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卫的官署位于皇城之内，坐落于承天门和千步廊之间，由十八间悬山顶屋殿组成。皇城内的其他官署都是大门外敞，羽林卫卫却与众不同，在屋殿四周多修了一圈灰红色的尖脊墙垣。从外头看过去，只能勉强看到屋顶和几杆旗幡，显得颇为神秘。

这是因为羽林卫负责把守皇城南侧诸门，常年驻屯着大批羽林军豹骑。兵者，凶器，所以要用一道墙垣挡住煞气，以免影响到皇城的祥和气氛。

角落处，一众熊火帮少爷已经慢慢把雁翎刀从腰间拔出来，刀身反照出他们嗜血的目光。

“弟兄们，陛下大业将成，我等为国捐躯，死了抚恤银子家人也有活路！”

最先打头的少年高喊着冲了过去，羽林卫卫暑重门前的立马栅栏旁两个身披紫花布甲，手持朱红长枪卫士高喊几声：

“贼人犯阙，速速缉拿！”

随即持起长枪冲了过去，和那帮少年打斗一团，衙署里所剩不多的羽林豹骑也拿着朱红长枪，排好阵势朝少年们缓缓前进。衙署内还有一名高壮的通传迅速从后门跑出，一路跑进承天门内。

内廷中，张新阳和孙沄毅走到皇极殿前，他站在丹陛上，远眺外城赤红一片，火光冲天，都彷佛被天火焚烧一般。天仍然是蒙蒙亮，张新阳赶忙冲到皇极殿右阙下太和亭中景阳钟下，踉跄的抱起蒲牢形的钟杵，对准鎏金大钟撞响。清脆的钟声回荡在皇极殿的广场上，传出午门外。这既是早朝的钟声，也是“君有难，急护驾”的警报钟声。张新阳几乎使劲全力撞响这口大钟，钟声洪亮但却凌乱。孙沄毅也赶紧凑过去，两人合力抱着钟杵，向景阳钟使出全力撞去。张新阳手臂环抱住钟杵，整个身子“砰”地重重撞了上去。大钟发出沉闷巨响，孙沄毅和张新阳敲的这正是大明的丧钟。钟声恢宏深远，响彻整个皇城，这钟声很特别，宏阔中带着点剔透的清音。皇极殿角的水钟仍在不急不缓地滴落着，距离天明已不足一个时辰，张新阳和孙沄毅已然撞了半个时辰的钟，累的坐在地上大口喘吁着，他站起来走到玉陛上远远的望了一眼，远方的白玉宫道上云雾朦胧的，却仍然不见一个大臣的身影，张新阳彻底绝望。

冀中豪匆匆忙忙的饱了过来，他仍然身黑麻布盘扣衬衫，黑裤，脚穿白鞋。

“陛下，羽林卫暑来报，小股流贼攻打羽林署衙，规模大概十几人。”冀中豪说道

“传旨，皇城宫城一体戒严，缉拿，缉拿……”张新阳说道

冀中豪听了吩咐，立刻开始布置安排。他的呼号传递下去，一根根火把点燃起来，灰蒙蒙的宫城里多出了几百个光点，它们迅速构成了长短不一的线条，像篦子一样来回梳理着晓夜。从奉天殿到文华殿、武英殿，从华盖殿到谨身殿，这些寂寥的宫殿，填满了耀眼的喧嚣。

“开始赶紧安排吧。”孙沄毅的眼里泪花打转说道

“去看看张舒馨吧！”张新阳黯淡的说

承天门上立即响起“咚——咚咚咚”的急促又有力的鼓声，听到鼓声，一时间大明门前的勇士营兵勇、兵马司的巡营、锦衣卫的番子、还有皇城各衙署以及紫禁城内各门的羽林卫豹骑，他们绰起短弓，握紧长枪开始向羽林署衙前集结。

这些人马立刻分作三股，两股左右绕去北辕门，一股直顶正面，要把这群少年包抄围杀。看服色几乎全是诸营的百户、总旗、小旗等中、下级卫官。这里有几百人，意味着此时皇城的主力部队，就在附近。整个羽林卫街署门前俨然变成了混乱的战场，以近千人的规模厮杀起来，一时尘土飞扬，喊杀四起。

袁承志他来京师已有两年，对城内地理轻车熟路，知道哪里有捷径可走。不消两炷香的工夫，他已经跑到了西皇城根南街的中段，身后还有两三个熊火帮少年随从。

他一踏上街面，伸着脖子朝北边看去，只见烟尘滚滚，前方一百多步开外，一支队伍正匆匆移动着。

这队伍的构成颇为驳杂，里面既有顶盔贯甲的守备衙门亲兵，也有一身短衫的勋贵府家丁，有人腰悬弓箭，还有人手擎金瓜，乱七八糟不成章法。不用问，这一定是支援羽林卫署衙的队伍。皇城内可用人手已经不足，除了太监，只能临时拼凑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手。

他们来到了一道高大的城垣之下。只见城墙足有六丈之高，青砖条理分明，砖隙处抹足了灰浆，用指甲根本抠不动，一望便知这是宫城城墙，看位置正好在西华门附近。袁承志仰起头来，轻轻呼哨了一声，城头有一条白色巨龙般的布条抛下来。这条布带的长度显然经过精心计算，恰好垂落到城脚为止。

看来之前袁承志已经安排好了宫内的太监，不知用什么手段带着布匹先爬上了城头，做好了攀墙的准备。他拽了拽布条，确保足够结实，袁承志把布条缠在她腰间，扎了个结，之后伸手抓住布条，在手腕处缠了几圈，接着他随着布条冉冉升起。城头上方是三个壮汉似的太监，布条的另外一端依次拴在他们腰间，三者并联。这些人靠着腰里的定力牢牢钉在地上，双手齐拽，一会儿工夫就把袁承志拽上城头。不过袁承志轻微的恐高，吊上去以后脸色煞白。

攀上城头的石面驰道之后，袁承志朝城墙外侧望去。

“上来吧，像我刚才一般！”

“多谢大人，我等的兄弟还在羽林卫署前苦战，我们三人要去支援。”

“万望大人斩杀崇熙，之后用他的人头为我等兄弟祭奠！”三个人朝着袁承志深深一拜，袁承志也深深作揖

“听说宫中大乱，你们可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袁承志从怀中掏出一整锭银两，交给三名壮汉。

“我等三人只不过外廷当差罢了，平日里帮忙像这样运些物件出宫或入宫来换些营生，今日运人都是头一遭。”

“至于大乱的乃是后宫，内廷后宫深居乾清门之后，天子燕居之地，我们岂能知晓。”其中一个壮汉应声答道。

“知道了，你三人拿了银两讨个活路去吧，大顺皇帝破宫就在今日。”袁承志冷冷的道

那三个壮汉子拿了银锭，一脸谄媚的慌忙从城墙上离开。袁承志远远地看见皇史宬的琉璃顶子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雪，从红色的宫墙上露了出来，此时日头逐渐升起，朱红边墙上那一溜琉璃叠瓦被映得流光溢彩，煊赫夺目，透着通天的雍容气势。只是光亮越盛，对比越强，在鳞次栉比的巷道桥楼之间，一条条阳光难至的阴影之地格外醒目，它们深深嵌入都城肌理之中，勾勒出一片难以言喻的恶意。不过在宫墙的边缘，尚还有一条灰边，这里恰在明暗过渡之间，非黑非白，颇为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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