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学的一个月，莉莉几乎没有离开过游戏。

这不是比喻。自从使用脑接口版本的《魔域传说》后，她的生活就真正地移到了游戏世界。游戏系统会根据脑电波判断玩家是否进入睡眠状态，并同步激活营养液的输入与生理排泄的处理机制——用最冰冷也最先进的方式，让人可以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同时不在现实里死去。

莉莉就这样住进了新芽村。在那里，她和村民们一同吃饭，晚上在旅店睡觉。她也从不间断自己的“工作”——调查艾露和亚伦的关联。一有时间，她就泡在艾露的花店里，陪她卖花、聊天，艾露去找糖糖的时候她还会替艾露照顾店铺。半个月后（对应游戏里的14周），她和艾露的关系已经非常要好了，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有的时候艾露遭遇到玩家的语言骚扰，会躲到莉莉身边哭诉；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的编花，嘴边还哼着新芽村的BGM，莉莉就在一旁无言聆听。

Noobmaster仿佛没存在过一样，自那天起就再没出现在花店过。莉莉猜，他大概是害怕花妖，不敢再来惹事了。当然，考虑到他现实世界的失踪，也许被卷进更加可怕的命运了也说不定。

每次见到莉莉进门，艾露都笑盈盈地打招呼，有时还会赠她自己编的小花环。她身上找不到一丝破绽——也许这正是最恐怖的地方。那个曾在血月之夜将整个村子屠戮殆尽的怪物，现在不过是个每天帮小朋友捡球、给猫咪洗澡、喂食鲤鱼的温柔女孩。莉莉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

然而，在这过去的半个月间，关于亚伦的事莉莉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现实中，秦教授已经发来第三封邮件关心她是否生病，而她甚至无法鼓起勇气点开那些问候。

“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等找到了亚伦，我会好好学习、让教授安心的……”

莉莉在这半个月里查阅了各大论坛与游戏视频网站，认真整理每一段有关“NPC反常行为”的传闻。虽然大多是胡编乱造的都市怪谈，但她仍从中提取出若干可疑线索，拼凑成一张表格：

【秋叶村的武器商马鲁】：开服的第九天，有玩家声称深夜造访秋叶村的武器铺时，听见马鲁哭着说“我不想再打铁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异常台词。玩家举报该Bug后，马鲁恢复正常，之后再无反常行为。

【王城的大小姐芙萝蒂亚】：开服的第二十四天加入的NPC。曾多次拒绝与男玩家约会，并多次大喊“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我不喜欢男人”。但在某VIP玩家砸下五十万购买“皇家婚约”与她订婚后，该NPC消失了三天，再上线时已变成了贤惠柔顺的妻子，主动呼唤丈夫名字，并开启独占好感度系统。

【副本入口管理员杜鹃】：开服的第十六天，有玩家发现她重复说“可恶，为什么打不开登出菜单了？”，并且拒绝履行带玩家进入副本的职责。但几天后，她的行为就被修复，毫无怨言地引导玩家进入副本。

这些发现让莉莉身体发寒。

这些在开服第一个月出现异常的NPC，在最早的一段时间里，似乎曾残留有某种抵抗。但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案例了。他们大多数在某个节点接受过下线维护，然后就变成了普通的NPC。而玩家的失踪人数，却还在增长。像艾露这种转化比较晚的NPC，似乎从出现开始就没有出现在类似的“都市传说”里。当然，至少到她变成夜影花妖之前，她都似乎只是个普通的村民NPC而已……

“艾露……在你大脑的某处，亚伦他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对吧？”

“艾露……你到底是谁？！”

莉莉不断在心中呐喊，焦虑也愈演愈烈了。她开始怀疑自己认为亚伦就是艾露的猜测——那天艾露喊出“莉莉，我是亚伦”时，她喊出的真的是亚伦意识的回声？会不会，她只是捡到亚伦的衣服后，对他留有残留印象，于是那天喊出了一句无心之语？

还有，她真的忘记了自己曾是“花妖”吗？难道系统真的能随意抹去别人的记忆？如果这个游戏能改写人的记忆，那亚伦……是否已经完全被销毁？即便他还活着，又该如何从艾露的身体中唤醒他？

她毫无头绪，像个执拗的赌徒。她下注的，是“亚伦是否还活着”这场赌局——可如今，她甚至无法确定，这场赌局是否真的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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