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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中巴车过了江，晃晃悠悠接着走。此时已经临近中午，车却没有直接上沪宁高速，而是七拐八拐，在苏南的乡下小镇尘土飞扬的国道拐角边停住了。

　　「大家下车，休息一下，我们吃个午饭再走。」领队的吕老师招呼着大家，接着她第一个下了车，走进了国道边的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里。

　　我和王数坐得相当靠后，因此我们下车之后，几乎是排在了打饭队伍的最后面。这家餐馆似乎就是做的国道过路客人的生意，不是点菜或者团餐制的，而是那种相当简易的自助餐。

　　如果在别的季节，也许看上去能吃；但在今天这个烈日炎炎的天气里，叠加尘土飞扬，苍蝇乱飞的环境，他家的食物质量就显得非常值得怀疑里。风扇呼呼地吹，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初中生跟着老师，乖乖地排着队；队伍里前面有些心大的小伙伴还在兴高采烈地交头接耳。

　　王数在队伍里琢磨的只是这餐到底能不能，吃多少；而我则更为烦躁，因为我想的显然是另外一件事情。

　　「王数，王数！」我小声地叫唤她。

　　「嗯？」

　　「你说，」我从后面凑近了她，猫着背弯着腰，刻意地更是压低了声音说：「你说，会不会有问题啊？」

　　「嗯？什么有问题？」她回过头来，满眼不解。

　　「会不会是……要把我们拐卖了啊？」我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这个人就爱联想。刚开始上车没觉得问题，此刻跟着这中巴开了这么久，又遇到了这么一餐不靠谱的路边午餐，我不禁琢磨，这整件事该不会是一个骗局吧？

　　毕竟我这一届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学生出国游学的事情（事后才知道，真的是第一期），再说了，澳大利亚是那么好去的么？发达国家，就不怕我们到那儿之后，就跑了做非法移民，不回来了？就一个带队老师，管的住么？

　　该不会是要把我们当做拐卖儿童，卖到大山里吧？又或者，是把我们绑票，一个一个地跟我们的家长要钱？毕竟，掏的出一个月三万六的人家，都是有钱人家吧？

　　如此想着，我就把我的顾虑简单地跟王数说了。

　　轮到她打饭了，她让老板给不锈钢餐盘里打了两荤两素，随即转过头看着我。她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噗嗤一声笑出来：「阿达啊阿达，我看你就是个小孩子。」

　　「干嘛？」

　　「你想，你都多大了？拐卖你，有什么用？卖到谁家里，人家男主人怕是都打不过你。」她和我走到一个餐桌前，放下餐盘，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仰着头，抬起手比着我的个子。

　　「那也说不定……」

　　「除非是把你绑走，割你的肾。你肾好吗？」她笑语盈盈地说。

　　我没她那么早熟，不知道她在开黄腔。「那肯定是好的呀。」我根本不知道肾是干嘛用的，我只知道肾好憋尿久。

　　王数笑了笑，不言语了。空留我一个人在那里担心。于是车开到浦东机场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出海关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中途在吉隆坡转机，大巴把我们拉出机场，在外面酒店过了一夜，路上我想坏了，国内不好动手，要在马来西亚被割肾了。

　　直到我们到达墨尔本机场的入关处时，我还在担心。英文虽然不行，但结合着墙上的图案我还是懂得——不能带生肉，植物果实和鱼类入境。我想着自己箱子里还有三包榨菜，有点惴惴不安。但是入境安检的白人胖子对我看也不看，挥挥手让我入境。转过身我看到王数也在安检，那个白人胖子把她的包查了个底掉，内衣内裤卫生巾都翻了出来，终于查到了一堆火腿肠和泡面……

　　看着自己花花绿绿的内衣裤被安检员随意翻在手里，王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而我呢，终于放下了心防，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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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国游玩的日子总是过起来特别快。

　　我和王数寄宿在维多利亚州距离墨尔本两百多公里的同一户农户家里。家里就有一位胖乎乎很慈祥的女主人，以及她上八年级的十四岁儿子。女主人生过5个子女，前4个都离开家乡自谋生计了，只有小儿子Kevin还在念书。这次遥远东方的乖乖女和乖乖仔来寄宿，女主人很开心，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王数是真的挺乖——或者她乖不乖我不知道。她是内秀，想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表达出来。我则是不然，和Kevin混了两三天就混得倍熟。Kevin真的有一个老任梦想的彩屏GBA游戏机，那自然也成为了我的心头好；而我的摄影机，对于Kevin来说也是个稀罕货，他拿游戏机换过来，然后到处举着拍。

　　他还带我开车兜风——是的，他说虽然法律不允许，但是这里十里八乡都是他们家的地儿，除了他妈，别人也管不着他。

　　是的，他们家坐拥一个至少五平方公里的大牧场。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家的绵羊，跟着脖子长长的羊驼出现在天际线时，一时间恍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指环王2洛汗骑兵最后驰援的拍摄现场——实在是太他妈壮观了。Kevin说他家至少有2000头羊。

　　我还在清晨的窗外看过那种嘴大大的彩色鸟——至今不知道叫什么。

　　我还看到澳洲班上的小伙伴们在计算器上努力按着Sin30°，然后我直接潇洒地写了答案1/2，让他们惊为天人。

　　我还跟着王数趁保安不注意，偷偷混进墨尔本的赌场，然后又被五大三粗的保安一手一个，拎着丢了出来。

　　最后在机场，还有几十澳币没有花完（当然也是因为没找到老任要的抽象任务物品），我和王数一个人买了包袋鼠肉，一个人买了包鳄鱼肉，交换着尝一尝，最后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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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年后，我和王数在一起筹划本科的毕业旅行，她还别着嘴把澳洲的故地重游计划给否了。

　　「澳大利亚啊！啥也没有！」

　　是的；自那之后，我再也没去过澳洲，不过这不妨碍我也有一样的判断：澳洲真的是没啥好玩的。

　　澳洲之行，甚至都不是我初三毕业那个暑假最有趣，影响最深远的一件事情。

　　在我们回国大概两三周之后，我去市里面找老任。我跟他坦白：除了GBA，还是常规的蓝壳那种，别的东西我一个都没找着。

　　他说没事没事，然后猛地吸了几口麦当劳的可乐，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跟我说：「阿达，你知道吗？最近我在上高一的提前班。班上有个小美女，百分百的好看！长得跟天使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这是他该说的话吗？他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呀！王数要是知道了，还不要锤死他？

　　「小天使？」我嘀咕着，这他妈是什么长相？「叫什么？」

　　「嗯。小天使，她的名字叫席吟。」他色心大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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