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赵三的惨叫戛然而止，双眼翻白，身体软泥般瘫软下去，像条被抽了筋的蛇。

试图从侧面扑上来抱住渡鸦双腿的栾正纲——我那曾经被仰望、如今已沦为最下贱畜生的大哥——他甚至没能碰到渡鸦的衣角。渡鸦只是随意地、像拂去一粒灰尘般抬腿，穿着内包铁长靴的脚尖精准地点在他的心口膻中穴。栾正纲闷哼一声，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滑落下来，没了声息，不知死活。

电光石火！兔起鹘落！

从绳索崩断到四人倒地，整个过程可能不超过十秒。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王猛那濒死般的粗重倒气声，还有学妹压抑到极致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我那护士长亲妈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神里是彻底的、动物般的恐惧。

渡鸦站在客厅中央，微微喘息。皮大衣在刚才的爆发中敞开，露出里面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污秽的水手服套裙。苍白的脸上溅了几点殷红的血珠，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她没看地上横七竖八的人，甚至没看缩在墙角的其他人。

她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定了沙发角落。

锁定了刘欣媛，锁定了我的“娘”。

那个眼神，我可能懂。那是刻骨的恨，是燃烧了无数日夜的执念，是必须要用对方生命来浇灭的业火！她跨越地狱而来，不是为了杀几个杂碎，是为了完成那场被玷污的、迟来的巅峰对决！

“夜莺…” 渡鸦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和毁灭欲，“…起来！像个真正的杀手一样！跟我拼命！这是你欠我的！只有杀了你…或者被你杀…我才能…才能…”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喘息和翻腾的情绪堵住了后面的话。她一步步向沙发走去，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脏上。那双内包铁的长靴踩过赵三扭曲的手臂，踩过王猛抽搐的身体，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欣媛依旧蜷缩着，长发披散，遮住了脸。她似乎对逼近的死亡毫无所觉，对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也毫无反应。她只是一件被玩坏的物品。

不！

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不是思考，是比本能更原始的东西，像沉船时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保护她！保护我的媛儿！她是我的！我的奖赏！我的猫！我的娘！

爹们死了？大哥倒了？世界崩塌了？这些念头像流星一样划过，留不下任何痕迹。我的眼里只剩下那个步步紧逼、浑身浴血的黑死神，和她刀锋般目光尽头那个毫无生气的、属于我的女人。

恐惧？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扭曲的疯狂。我的“儿子”…我还没当够呢！这个家…这个刚刚让我找到位置的家…不能就这么毁了！

我的身体动了。像一具生锈的、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从墙角矮凳上站起来的。我的目光死死盯着渡鸦的后脑勺——那个毫无防备、因激动和喘息而微微起伏的后脑勺。

手边…手边有什么？

油腻的餐盘。盛放过那盘像呕吐物一样的番茄炒蛋的餐盘。边缘还沾着凝固的油渍和暗红的酱汁。

就是它了。

我的“奖赏”…我的奋斗…我的…武器。

没有呐喊，没有犹豫。180斤的身体爆发出此生未有的速度（或者说，是恐惧和疯狂的混合驱动），我像一头沉默的、臃肿的野兽，扑了上去！目标明确——渡鸦的后脑！

时间再次被拉长。我能看清渡鸦飞扬的发梢，能看清她皮大衣领口磨损的线头，能看清她因全神贯注于刘欣媛而绷紧的后颈线条。

近了！更近了！

“媛儿——！！” 我嘶吼着，不是为了示警，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所有权被侵犯的狂暴宣言。

渡鸦听到了！顶级杀手的本能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试图侧身回头！她的瞳孔因惊愕和愤怒骤然收缩，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计划之外的、纯粹的愕然！

太迟了。

那沉重、厚实、边缘还带着顽固油垢的白色瓷盘，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积攒了半生的憋屈、愤怒、扭曲的占有欲，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的后脑勺偏上的位置！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了瓷器碎裂和颅骨闷响的恐怖声音炸开！

渡鸦前冲的动作瞬间僵直！她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猛地瞪到极限，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她，渡鸦，让黑道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没有死在宿命的对决里，没有死在严密的围杀中…竟然…被一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兜着屎的、肥胖懦弱的公务员…用一个油腻的餐盘…从背后…

荒谬！极致的荒谬！

她身体晃了晃，试图稳住，但眼神已经涣散。一丝殷红的血线，顺着她苍白的额角缓缓流下，滑过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嘴角。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意义不明的声音，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脸正好对着沙发上依旧毫无反应的刘欣媛。她最后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地锁定在刘欣媛身上，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彻底幻灭的迷茫。她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我的喘息。我握着手里仅剩的、带着锋利豁口的碎瓷片，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水浸透了衣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我看着地上渡鸦的尸体，看着王猛、赵三、栾小弟扭曲的尸身，看着墙边不知死活的栾正纲…一种巨大的、虚脱般的茫然和…诡异的轻松感席卷了我。

爹…没了。威胁…没了。

我赢了？

我…保护了我的东西？

我僵硬地、踉跄地转过身，看向沙发角落。刘欣媛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只是左腿好像往回缩了缩。

渡鸦的死亡似乎没有在她空洞的世界里掀起一丝波澜。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

“媛儿…”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近乎狂热的温柔。我扔掉手里的碎瓷片，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我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走到沙发前。无视地上渡鸦尚有余温的尸体，无视满屋的血腥和狼藉。我伸出颤抖的、沾着汗水和不知名污渍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拨开刘欣媛脸上的长发。

她的脸苍白如纸，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虚空，嘴角似乎残留着一点干涸的污迹。

她还是那么美。即使被彻底摧毁，那种惊心动魄的轮廓依然在。这是我的奖赏。我拼命守护下来的奖赏。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后怕、扭曲的成就感和病态满足感的洪流冲垮了我。我猛地跪倒在地毯上（避开了血泊），张开双臂，用一种近乎窒息的力度，死死地将她温热柔软的身体搂进怀里！

“媛儿…媛儿…没事了…没事了…” 我语无伦次地呢喃，把脸埋进她汗湿的、带着血腥和淡淡体香（那味道竟奇迹般还在）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仿佛那是救命的氧气。“爹…爹们都没了…坏人都死了…我…我把他们都干掉了！是我！是我保护了你！是我啊媛儿！”

我抬起头，捧起她毫无反应的脸，急切地、渴望地寻找着她的目光，试图在那片空洞中找到一丝认可，一丝感激，一丝…曾经属于“我的媛儿”的依赖。

“你看…你看…” 我指向地上渡鸦的尸体，声音因激动而拔高，“那个贱人！想杀你！被我干掉了！用盘子！砰！一下！哈哈！她算个屁！她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才是…我才是能保护你的人！”

怀里的人依旧毫无反应，像一具精致的玩偶。

我的狂热渐渐冷却，一种巨大的不安和失落攫住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夸我？我是英雄啊！我杀了渡鸦！我保护了你！

我需要确认！我需要一个证明！一个能让我这惊天动地的“壮举”得到认可的证明！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疯狂地缠绕上来。它带着绝望的渴求，也带着扭曲的、最后的尊严。

我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狂热：

“媛儿…媛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深吸一口气，像用尽毕生力气，吐出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支撑着我在这地狱里活下去的、扭曲的幻梦：

“…你可以…可以叫我一声…‘帅爹’吗？”

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带着卑微的、绝望的祈求，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疯狂的命令。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枯井般的眸子里，挖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我赢了。我用一个餐盘拯救了我的世界。现在，该我的“奖赏”履行她的义务了。

叫啊。叫我“帅爹”。

这是我应得的。

我对他们叫了爹。

我的帅爹梦。该轮到你了，媛儿。

叫啊。

叫啊！

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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