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爱你，所以常常想跟你道歉。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样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而我爱你，就是想把你也拖进来，却希望你救我。”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喂，我不管你和素世在闹什么别扭，但别影响乐队。”

椎名立希把冰水抵在千早爱音的脸颊上。

“呜哇!...这都被rikki看出来了...”

“你全写脸上了不是吗”，虽然长崎素世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千早爱音接过水，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

“我明明装的那么好的啦，小灯都没有发现！”

“我说文化祭你们俩要怎么办啊？”

“rikki关心我诶~真罕见~”

得寸进尺的粉毛坏笑着往旁边的椎名立希身上靠。

“哈？欠揍吗你。”

二人打闹之际，练习室的门被推开了，长崎素世和高松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叼着巴菲勺的要乐奈。

空气突然安静。

长崎素世的目光掠过这个诡异的姿势——千早爱音双膝抵在立希大腿两侧，对抗中仍紧握水瓶的双手悬在半空。最终，她的视线在千早爱音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

不妙，千早爱音错开交汇的视线。

“我们买了冷饮，要喝吗？”长崎素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啊？哦..哦..”椎名立希略显尴尬的推开千早爱音，怎么自己有种被正主捉奸的心虚感。

“给。”

“谢...谢谢。”千早爱音接过长崎素世递来的冷饮，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神色平静，湛蓝的双眸里看不出一丝涟漪。

“爱音不用顾虑我，”长崎素世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那天的事，我会当没发生过。”

我会当没发生过。

这是千早爱音人生第一次告白后收到的答复。

上个周五，千早爱音用拙劣的演技制造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排练了整整两周的台词，在真正说出口时却变得支离破碎。长崎素世只是站在那静静的听着，听她磕磕绊绊剖白心意。那封被精心包装的情书，始终躺在颤抖的双手上，无人接过。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落荒而逃的。

回家的路上，情书被攥得发皱。千早爱音把它丢进流淌的溪水里——连同那份无处安放的爱恋，让它们随着流水远去，再不回头。她庆幸第二天是周末，可以把脸埋进枕头里，为人生第一次失恋哭个痛快，反正不会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知道。

但生活总要继续。两天后，千早爱音擦干眼泪，像擦掉琴谱上的铅笔痕迹一样抹去情绪。照常上学，正常练习，搭话时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那场失败的告白从未存在过。

就像长崎素世说的那样，当没发生过。

但命运似乎总爱捉弄她。

“最后，我宣布，月之森、羽丘、花咲川联合文化祭正式决定！让我们携手并肩，共赴这场青春之约，创造属于我们的精彩回忆！谢谢大家！”

“哈？！”

晨会结束后，大家难掩内心的激动，一路吵吵闹闹的回了教室。班上的同学们兴奋地围在一块讨论着要办什么摊位啦，表演什么节目啦，月之森的大小姐们是怎么样的啦。只有千早爱音心事重重地趴在桌上。

“小爱...”

高松灯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那颗粉毛脑袋。以往这种事，千早爱音总是最积极的。

"tomorin我没事啦，就是昨晚没睡好..."

她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她总不能告诉灯，自己正在担心会和长崎素世分到同一组吧？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

“哈？？！”

当班主任宣布羽丘高二A组要和月之森高二A组联合演出时，千早爱音两眼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高松灯的剧本被两班投票为演出剧本的时候千早爱音倒还挺高兴的。

当千早爱音阴差阳错凭着超好人缘被大家推举为女主角时，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获得认可的喜悦让她整个人轻飘飘了好几天，心底没来由的滋生出一丝侥幸。事不过三，对手戏的人选总不至于是长崎素世吧？她不认为长崎素世那种性格的人，会自愿来参加这种演出。刚好，用忙碌来填满时间，忘掉失恋的痛苦吧！她还是蛮擅长自我疗愈的！

“小爱...剧本...”

“啊，谢谢。”

接过剧本随手翻看，目光扫过演员名单。

【男主役：xxxx 饰】

【女主役：千早爱音 饰】

【恶役：长崎素世 饰】

【........】

哈哈。

“今天就练到这吧，待会儿我还有文化祭排练。”椎名立希咔哒一声拧紧饮料瓶盖。

千早爱音的眼角抽了抽——说真的，这大概是她头一回盼着乐队练习能再拖久一点。

“rikki真的不再练会吗？”

“不了，海玲打电话催我....”

粉毛吉他手投来湿漉漉的可怜眼神，椎名立希"呃"地别过脸，一副就算你这么看我我也没办法帮你的样子。

“...灯那边也要排练吧？”

"嗯。"高松灯轻轻点头，视线悄悄追着正在收贝斯的长崎素世。

长崎素世干脆利落地拉上琴包拉链，单肩背好站在门边。要乐奈也不知何时溜走了。

"爱音不一起走吗？"

这家伙居然真能装得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来了来了..."

千早爱音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能怎么办？谁让她是长崎素世呢。

三人一同走出练习室，气氛略显微妙。千早爱音尽量不去看长崎素世，却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打量。长崎素世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将"当作没发生过"贯彻得滴水不漏。沉默的氛围让夹在中间的高松灯有些不安地捏着书包带，千早爱音见状只好强打精神，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

从RiNG到排练的地方并不远，是某位参演的月之森大小姐家旗下的排练室。可千早爱音却觉得这段路长得可怕。

要这样和长崎素世相处一辈子吗？她们约定过要组一辈子乐队的。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向长崎素世告白。

不，更准确地说，从被拒绝的那一刻就该后悔了。

不对，或许从喜欢上长崎素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后悔了。

千早爱音开始冷静地审视这份感情，在褪去荷尔蒙的冲动后。

长崎素世这个人分明又别扭又拧巴，还动不动就盐自己，表里不一，坏心眼，简直让人火大。

这种糟糕的家伙到底哪里好了？

是因为会回复自己在群里发的每一条无聊视频吗？

是因为记得自己随口一提的小事情吗？

还是说单纯只是自己骨子里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抖M？

等等，这不对吧。

“我们到了。”

千早爱音的思绪被拽回现实，眼前赫然矗立着通体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哇啊...不愧是月之森...

推开排练室的门，大部分参演者已到场，三五成群讨论着角色和戏份，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又兴奋的气息。千早爱音跟随两人走进去，尽量让步伐显得自然。

和担任导演的同学打过招呼后，长崎素世和千早爱音拿到了各自的台本。虽然之前粗略看过高松灯写的剧本，但当时的千早爱音满脑子都是"要和长崎素世对戏"的冲击性事实，根本静不下心来细读。不过现在拿到的已经是修改后的最终版，倒也不算太迟。

喔喔，不愧是我们的乐队主唱...这剧本写得真是——千早爱音盯着台本，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到早爱音发白——虽然设定有点小众，但情感张力简直绝了。角色塑造也好得过分，特别是反派和女主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感与扭曲感，还有那个...等等...

吻戏？！

...吻戏？！！

她猛地合上台本又唰地打开，反复确认自己不是眼花。第一版剧本里绝对没有这段！绝对！！！

长崎素世瞥了眼对面一惊一乍的粉毛，不用猜都知道这家伙看到哪段了。

"还好吗？"

恰到好处的询问声响起。千早爱音猛地抬头，正对上那双温润的湛蓝眼睛。

"爱音不用紧张，只是借位而已。"

“.......”这人...该说她是游刃有余还是没心没肺？

在演员们熟悉台本后，导演组织了首次台词对读。前几轮千早爱音状态尚可。

"从第三场开始。"担任导演的月之森学生拍了拍手，"请女主和反派就位。"

千早爱音的膝盖撞到折叠椅，金属碰撞声引来几道好奇的视线。她强撑着笑容走到场地中央，长崎素世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剧本，开始了台词：

“别靠近了。”

声音里带着剧本要求的轻蔑,千早爱音脚步一顿。

“擅自替他人做决定，真是狂妄。”

“你以为自己能救赎别人的人生吗？”

明明是剧本里的正常不过的台词，此刻却在向她发问一般。

是啊，自己能救赎长崎素世的人生吗？向长崎素世告白是为了什么？拯救那个总是把自己隐藏在面具下的长崎素世？让那个总是勉强自己的长崎素世轻松一点？

她好像没有那么伟大，大概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吧。

"我、我..."突然的情绪反扑她分神，盯着台本上的台词却像在看天书，喉咙干涩得发疼。那句"至少让我试着理解你"明明心里默念过无数遍，此刻却重若千钧。

"卡！"导演抬头，"爱音同学，放轻松点。"

“抱歉…”

空调的冷风掠过，千早爱音感到有汗珠正顺着脸颊往下滑。余光里长崎素世依然仪态完美，甚至体贴地翻回前页："需要再对一遍词吗？"

那游刃有余的姿态莫名让千早爱音烦闷。

"不用！继续吧。"

经过数轮NG后终于达到导演要求，高松灯投来欲言又止的关切目光。千早爱音光是想到未来一个月都要维持这种状态和长崎素世对戏就头皮发麻——唯一宽慰的是，和饰演男主的同学配合得意外默契。

"大家辛苦了！"导演拍了拍手，"整体流程走完了，各位对角色的动线应该有概念了。"她环视着略显疲惫的演员们，"以后就是把台词和动作打磨到位的阶段了。"

“那么…解散～”

“哈…”

夜晚洗漱完的千早爱音瘫在沙发上，屏幕的冷光打在她脸上，Line的顶置是soyorin，聊天页面最后定格的时间是那个周五。长按联系人，指尖悬在「取消置顶」的选项上方，迟迟没能按下去。

还抱有侥幸吧。

随着文化祭临近，排练也进入了实战彩排。负责服装设计的同学送来了初版演出服，要求试穿反馈。

更衣室里，千早爱音正跟背后的拉链较劲。无论怎么反手去够，拉链就是卡在一半纹丝不动。

“需要帮忙吗？”

千早爱音回头，看见已经换好服装的长崎素世——墨绿色西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领口别着银色胸针。

反派吗？挺适合她的。

“…谢谢，我自己可以。”爱音下意识拒绝。

“…”

像是没听见后半句似的，长崎素世径自上前替千早爱音拉上背后的拉链，指节若有似无地蹭着脊椎缓缓上滑。

“呃…”沿着脊骨往上的痒意让千早爱音绷直了背。

"soyo...rin还真是热心肠呢。"她试图用调侃掩饰慌乱。

"队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长崎素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就算是被拒绝的追求者？"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

千早爱音本没打算故意呛她的，但长崎素世那副样子实在让人不爽。

“爱音在说什么呢？”

啊啊，你看吧。

“预备——！第四幕第一场，start！”

场记板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舞台。千早爱音条件反射般绷紧身体，戏服腰封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舞台另一侧，长崎素世正慢条斯理地调整着皮质手套，墨绿西装在顶灯下面料反射出幽光。

"你以为这种天真的想法能改变什么？"

长崎素世忽然迈步逼近，皮鞋敲击地板的声响像倒计时。千早爱音按剧本要求后退，小腿却撞上了道具箱——现在她完全被笼罩在对方的阴影里。

戴着黑手套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本该很重，实际却轻得像对待易碎品。千早爱音突然意识到她们鼻尖的距离不足十厘米，能看清对方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的细碎阴影。

“小姐要做的只有好好嫁给克里斯公爵。”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这真是你所期望的吗。"千早爱音听见自己声音在颤抖。

"注意眼神交流！"导演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长崎素世的气息骤然迫近。俯身的动作带起微风，千早爱音下意识闭眼，视觉的缺失让其余观感更加敏锐——停顿在危险距离的呼吸，发丝扫过脸颊的触感，还有...

“cut！”导演突然大喊，"素世同学停得太刻意了！观众要看到实际借位！"

长崎素世轻轻地后撤，千早爱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对方西装前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松手，却在平整的衣料上留下几道难堪的褶皱，如同她们之间那些未能抚平的微妙情绪。

“专业点专业点！只是借位而已啦~”

导演一个大跨步翻上舞台，她拖着长调，像摆弄人偶般将两人的身体重新定位。

突然凑近千早爱音耳边，却用全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

"没记错的话，爱音同学和素世同学，是同一个乐队的...对吧？"

“啊..？嗯...”

导演拍了拍千早爱音的背：

"那就更有默契啦！"

不由分说抓起长崎素世的手腕，强硬地按在千早爱音腰间。另一只手示范性地捏住爱音的下颌，指腹在皮肤上压出浅坑。

“........”

"女主这时候..."导演突然压低声音的解说腔，

"应该表现出同情反派遭遇，却又痛恨其行为的矛盾感。"

她边说边将千早爱音的手指缠绕上长崎素世的手背，最后引导她另一只手抵住那处被揉皱的前襟。

顶灯的光很刺眼。把千早爱音脸上的局促照的一览无余，却看不见长崎素世隐在阴影里的表情。

“好嘞，那么start！”

再演从接吻环节直接开始，周围的同学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场地里静得千早爱音能听见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她感受着掌心下长崎素世的心跳，与自己急促的脉搏渐渐重合。

随着长崎素世再度贴近，千早爱音闭上了眼。视线沉入黑暗，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长崎素世捏着她下巴的手，另一只按在她腰后的手，隔着布料，传来的力度。她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也能感受到长崎素世近在咫尺的、带着淡淡馨香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脸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秒，两秒？还是更长？预想中的“借位”并没有立刻发生。那份压迫性的、带着剧本要求“反派”气场的凝视感，却实实在在地笼罩着她。千早爱音甚至能想象出长崎素世此刻的眼神——冷静的、审视的、带着一丝她解读不出的复杂。

为什么还不动作？是在等她露怯吗？还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能“专业”地完成这场戏？

“Cut！完美！”

导演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是这样！素世同学的眼神压迫感太棒了！爱音同学闭眼后那种既紧张又带着点…嗯…决绝的感觉也很对味！记住这个状态！”

导演的夸奖像解开了无形的束缚。长崎素世的手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她，那股萦绕不散的压迫感也随之抽离。千早爱音睁开眼，长崎素世已经后退一步，正低着头，整理着被她攥出褶皱的西装前襟，仿佛刚才那个极具侵略性的反派从未存在过。

“爱音，辛苦了。”长崎素世抬起头，湛蓝的眼睛扫过千早爱音。

“啊…嗯…辛苦了，soyorin…”千早爱音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有点发飘，脸颊残留着微热感。她慌忙抬手想擦擦并不存在的汗。刚才那几秒钟的黑暗里，她好像真的被长崎素世拖进了剧本里那个扭曲的世界，而对方却始终是那个游刃有余的局外人。

“今天就到这里吧。”导演宣布，“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消化一下今天的排练。特别是爱音同学和素世同学，刚才那个场景的氛围很棒但还可以再揣摩揣摩。”

解散的指令让排练室瞬间活络起来。大家互相招呼着离开，讨论着刚才的排练。千早爱音呆愣在原地，直到高松灯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小爱…？”高松灯担忧地看着她。

“啊tomorin，就是…排练太投入了有点热！”千早爱音夸张地用手扇着风，试图驱散脸上的热度，“我们走吧！啊，soyorin一起吗？”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后悔。刻意的有些欲盖弥彰。

长崎素世已经换好了常服，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了，爱音和小灯一起走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甚至没有给千早爱音再说点什么的机会，转身离开了排练室。

“……哦。”千早爱音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高松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小小的手掌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没事啦tomorin。”千早爱音反手握住灯的手，用力挤出笑容，“好累哦，今天的排练。等我换个衣服我们也回家吧。”

她拉着灯往外走，脚步有些快，仿佛要逃离这个让她方寸大乱的地方。

RiNG，几天后的乐队练习。

练习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椎名立希敲着鼓棒，眉头紧锁：“喂，爱音，刚才那段副歌的节奏又乱了！集中精神！”

“抱歉rikki！再来一次！”千早爱音赶紧道歉，深吸一口气，重新拨动琴弦。她知道自己又分神了。舞台上长崎素世的身影，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干扰她的思绪。更让她心烦的是，自从那次彩排后，长崎素世似乎…更加“正常”了。

是的，正常得过分。该说话时说话，该合奏时合奏，眼神接触也毫不回避，但那种感觉…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被千早爱音的玩笑噎住，或者流露出一点真实的、带着点小别扭的情绪。现在的长崎素世，完美地践行着“当作没发生过”，完美得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哈…休息一下。”椎名立希放下鼓棒，擦了擦汗。

要乐奈第一个响应，熟练地溜到某个角落。

千早爱音放下吉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刷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就在这时，长崎素世放下了贝斯，走了过来。

“爱音。”

“诶？”千早爱音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摔了，“so…soyorin？怎么了？”

长崎素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文化祭演出服的最终修改意见，服装组让我转交给你。上面有需要你确认的尺寸细节和配饰选择。”

“啊，好的，谢谢。”千早爱音接过文件夹，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长崎素世的手背。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

对方似乎毫无所觉，继续说道：“另外，导演希望明天下午完整排练一次。时间地点发群里了。”

“哦…好…知道了…”千早爱音讷讷地应着，低头翻看文件夹，不敢去看长崎素世的眼睛。

公事公办，毫无破绽。这就是长崎素世想要的“正常”关系吗？

“嗯。”长崎素世点了点头，任务传达完毕，便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水杯小口喝着，目光落在乐谱上，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传话工作。

椎名立希皱着眉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出声，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高松灯抱着歌词本，看看爱音低垂的脑袋，又看看素世平静的侧脸，眼底满是担忧和困惑。

千早爱音盯着文件夹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还要持续多久？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快要被这完美的“无事发生”逼疯了。

那份被她刻意压抑、以为随着揉皱的情书一起丢掉的感情，在舞台的灯光下，在长崎素世无懈可击的面具下，在RiNG的乐队排练里。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

“喂，和我去找野猫。”

没等千早爱音抬头，椎名立希就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往外走。

“哈？等...”

椎名立希往自动贩卖机里投了几个硬币。两瓶饮料从贩卖口滚落出来。她拿起其中一瓶递给千早爱音，是她自己常喝的那款，只不过是粉色的熊猫。

“喔喔，夏季限定，没想到rikki也有品味好的一天。”

“不喝还给我。”她伸手去拿粉毛吉他手正把玩的饮料。

“我喝啦、我喝啦。”副吉他手背过身去，用肩膀挡住椎名立希伸来的手。

“怎么样了。”

“什么？”

“和素世。”

千早爱音撕开吸管包装，插入铝箔封口。

“也就那样吧。”

“哈？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千早爱音只是默默咬着吸管，没有回答。

“我不是素世，但如果要我主动和讨厌的人演这种东西，我做不来。”

“主动？”她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

“我听海玲说的，睦之前乐队练习时间和文化祭排练撞了，要调时间。”

“但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没调....喂，你去哪？”

一个跳脱大胆的想法在千早爱音脑中油然而生。

“卫生间！”

椎名立希看着吉他手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海玲的方法，真的靠谱吗...”

“soyorin！”

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却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

"好巧啊~"

故作轻松的语调里满是刻意的痕迹。

“其实我...”

别说了。

“我一直...”

求求你。

“都喜欢soyorin...”

快停下。

“请和我”

够了！！！

“哈啊...哈..”

长崎素世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了睡衣，胸口剧烈起伏着。

可上周五的记忆却无比清晰——

"soyorin……这个，给你。"

千早爱音低着头，粉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她双手递来的，是一封被过度包装的情书，缎带繁复，像她本人一样，甜得发腻。

“这是什么。”

长崎素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喉咙发紧。

“唉唉，明知故问...”

千早爱音的头仍埋得低低的，粉色发丝间露出泛红耳尖出卖了她的慌张。

她怎么会不知道此刻的情况。

该答应吗？

该拒绝吗？

长崎素世静静盯着那封情书，指尖在衣角上绞出深深的褶皱。阳光从矮墙斜切进来，在千早爱音发梢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低着头，耳尖泛着薄红，投在墙上的影子随着不安的呼吸轻轻颤动。

明明只要像以前一样，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微笑，用不会让人难堪的温柔语气说“对不起”就好了，但为什么眼前人换成千早爱音就开不了口呢。

“如果我拒绝爱音。”

眼前人的肩膀极轻地颤了一下。

“爱音会逃走吗。”

长崎素世最惯用的计俩，不动声色的将问题抛回给出题人。

“如果我说会呢？”

“我会答应。”

“...如果我说不会呢？”

|“...我会拒绝。”

意料之中的良久沉默。

“什么嘛！”

“soyorin真狡猾！”

她终于抬起了头，但目光始终没看向我。

“爱音...”

“如果我的告白让Soyorin觉得困扰——”

“直接拒绝啦。”

她突然笑起来，声音轻快得像是刚刚只是一场玩笑，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退出MyGO！”

可酸涩感如同隔夜的茶渍漫上喉咙，呛得人发不出声音。

“soyorin。”

略过的风将她的粉色发丝扬起，半掩住弯起的唇角。可泛红的眼尾，还是出卖了那份摇摇欲坠的逞强。

“这种时候…就别再藏着自己了。”

她的笑容太明亮了，明亮到几乎刺眼。

明明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样的温暖，却因为害怕阳光褪去后更深的黑暗而退缩了。最终说出口的，还是这样卑鄙的逃避。

“抱歉…我会当没发生过的。”

日子过得很快，三校联合文化祭的到来让所有人既紧张又兴奋。举办的地址选在了设施更为完善，面积更加大的月之森。三校师生齐聚礼堂观看着这届盛大的文化祭节目。

长崎素世换好演出服，在化妆镜前落座，妆造组的同学过来为她上妆时，余光不经意瞥见千早爱音正和饰演男主角的同学谈笑风生。显然好好贯彻着“没发生”的不止她一人，按捏着指节，这不就是她所期望的吗。

舞台的谢幕掌声穿过走廊隐约传入休息室，下一场，就该她们登场了。

“A组的同学们准备好了吗？要去幕后了哦。”staff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

“来咯。”

演员们陆续起身，整理着身上的戏服，互相加油打气。长崎素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情绪。和平时在live house上台演出的感觉完全不同，毕竟要面对台下坐满了熟悉的师长同学。她随队伍向前移动，不慎撞上前人的后背。

“抱歉..”道歉先于抬头脱口而出。

"soyorin在紧张？"

她呼吸一滞。

"你的手，"

千早爱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攥得太紧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可胸口那份被攥紧的不适感却挥之不去，仿佛攥紧的从来不是手，而是那颗跳动的心。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在昏暗的待演区等待主持人报幕。长崎素世忽然想，如果她们还是正常的朋友关系， 千早爱音会不会已经笑嘻嘻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用夸张的语气说着"soyorin也会紧张啊~"。

这个念头让她胸口一阵绞痛。

多么可笑啊，一边残忍地将人推开，一边又贪婪地渴求着那份温暖。这样的自己，真是令人作呕。

千早爱音先一步踏上舞台。聚光灯倾泻而下，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连发丝都泛着细碎的光芒。长崎素世倚在后台的阴影里，舞台上传来的台词连同思绪被拉的好远好远，视野中只剩下那个随音乐轻轻晃动的粉色剪影。

记忆如同幻灯片在脑内回放，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剧中那个遭人唾弃的反派。

演出平稳推进，舞台监督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准备上场。长崎素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连同台词本一起，轻轻放在了后台的阴影里。

也罢。

她本就是这般不堪。

不如就将最丑陋的模样撕开给她看。

让她知难而退。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能看见她的光芒。

又不会被灼伤。

舞台灯光骤然转暗，只余一束冷光斜斜切过台面。长崎素世踩着光与暗的分界线登场，皮鞋跟敲击地板的声响在寂静的剧场里格外清晰。

"福尔德先生终于肯露面了？"

千早爱音背对着她站在舞台中央。

高松灯坐在观众席前排，目光追随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按照自己亲手写的剧本演绎剧情。

“立希。”

“嗯？”椎名立希微微侧头以便能够听清自家主唱的声音。

“为什么让我在剧情里加了接吻。”

“呃..？呃...”

鼓手的肩膀明显僵住了。当初她拜托高松灯修改剧本时，虽然对方没有问原因就同意了，但她没想到这个迟来的疑问会在这时候被抛出。涨红了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队鼓手的建议哦。”一道声音从头顶落下。

椎名立希“哈？”了一声猛地回头，八幡海玲趴在她俩之间的座椅靠背上。

“你怎么在这？”

“真遗憾，我和你是同班的。”

“吵死了。”

“1。”

舞台配乐逐渐攀升至高潮，观众的情绪也被旋律牵引着愈发投入。

八幡海铃忽然用下巴点了点舞台方向，其他演员正默契地退场，聚光灯下只余千早爱音和长崎素世相对而立。

"你加的好戏要开场了。"

要不是场内禁止大声喧哗等厄介行为，椎名立希真的会给八幡海玲来上一记直拳。

长崎素世一步步逼近千早爱音，舞台木地板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卡桑德拉小姐。"她念着剧中人的名字，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千早爱音被迫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布景墙。长崎素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观众的低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心跳声震耳欲聋，她忽然分不清戏里戏外的界限，或许她本就是剧中那个可悲的反派，注定要亲手摧毁最珍视之物。

台词卡在喉咙里。本该是虚伪的表演，吐露的却是真心。

观众席传来疑惑的骚动，舞台监督在侧幕拼命打手势。千早爱音突然悄悄反手握住她，指尖冰凉却有力。

"继续。"她用气声说，眼底晃动着长崎素世看不懂的光。

千早爱音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回避，而是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逆着刺眼的顶光，长崎素世不确定被自己阴影笼罩的女主角能否看清她脸上古怪的表情。不过，看到了也无所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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