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姐妹俩和好后才得以享受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到她们五年级的时候。

那天午休，她们照旧在小亭子里碰面，但千早素世愣神了许久，午休过去大半也没见她打开便当。

“有谁欺负soyorin了？”千早爱音抡起拳示威，“谁这么不识好歹敢欺负我千早爱音的妹妹啊。”

“没有，没事......”千早素世轻叹，她看向千早爱音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笑了笑。千早爱音不禁往后仰，她可没见过自己的妹妹平时会露出这样难看的笑。摸索着将手盖上千早素世正握紧的双手手背上，她换上更轻柔的语气：“是不能跟我说的事吗？我可以帮你的。”

“你帮不上。反正、你也会知道的。”千早素世把今天紧护住的便当袋打开，压在盒子下的，是一个信封。千早素世把信封递给千早爱音，让她自己打开 。

弄得这么神秘？不能是什么惊喜吧。千早爱音眯一边眼一点点打开，里面是一张打印纸，标题粗体两个大字格外显眼“离婚。”

不对。千早爱音把信封猛地盖上，她望向千早素世求助，但向来沉着的妹妹也没能回望，处处避开视线。“你打开看，”千早素世低下头，“我今早找妈妈给我签字的作业时，在柜子上发现的。”

“这真是......是恶作剧？不对，是真的。”千早爱音深呼吸，她从没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候，打开信封前指头互相揉搓，好像能改变已有的既定事实似的。取出那张打印纸，“东京市xx区离婚申请表”，照片和姓名栏都表露出，这是她们的爸爸亲手写的。这里面只有这一张纸。

“爸爸他......”千早爱音泄了气，申请表在空中飘荡两下，落在千早爱音腿上。随着千早素世的砸嘴，她拍在表上，千早爱音大腿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迫使她反应迅速，将素世的小臂捏住，往反向稍转，千早素世挣扎得很吃力。

“你放开！”

“不放。”

“我要把那个东西撕了，你放开！”

“就是因为知道你想干什么才不能放啊，”千早爱音把她两只手都牢牢控制住，“soyorin，妹妹，你仔细想想，爸爸要是发现他的表不见了，绝对会特别严厉地罚你的。”

“我不管、我不在乎！妈妈都那么努力了，妈妈跟他吵架也只是因为我，妈妈什么都没做错，他怎么能？！”

“你看啊soyorin，”千早爱音趁千早素世卸力的时机迅速抽出一只手来，将表转移，死死压在屁股下，“soyorin比我聪明，你就算把它撕了吃了顿打，爸爸不过也就是重新写一遍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啊......”千早素世渐着没声了，千早爱音看她反复揉指头，愣是一滴泪没下下来，于是抵上她的额头让她抬起脑袋——素世使劲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角都涨红了，眼眶里挤出一两滴泪直打转。千早爱音叹口气，脑袋凑得近些：“呐soyorin，哭出来好受些哦，我帮你挡着不会有人注意的。”

“不要，”发现自己抑不住的哭腔，千早素世捂住嘴缓了会儿，咽下口气，“我才不要为他哭。”

千早素世胡乱把那一点点泪擦干，嘶哑着说：“反正他也不是我爸爸了，我讨厌他。”

“嗯，是啊，他太坏了。”

“......小爱会留在我跟妈妈身边吧。”

千早爱音刚才瞄到一点表格的内容，爸爸似乎有意争夺自己的抚养权，但面对妹妹近乎是哀求的请愿，她想都没想，语气坚定道：“会。”

听到满意的答案，千早素世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都侧靠在姐姐的身上：“今天没有胃口。”

“那就不吃吧。要不我去买瓶饮料？”

“不要，”千早素世拽住千早爱音，“别去。”

“好好，我不去了，我就在这。”

午餐的便当盒是千早爱音拿走的，放学时她同往常一样在千早素世门口等着，还给她带了瓶草莓牛奶。怎么能跑这么快的？千早素世晃晃瓶身插入吸管，算着从自动售货机到自己的教室怎么也要个五六分钟吧，这家伙怎么做到放学铃打完没多久就买到上来了？

千早爱音牵着素世回家，她今天比以往表现得更吵闹，不过分开几小时，好像攒了三四年的事情没讲一样。

“soyorin，老师表扬了我的作业哦，特别点了你昨天教我写那道题，说我进步很大呢。”

“嗯，小爱最近很努力了。”

“是吧。哦还有，手工课老师表扬我说纸折得平稳多了！”

“嗯，是呢，认真做了吧。”

“当然，没有我认真做不来的。对了，这个你绝对绝对会惊讶。”

“小爱说说看？”

“前两天的作文，老师说要拿我的做范文哦？还拜托我明天在每个班轮流读呢！”

“这样......题目是什么？”

“自定题目，选一个家人写，我写的《我的妹妹》。”

“哈？而且你要到我们班读？”

“嗯哼。”千早爱音骄傲地大大地点头，“soyorin要尤其好好听。”

“你这，”千早素世把草莓牛奶瓶子扔到千早爱音怀里，撞了她一下，“至少在我们班读的声音小点吧。”

“才不呢——”千早爱音吐舌对妹妹做个鬼脸，撞了回去，笑着。

要是平时，千早素世早就故作害羞跑两步把姐姐甩在身后了，不过今天她没道理这么闹，千早爱音说的所有事里都带着“soyorin”，哪怕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她说这些是为什么。“笨蛋小爱。”她轻声嘀咕。

不过家里的氛围可远没有这么轻松了，两人的父亲千早正坐在客厅中央，从她们入玄关起就一直盯着。她们几乎没有见过爸爸这个时间点还在家里，除非他今天没去上班。阴沉的气氛压得两人透不过气，都低着头碎步移至父亲面前。

“素世，”男人眼神扫过两人，双手按在双膝上，客厅没开灯，余晖也没照着他一分，“我对你很失望。主卧柜子上的钱是你拿的吧？”

“没有，我什么都没拿。”千早素世的声音比以往被训时要大得多，她以前但凡被爸爸多说一句都会觉得委屈，支支吾吾，有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不过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千早爱音的印象里，被爸爸训斥到揪着裙尾不住哭泣的妹妹，好像只到自己胸前那么高。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仔细想想，素世，柜子上应该有个信封。”

原来如此，这哪里说的钱的事？想来爸爸不可能不知道素世有多爱惜用钱，只不过是想找个合理且足够严肃的借口逼得素世把离婚申请表交出来，又不想让她们太早知道。明明猜到是素世拿的了，内容多半也都看过了，还非要这么说，其实soyorin的别扭也是继承了爸爸的吧。

怕因为这事不理智的妹妹说出些惹恼爸爸的话，千早爱音侧上一步，将千早素世挡在身后。进门起便掩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双手捧出信封，上面还捏着明晃晃的100円。她嬉皮笑脸：“早上我在走廊捡到的，看到里面有100円，还以为是爸爸留给我的奖励呢。是不是被风吹过来了啊？我也不是故意翻里面的东西的，早知道是爸爸的我当然就不动了。”

“原谅我嘛爸爸，呐，就这一次？”

男人左右瞟了她们好几眼，收下信封放入口袋：“就这一次。”

“不准有下次了。”他是看着素世说的。

一直等到爸爸关上主卧门，千早爱音才松一口气。那才那套说辞听着行云流水，但她的心脏直到现在还怦怦直跳。转头查看千早素世的状态，除了脸更臭了些，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刚才挺厉害的，”千早素世盘弄着碎发，“谢谢。”

“真——的好可怕啊，爸爸有这么可怕过吗？”千早爱音一下挂在千早素世身上，脑袋缩在妹妹的颈窝里，“我都这么努力了，soyorin能不能帮我把今天的作业写了？”

“自己写去，好不容易有点进步......碗倒是能帮你洗了，顺手而已。”

“好吧。谢谢soyorin。”

千早素世好不容易挣脱开这个重的要命的笨蛋姐姐，把人赶进房间。关了门，千早素世把千早爱音从床上拽起：“那100円是你这周零花钱？”

“啊？嗯，还没用呢，给你买饮料用的是上周的。”

“果然。”千早素世盯着茫然的千早爱音，一股不爽升腾而起，她将千早爱音的头发胡乱揉了一通，本就不听话的发梢翘得乱七八糟。

“怎么了？”

“没怎么。我累了，我要休息。”千早素世把千早爱音赶下床，自顾自闭了眼，“好累。”

好累的一天。千早素世祈祷，不要再让她得知又有谁要离开的消息了。

——骗子

看着在地上一件件收拾衣服的千早爱音，千早素世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词了，她只埋怨自己学得不够多，还想不出更加恶劣的词语抨击这个打破誓言的懦夫。下什么不会走的承诺、又是要留在谁的身边？千早素世跨过那堆乱七八糟的布料垃圾，顺带踹了千早爱音一脚，她爬上床躺下面对墙壁，决定不去看姐姐——她都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是姐妹。作为双胞胎，她们长得不像、性格迥异，过了今晚后连姓氏都不同了。

千早爱音难得没在那一脚后鬼哭狼嚎，她把最后一条裙子塞进包里，一点点挪上床。没有去碰千早素世，千早爱音在她身侧平躺，叹了口气，比起平时，她现在的声音太小：“soyorin，爸爸明天要带我去新家了，听说离这里很远，所以我也要转校了。”

“soyorin，”她不在乎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团是否正好好听着，“之后我一个人睡一张床，没有人帮我掖被子了，我是不是会经常着凉感冒啊。”

“笨蛋不会生病。”

“我应该也没有那么笨吧？好过分soyorin，都不愿意夸我一下，以后说不定......”千早爱音想下意识笑着随她打趣，但她笑了两声，怎么听都很奇怪，像是舌头根被丝线绑紧、一拽一拽。千早爱音做出副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soyorin，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有时候我是故意气你让你教训我的。我也不、我会想你的。”

“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有你自己还觉得自己藏的很好，笨蛋。”

“嗯。”素世闷闷的声音令千早爱音急躁，她爬了过去轻松扯开半拉被面，素世拽得不用力，脸埋在手里。千早爱音硬要扒开一面，她看到自己的那个向来得体细致的妹妹面上糊了许多不知是鼻涕是泪，碎发粘在脸侧，有几缕粘在眼角周，刺得千早素世睫毛微闪。千早素世不反抗，就保持这模样，直愣愣瞪着千早爱音。自己的妹妹其实是个脾气不好还爱哭的人，千早爱音一直知道，却一直没当回事，她第一次见到千早素世哭得这么不堪、生了这么大的气。

“听我说好不好soyorin，我好歹也是姐姐嘛，最后听姐姐说一次嘛，”千早爱音没敢做多余的动作，只回望，“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哦，我还是姐姐，soyorin还是妹妹。就是见面的时间减少了，我会想soyorin，soyorin也会想我的对吧？那我要是有时间就跑回来好不好？我们不让爸爸知道。还有、还有，我马上就去要个电话，家里有座机的吧，我要是想soyorin了就给家里打电话，soyorin要接哦，因为我想soyorin了嘛。soyorin想我也可以给我打，不要不好意思。记不住我的电话的话我就报给你，一个字一个字报，你要我报多少遍都可以。”

“小爱是骗子。”

“这次是真的，soyorin，”手背无意识蹭过脸侧，满背水痕，千早爱音知道自己也哭了，不知是委屈得还是不舍得，总之她也看到千早素世嘴角高了几分，是笑了吧，千早爱音乘胜追击，“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要是我没做好，soyorin以后想怎么罚我骂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真的？”千早素世转来面对她，理了理头发。

“真的，保真。”千早爱音等着千早素世整理完，帮她抹干剩下的眼泪，额头碰在一起，“真的是真的哦？”

“好吧，再信你一次。”

那天千早爱音起得非常早，五点的闹钟，五点十分摁停，随后手臂脱离现在是长崎素世的腰肢。长崎素世一夜未眠，能清晰感到千早爱音离开时手指恋恋不舍地盘旋划过，又是行李箱，还下雨了。长崎素世坐起，卧室书桌前的两张凳子被换成一把椅子，她眼前飘白，一阵恍惚。

千早爱音走后，如她所说，马上就转校了，长崎素世对她的情况一夜之间一无所知。妈妈自离婚以后一直很忙，鲜少在长崎素世睡觉前回家。通常素世自己做晚饭时多做一份，留给妈妈的就好好打包放在微波炉上，吃完就收拾收拾在餐桌写作业。电话固机就在客厅，餐桌这儿能把铃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长崎素世一开始等得焦急，只能给自己多找点事做，于是写完作业又拿出笔记课本翻看涂改，就这么一直等了三天多，她的笔记本都写完小半本换了新的。

三天后，长崎素世又一次瞟向电话，叹气写下最后一个句号。作业放回包里，她盯着电话，拨弄自己的大拇指。或许爱音也没那么快，就算是她也要一段时间才能融入新家吧，还要管完全陌生的女人叫妈妈......

“喂？”耳朵刚捕捉到第一个音，长崎素世还没听完电话铃的第一段，手比脑子快地飞出去，大臂蹭过坑坑洼洼的木制桌面，磨得烧得疼，她假若无事将疼痛都咽下，以平常语气接听。

应该是爱音吧，除了她还能有谁给这个小破家打电话？一定要是爱音。

“啊——通了！”听对面也同样的欢呼雀跃，时隔三天的熟悉声线从伴有次次啦啦电流的设备传入耳朵，长崎素世松了口气，默默听着爱音突然抛给她的一大段感叹，“爸爸果然没有骗我，我试了两个废手机号、五个别人家的号才接通呢。soyorin要是这第八个还听不到你的声音的话我真的会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沮丧哦，毕竟我给爸爸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他才舍得给我买新手机。爸爸他真的很糊涂呢，我问他家里电话是多少，他竟然说自己记不清了，他说以前这些都是妈妈管的所以自己完全不知道，太可恶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妈妈受不了他了，结果我就按照他的超级模糊的记忆一个个试，今天拿到手机就马上开始试了呢。soyorin，是你真是太好了，你这几天呢，有没有想姐姐啊？”

“......吵死了，谁想你啊？拖了这么多天。”长崎素世用手扒拉扒拉嘴角，让它别再往上跑了，她可不想在打电话时也想起那嘚瑟的欠揍表情。长崎素世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坐下，扯着电话线，她有预感这场电话要持续很久。

电话里笑声尤其凸显，气声被电流无限放大，千早爱音偷笑的动作也就格外明显。都有些刺耳了，长崎素世将听筒挪挪，等对面笑完再放回来。

“哼哼，soyorin才是骗人呢，不想我还会坐着等我的电话吗？你绝对在客厅待很久了吧，接我电话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在这边做事顺带等一下而已。这几天妈妈都不在，我得妈妈做好便当等她回来。”

“欸，妈妈这么忙吗，晚饭也回不来了？”

“嗯，她不做兼职了，好像进了一家大公司做职工。妈妈问了我好多次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我肯定了一遍又一遍后她才去工作。妈妈有时候也和小爱一样笨呢，我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妈妈吧。做饭也很简单，妈妈每天上班那么久还要惦记我实在太辛苦了。”

“这样啊，妈妈好厉害啊，soyorin也很厉害。这几天吃不到soyorin做的便当我好不习惯啊！明天是星期六，我去家里找你吧。”

“你要来吗？不用和你的新家庭多相处相处？”

“那种事情完全——没问题。不要小看我千早，”千早爱音咳了一下，重说，“不要小看我爱音的社交本领啊。她对我挺好的，说等我想叫她妈妈的时候再叫，所以我都叫她新妈妈，手机也是她给我买的，我挂了以前和你一起抽奖得的手机挂绳哦。”

“嗯嗯，小爱真厉害，这么快就被新妈妈接受了......”长崎素世说话声音渐小，她不清楚自己胸腔里那股拧来拧去的不适感出自何处，千早爱音的新家庭乐意接纳她理应是件高兴的事。

“那我只悄悄跟soyorin说这个秘密哦？因为被听到的话，那个人就会有点可怜。”长崎素世听到电话那头扑腾扑腾的动静，大概是千早爱音换了个位置说，“其实我以后也不打算叫她妈妈，因为妈妈只有一个嘛。妈妈会一直是我的妈妈，soyorin也会一直是我的妹妹。”

“这样......嗯，我知道了，你说过很多次了。”

“不嫌多嘛，soyorin会一直是我千早爱音的妹妹哦。”

“好了，你、你也是。”长崎素世反用了千早爱音的招数，用咳嗽蒙混过关，“总之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我想想，这里坐电车要一个多小时呢，九点多来好不好？soyorin那个时候肯定醒了，你以前在周末都要七点喊我起来吃饭的，真可怕啊作息这么规律的人。”

“是小爱太松散了，真不知道这几天我不喊你你是怎么上学的。”

“那不就是......迟到了嘛，因为第一天转过去就迟到了，老师说了我好久呢，那个新老师可啰嗦了，还是个大光头，我讨厌他。”

“随便就讨厌老师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哦小爱。九点来，我要给你留早餐吗？”

“要！当然要！绝对要！我超超超想念soyorin做的饭啊，如果过去之后还吃不到的话我会比 与光头啰嗦老师独处一室 还要难受。要给我留哦soyorin，我明天想吃面包。”

“家里只有米饭，小爱你准备准备难受吧.。”

“米饭也可以，也可以的。soyorin可要好好等我。”

“好好，”长崎素世脑袋歪向一侧，耳朵肩膀将听筒夹住，取了笔和便签，写下明日的待办事项，“你要早点起床。”

“嗯！”千早爱音吸吸鼻子，那头有人跟他说了两句话，“回来了。刚才新妈妈说洗澡水放好了，叫我洗澡睡觉。”

“这样啊，”长崎素世把便签贴在桌上，“那......”

“嗯，今天要挂电话了哦soyorin。平时这个时候soyorin早就困了吧，妈妈不在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嘛。今天晚上有点冷呢，soyorin记得加加被子，你太容易感冒了，我不在你身边可不好受呢。”

长崎素世瞄了眼挂钟，她确实该睡了。依依不舍地，沉默许久才接了千早爱音的话茬：“那次发烧都是因为小爱要跟我吵架哦？我没事的。你快去洗澡吧，睡太晚明天就起不来了。”

“唔呃真记仇，对不起嘛soyorin。soyorin也快睡吧，晚安妹妹。”

“嗯，晚安。”

长崎素世头回仔细听电话忙音，迟缓、焦急、遗憾，她其实有很多话还没说。不过到了明天就好了吧。 她一条条往便签上写早上要去买的东西，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好多拿点伙食的预算，不过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又算上自己不太多的零花钱，记下几个吃了油腻的零食名。

这天晚上长崎素世没睡好，她迷糊中看表，才凌晨三点，窗外大雨倾盆，实在太吵，使人烦闷。她摸了毯子披在身上，妈妈的房间里是黑的，厨房微波炉上的饭菜没有动过，电话多出一条语音信箱“雨太大，妈妈在公司回不来了，素世好好休息”。

好吧，毕竟下暴雨了，这也没办法。

开了灯，长崎素世往毯子里裹了裹。大雨，深夜，她一个人有些害怕，坐去客厅里开了电视，调了千早爱音以前最喜欢的动画频道，现在播放的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广告，她趴在餐桌上。那张便签还在桌上，早上要买的东西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不过这雨要是持续到白天，恐怕长崎素世没法出去购置，千早爱音也很难出门了。

虽然晚上才说明天见，但是毕竟下暴雨了，来不了也没办法吧。

脑袋垂下臂弯里，长崎素世磨蹭两下，把思绪强行拉回。她自己给自己念叨，现在要是不好好睡觉，明天早上醒不来，准会被小爱嘲笑。

长崎素世枕着手臂睡到了后半夜，朦胧中她一直听到电视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是熟悉的动画片片头曲将她叫醒的。早上六点，长崎素世这才知道这档魔法少女动画在早上也会有重播。长崎素世耐着手臂的酸麻，听主角的变身介绍，一身粉的小女孩挥挥手中的魔法棒，说“就让我为大家带来晴天吧！”

长崎素世摇摇头，她和千早爱音不同，不觉得动画片里的人物有什么好让人兴奋的，毕竟现在屋外的雨势可一点没小。

已经睡不着了。长崎素世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清点清点冰箱？她发现冰箱里其实还有很多可以用的食材，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便签上写的那么多，有大半都是不用买的。又做了自己的早饭，她准备等千早爱音来了再做她的份，天冷凉的快。这些事她做得熟练，实在不知做什么好，还是回到原位，看起动画片。

[你伤害了我的妹妹，现在还不知悔过要去伤害其他人......]

[你已经伤的那么重了，还是乖乖待着不要说话的好。再见了魔法少女，教教你妹妹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我要走的时候她还在关心我，竟然被你说成是多管闲事。]

[什么，竟然还能站起来！]

[不可饶恕。大家，给我力量，就让我为大家带来晴天吧！]

[什么？竟然还能用那个招数。不————]

直到急促的电话铃将长崎素世拉回现实，她发现自己不自觉靠近电视许多。好吧，也许她和千早爱音是一样的，这种动画片确实还有些看头。雨好像小了些，长崎素世接通电话，以为是妈妈的消息，却听到一阵聒噪：“soyorin，soyorin我在外面敲半天门了，你怎么不给我开门啊——”

“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不是才八点吗？”

“今天雨下得很大嘛，我怕电车不开，就求新妈妈开车给我送过来，好像快了不少呢。”

长崎素世撂下电话，给她开门，千早爱音发尾到衣尾都积了薄薄一层水。看到千早爱音张开双臂要冲进来拥抱的样子，长崎素世闭了半门，抬抬下巴示意。千早爱音咂嘴，不太满意自己的待遇，不过还是转身往门那挤过去，脑袋一甩身子一甩，将身上的水甩去大半，又挤进屋里，不由分说给长崎素世一个喘不来气的拥抱。

“唔——哇！”千早爱音放开她，顺手关上门，又同她握手，“好久不见啊妹妹，好久不见啊soyorin，想我了吧，你不是最怕大雨了吗？”

“雨都弄到我身上了，”长崎素世退后几步，耳稍渐渐爬上抹红，她其实对千早爱音到来这事早已不太抱希望，动画里正上演着姐姐抱起妹妹的戏码，长崎素世眨眨眼，飘着望向一边，“有点儿吧。”

“有、有点什么？soyorin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想......你站够了没？快去把衣服换了，我去做饭。”

“再说一遍嘛，”千早爱音跑去把外套扔进洗衣机，回来时有些意外长崎素世竟然会看动画还把声音放的这么大，怪不得听不见敲门了。

注意到桌子上的便签，千早爱音指头点了点列表末尾的零食名，笑着想：虽然下大雨没法给我买，但果然还是很想我嘛soyorin，这不都是我平时爱吃的吗。千早爱音摸到一旁的笔，给便签加上一款她最近喝过的饮料：格雷伯爵红茶。新妈妈给她泡过，貌似用了种挺贵的茶包，有点苦有点涩，而且茶的味道一直留在嘴里，刷都刷不掉，千早爱音觉得没有汽水好喝，但是长崎素世说不准会喜欢。对啊，下次来给soyorin带几个茶包吧，妈妈和soyorin可以一起喝呢。

千早爱音把那小块纸小心撕下，舔舔纸背，啪一下粘在小臂上，这样她下次就不会忘了。

“打蚊子？”长崎素世放下汤饭，坐到千早爱音旁边，她瞟到便签被人撕了一角又将视线移到那个偷偷摸摸遮掩手臂的人身上，只稍微推测就大致猜到她在干嘛，长崎素世侧过头半掩着嘴。

“喂有什么好笑的啊！”千早爱音拿着勺对长崎素世的无理指指点点，不过显然是食物的香气更吸引她，只翘翘嘴，就被那碗汤勾去了。

长崎素世看着她臂上的粉色小色块，做个深呼吸才好平静。她撑着一边脑袋。千早爱音吃饭总让人觉得很香，不管吃到什么她都很幸福似的。虽然经常说多给她做一份便当很麻烦，但长崎素世其实相当喜欢看千早爱音吃饭的样子，吃几口就发出些满意的哼哼，捧场的食客总是受厨师欢迎的。

“多谢招待！多谢招待！”千早爱音对着些空碗拜了拜，又转来对长崎素世拜了拜。

“和你口味就再好不过了，”长崎素世推推碗，“劳驾姐姐自己把碗洗了？”

“欸？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嘛，至少让我把动画......”动画非常适时地响起片尾曲，千早爱音朝长崎素世吐了个舌头，“我洗就我洗嘛，不过在那之前——”

“什么？嗯？”千早爱音从背来的包里掏出个粉色的小狗玩偶，刚好塞进长崎素世怀里，“我去洗碗的时候暂且让她陪你吧！”

手里一下子毛茸茸的，长崎素世下意识揉揉，很软乎。她目送千早爱音端着碗进厨房后才转头回来，下巴搁在玩偶上，长长叹出一口气。玩偶的材质很好，身上的毛绒怎么捏也不会被扯下来，应该挺贵，至少不是她们以前那点零花钱能买的，大小刚好，粉色同千早爱音头发的颜色也十分相像。闭上眼，长崎素世怎么琢磨都觉得千早爱音是早有预谋，这个玩偶也许在千早爱音那的时间比她的手机都要久。

垂耳朵小狗的脖颈上貌似有个项圈，长崎素世把布牌拉出来看，“anon tokyo”的绣字歪歪扭扭，大概是千早爱音又在自恋地画蛇添足了。好吧，也不讨厌，就算是这么好的小狗上的美中不足吧。长崎素世抱着玩偶，昏昏沉沉。

等千早爱音出来，看到长崎素世抱着玩偶一动不动，还在暗自得意自己这个礼物选的真好啊，不枉离家当天看到就开始求爸爸呢。又靠近了点，在长崎素世身前比划了两下，还是一动不动，这才发现原来是睡着了。

“真过分啊soyorin，就这么点时间，抱着人家的礼物就把客人丢在一边自己睡着了，”千早爱音特别小声地嘀咕，把电视关了，又拿了沙发上的毯子，小心翼翼帮她盖上，回到原座托起下巴，“不过也是呢，soyorin听到这么大的雨，一个人睡不好吧。可以跟姐姐说的呀，又不是不能让爸爸送我过来......应该真不能，爸爸一副再也不回来的样子。”

千早爱音还是没忍住，不甘心地往外喷气：“既然我都在这里，怎么会反而去抱玩偶嘛，soyorin真是不解风情，至少也让我有点参与感嘛。既然这样的话，就让姐姐给你唱摇篮曲让你睡得更香吧。”

“睡吧，睡吧——咦！”千早爱音后靠，捂住了嘴，她看到长崎素世动了一下，生怕是她的歌起了反作用。还好，长崎素世只是翻了个脑袋，把脸从玩偶里翻了出来，面朝爱音。千早爱音松了一口气，权当她是想念自己的歌声，喝了口水，凑近，更认真地试着压低嗓音，“睡吧，睡吧，我最喜欢的soyorin......”

唉，真是不该想这些。笑着同那些月之森大小姐们打过招呼，长崎素世径直走向厕所，洗了把脸。镜子里的她脸上满是水珠，这是当然的，模样同她淋过雨的脸并无区别。擦干后，她习惯性拿出手机翻阅与千早爱音的聊天框，依然没有最新消息。实际上，近期的消息都是她发的，每天晚上都有一条“你到底怎么了”，千早爱音已经很久没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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