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貂蟬】

紅粉的落花自天飄散，雖是夜間，但有皎潔月光柔和照映，這月夜賞花更比明亮白日還多了一種寧靜的風雅。

桃花樹下，仰望明月的女子聽見身後傳來一組腳步聲，她認得那步伐，立即轉身確認，隨後露出一張震驚又喜悅的表情。

「小女子⋯⋯莫非是在做夢嗎？朝思暮想之人，竟然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來人搖頭，先是一句：「這不是夢。」，接著頓了一下，又說：「我也⋯⋯很想念妳。」

聽到那人說他也很想念自己，貂蟬立刻綻開了笑顏，簡直喜不自禁，正想以言語傳達她對於青年的感情，卻在即將出聲之際愣住了。

「既然不是夢，為何小女子眼中的您，卻仍如過往那般總是一臉愁容呢？」

紫鸞搖頭，並非否認，而是他不能回答，「回天之術」的保密制約使他難以向人傾訴自己的難處，而他對貂蟬的複雜心情，也與「回天之術」有關。

「第一次」收到王允的書信後，紫鸞照著信中指示前往村落舊址，終於在那裡見到虎牢關一戰後就一直下落不明的貂蟬，兩人的出身相似，有著同樣身不由己的人生，只是命運弄人，他能靠著在戰場立功為自己爭得榮譽，而貂蟬卻因細作的出身和使計離間董卓與呂布一事，註定只能游走於黑暗，同樣都是為天下邁向太平做出貢獻，紫鸞心疼貂蟬的遭遇，才希望能夠幫助對方擺脫過去，與他一起行走在光明之下。

然而貂蟬婉拒了他的好意，說是怕會連累了他，她唯一所求，就是紫鸞能好好地生活，別為過去的事情而耽誤了大好人生，而唯有看見紫鸞過得安好，她才有動力繼續前進，以及——

「⋯⋯現在的我，還未準備好向您坦承。」

貂蟬欲言又止，一層不只從何而來的陰影掩蓋住了那雙動人眼眸裡的明亮，女子看著他的眼神裡有不捨、有決心，還有一種紫鸞讀不懂的情愫。

「但若來日能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下與您重逢，或許小女子便能準備好，向您傾訴真心了。」

二人就此別過，而再次於落花樹下相見，卻是在許多個輪迴之後，紫鸞依然記得當日之約，可當時的貂蟬卻還沒有向他許下約定。

但紫鸞這一次卻看明白了貂蟬向自己投來的目光裡所包含的情感，因為那雙眼神，就與他看著曹操時的眼神如出一徹，思慕、依賴、眷戀、無法真心相待的苦澀，還有對二人未來的美好盼望，紫鸞這時才察覺到，原來貂蟬是傾心於自己的。

這一發現令紫鸞心生愧疚，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對曹操的感情了，他又如何能回應貂蟬對自己的愛意呢？不知所措的紫鸞想不出個好辦法，於是乾脆不再去見貂蟬，每次輪迴重來，他都刻意忽視王允寄來的信，只希望女子能夠徹底忘記自己，去過上屬於她的人生。

之後，又是千迴百轉，體驗了比常人多出百倍的人生，使得紫鸞對生命有了許多體悟，後來再收到王允來信，他開始想，也許自己不該做得如此決絕，即使自己無法回應貂蟬的感情，至少也應該和對方好好談談。

於是，在這個已經是最後一次的「命定之迴」，紫鸞終於是下定決心要來赴約，既是要來做個了斷，也是要與之訣別。

「我已經知曉妳對我的感情。」

這一次，紫鸞不想再等到那所謂花瓣漫天飛舞的來日了，他想要在此刻、在兩人還能見面之時，就將想對女子說的話傳達給對方知道。

「欸？」貂蟬屏住呼吸，雙頰隨即染上一層紅暈，卻又對青年異常的直率感到忐忑不安。

果如她預感所料，青年隨後低下頭，像是在道歉地說：「但我無法回應妳對我的感情，我⋯⋯已心有所屬。」

貂蟬愕然，也難過地垂下頭，還在試著消化戀情無疾而終的事實。

「您特意來見小女子，難道只是為了拒絕我？」

紫鸞搖頭，再開口，卻是突然轉了個話題：「我準備去見一位故人，然後我便會離開曹軍，重新以太平之要的身份在暗處監督天下英雄所為。」

太平之要？

其實剛見到紫鸞時，貂蟬就注意到對方竟然是穿著太平之要的族服，她本以為對方是為了掩人耳目才換下平日所著的武將服裝，沒想到紫鸞竟然是打算回歸過去的身份。

「怎麼會這麼突然？」貂蟬直覺不太對勁，她感覺紫鸞應該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才會決定做出如此巨大的改變。

紫鸞沒有回答她，而是問道：「我知道妳因為董卓的事情，餘生只能過上隱姓埋名的生活，既然都無法過上光明磊落的人生，何不和我一起以太平之要的身份繼續活著？我相信我的族人會接納妳的。」

和他一起。這句話對貂蟬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誘惑，哪怕紫鸞已經拒絕了她的感情，她也想繼續和對方待在一起，所以答應邀約，才是對她最有利的選擇。

思考片刻，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弊得失，讓貂蟬終於是下定決心，向紫鸞說出她的答覆。

「不行，你不能去。」

紫鸞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詢問對方的問題，怎麼得到的卻是對方不允許他去的回答。

「紫鸞大人，請您先誠實回答，佔據您心中的那人，可是曹操大人？」

青蓮色的雙瞳猛然放大，臉頰瞬間漲紅得竟比女子剛才被他道破感情時的反應更加來得鮮豔，紫鸞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一句：「妳是怎麼知道⋯⋯」

「那日曹操大人來找義父商討行刺之事，我看見您看著曹大人時的眼神，便已經察覺了。」

居然從這麼久以前就⋯⋯

紫鸞難以置信，同時也不解，「既然妳早已察覺，又為何還對我⋯⋯」

「就與您明知與曹操大人難以圓滿，仍執意要待在他身邊的理由是一樣的。」

貂蟬那俏皮的一笑難掩得意，卻又參雜了些許的無奈，而她敏銳的觀察力令紫鸞啞然，對女子是佩服得說不出話。

貂蟬接著又道：「小女子也曾感到為難，明明是作為達到目的的棋子被培養，也早已接受了這身不由自己主宰的命運，卻在遇見您之後，竟私心希望能拋下一切，伴隨在您的左右⋯⋯」

見青年面露慚愧，貂蟬卻是淡然一笑，並搖了搖頭，「請您別自責，也正是因為您，小女子才終於想明白了，你我皆盼望平靜人生，又豈會為兒女私情而拋下職責？您能幸福快樂，才是小女子真正的追求，所以那時才選擇與董卓同去，待有朝一日能將其除去、還以天下太平。」

「所以，也請您回想起來吧，想起您追隨曹操大人的初衷，假若您現在返回太平之要，可會違背您的本心？如果會，便不要去，否則您定會懊悔一生的。」

初衷⋯⋯

紫鸞的腦中頓時閃過無數個曹操躺在血泊中的畫面，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瞬間狠狠抽痛了一下。

「我⋯⋯是因為想保護他，才跟隨他的⋯⋯」

在一片失神茫然之中，紫鸞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可是主公他⋯⋯也許不想要我的保護⋯⋯」

想起那日曹操對他發火，還有對方過去種種冷淡的態度，紫鸞就鬱悶得鼻頭發酸。

「⋯⋯能否將詳情告訴小女子呢？」

因為女子能夠理解他心裡的那份苦楚，所以當貂蟬追問他詳情時，已經不再對她有心防的紫鸞便向對方娓娓道來。

「⋯⋯所以我想，既然主公對我如此厭惡，不如就遠離他，回歸太平之要，或許是最兩全其美的辦法了。」

說完，紫鸞嘆了一口氣，那輕輕一聲的嘆息裡，包含了他太多的委屈，以至於他突然間竟有點想哭了。

一開口就說得滔滔不絕的紫鸞大人耶！好稀奇！原來紫鸞大人是可以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嗎？

貂蟬表面平靜，實則因為發現了青年鮮為人知的一面而在內心激動不已，雖然她認識紫鸞的時間也不算長，但她還真過沒見過對方能對一件事物發表超過三句話以上的想法，看來紫鸞是真的很在意他跟曹操的事情。

「貂蟬？」

見女子久久不出聲，紫鸞有些擔心地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啊！抱歉！畢竟真的太難得⋯⋯不是！小女子的意思是，紫鸞大人您想回去太平之要，只是為了要逃避您與曹曹大人的關係吧？但這絕非解決問題的辦法，若紫鸞大人願意，何不向曹操大人坦承一切？或許您是對小女子有所顧忌，才省略了許多事情不說，但面對曹操大人時，還請您務必不要隱瞞，如果曹操大人能夠知曉您的真心，必定不會再這般為難你的。」

然而貂蟬觀察透徹的建議卻讓紫鸞心頭一驚。他剛才對貂蟬的傾訴裡確實省略了許多訊息，但那些都是與「回天之術」有關的內容，現在的他也冒不起違背制約的風險，因此他只能向對方道歉：「並非我有意隱瞞，只是許多事情一旦說了，我從前的努力將會功虧一簣。」

「連對曹操大人也不能坦承嗎？」

紫鸞搖頭，表情滿是遺憾。

貂蟬知道紫鸞行事一向以大局為重，甚至能將個人利益置之度外，他若有什麼難言之隱，那肯定也是非他所願，因此貂蟬也不再追問，而是直接順著這個限制再給出一個建議。

「如果只有這樣做才能保護曹操大人的安全，那乾脆就都別說了吧。」

聽聞，紫鸞驚愣，「但這樣做的話⋯⋯」

「肯定是會被曹操大人厭棄的。」貂蟬垂下視線，不敢去看紫鸞將會露出多麼失落的表情。

「但願望與目的本來就是不能相提並論的，若保護曹操大人才是您的本心，那就捨棄您的私願吧，至少未能滿足心願的缺憾，不會比本志未竟更叫人悔恨。」

紫鸞聽完這段滿是感傷與無奈的發言，心想，或許再也沒有人能比貂蟬說得更有說服力了。

「⋯⋯聽起來，是個很令人難過的辦法。」

「是啊。」

女子抬頭，再次仰望這片有落花點綴的月夜。

「但更令人身不由己的事情，我們都經歷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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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鸞：夫君不愛我了，我要回娘家了

。･ﾟ･(つд`ﾟ)･ﾟ･

白鸞：（默默探頭

貂蟬：不行！你不能回去！快想想您與曹大人當年的海誓山盟！

白鸞：妳不要多嘴！(#`皿´)

抱歉了白鸞但你的登場還要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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