额不，落在半空中就被她劈手夺走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到可以去演练过落英掌法的黄蓉。

　　「我去，好卑鄙～」我恨恨地说。不过我没有去抢回来的念头。

　　一来反正被她看了，丢的也不是我的人（老任：我就不要脸面的吗？）

　　二来万一抢的过程中，撕破了怎么办？你觉得被撕成两半的代金券还能用吗？

　　于是我就焦急地看着她，而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那封席吟的回信。但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随即泛出古怪的笑容。

　　「行吧，」她把那封信递还给我，「你去给老任送上去吧。」

　　我接过信。然后王数又开了口：「还有，下次如果有他俩来往的信……老任写的玩意儿，我不用看了。这个女生的回信，你统统给我看下再给老任。」

　　「哈？王数，看别人信是违法的！」

　　「我违法又不是你违法。记住，有回信的话，你捎个消息给我，我在车库等你。还有，你给我看一次，我也请你吃一次金钱豹。」

　　哇，跑一次腿，两顿金钱豹。「好嘞！」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反正是你违法又不是我违法。

　　……

　　周六的金钱豹里，满眼灯光明亮，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海鲜区的冰块上码着整齐的虾蟹，烤肉区的滋滋声不绝于耳，甜点区的蛋糕塔闪着诱人的光泽。我和老任，当初可是抱着「扶墙进扶墙出」的坚定信念冲进餐厅的，从海鲜到烤肉，从热菜到甜点，我俩一路「战斗」，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吃回来。

　　此刻，我俩瘫在沙发椅上，肚子撑得像充了气的气球，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不行了……再吃要吐了……」我捂着肚子，眼睛半眯着，脸上却还带着一丝「战斗未完」的倔强。老任也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里的勺子：「再……再来两口八喜？不吃多亏啊！」说着，他硬是撑起身子，又挖了一勺香草味的冰淇淋塞进嘴里，冰凉的口感让他打了个满足的嗝。

　　「阿达，你说女生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呢？」老任一边炫着冰淇淋，一边感慨着。「席吟说，她高中不准备谈恋爱，要好好学习。但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给我回信呢？」

　　「嗯嗯嗯～～」我比他吃得还大口，心想，总共给你回了三封信，想来还都是拒绝的。为啥，还不是因为你给人家写过起码十五封信了？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单纯觉得老任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吃相太难看了。

　　「要不，你帮我写两封吧？」老任腆着大肚皮，凑过来说。

　　「写啥？情书？」

　　「对！」

　　「我帮你写情书，给席吟？」

　　「对！」他激动地说，「你之前不是还在报纸上发表过几个豆腐块文章嘛，你一定行。」

　　「不行，代入不了。我又不喜欢席吟。」我想说，给王数写还行。上了高中，她脸上痘痘几乎全消了，白白净净的，好看了很多。给王数写情书，老任你同意吗？

　　我不动声色地用牙签剔着牙，不好说，此情此景，说不定老任真的会同意。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现女友身上了。

　　果然，他扔出来一个暴论。「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席吟呢？」他手一摊，「席吟那么好看！」

　　我叹了口气，妈的，非得人人都爱你的女神，给你扣个绿帽子才好？我想了想，终于还是把在我心头盘踞了许久的念头说了出来：「老任，王数哪里不好？」

　　「王数……没有席吟好看呀……差多了。」他没脸没皮地说。

　　操，渣男。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没表现。我接着开导他：「你不是说过，女生要看内在嘛。王数，多有趣的一个女孩子啊！席吟，就是那样木木的，没啥性格，很内向。」

　　「木木的好哇，木木的显得清纯。」

　　「你没救了。」我总结到。

　　老任没说话，撇了撇嘴，似乎认为沉沦在爱情里，溺死于单相思，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这样吧，你帮我送她这个。」

　　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来的，是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正版磁带；我一看，居然还是一个国外女组合，M2M。「行吧，看在金钱豹的份上，这次跑腿免费。」我把那盘磁带接了过去。

　　周一课间的时候，我径直走到席吟桌前，把磁带往她面前一丢：「小席子，给你的。」

　　别人都叫她小天使，偏偏我觉得那他妈也太肉麻了，不知道席吟怎么能甘之若饴的。我给她改了个外号，叫「小席子」，目前就我一个人敢这么叫她，而我觉得她还蛮喜欢这个外号的。

　　「你送我的？」席吟问。

　　「不是，当然不是。」我连忙摆手，声音故意大得让周围几个看着这边的男生听见。随即，我俯下身，小声对她说：「还不是那个谁，他送的。」

　　「哇！M2M的最新专辑啊！」她似乎蛮欣喜，把磁带翻来覆去，两面都看了看，然后抬起头，忽闪着大眼睛看我：「阿达，你……哦不，他，怎么知道我喜欢M2M的？」

　　「不知道。」我丢下这句言简意赅的话，转身就想走。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我猜老任其实也不知道，瞎猫碰上死耗子。

　　「等下～」校花级别的小美女喊住我，「阿达，其实我觉得你那个爱国者MP3很有意思。能借我听一听吗？」

　　那个年代，MP3绝对是个稀罕物。大部分高中生还在听磁带，少部分进化到了CD机，但MP3，整个班上就我一个人有。

　　索尼32MB的MP3，要1200元；爱国者的内存容量翻倍，64MB，大概能存十来首歌，700元，这个价位我还能承受，于是全款拿下。

　　当大家都在用砖头磁带机（或者大圆饼CD机）时，我拿出来一个如大拇指般大小，深蓝色半透明的高科技小玩意儿听歌，这不仅仅是酷炫，简直是科幻了。

　　果然有人眼红了。果然有人跟我借了。这个人还是班上甚至年级最好看的妹子。

　　这不仅仅是对我财力的肯定，更是对我高科技达人的认证，是对我品味的赞赏。

　　我得意极了，志得意满地说道：

　　「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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