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靠着窗坐下，像是习惯一般，又一次将脸藏在幽蓝昏暗的天色里。只剩下明亮的、红色的双眼，仍然那样引人注目。一切都像最开始那样，他第一次站在办公室里，垂着头，用漂亮的眼睛紧张地打量着周身的一切。可我们并不陌生，你一定也有着期待吧？我努力观察着他的脸色，可我还是那样迟钝，似乎他比以前更加难以捉摸。时间、过错、愧疚、凝滞的过往横横梗在空气中，让我们沉默地对坐着，让他无动于衷。

默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

“你还抽烟？”

“你不抽吗？”默淡淡地回应。多么惊讶，他应该还是那样遇到烟味还会捏着鼻子的呀。可他现在正叼着烟卷，一手翻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一下，两下，火焰燃烧在默的眼里，又忽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猩红的火光，忽明忽暗。他的嘴里流出苍白的烟雾，被天光浸染成青色。

烟缕在空气中舒展，刺鼻的气味强调着其廉价的出身。默，还是一个人吗。他深深地呼吸着，挺直的腰背稍稍软了下去，他也很紧张吗？烟雾正模糊着一切，也软化了什么。默的双眼和火星一样明亮。

我有多少次，在夜里这样端详过他的瞳孔？那些时候，我想，那时的感情都是真挚的。他的爱是那样大方、从容。这样的爱，并不是一个问题。所以，做些什么吧。

我走到他身前，越过他的脑袋，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傍晚冷清的风从容的将烟幕豁开一条口子，他正坐在风口，被风吹得背毛竖起。

“不……不要抽了，对身体不好”起码离他近了一些。

“啧”他别过头，不满地发出声响，把烟头怼在墙上，留下一个黑点。

“来，让窗户敞一会吧。”我试着拉起他的手，这次他没有躲闪。果然，他还是像个胆怯的刺球。我拉着他坐在床边，用双手包住他骨节分明、过于瘦削的手。

“有时候，那样子挺放松的。”默垂着头，小声说着。希望这突然的戒断不会让你难受，我不会再让你难过的。我侧过头，他已经和我一样高了，我的鼻尖可以触到他的身体，轻轻的磨蹭着他的脖颈。淡淡的，像阳光烘烤的麦草的香味，那是他的气味，没有改变。

“这里很安静吧？”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实验楼上，我也时常感到害怕，可我知道他总是喜欢安静些，我等着他的到来。我轻轻地呼噜着，他没有作声，手心里却沁出了汗水。

“把窗户关了去”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句，这冷淡的反应快要让我想起那天近乎可以称为猥亵的行径。不过少一些阳光，少一些乞求和质问罢了。这是他的拒绝吗？我有些难堪，只好起身去关窗户，顺便拉起了窗帘，房间里又黑了不少。

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响声，默正背对着我，掀起贴身的毛衣。青蓝色的电火花在他身上游走，令他轻轻地吸气。他的动作很缓，很小声，这像是一场表演，这是他给我的第一个应答。我注视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的衣服一件件堆在脚边，只剩下腰际白色的内裤，他才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地脱掉衣服，和他并着躺下。

他转过头，在我身上轻轻地嗅探着。

我在这里。

他终于伸出手抱住了我，这温度是那样舒适，在微冷的房间里如此明显。我能感到他的动作，那是划过身体的温热的轨迹。怀念的时刻，渴望的时刻，他终于回来了，也许我应该为止感激。他的质量，他的气味，他的动作，终于脱离了回忆，又一次环绕在我身边，像期盼许久的那样，将他的身体暴露给我，连同他的爱一起。

他抚摸着我的腹部，又戳戳我的胸口。

“你在健身啊。”

“嗯。”为了你。这句话我还是没能说出来。

默挪挪身子，横躺在我的腿上，我摩挲着他的毛发，柔软干燥的触感，微弱的响声。听他小声地打着呼噜，我摸着他的身体。啊，他比以前更瘦了，或者说，比我想象的瘦了不少。我感受着他身体的触感，起伏的胸口，触手可及的肋骨，紧绷的小腹……皮毛下掩藏的肌肉暗示着爆发力。他还是经常跑步，所以才这样瘦削吧？我想象起陪他在植物园里晨跑，那样的生活不会太远，只要他愿意给我回应。他也会享受这一切吧？希望如此。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是以前我给他梳完毛常做的动作。他顺从地坐起来，他还记得。我摸着他的脖子，修长的脖颈上有着厚实温暖的毛发，那是鬣狗种族的特点，也是他最喜欢被触碰的地方。我揉乱了他打理好的鬣毛，向上摸索着，到下颚，到吻部。我在黑暗里摸索着他的面容，我的手还记得，湿漉漉的鼻尖，柔韧的胡须，然后是嘴角，还有湿润的脸颊。

他在哭，在无声地流泪。

我惊慌失措的搂住他的脑袋，抚摸他的脊背。

“原谅我。”我想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时哭泣，也感到几分恐惧。他只是麻木地流泪，没有动作也没有声响。只有胸前浸湿的毛发提醒着我泪水的分量和温度。我摸着他的脊柱，默默地数着一节节凸起的脊椎。好一会他才终于抬起头，用鼻子磨蹭着我的下巴。这是爱吗？他的动作，他的姿态，他的一切，总要比回忆和幻想里的更加优雅，更令人喜爱，也更温柔，更热烈。这是性吗？如此狂乱，如此令人沉迷，内心充斥着不洁的想法。

不，不要那样想。这样热烈的爱，我不会再承受不起了。

我捧起他的脸，深深的眼眶里还有残留的眼泪。没关系的，为他拭去泪水，可以再贴近一些吗？哦，他的嘴唇如此冰冷，给我一点回应，这一切都不再会罪恶。

默，还是那样，兴奋而笨拙，他小心地收起牙齿，接受了我的爱意。如此相像，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灿烂的下午。不，这次不再会戛然而止，今天以后没有无声的分离。默，你不再是学生，我也不再是老师。我们的罪名是否能这样减轻？原谅我，给我更深的答案。

不会再停下了，二人如此相拥，回应着对方，在长长的吻里交换着复杂晦涩无可表达的感情。直到窒息，才离开对方，听着他沉沉的喘息。

“你他妈……不就是同性恋吗。”他突然这样笑骂了一句，可隐约的光线却说他分明在哭泣。我不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一切都是为了你，就像你给我带来那些故事，给我灵魂，我的渴望由你生发而出，不会在心里留给他人同样的重量。只是我们现在有了时间，我也终于能承受住你的爱了。那么，我得到你的原谅了吗？我想，我们能不能，再进一步？

我伸手探向他的双腿，白色的布料下已经滚烫无比。他吓了一跳，搂住了我的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在道歉？愧疚又翻涌上来，我几乎不能动弹。

“嘘，放松，放松……”我的手轻轻动了动，他便颤抖起来。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没有停下动作。他伸长脖子，靠在我的肩上，他的心跳如此剧烈，仿佛他的心脏正在我的肚腹中跳动。

“呜……对不起……我……还是忘不掉……”我听着他的呢喃和细细的呻吟，心里有些慌乱。手里的分量有些改变，我感到他有些恍惚了，抬起头轻轻舔着我的脸颊，多么原始的动作，索求着关爱。没关系，没关系，向我敞开心扉吧，我拼命向上爬，正是为了这一天，为了一次重逢，为了从容地给你我的承诺，就像你单纯地坚持着一样。忘了那些过去，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

他绷紧了腰身，努力克制着小声的呜咽。

不要躲闪，不要克制。像曾经那样给我你最激烈的表达。不，这并不肮脏，如果这是你的爱，那么这决不肮脏。这会是一场仪式，让我们走过这一步，你会看见我把爱暴露在阳光下，我会环抱你的一切，在你的耳边，清晰、庄严地，说出我的心意。

他弓起脊背，我的手中传来了硬挺的感觉，随后是湿热、粘稠。暧昧淫靡的气味扩散开来。默看起来很累了，我终于可以抱着他，贴着他的后背，说出我本应给他的承诺。

“我……依然……”

他又舔舔我的脸，打断了我的话。

“不……不用那样子的。”

他还在粗粗的喘着气，轻轻地给我一个吻。

“我不会再麻烦你了。”

他又一次抢了我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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