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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华.婳(4-6),2

小说: 2025-09-09 12:04 5hhhhh 7330 ℃

  她轻车熟路,几下功夫搞定。真心地说,同样时间内,我点不出她的搭配。

  我问,你常来这家?

  她说,可不是,快成自家后院餐厅啦。我自己来,带朋友来,来了不知多少回。跟老伦敦比,茶点差几个意思,环境嘛,在加州,还能再好到哪里?所以呢,为了节省你宝贵的时间,我不客气,直接搞定。吃是次要的,对吧?

  我们边用边聊。

  她介绍说,她是科班出身,从美院附中读到研究生,一直画油画。目前画得少,忙着干别的,时间不够用。她手头有几个委托,给人画肖像。再接新的活儿,她必须有强烈的创作冲动。

  我问,我的小说给你多强烈的冲动?

  她妩媚一笑,说,不能说没有,离“强烈”差点火候。

  就近看,她的双眸又大又亮,嘴唇涂着浅浅的粉红色口红,手指修剪精致,皮肤发出健康的光泽,眼角有细微的皱纹。毫无疑问,她过着悠闲、不为生计操劳的生活。见到本尊,她的年龄还是不太好猜,介于三十五至五十岁之间。跨度之大,主要是我不能判定她是不是在身体上动过手脚,像她所调侃的,全世界韩国化,她自己能幸免?

  我比较详细地介绍我的小说,表达我对插图的期望:含蓄,挑逗,意味深长。一旦摆上书架,有人想偷偷撕下带走。

  她说,呵呵,你这个愿望挺有趣。我猜,你在大学图书馆偷过书?

  我说,真没有,倒是经常有强烈的冲动。

  她说,好吧,我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原则是,轻易不答应,答应就做得最好。

  我不那么肯定。我还无法确认她的绘画能力。拉古纳海滩小画廊推出她的几幅静物画,给我感觉四平八稳,受过一定专业训练的人都能画出来。我期望的插画师,基本功扎实之外,还具有相当的文化积淀。

  我倒过来问她,你说你挺忙,时间不够用。我可不可以问,你具体忙什么呢?

  她说,忙,就是忙。我一半时间在美国,一半时间在中国和其他国家。小小寰球,有小二百的国家,跑了不少。我接了几个委托,画画停停,拖个十天半个月,平常得很。我的客户事先了解我的风格,从来不催。不画的时候,看夜场电影,听现场音乐会,开车到处兜。我在中国的据点定在上海,看画展,看画廊,跟画家在工作室聊,好作品瞅准了就下单,稳、准、快。国外嘛,我最喜欢日本,京都住过N多回。

  她说活的语调和音量,云淡风轻,不像在炫耀。裹了两种奶油和果酱的司康饼在她口中,使她的面颊隆起。

  不知怎地,她溜下座椅,消失在桌布围住的餐桌下。我还在茫然着,她趴在我大腿上,拉开我的拉链,我想说,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

  她亲吻我坚硬的阳具,我的话卡在喉咙里。我理当废话少说,享受当下。

  她含住我的阳具,用她的舌头挑逗我。我看不到作案现场,但我如此笃定,她的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拨到白皙的耳后,我坚硬的长方体插入她的红唇,带韵律地出没。我伸出手,手指穿过她的秀发,把她的头按下,再低,再低。

  我不可能持久。我的阳具喷出热流,继而全身剧烈地痉挛,瞬间精尽。她居然将我的精液一饮而尽。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她那湿哒哒的阴户,向我发出渴望的召唤。

  哦,我呻吟着,身体颤抖着,说,太爽了。太爽了。

  我听到自己说出来的却是:你的确很忙。挺辛苦。

  她说,可不。我是闲不住的人。

  她的水很深,见多识广,资源丰沛,收藏可不是随便可以玩的。王瓯华说她很成功,看来不是虚言。

  我好奇地问,你主要收藏国内画家?

  她说,不,我撒网比较开,不拘国别。一个画家,技巧好不好固然重要,境界更重要。画廊是常客,美院的毕业展我也看,关注关键画家的关键作品。实在看上的,帮画廊解决一些配货也是有的,人在江湖,规矩我懂。

  我说,我们圈外人是雾里看花,不容易把握。

  她赞许道,就是这个意思。欣赏口味上,我比较老派,推崇风骨,风骨只有从非凡的人生里淬炼。举例说,中国老一辈的林风眠、吴冠中,美国的欧姬芙,都是一等一的技巧,一等一的人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看过他们的画吗?

  我说,都看过一些。我喜欢林风眠的水墨画,不可名状的悲情力透纸背。他的蓑翁独钓寒江雪,落寂,无望,水鸟看他的表情,处处映照他的坎坷人生,让人没法不悲恸。

  她眉峰一挑,说,你挺懂画。

  我谦虚地说,多少懂一些。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看多了,能分辨出一般的画和伟大的画。伟大的画作能撞击人心。

  她兴奋起来,把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翻了几个个儿,说,啊,真好,真好。今儿个我遇上一位知己,写小说的知己。我们开一瓶红酒吧?

  我说,下午茶可以喝酒?

  她笃定地说,可以。喝气泡葡萄酒。我来点。

  她点了2012年版的法国香槟白葡萄酒,服务员给我们开瓶,她说,不好意思,让你买单,还讨酒喝。没点最贵的,给你省点。

  我说,行,咱们慢慢喝。

  我们碰了杯。她说,我喜欢你的个性,像北方人。

  我文,你是北方哪里?

  她说,啊,我其实生在重庆,在很多地方呆过。

  她不太情愿多说。

  她喝酒的架势,一看就是好杯之人。我说,你的酒量不小。

  她笑着耸了耸肩,说,算是吧。哪天请你来我家。我有酒窖,藏的酒少说上百。

  我说,你先生必定是海量。

  她撩我一眼,说,早就是过去时。

  我们静静品酒。

  她用餐巾轻轻擦试嘴角,她的嘴唇鲜红欲滴,我不确定是口红还是天然。她说,酒逢知己,很高兴认识你。好,再听我说一说美国的欧姬芙。抱歉,本来要谈你的书,我该闭嘴,听你侃才对。

  我说,别客气。我想听。

  她说,欧姬芙的画,没话说,我佩服的是她做人,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成名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别人为什么派别什么主义吵得不可开交,她画她的,爱她的一个个男人们。我无法认同她的出世哲学,窝在新墨西哥州那种连鸟儿都不去的地方过慢生活。我承认,我做不到。当然,我这种德行,命定成不了大画家,最多算一个画匠。

  我说,她的一些花卉,有很深的女性性器官的意味。

  她说,哦,你深有研究?

  我不动声色地说,过目不忘。

  她眯起双眼,认真打量我,说,如果她还健在,如果你请得动她,那该是怎样的画面呀。

  我细细品味,越发觉得美妙。即使不是她,换了别的大师,必定惊天动地。

  我说,这方面,我们中国的画家好像比较保守。

  她仿佛听到一个郭德纲讲的笑话,非常轻蔑地地说,保守,还保守?你太抬举中国画家了。很长时期,我们听党、听毛主席的话,没错儿。那是不得已,要吃饭么。背地里,难说。已逝的前辈咱不好评价。当今的中国画家哪个是正经人?成名之前找妓女,成名之后搞模特,老年之后吃嫩草。

  她的反应,她脸上的不屑,许是有感而发。我说,对艺术圈,我也是道听途说,说不好。

  她挥一挥手,说,不了解也罢。我们说说外国,讲他们不会被404。差别大着呢。一边是可怜的梵高,一生没怎么碰女人,一边是毕加索、吕西安·弗洛伊德之辈,只要活儿在,做爱不止。

  我说,毕加索听过好多,那个弗洛伊德没怎么听过。

  她说,他呀,大学者弗洛伊德的嫡孙,大器晚成,100%之二百的渣男,怎一个乱字了得。女人无数,后代无数,对孩子从来不管不问。他画肖像,女模特只有两种人:情人和候补情人。最后一个,年龄相差五十岁。他的活儿还行的话,女孩又会给他留后。

  我羡慕地说,男人中的男人。

  她说,羡慕吧?但是,他表里一致,公开说,自私才能成就伟大的艺术,不要把个人生活和作品扯到一起。他喜欢给新情人上课,说,我就是我,我爱做自己想做的是,想适应,欢迎,但不要想着改变我,让我成为不是我的东西。

  我说,听起来很自私。

  她说,诚实的自私。多少女人,皇族、大模特,像飞蛾扑火一个个扑向他,奋不顾身。比较之下,我们伟大祖国某些健在的高大上的艺术家,我只告诉你我熟悉的那些,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我说,真想让小弗洛伊德传给我一些魔力。

  她端详我,若有所思地说,你学不来。他是小个子,跟拿破仑一般高。眼神如鹰,刺穿人心,贵族气息,对模特特别客气,自言自语,一起唱歌,点评他的祖父,反正一句话,具有超越人类的品质,天外之人。至于他的画本身,相当于前些年流行的超写实,逼真得像照片。抱歉抱歉,咱们该谈你的书,我说半天画,说说你的书,是不是有超过《金瓶梅》的雄心?

  我说,不瞒你说,有。加了配画,更有。

              第五章:(下)

  她说,我读过《金瓶梅》。印象深的地方,不是床戏,都是些什么呀,一千多岁的人了,大干几百回合,我们怎么共情得起来?我喜欢它细腻,写一张桌子,腿是什么样式,材料是什么,刷什么漆,桌上放什么花瓶,瓶里插什么花,事无巨细,栩栩如生,了不起。

  我说,适合配画。

  她说,对极了。插画师会感激不尽。缺点是,情事方面写得重复性较高,看一两段就行,其他飘过。我不客气地提醒你,这是前车之鉴,你要引以为戒。

  我说,一定注意,宜细不宜粗,注意换花样。

  她抿了一口酒,点点头,说,实战经验丰富的话,写起来全不费功夫。

  我们对视片刻。我先怯场,低头闷一口酒。

  她说,好了,我不闹啦,你的脸红什么?再给你免费上课。古代春宫画的人体,你研究过没有?

  我说,有,但质感差,难以动情。

  她说,知道原因吗?画家那时没机会画裸体模特。男女都不行,可能有关门画小妾的某某,起码我没听说过。所以,画出来的女人也好,性交也好,直面平淡。怎么办呢?只能偏重对氛围的渲染,竹子呀,绣花鞋呀,不吝笔墨。他们画花鸟,比如鸟的翎毛,一片一片,逼真可触,那种毛茸茸的蓬松多么生动。

  我说,这些东西,他们可以天天就近观察、琢磨,不受任何约束。

  她轻轻一拍桌子,说到,对极了。胸有成竹,竹焉有不生动之理?他们可以天天看,日夜看,大庭广众之下看。举个例子,宋徽宗—人民的艺术家,臣民的坏皇帝—画的牡丹,那朵朵花蕊,我的妈呀,像不像宫体诗里“滴露牡丹开”的性暗示?

  我说,像欧姬芙?他是皇上,画裸体应该不成问题。报名的人怕要挤破东京府。

  她哈哈笑,说,说他笨嘛。当然,古代有古代的好。实的部分简单,虚的部分带有很多缝隙,很多可以延伸想象。

  她拉长音调,强调“缝隙”这个词,使我免不得产生联想。我想说我手头有一幅灵感来自《金瓶梅秘戏图》的画作,让她鉴定一下品级。还没说出口,被她下面的话打断了。

  她说,今儿个我多喝了两口,让我多说几句。说你的书吧。我个人认为,性交,往高里估,算七十二招好了,写来写去,就在里面打滚,而且,有些招式,哇塞,野人都不一定敢试,谁写谁恶心人。所以呢,写你这样的书,还得写感情,写人物。当代中国有写得比较出色的作家吗?

  我坦白地说,不太清楚。如果《废都》不被禁,贾平凹之辈获得创造自由,可能会有伟大的小说出现。

  她说,《废都》我也读过。怎么说呢,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窝边草的干活。摆不脱千年小农的意识。即使有你所说的创造自由,可能出不了大作品。

  我问,怎么理解?

  她说,我经常去大陆,那儿发生过什么,正在发生什么,我有点发言权。每个人都显得疲乏,生活所迫呀。房贷、交通赌塞、空气污染等等,失去了分泌荷尔蒙的能力,失去了想象力。你们作家也不例外。我实在闲得慌的时候,上网读过几篇写男女那些事儿的长帖子,只有色,没有情。真是浪费我已经不在的青春时光。我说,还不如上网撸几把,干脆利落,免费,环保。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葡萄酒瓶见底,她面不改色。我说,很高兴认识你,那,我等你的消息?

  她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似乎随意地捏一下,说,等一会儿,你现在的样子不能开车。

  我说,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我们走到酒店大堂,挑了僻静处的双人皮沙发坐下。她说,抱歉。我要去卫生间。

  她踩着步,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视线。她的胸部微隆,不足以勾起性欲。她的臀部却扭动有致,扭出万种风情。她知道我在注视她。我知道她知道我在注视她。我无法调转目光。

  我追随她进了卫生间。空无其他人。她脱下裤子,按住洗漱台,凑近镜子,眼睛专注,没有注意到我。她的屁股苍白如玉,发出幽光,微微摇摆。她的白皮肤与脚底的黑色瓷砖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走近她,用手抚摸她结实、Q弹的屁股,让她意识到我的存在。她没有阻止我的动作,反而身体向后,向我靠近。面对直接的邀请,我拉下裤子,阳具不由分说地向前冲。她的性器周围长满浅黑的阴毛,让我的阳具发痒。我把她的屁股拉向我,直到她的臀部靠在我的肚子上。她的屁股非常凉爽。我的阳具在她体内片刻休息,适应她的火热。我开始在她体内移动。

  一切显得很奇怪,超现实,比法国香槟白葡萄酒醉人。她的屁股召唤了我。我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操她。过度活跃的想象力又不服管制,自在飞翔。她的老公是谁?她睡过多少别的男人?她收藏的最贵的画是谁的?放在哪里?

  一边操一边思想,到底是享受还是自找苦吃?

  她的屁股冲撞我的肚子,传送令人愉快的小震动。我那揽住她腰的手出汗了,她发出呻吟声。我自己的火焰在她体内爆发。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像是被一道鹅卵石划破水面,她的脸绽开一道道笑纹,却不开金口。她的屁股因为我身体的撞击而变得通红,她的黑发燃烧起来。她两腿间的毛发在多个交汇处闪闪发光。

  她猛地推我一把,我倒在地上,被她带给我的意外快感逗得哈哈大笑。她跟着坐下,张开双腿,她那猩红的阴部湿漉漉的。她微笑着给了我一个吻,然后她看了看表,穿上短裤,说,抱歉,我不能为你插画,我得走了。

  我疲惫之极,无奈而疲惫地说。哦,真遗憾。

  “喂?”

  我听到声音。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面前是范婳。

  她换了衣服。严格地说,她卸掉了乳罩,白色衬衫下面的黑色不见了。她改用乳贴。她的胸部骄傲地挺起、颤动。我们对视。这次,我没有回避,直到她坐在我身边,掏出手机,说,想看我画的画儿吗?

  她补的香水直冲我的鼻翼。我老实地对她说,来之前我上网查过,见过几幅静物画。画得不错。

  她好像忘了这茬,想了想,说,那是N年前的事。我现在用的画廊在洛杉矶城中心的六街,正装修,等弄好了再挂网。

  我说,到时通知我一下,我一定过去观赏。

  她的手指在手机上飞舞,一边说,我给你发我自己的一些画,先看看,不满意找别人,我绝不在意。

  言下之意,她已经决定跟我合作。我打开手机。她传的画,包括油画、水彩和素描,质量非常高。我连忙表态,画得真不错,满意之极。

  她再凑近,给我看几张她手机上的照片。一张是她和十来个同学,观摩一位穿皮夹克的老师示范人像素描。老师背对着照相镜头,他的画架侧放,看不到人像。

  我问,你念大学的时候?

  大二,对,大二的时候。

  那时的她,一头浓发,修了刘海,长相在四个女生中算最出众的。她的眼神漂移,注意力不太集中。好几个同学在笑,几分尴尬的笑。我猜,跟素描的内容有关。

  另一幅照片更靠近现在,她坐在高脚凳上,一袭黑裙,乳沟微显,背衬一幅已装框的睡莲油画,正在说着什么。她介绍说,这是华人媒体的采访,在我的画室。

  她画室的规模,超过王瓯华的住房面积。同是画家,天壤之别!

  我说,王瓯华告诉我,她的梦想是拥有一间自己的画室。她最满意的画室不过如此吧。

  她微微一笑,说,会有的。

  我说,她说你非常成功。

  她说,我不知道她指哪方面的成功。若说绘画,我算哪门子成功人?王瓯华还好吗?这些年,除了圣诞和春节互致问候,我好久没跟她见面。她毕业了吧?

  我说,是,现在洛杉矶地区。

  哦,代我向她问好。哪天我们一起见个面。

  我简要介绍我怎么认识王瓯华。她说,听起来像小说,你写的书不一定比现实生活精彩。她刚出道,总要经历那一段。艺术家,不饿肚子就算不错的。

  她又在手机上划动,说,我画过不少人体,存在电脑里面,等下我发一些给你。跟你的小说插图相关,你最想看的是那种吧?

  她敢这么问,我敢这么答:一点没错。

  她说,我觉得,画画和写作,具有共同点。

  我同意道,没错儿,都是创造性行为。

  她不客气地调侃,简而言之,拿掉“创造”两字,都是性行为,都能带来类似性的快感。

  她这么敢说,让我一时语塞。她具有一种原始的激荡力,使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她的眼睛在我脸上巡视,淡淡地笑着。

  我说,跟性相比,写作的乐趣差几个段位。

  她说,你错了。比如说你。写出好的故事,是不是可以开心一阵子?是不是还想再写?跟性有什么区别?我觉得,乐趣超过性。因为可以长久保留。性必须一再做,完了就完了。

  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我说,你是各方面的老师。我可以学很多。

  她凝视我。我又后悔,我应该穿那条竖格纹的蓝衬衫。我应该把胡子刮得更干净。

  她说,我觉得,作为性作家,应该敢想,敢写,敢做。这样的作品才能征服读者,才能卖钱,才能流芳百世。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可能处在敢想的阶段,动笔写的时候,好像被取舍纠缠,脚步迈不开。敢做方面,呵呵,你自个儿清楚。

  我掩饰地说,清楚什么?

  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不经沧海,焉知水乎?写性的人,做不到饱览天下美色,但起码深谙此道,写起来才能服人。换句大白话,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

  我真想说,我们俩先试试?

  她站起来,说,今天我说得够多。我们都最后考虑一下。晚上等我的信儿。

  我送你?

  不,不用。

  晚上,她发来邮件:

  我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为跟你愉快的交流,为你对我的信任。不瞒你说,我今天算面试,考考你,考你的审美,你的才学。我佩服你的文采,欣赏你的艺术修养。记得哪位前辈说过,跟强大的人碰撞,才能了解自己可以多强大。不太远的从前,我是个敢想,敢画,敢做的人。我变得懒惰,思想,身体。谢谢你,唤醒了我。

  我愿意跟你合作。我把它当成新的挑战。我不需要费用,但不是无条件。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资源,我希望你给王瓯华适当的帮助。说来不好意思,你刚说起王瓯华这个名字,我并没有想起来,我告诉你的,不过是临场发挥。学画的学生,经历都差不多。等我回家上网查才想起。她当时不叫王瓯华,叫别的英文名字。王瓯华很有天赋,属于真正喜欢艺术的孩子。她当时很瘦很瘦,我怕她营养不够,叮嘱她要多吃多睡觉。

  我要出国一段时间,大约两个半星期。我回来后会联系你。期待我们的合作。

  她给我发了她画的三幅裸体。一幅的模特非常漂亮,正面坐在沙发上,双腿稍稍上提,巧妙地掩住部分三角地带;一幅的模特成四十五度角背立,身体纤细,胸部饱满,面对唐代的美女图;一幅的模特像广东女孩,左手握一朵玫瑰花,右手抬起覆盖头发,腋毛稀疏,乳房不成比例的大。

  她留一句:请提宝贵意见。

  我马上回:这是尺度最大的?

  过了十几分钟,她答复,公开的,是的。

  不公开的呢?

  她没有回答。

              第六章:(上)

  接到斯卡亚的电话,我又惊又喜。

  上次她说不便见面,口气决绝,我以为我们往后只能在网上联系。我完成书稿后,她的英文润饰部分随后完工。我拿给出版社的蒂比看,蒂比赞扬一番,再丢出一大通修改意见。我决定搁笔一段时间。我的生活不能围着小说转。

  斯卡亚告诉我,她妹妹嫁了一位美国长大的华人,准备在田纳西州黑莓山间度假村举办婚礼。她邀请我参加。她认为,我的小说描写美式婚礼部分存在失真,正好可以给我一个实地观察的窗口。

  我感谢她的用心。

  她说,那家度假村从住房到餐厅到休闲场所按融入自然的理念建成,是身处洛杉矶都市区的人无法想象的世外桃源。

  我当然想参加,问题是以什么身份?她怎么向亲友交代?我和斯卡亚不是男女朋友,而且,我并不想成为她的男友。我好奇,她将怎么介绍我呢?

  她说,妹妹慷慨地为我单独订了一间小木屋,半山腰,上面是餐厅,山脚是运动场。你跟我一起住,机票你自己订。你的小说可以写得更好。我们合作这段时间,我几乎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所以……

  我应承下来,问清楚日期好做安排。

  她告诉我日期,并说,到时我先过去帮忙。你在婚礼的头天来,我到机场接你。

  我的脑海浮现她的胴体,浮现她做爱时的媚态,她那像草莓一般香味的嘴唇,像小猫一样蠕动的舌尖,我的下体失控般膨胀。我不相信她只是为了让我见识一场美式婚礼,她同样想念我们的交合。这次她不提男友,表明她处在感情空窗期。

  我问,你准备怎么介绍我?

  她答道,妹妹准许我自主邀请客人。我不需要向谁解释为什么。我们一家四口,我父母,我和妹妹,从来都对彼此保留空间,从来不问多余的问题。我会照实介绍。你是小说家,我帮你润饰英文,你很有兴趣亲历一场美式婚礼。

  没别的?

  你想我再加点什么?

  比如,怎么解释我们住在一起?

  我会说,这位作家是君子。木屋很大,三间卧室。难道你嫌不够,硬要敲开我的卧室?

  说不定。

  哦,我得准备好门锁。像伍尔芙。

  最好是瑞士银行地下仓库用的大锁牌子。我应该为新人备什么礼物?

  随意,表达一份心意。猜猜,我给我妹妹送什么?

  我一下想不出来,随便一猜,珠宝?

  她说,不是。她的丈夫来自富裕家庭,珠宝打动不了她们—上帝保佑我妹妹,一生享受荣华富贵。我打算给她送一本古印度的爱经,希望她们一招一式,花五年练完里面让人眼花缭乱的花式。

  太有创意了。不过,说不定她们已经练完了。

  啊,这个我怎么没想到?我以为我妹妹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处女新娘。

  好久不见,斯卡亚的睿智风趣恰似一股久违的春风,整得我浑身舒坦。我很想见识那场婚礼,我很想重尝她的肉体。

  度假村地处深山。我乘红眼航班。从洛杉矶机场出发,经亚特兰大转机,到达田纳西州的诺克斯维尔,前后十来个小时,跟国际航班的飞行时间差不多。在亚特兰大到诺克斯维尔那一段,我的座位小,放腿的空间窄,坐前头的胖哥们不停地捣弄座位,每一次调整都弄出天大的动静。我只有靠马上见到斯卡亚的美好想法稳住自己。

  诺克斯维尔机场不大,我带的只是随身行李,几下功夫就走进到达区。斯卡亚跑过来,张开双臂,投入我的怀抱,她的嘴唇像甜美柔软的丝绸,火热地贴在我的嘴唇上。我们的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肉体,想方设法拉近彼此的距离。

  到了田纳西州的这个角落,恰似进入“白区”,身边走动的人几乎清一色白人。我是罕见的黄种人,跟一位白种女人当堂拥抱,免不得招来众多的目光。一位过路孩童评论道:妈妈,你看!他们粘在一起!

  我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一个白种女人顺着她孩子的手指向我和斯卡亚拥抱的地方。她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脸颊上慢慢泛起了红晕,然后愤愤地哼了一声,把孩子从我们身边拉走。

  我和斯卡亚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胆子比往常大很多。我带着欣赏的微笑注视着斯卡亚可爱的脸庞,说,我想你,我想你。但是,我们是不是要入乡随俗一些?

  斯卡亚说,闭嘴,再吻我一次。她拉了拉我的衣领,让我更靠近她,又是一个甜蜜的吻。我得停止,否则,到达区极可能发生意外。

  我松开她,说,真高兴见到你,不过,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喏。

  她说,就等这个味。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就是那个你?

  她也退后几步,我们相互打量,突然感觉到些许陌生。她穿红色印花的西装裙,披一件白色的短夹克。我说,你真漂亮。她莞尔一笑,说,跟我走。

  她开一辆奥迪A4车,也是她妹妹代租的。车迅速开上高速公路,几分钟功夫开过城区。我说,城市不大。她说,按加州标准,一座小城,在田纳西排第三。

  我说,小城故事多。

  我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时候听过无数遍的同名流行曲。

  她说,真不错。唱的什么呀?

  听过我的讲解,她说,内容一般,比较大众化。歌词不如旋律。我们的到来,为这座小城增添新的传说。

  我说,可不。诺克斯维尔,准备好了吗?

  奥迪驶过一段以本州参议员命名的公路,开始驶入山区。她介绍说,这座度假村,是一对夫妻创立,传到第二代,儿子英年早逝,媳妇接班。媳妇大刀阔斧,作了很多改变,壮大了度假村的声名,订位得排一年以上。

  我说,斯卡亚,谢谢你,把我送进世外桃源。

  她的右手伸过来,握紧我的手,说,我想你。

  我们没有再说话。车开进森林密布遮天蔽日地带,好几分钟才重见阳光。我得为即将到来的狂欢积蓄能量。

  进入度假村,我们的车停在指定区域,改搭电瓶车奔赴散落在山里的木屋。我们经过了网球场和小湖,湖中央有一块浮动码头。打网球的和从浮动码头上跳水的,几乎都是长相体面的白种人。我问,那些人中间有参加婚礼的客人吗?她说,肯定有。

  我们的木屋被树木环绕,由几棵大木桩高高举起。我跟随她,踏上外挂木梯,走进木屋。我放下行李,打量这座建筑。她打开所有的窗户。她泡了茶,我几口喝光,全身暖洋洋的。我准备先参观一下,她接过我的马克杯,放到桌子上,一把抱住我。

  她说,抱歉,我不能多陪你,妹妹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帮忙。等我一起吃晚饭。饿的话,餐桌上有小点心。

  我有点失望,说,你太美了。你先去吧。

  不,我还有一点点时间。

  她深情地凝视着我。我吻她,问,用哪间房间?她说,跟我来。先到你的房间。

  然后到你的?

  对呀,不放过每一间。还有阳台,你没看到那两张木制的躺椅,晚上坐着看星星,坐着……

  我们进了房间,互相帮忙解衣服,忙乱中,并不顺利。我诅咒道,妈的,为什么人类喜欢穿衣喜欢脱衣呢?太麻烦。她说,原始人住的就是木屋,不穿衣服,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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