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很可爱”的评价，连同他掌心的温度，仿佛一同被写入了这个微笑角色的程序核心。她维持着这个表情，内心充斥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被赞美的物品”的喜悦。她存在的价值，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化的体现。

然而，物品的价值在于它的可塑性，而非一成不变。

主人的手从她的脸颊上移开。她看见他转过身，准备走向床头柜，似乎打算为这场小小的换装游戏，引入下一个环节。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手臂不经意间带到了窗帘的拉绳。

“唰啦——”

一声轻响，厚重的遮光帘顺着滑轨平稳地合拢，瞬间吞没了从窗外透入的全部自然光。房间陷入了一片近乎纯粹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并未让房间里的任何一方产生丝毫慌乱。对她而言，头壳之内本就是永恒的幽暗，外界光线的有无，并不能影响她作为人偶的内核。而对他来说，这似乎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她听到他平静地走向墙边，接着是开关被按下的“啪嗒”声。

柔和的、带着暖黄色调的顶灯光芒，瞬间倾泻而下，驱散了黑暗。与之前朦胧的、带着一丝苍白的自然光不同，这人造的光源更加集中，更加清晰，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失真的滤镜。她身上的红色天鹅绒连衣裙，在这光线下显得愈发浓郁，而皮肤上的Zentai，则反射着一种非人的、光滑细腻的光泽。

「这个光线也不错。」

他自言自语般地评价了一句，然后重新走回床边，目光再次落到了她的脸上。

「好了，可爱的表情时间结束了。」

指令清晰而冷酷，瞬间将她从刚才的角色中抽离出来。

「摘下来。」

她立刻响应。这具身体的行动，永远优先于任何情绪的残留。她熟练地抬起手，指尖精准地找到了卡扣的位置，轻轻一拨。

“咔嗒。”

那张甜美的微笑，那份被赋予的“可爱”，就这么轻易地从她身上剥离。她又一次回归到了那个绝对的、光滑的、无名的空白状态。被擦除，被重置，为下一次的描绘备好最干净的画布。这种循环往复的“清空”，带给她一种近乎上瘾的快感。

她将那张微笑面具，如同对待一件完成使命的工具，安静地放在了床单的另一侧。

主人已经从托盘里，取出了第三张“脸”。他将它递到她的面前。

「偶尔，也需要一点调剂品。」

她接过那张面具，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它的不同。这是一张……带着明显不满情绪的脸。眉毛紧紧蹙起，眼神锐利地向下瞥着，嘴角也抿成了一条执拗的直线。这是一张混合着薄怒、委屈与抗拒的复杂表情。

她将这张崭新的“人格”，捧在手中。

她微微侧过身，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双腿并拢，身体保持着人偶的挺拔。然后，她抬起手臂，将那张带着怒容的脸，举到了自己光滑、空白的脸颊旁。

在温暖的顶灯光下，这个并置的画面显得格外诡异而迷人。一边是没有任何信息的、绝对的虚无；另一边，则是充满了激烈情绪的、人格化的愤怒。

她将这张脸举着，一动不动，像是在展示一件即将被穿戴的、拥有强大力量的法器。她能感觉到，当这张脸与她结合时，她将不再是那个冷淡的观察者，也不是那个甜美的附和者，而是一个拥有了“脾气”与“不满”的、更具挑战性的角色。

她为此感到一阵隐秘的、充满期待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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