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里诺合起书本，若有所思。瑞恩副院长摘掉老花镜走动进来，花白胡子在下颚厚厚积了一团，手指不时在上面抚摸。

“瑞恩院长，教会有力量去对抗地下那个东西吗？”

见他来到近前，里诺问出自己想问的，从他记得开始，教会只是个给人精神安慰的地方，至少现在他没有见识过茜茜菈说的先知遗物出现。

“当然有，不过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用在这个不确定性因素上的，神会指引特定的人去清除它们。”

“我明白了。”

里诺与瑞恩告辞，对方表示要按时去耶希亚圣教堂聆听布道，这样才能沐浴到神的光辉，不惧一切黑暗。

果然，教会压箱底的东西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是不会拿出来，洛凯特地下的异端不值得这样做。

不能在这里待了，等明年自己成年，国王弗拉维也没有理由留着自己，到时候带家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指望之前封印遗迹地底的隐士，不如靠自己。毕竟他们没有人性，连自己这样无辜的人都要困死在里面。

又走到学院的内道，里诺意外撞到了同样在这里散步的勒斯王子路易斯、公主安娜贝尔。

他们真的太低调了，连服饰都是普普通通，算是上乘的容貌被掩盖很多锋芒。

见到他，路易斯先开口了，面容带些调侃：“不愧是这座学院的名人，你居然从那些暴民里面杀了出来。”

费雷斯被带走去封口了，官方和教会对外宣布弗莱瑞教区的事情是邪教徒受到魔鬼发动叛乱，已经被剿灭。

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邪教徒有点不一样罢了。

“有空来喝喝茶聊聊天吗？”安娜贝尔邀请他。

“明天吧，我现在要准时回去。”

“那就明天的下午茶。”安娜贝尔点头，并不着急。

赶着准时的里诺记下地点离开学院，免得让家里等待的人担心。

目送背影离去，安娜贝尔收起营业的笑意，面容反而有些苦涩。

“路易斯，你出卖下色相去勾引那个会解读的黛博拉吧，对方对你也有好感的，恨不得贴上来。”

“当然，但是他也不要错过，我总觉他是最有价值的，这里的国王不喜欢他，去我们那也挺好的。”

“再看吧，他应该猜到我们靠近他是想要什么！”

就在里诺快到府邸时，周围的行人消失，盖着兜帽的身影出现在身侧，里面的脸是格兰妮……不，是她妹妹格拉伊。

脸色冰冷，一点没有记忆中的热情与平易近人。

“你之前破坏我唾手可得的物品，所以你现在欠我一个要求，不然你将会永无宁日，大家都会知道你在这里。”

“为什么？”里诺反问她，但是周围又变回正常的模样，塔里克府邸的大门就在前面，侍卫在朝自己而来。

唉~有些莫名其妙的里诺走进家门，也不说什么要求，都不让自己衡量做出抉择吗？

照例先来到妹妹熟睡的床前探视一番，平静的睡颜没有变化，拿起小手贴了一会自己脸颊后，他去院子里面和戴斯几人练习武艺和反应。

光靠蛮力这几个人已经不是他对手，但是他明白以后真正的对手是那些诡异的异端，这样自己还无法战胜它们，那么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隔天，里诺先看到了奥雷梅斯，他蓄着一大团胡子，头发几乎齐肩，脸上皱纹多了很多，正在从走向那栋已经完全划归他的艺术系院楼。

“恭喜你啊，奥雷梅斯老师！你现在也是贵族、有身份的人了。”

鉴于奥雷梅斯的付出，国王弗拉维授予他男爵的爵位，让他再接再厉。

“那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想要的去休息、去追求一下我原本的生活。”

奥雷梅斯对此并不感冒，原本他只是一位对矿物有点研究的艺术学者，现在一下子成了王国关键部门的负责人，生活与压力骤变。

吐槽一番最近的糟心后，奥雷梅斯邀请学生去坐坐说说话，毕竟自己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遗迹出事之后，西坎德主动承担责任从神学院辞职，另外失联在里面的学生可没有里诺那么顽强逃了出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以后这些地方还是少去，遗迹那里被换了种方式挖掘，像是挖坑一样深挖下去。”

“我听说了，我建议老师你不要去那里，下面深处隐藏着黑暗。”

隐晦提示之后，里诺向神祈祷一番，他相信奥雷梅斯会明白的。

“不说这个了，我之前以为没你了，以后就没人和我破译纳尔西斯的手稿，但是没想到学院新招入的学生也有能看懂的，但也只是看懂，说得太空了，让人无法落实。”

“没办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跟紧他们！”

里诺也不认为自己会比黛博拉做得很好，甚至他更多只是下意识的猜测，也是无法落实。

言语间，奥雷梅斯拿出一把刀，刀身通体雪白透亮，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一刀挥下去，轻易划断旁边的绿植枝丫，留下两指宽的豁口。

“是把好刀。”里诺正愁该怎么搭配随身武器，特别是能够刺穿异端血肉的利刃。

奥雷梅斯把刀递给了他：“这是洛瓦哈纳的工艺，他们量产了这样的铁，应该说是钢合金才合适，黛博拉那几个学生是这样翻译的。

还有板甲，整块烧红的铁被巨大的磨具砸成一块盔甲，水力磨坊驱动着巨大的摆锤，那是人力无法做到的。”

如果给那群本就野蛮勇猛的洛瓦哈纳人列装上这样的武器和盔甲，甚至不需要说的那些火炮、火枪，这样就可以压倒诸国。

弹了一下刀身的里诺将小刀收回去，询问奥雷梅斯：

“他们的铁矿产量跟得上吗？”

“洛瓦哈纳早就开始从更北边还有边境的地区抓捕蛮族人去开采矿山。

铁甲这种东西本来就昂贵，我们一个大型修道院不过才能供养十余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普通士兵更是连皮革都没有，要是洛瓦哈纳士兵人人都有这样铁甲，该怎么样和他们战斗！”

“那看来以后战争会非常残酷！”

奥雷梅斯本以为会在学生脸上看到忧愁，像之前火炮那样皱眉，没想到只是平淡说了一句。

经历多了，便是如此吧！

随后他们又聊起火炮和火药这些东西，那上千斤重的铜管移动太难了，不改进冶炼工艺，造出纳尔西斯所说的合金根本无法轻量化。

还容易过热变形炸膛，奥雷梅斯看因此被炸开的死者残骸已经麻木了。

黛博拉破译完善了白糖火药的制作配方，原来还要不少工艺才能出现那些颗粒般的成品，不断改进之后，威力确实越来越大。

“那几个孩子看起来不错，就是有些急功近利，还有过于表露自己，在这里对他们这样的身份不好。”

奥雷梅斯说的是黛博拉、格霍尔德、南希三人，虽然他只是偶尔见一下，大部分都是另外一个负责人德索恩带领三人，但他还是觉得那几人太招摇了，言语之间也有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审视。

自己是老师，不会对学生计较。德索恩他们还等着这几人破译，也会容忍，但这样下去始终是不太好。

“这倒是！”

其实里诺只是敷衍奥雷梅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平易近人，和谁都能说两句，也成为这座学院的异类之一。

“我还要和其他老师们研究一下冶炼的事情。为了神、为了我们的信仰，怎么也要把北边的蛮子挡住！”

给了自己一份动力之后，奥雷梅斯与学生告别前往自己的实验室。陛下已经明令将里诺排除出去关于新技术的研究，他也不好明着带着对方再出入，只能说说罢了。

说啥来啥，与奥雷梅斯老师交流完之后，里诺在前往赴约路上见到了黛博拉、格霍尔德还有南希。

黛博拉是简单的素色衣裙，发带束起秀发，斜背着挎包；格霍尔德衣着华丽不少；南希是束在腰部的半裙，没有扣好扣子的外套内是紧紧贴着身体的圆领衣衫，它勾勒出少女的身形轮廓，胸部凸起，腰肢纤细，看起来确实非常靓丽。

这么晚才来吗？真是有个性。

靠近时，黛博拉和他打起招呼，南希挽着她的手也小声羞涩说了一句，格霍尔德则是平静弯腰行礼。

“看来你们挺忙的，太阳都在头上了。”

“那当然，这可是很累的。”

擦肩而过时，里诺说了一句，黛博拉也回了他一句。

余光见背影没有回头远去，黛博拉对身边少女调侃：“看来你新服饰推广失败，第一位少爷对它不感兴趣。”

“那是他没有审美，爸爸妈妈听了我的话，来到王都这里开裁缝店，利用洛瓦哈纳那个纳尔西斯的风潮可是赚到了钱。我现在是不是很好看，很漂亮，阿德。”

南希询问旁边的格霍尔德，他急忙回答是，脑海想着海伦娜如果能够穿上这以前潮流服饰，该有多好看，南希比不上她一根。

可惜！

在休憩的小馆后，里诺与已经坐在这里的路易斯和安娜贝尔打招呼，兄妹二人在悠闲喝着从东南地区传来的茶饮。

“来得正好，点心还在。”安娜贝尔拿出他们勒斯王国的特产。

里诺吃了下这鱼干饼干，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他们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还没缓过来时，不速之客的声音响起。

“你们居然躲在这里偷偷吃好吃的。”

穿着粉黛衣裙，打扮艳丽的塞娜芬娜·玛蒂出现在小馆后门中，面容表情颇有抓到小辫子的狐疑。

“玛蒂公主请入住，正好刚刚开始，我们喝喝茶，聊聊天。”

里诺忽然泄了一口气，跟着起来应付，最不想遇到的人总能被突然遇到。

同行里面的盖奇·布尔加斯由于是普拉文公爵之子，王室旁系，剩下的一个位置属于他。普里莫、昆蒂娜这些次一级贵族只能自己去找旁边一处地方坐着。

刚一坐下来，塞娜芬娜·玛蒂便询问里诺为何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待在那些乏味枯燥的书房吗？

“殿下，我没去大海，所以想听听那些关于海洋的传说真伪，路易斯正打算说呢。”

既然如此，里诺便把勒斯兄妹也拉下水，民间传说相比于自己，肯定前者更吸引塞娜芬娜。

安娜贝尔不待哥哥的反应便直接附和：“是的，玛蒂。路易斯他出过好多次海，对这些都不陌生。”

三言两语间，大家把期待投向路易斯，路易斯抬起手，优雅行礼，接过话题。

“这是在我第二次出海的事情，因为有了第一次，所以被允许稍微去远一些的地方。

船长是利夫拉爵士，他现在已经五十六岁，是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

我们在初夏时候前往北达纳岛，那里是拉姆斯登亲王的领地，处在深海域，临近冬天的时候航线上还有飓风刮过。

大风卷起海浪能直接将帆船击碎，又或者直接卷入暴风雨深处不知所踪。听说很多幽灵船就是这样来的。

船员们没有抵达目的地、没有完成这次航行，他们无法从使命之中解脱，无法感受到神的指引前往天国，只剩下迷茫在深海之中徘徊，最后成为恶鬼袭击生者，想要寻找丢失的自己。

我们没有看到幽灵船，但是遇到风暴，异常激烈的风暴，本应该在临冬季节才出现的暴风雨。

利夫拉爵士的褐色海洋号被折断了不少风帆，翻腾的海浪几乎倾覆大船，连舵手都被摇晃的东西砸晕过去。

我当时站在门口那里抓着把手紧紧不放，利夫拉爵士稳住船舵拼着命指挥船员们。

就在大家都以为要葬身在一下波海浪时，周围一起突然变得安静，暴风雨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在后面。

抬头望向天空，云层就像旋涡一样在头顶汇聚，中间那里晴朗透进光芒。

我们感谢神，是祂施展神迹拯救了我们。

正在我诵读赞美之词时，船员杰登惊呼，并指着晴天下方那块区域。

神啊——！

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盛景，或许以后都不会再遇到。

我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人鱼，她们像是鱼儿一样穿破水面，留下一道优美曲线跃入大海之中。

模样美丽，躯体包着一层粘稠白膜，鱼尾，头戴贝壳项链，让整片海域在阳光照耀下变得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她们似乎正在迁徙，借着周围的暴风雨，我们恰好闯入，成为意外的存在。

利夫拉爵士让大家不要动，用刺剑刺醒那些被优美歌声迷惑的年轻人，有好几个就要跳下去。

在人鱼拱卫的中央，一道银蓝色的鱼尾打起一片水浪，拿着骨头权杖的人鱼浮了出来。

那是我那时候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模样，就跟玛蒂公主你一样美。”

正听着入迷的塞娜芬娜露出一股娇羞，接受了路易斯的赞美。

“银蓝色长发上戴着是晶莹宝石点缀的头冠，眼神冰冷，明明隔着非常远，我们只看清她的大致轮廓，但是那双深海般的眼睛却出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脑海，威严的模样让我们大气都不敢喘。

等待我们回过神来，发现又处在了暴风雨之中。

赞美神，暴风雨小了很多，我们得以安全到达北达纳岛，后面在返程时没有再遇到，让我有些遗憾。”

路易斯脸上惆然若失的感觉似乎是真的遇到一样。

盖奇·布尔加斯跟着大家鼓掌，同时点头：“路易斯，你这说得就像真的一样，故事编得真好。”

“布尔加斯阁下，你这有点破坏氛围了。”

唯有里诺觉得可信，路易斯似乎并不是编的，他描述的时候是真有在怀念。

听取完剩下的故事后，塞娜芬娜要返回王宫，里诺出于礼仪要送她出校门，只好与勒斯兄妹二人告别，以后还有机会。

路上，还在回味刚刚那些冒险故事的塞娜芬娜沉浸在少女的幻想之中，前方黛博拉与南希走来。

可能因为避让行礼的动作慢了很多，御前大臣兰伯特之女昆蒂娜收起小扇子，当即对着低头的她们一人打了一巴掌脸颊。

“看到殿下还不知道行礼避让，贱民就是贱民，永远不懂规矩。”

“昆蒂娜，你这样很不淑女，我原谅她们的冒失了，快回来吧。”

塞娜芬娜多了一眼南希身上的服装，在众人相送下来到校门口乘坐专门接送的马车返回王宫。

没事干的里诺也象征性和盖奇布尔加斯几人告别，昆蒂娜与胡尔达询问他要不要去参加舞会，是隐秘那种。

“我最近要一直去耶希亚圣教堂，你明白的。”

无比为难的他像昆蒂娜和胡尔达道谢，随后真的前往耶希亚圣教堂，绮娜应该能下地了吧？

昆蒂娜与胡尔达叹口气，摇摇头：

“希望不是个禁欲的家伙。”

“这样的话，殿下很可怜。”

而盖奇布尔加斯则和普里莫、巴尔德讨论着刚刚那两个平民女学生。

“小一些那个女的不错，看模样值得玩一下。”

“盖奇，她们好像是实验室那边的人，事关陛下的事情……”

“不用担心，平民而已，自愿的就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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