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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高中开始，我变成了走读生。原来，老妈帮我在离学校600多米的一个小区，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然后跟房东约好，每天会管我的晚饭。于是，从高一开始，我等于就是一个人住了。

　　高一入学分班时，我和老任，王数，孙蓉蓉都没有分在一个班。我在2班，王数在3班；这两个班和1班一起，是全年级的重点班。而老任在11班，孙蓉蓉则在17班。整个年级一共有足足20个班，一千多名新生。

　　但在2班的分班花名册上，我却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席吟。

　　前面有过老任的铺垫，我自然对她很好奇，纳闷不知道这个妹子到了没有。

　　还有，长得像天使的妹子到底是怎么个好看法。我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进了班，然后站在班门口，仿佛自己是班主任似的放眼环视了一周。接着我就看见她了——她美的是如此出众，很难让我不注意到她。

　　就如同每一个久假归来的班集体，或者像每一个新分好的班级，开学的这个时刻，老师既然没来，所有人必定是你一群，他一簇，闹哄哄，乱糟糟的。我至今都记得，那天席吟是坐在教室最里面的第四组，中间靠前的位置。她正在兴高采烈地和第二排的前桌妹子聊天。

　　早晨的阳光很好，映得她的皮肤近乎透明，就像上好的羊脂玉，阳光透过时仿佛能看见底下细细的血管。可这白色并不显得病态，反而透着一层淡淡的粉，像是初春刚绽放的桃花瓣，那粉色是从皮肤里面透出来的，自然又柔和。她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发梢微微有些偏黄，不是那种刺眼的金黄，而是像阳光晒过的麦穗，带着点温暖的色调。

　　其实这是轻微白化病的表现；但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她好看。隔着老远地，我足足看了她五秒，直到让她也觉得不对劲了，错愕地抬起头，和我对视了一眼。

　　那又是另一番可爱：是一种像小鹿般的眼神，稚嫩又天真。

　　我很慌乱，哪有第一天报道就盯着人家妹子看的。于是我连忙收回了视线，赶紧找了个座位坐下。

　　说实话，忙乱之间，我都没完全看清她的长相。我只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个子小小的，很配得上这个秀气又特别的名字。而长相嘛，只能说又白，五官又极为标致，除了「小天使」这三个字，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

　　……

　　很快我们就正式开学了。班主任姓程，叫程璞，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身材高挑且风姿卓绝，想来年轻时多少也担任过班花甚至校花；她居然不是教语数外的，而是教历史的。不过高一我们历史也算是主课，虽然比不了语数外各150分；但在总分里面也占了100分的份额。

　　她平日里挺凶，几乎很少笑，但是抓得却不算紧。拿我们高一来说，对我们走读生，几乎都不要求参加晚自习。这简直是我从没享受到过的福利。

　　开学没几天，来我们班串门的人倒不少。提到我们二班，其他班的男生说起来就是那个「有一个美女老师还有一个美女学生」的班级。有好几个之前初中的兄弟来找我，想要席吟的QQ号，都被我拒绝了。原因嘛，自然是我也不知道。而且，那天和老任吃了麦当劳之后，我就知道老任对席吟有意思，因此我刻意保持着和这个小美女的距离——我不想和初中时一样，又喜欢上自己哥们的女人。

　　席吟到底是不是老任的女人？我默然是；但其实根本不是。老任在以前初中算个风云人物，但那时个弹丸之地的小舞台。现在来到了省重点高中，从弹丸之地到一席之地，老任就什么也不是了。别的不说，他中考成绩都不如席吟——否则为什么席吟能分到重点班，而他只能分在普通班呢？

　　「欸欸欸尹达，有人找。」隔壁同桌捅捅我的胳膊，眼神示意让我看窗外。

　　同桌叫韩彩韵，名字很好听但实际是个皮肤黑黑矮矮胖胖的少女，毫无「彩韵」；她唯一特别在年纪小，比我还小一岁，据说是因为太聪明了，小学跳了一级。这种说法我自然不是很认可，轮起聪明，我就没服过谁。

　　我起身走出去，来人是老任。老任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呀，阿达，艳福不浅啊，我看你座位旁边全是女生。」

　　我脸红了红：「别提了，全是恐龙。」他说的倒没错，以我为中心，正偏八个方向上，全部都是女生——这自然不是巧合，是班主任程璞发现了我上课太能讲话之后，刻意安排的。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隔绝我聊天的物理链路，想不到只是稍微延缓了下。过了一周，我就和周围八个女生打得火热了，亲闺蜜一样。

　　「小天使呢」他伸长了脖子够着看。

　　「小天使」已经成了席吟在我们班，乃至其他班男生中间的正式外号。通常男生给所有人起的外号都带有一丝贬义一丝戏谑，很难找出这样完完全全正向的外号。但就是有。前面我提到过，那个时节，数码相机还没有普及，因此席吟洗出来的照片，在年级里被炒到了五十元一张，可见高一男生们的疯狂。

　　我努努嘴。席吟性格似乎挺内向，下课从来不在外面疯，只喜欢和有限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聊天。此刻她还是在第四组中间坐着。

　　「帮哥一个忙，把这个给她。」老任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塞给我一个纸包。

　　之所以叫纸包，是因为那明显是一整页A4纸，被折了又折，工整地叠成豆腐块的形状。

　　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男追女和女追男的区别。女生写个情书，即便大方如孙蓉蓉，怎么也得拿个粉色信封装下，以示仪式感；而男生首先考虑的是别被抓（早恋），怎么隐蔽怎么来。

　　我接过那个纸包，心理暗想，都说一张纸折叠103次，就能超过宇宙的高度；老任你折了至少有十分之一个宇宙在这儿吧。

　　「我怎么给她啊？」我讷讷地说，「我和她都没说过话啊！」

　　「欸！你那么聪明！你看着办！」他说完，就屁颠屁颠转头走了。我们班在一楼，他们班在三楼，他得趁着上课铃响之前赶回去。

　　我看着办？我怎么办？莫名其妙地，我有点不爽。王数那么好的妹子，老任你和她谈了这么久，现在你想甩了她，去追另外的妹子？

　　仅仅是因为这个妹子够好看？

　　不爽。我非常不爽。我觉得追妹子还是得看内涵的。而席吟，我觉得她就是个花瓶。

　　于是我真的看着办了。老任刚走，上课铃响之前倒数一分钟，我径直走到了席吟的面前，丢沙包一般地丢了一个「纸包」在她的面前。

　　「席吟，给你的。」我冷冷地说道。女孩错愕地看着我，一双眼睛格外大，像盛着清澈的泉水。

　　而我根本不看她，转身直接走了。身后留下一群女孩捂着嘴的窃笑和叽叽喳喳。

　　几天之后，我才从满天飞的流言蜚语里整理出了事情的脉络：原来那天我解锁了一个成就，第一个公开给席吟递情书的男生。

　　这件事我还是从孙蓉蓉嘴里听说的。先前她知道我和王数一起出国，就非常非常不爽了；开了学，不好意思直接来找我，就在早操散场时，在楼道里堵我。

　　我想着老任，王数，席吟三个人的乱七八糟事（这中间我还帮席吟给老任递过一封回信，信的内容不知，只知道老任收到后，深受打击）；迎面却遇到老同桌孙蓉蓉。她也满脸不豫，眼色示意我边上说话。

　　我俩走到楼梯拐角后面，那里原本是一个要开小卖部的场所，但不知道是哪任校长的亲戚承包，又得罪了继任校长，导致一直没能开起来。此刻却是我俩聊悄悄话的绝好场所。

　　「说吧，你和席吟怎么回事？」她双手叉着腰，气冲冲地说。她的语气非常不和善，像班主任；又像质问被包养小白脸的霸道女总裁。

　　「席吟？咋啦？」我有点懵逼，我还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要是讲我和王数的事情，我还能讲个一二三；但是让我讲和席吟的事情——我和席吟迄今为止讲了几句话，我都能说出来。

　　「你还装！」她手伸过来，恨不得要拧我；但是迎面撞上我的眼神，我瞪了她一眼，她凶巴巴的手就缩了回去。

　　「阿达，我跟你说，席吟不是什么好女生，你知道她原来在X中是什么风评吗？

　　她……」

　　「打住！我和席吟什么事都没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也开始生气了。

　　「你没听到那些传言吗？你是不是前两天给席吟情书了，大大的厚厚的一叠？」她愤懑地说，双手比了一个很夸张的尺寸。

　　我哑然失笑。「哪跟哪啊！我是给过她一封情书，但那是别人写的，」我也用手，哦，不，手指比划着，捏出一个小小的样子，「而且就一张纸啊，叠起来，就这么厚～」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到：「真的不是你写的？」

　　「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好吧。相信你。你离那个狐狸精远点。我跟你说，席吟她……」

　　莫名其妙地，我有点不耐烦。孙蓉蓉，你也太爱吃醋了吧。别说咱俩没啥，就算咱俩在一起，你也不能随便诋毁其他班的女同学啊。

　　「蓉蓉，没啥事了吧？没啥事我要回去咯？」

　　「额……好吧……周末去文具店不？」她突然问。

　　我想了想，说道：「好吧。老时间。」

　　实际上，从上个寒假到这个暑假，我和孙蓉蓉在文具店又偷偷地约会过几次。

　　但是她一直没要求我和她表白，我也就赖着没有正式承认这层关系。

　　我转身要走，孙蓉蓉却又叫住了我。「那个信……是谁写的啊？」她八卦着问。

　　「欸，你也太八卦了吧。」我笑着说：「你认识的，老任！」说完，我就三步并作两步，回教室里。

　　留下孙蓉蓉一个人在拐角处琢磨。她心想，吓，居然是老任，看不出来啊。

　　老任这是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是要脚踩两只船啊？

　　突然她一个激灵，仿佛是想明白了什么。

　　如果席吟接纳了老任，那王数怎么办？王数被甩了，那尹达怎么办？

　　如果尹达和王数……那我自己怎么办？孙蓉蓉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然后就非常非常地悲哀，几乎要哭出来。

　　她居然是在这个食物链的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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