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s.6 同化

“变成逃课的坏孩子了呢，小一里。”

“啊……抱歉，都是我不好才让小喜多跟我一起逃课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啦。”

最终，当喜多郁代和后藤一里把小隔间以内的一切掩盖作无人来过的样子之时，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许久了。不过，时光在她们身上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一般，眨眼之间就到了放学之后，当一同走出校门而来到依旧洒满阳光的街道上之时，她们的距离再一次回到了过往那样。

她们携手同行，只是喜多郁代的手已经似人类一般温暖，而不再和过往一样冰凉了。

后藤一里悄悄向身旁的吸血鬼小姐撇过眼，她看见阳光洒在喜多郁代那赤红的短发上，那样绚丽，那样自然，全然不似她印象里总生在阴暗处的吸血鬼。明明她生来就该沐浴着光芒，为何命运会给予她吸血鬼的身份呢？想到这些，后藤一里不由得暗自心疼起来。

“怎么了？”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喜多郁代问着。

“没什么……小喜多，会不觉得太阳很刺眼吗？”

“是在意我是吸血鬼吗？没关系的。不会像你们传说里那样见光就被烫伤的啦，虽然的确会有点不习惯就是了，可能是体温偏低的缘故吧。”

原来如此，吸血鬼也可以沐浴着光芒生活吗？后藤一里放宽了心。不过，她脸上凝重的表情并未散去，仍旧在思索着什么。

“不过吸血鬼的家庭要是能和人类一样就好了……爸爸妈妈总是期望着我能当什么贵族大小姐，那算是什么嘛。要我去抓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当眷属，我才不要做那种事。”

“为什么……会这样呢？”

“诶？”

是啊，为何如此呢？既然吸血鬼与人类无比相似，为何会与人类区别开来，甚至历史上还有专门猎杀它们的群体呢？为什么不能把吸血鬼视作只是需要饮血，能够飞行，喜好阴暗的人类呢？仅仅是因为历史上有吸血鬼残暴地对待人类眷属的缘故？还是吸血鬼本就如同“贵族”一般高傲的种族本性，才让它们自成一派呢？

这两种可能，无论如何都在喜多郁代身上找不到影子。所以，她还是相信这世间的大多数吸血鬼是同正常人类一样的，后藤一里不免觉得这一切很不公平。

而听闻此言的喜多郁代只是苦笑着耸肩。

“原来小一里也这样想啊。”

“诶？……这，这样吗？”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小一里比起我更适合来做吸血鬼……不过嘛，要是真的如此的话，恐怕也会有不少麻烦的吧？”

这样说着，喜多郁代的目光向着天空，向来总是在黑夜中观察的金瞳，如今却能够直视晴天。身为人类的后藤一里却觉得这是自己永远得不来的能力。

其实，后藤一里从来不觉得吸血鬼很卑劣。

古往今来，那些传说总是刻画着吸血鬼的邪恶一面，说他们是被神明诅咒，不得见阳光，因此遁入黑夜，长出尖牙与翅膀，以人类血肉为生的一群人。可后藤一里却认为，人类才是被黑夜抛弃的吸血鬼们，他们被夺去了尖牙与翅膀，最终不得不去适应他们本不应该生活的阳光。她从来不觉得人类天生必须向光，因为夜空中有她心中一切的美好，连她的歌词里也多次提及。与其说吸血鬼像人类，她觉得应是人类像吸血鬼才对。

也许吸血鬼的身份真的很适合后藤一里。但无奈的是命运给予它们的并非最合适的体质，她们不得不去面对自己不想要面对的人生。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跟随着喜多郁代向远处望去。这才察觉身上的阳光已经淡去了温暖之意，太阳已迫近西山，她曾一直逃避的夕阳景致，不久之后就会到来。

但这一次，后藤一里已经不再害怕了。

“小喜多，可以帮帮我吗？”

“做什么？”

“带我一起飞吧，我想好好地看看以前总是没能好好看过的日落。”

她没能察觉到那时的喜多郁代释然地笑了。

于是，从街道上走进暗处的小巷，后藤一里第一次见到喜多郁代张开翅膀的模样。全然不似书上所描述的野兽的样貌，那翅膀连校服也未撑破，比起生长在身上，更像是某种魔法。

“那么，要起飞咯！”

三声倒数，被喜多郁代抱住的后藤一里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小巷。她感受到脸颊被呼啸的狂风拍打，紧接着，地面上的行人变得愈发渺小，她竟真的就这样飞在了空中。

“哇啊！……要飞多高？！”

“不会太高吧！毕竟太高的话会很冷的哦。”

看样子没法实现童话故事里那样在云端穿梭的情节了呢，后藤一里遗憾地想着。不过，这样也好，在空中飞翔之时，整个变得渺小的人类城市就这样全然展现在了她的眼中。

她亲眼见证被余晖镶嵌金边的高楼大厦折射出了如此绚丽的光彩，如同在沿海步道那里见过的胜景一般，只是海洋换做了整个城市。在上空呼啸而过之时，她好像听见了人类们的欢呼声，庆祝着入夜前的最后一点辉煌的褪去，直至迎来属于他们的夜晚。

尽管后藤一里从未参与过这种热闹，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没有错。并非仅仅有吸血鬼依赖夜晚生存，太阳落下地平线以后，才是无数人能活成自己真正模样的时光。

“小一里，快看！”

顺着喜多郁代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原来太阳已然落入地平线以下。但是，整个天空并未呈现出燃烧的橘红，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象。

在日出前或日落后，整个太阳的绝大部分都还在地平线以下，阳光没有直接射到地面，而是通过各个方向的散射传播出来，因此不存在日出和日落时蓝光损耗更多而红光留下更多的问题，整个天空都会呈现出深蓝。这段在本就短暂的夕阳里仅仅停留二十多分钟的时光，被称为蓝调时刻。

忧郁，寂静，怡人，像极了入夜之前的征兆。四年之前那在她心中如创伤一般停顿的景象，依旧美得惊心动魄。而那时袭击过她的人，如今已经带着她一同飞翔，去看过那些她未曾见过的景致了。

最终，当街灯取代了阳光点亮这城市，喜多郁代也降落在了天台之上。而她们已经不必去俯瞰再熟悉不过的城市夜景，更多的注意力被分给了身边的心上人。天台之上光线很暗，但她们恰好有着能在黑夜中看清常人所见不到之事物的双眼。

“其实，小一里。”

“什么？”

“月亮是反射太阳的光。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沐浴的也是和人类一样的光。但我啊……总觉得月光太过清冷，而白昼的日光又太过刺眼，所以，夕阳那时候的光，最合适了。”

这才是她喜欢夕阳景致的真正原因吗？知晓了此话的后藤一里顿了顿，认同般地点了点头。

在喜多郁代眼中，不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万物皆向光而生，只是他们所向往的光芒不尽相同。作为吸血鬼的喜多郁代终究不能和人类一样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光芒，但她到底还是从家庭中走了出来，才能如命运般地遇见后藤一里。

喜多郁代紧紧牵住后藤一里的手，深呼吸，郑重其事地说着：

“所以，这就是我希望小一里能作为人类好好地活着的原因。我希望小一里永远活成自己真正的模样，能够自由地向往着自己追随的光明生活……至少，不用像我这样的吸血鬼一样。”

原来如此……后藤一里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啊！当然！并不是要离开小一里的意思！我是说，即使不成为我的眷属，小一里也可以和我在一起的！”

以为对方此刻误解了自己的话，喜多郁代赶忙这样补充着，引得后藤一里轻轻地笑了起来。原来平日那么游刃有余的小喜多也会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吗……看来，我们可以拥有同一份心情呢。

而后藤一里也早已做好了自己的回答，她回握喜多郁代的那只手，同样认真地说着：

“但，小喜多。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像是大家眼中的人类，毕竟，就像小喜多说的一样，要我来做吸血鬼更合适，不是吗？”

“别把玩笑话当真呀……”

“我是认真的，小喜多。真实的我本就该是吸血鬼的样子。虽然成为小喜多的眷属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吸血鬼，但我觉得，小喜多就是我的光，能够以这样的方式陪在小喜多身边，我很愿意。”

不仅仅是愿意，而且是求之不得。即使她知道成为眷属意味着今后对喜多郁代的言听计从，她也相信对方会同以前一样，以她最希望的方式对待自己。早在喜多郁代前几日汲取后藤一里的血液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觉悟。而同样地，她相信自己所向往的那道光，今后不会再离开她了。

喜多郁代苦笑着，最终像是败给了她一般耸了耸肩：

“明天肯定会被佐次取笑的吧。”

“啊……那可能的确是要考虑的问题呢……”

“不要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退缩啊喂！”

说笑着，打闹着，喜多郁代最终伸出手指，轻轻拨开后藤一里的唇齿间，把一切交给了对方。如今，这份满带着交换意味的仪式，让她感到如此特别。也许她们真的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才会在这种时候变得越来越有对方的模样。

“重一点也没关系，毕竟我下手也并不轻。”

话音未落，手指被割破的剧痛引得喜多郁代手臂一颤，但紧接着，她感到后藤一里含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地用唾液包裹那伤口。那分毫不像是小孩，而是与吸血鬼如出一辙舔舐着的汲血的方式，让她再一次确信了刚刚后藤一里的话的正确性。

就这样，由吸血鬼向人类传递血液，完成这场交接仪式。那时的后藤一里，在放下喜多郁代的手指的一瞬，蓝瞳之中被染上了一丝鲜血的暗红。

喜多郁代的笑容隐匿在只有她们两人能够看清的夜晚之中。

“很难喝吧？”

“啊……不，很甜。”

“小一里你啊，真的像吸血鬼一样……”

喜多郁代已经能构想出她们的未来——身为吸血鬼的喜多郁代会继续以人类的方式引导着后藤一里，身为人类的后藤一里会在喜多郁代之前成为她真实的吸血鬼的模样。只是，她们不必再纠结过往，而是成为永远陪在对方身边的一部分。

今后依旧如此。

（Fin）

梗&要素总结：

Pass.6的议论段落，有一部分参考了pixiv上優夢老师的Kitabo文章“紅殻変”里对吸血鬼的描写。

（这是一篇非常神的喜多波文章，不过是日语，强烈推荐每一个有条件的喜攻姐都去读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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