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这就是彻底斩断枷锁的代价。灵魂的根基已被动摇，每一次动用力量，都可能加速那遍布裂痕的核心彻底崩溃的过程。SSS级的力量仍在，却如同被封入脆弱的琉璃盏中，每一次使用，都是在赌那琉璃盏是否会在下一刻碎裂。

“能动吗？”凌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没有关切，只有冰冷的确认。他也感受到了凌云那一瞬间的精神力紊乱和随之而来的虚弱。

“能。”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声音平静无波，“只是……需要省着点用了。”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缓慢但坚定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肌肉，调和期被强行引爆又强行压制的生理余韵还在深处隐隐作痛。

凌影也站了起来，动作比他更利落一些，但高大的身影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是内腑创伤和灵魂剥离双重消耗后的虚弱。他猩红的瞳孔扫过训练室角落那台被他一脚踹歪了传感器、此刻正闪烁着微弱故障红光的力量测试仪，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两人沉默着，如同两尊被擦拭掉所有多余表情的石像，一前一后走出训练室冰冷厚重的合金门。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空洞而遥远。

回到各自的房间。冷水冲刷过身体，洗去汗水、血渍和所有激烈挣扎的痕迹。镜子里映出的两张脸，年轻依旧，却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苍白与疲惫。凌云看着镜中自己那双银色的眼睛，里面曾经蕴藏的、因调戏凌影成功而闪烁的狡黠微光，此刻沉寂得如同冰封的湖面。凌影看着镜中猩红的瞳孔，那里面曾燃烧的、因被冒犯而炸裂的怒火也消失殆尽，只余下无机质般的冰冷审视。

他们穿上干净的衣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长裤，标准的学生打扮。拿上书本和光脑终端。一切如同开学以来的每一个早晨。只是，某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天海大学，S级别墅区通往教学区的林荫道被深秋的阳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新的气息和远处传来的年轻学子的喧嚣，充满勃勃生机。

凌影双手插在裤袋里，猩红的眸子平视前方，步伐稳定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他正通过植入式神经接口浏览“深蓝兵锋”论坛上一个关于新型单兵粒子束武器小型化的热帖。以往，这类帖子总能瞬间点燃他眼中的火焰，让他手指翻飞，迅速调出资料库，或犀利嘲讽那些技术漏洞百出的发言，或一针见血地点出关键。但此刻，那些复杂的能量矩阵图、参数曲线在他眼前划过，大脑却像生锈的齿轮，运转艰涩。

一个ID叫“无畏先锋”的家伙正在长篇大论地鼓吹某种激进的堆叠方案，字里行间充满对现有安全冗余设计的鄙视。凌影的目光扫过那些漏洞明显的论点，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几秒，一股熟悉的、因技术愚蠢而升起的暴戾烦躁感刚冒头，就被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冻土无声地吞没、分解，连一点火星都没能溅起。他甚至懒得去调取资料库进行反驳，只是在帖子最下方，用毫无起伏的意念输入了几个冰冷的字符：

用户[血刃]： 废物。闭门造车。

发送。

他甚至没去看可能的回复。关闭光屏，视线重新聚焦在面前的道路上。

凌云落后他半步，微微垂着眼，似乎在阅读光屏上悬浮的《高阶精神力场论》课件。银色的瞳孔映照着不断滚动的复杂公式和精神力疏导模型。放在几天前，这些曾让他沉浸其中、为每一个精妙设计而心潮起伏的内容，此刻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逻辑链条依旧清晰，但那些公式推导间蕴含的智慧闪光、结构设计中体现的巧思美感，再也无法在他心底激起任何涟漪。理解它们，仅仅变成了一项冰冷的、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他尝试集中精神去记忆一个关键的能量节点转换模型。然而，意念刚沉入其中，精神核心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动，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呻吟！剧烈的刺痛感猛地刺穿他的意识，仿佛有无数冰针在颅内爆开！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一个趔趄，手中的光脑终端差点脱手飞出！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里挤出。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干，冰冷的树皮触感传来，才勉强稳住身形。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凌影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猩红的眸子扫过凌云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扶住树干微微颤抖的手，眼神依旧冰冷，但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站在原地，如同一个沉默的、冰冷的坐标点，静静地看着凌云急促地喘息，等待他自己平息那突如其来的灵魂剧痛。

“没事。”凌云的声音带着喘息后的虚弱，他扶着树干，艰难地站直身体，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去，银色的瞳孔重新聚焦，里面是一片强行镇压后的死寂，“精神核心……有点不稳。”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仿佛只是被路边的石子绊了一下。

凌影看着他强撑的姿态，猩红的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观察。确认凌云暂时能站稳后，他收回目光，继续迈步向前。两人再次维持着一前一后、沉默前行的姿态，融入通往图书馆的人流。

天海大学图书馆顶层，S级专属静思区。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是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和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阳光穿过特制的滤光玻璃，洒下温暖而宁静的光芒。空气里是纸张、墨水和顶级信息素过滤系统共同营造出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静谧氛围。

苏琉璃和夜清歌正坐在靠窗的一张宽大的环形沙发里。苏琉璃面前悬浮着数面光屏，上面是九宣集团旗下几个核心产业的实时财报数据和复杂的市场分析模型。她纤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偶尔轻点，输入指令或调取资料，动作精准而高效。黑曜石般的眸子专注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个数字和曲线，周身萦绕着沉静的“雪松”气息，带着冰川般的冷冽与掌控感。

夜清歌则慵懒地倚在沙发扶手上，指尖缠绕着一缕凝练的、如同液态琥珀般的剧毒栀子花信息素，使其在空中变幻出各种精巧而危险的几何图案。她面前的平板光屏上，是某个跨国并购案的进展报告。她琥珀色的眸子看似在浏览文件，余光却不时扫过入口处。

当凌云和凌影的身影出现在静思区入口时，夜清歌脸上瞬间绽放出极其甜美灿烂的笑容，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她甚至微微直起身，朝着两人招了招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穿透静谧的空间：

“小云！小影！这边！”

苏琉璃的目光也从光屏上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他们，虽然没有开口，但那道目光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牵引绳，带着理所当然的掌控意味。

几天前的惩罚之夜前，听到这样的呼唤，凌云会立刻回应一个温和的笑容，凌影即便别扭，也会在苏琉璃的目光下沉默地走过去。那时，他们的灵魂尚未经历那场残酷的剥离手术，对“姐姐”的称呼里，还掺杂着敬畏、习惯性的顺从、甚至一丝被刻意引导出的依赖。

但现在——

凌云和凌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他们像是没听见那声甜美热情的呼唤，也没看见苏琉璃那平静却极具存在感的注视。两人径直走向静思区另一侧，靠近技术资料库入口处的一张靠墙长桌。那里位置僻静，远离窗口的阳光。

凌影拉开一把椅子，动作有些滞涩地坐下，将沉重的单兵作战系统综述资料摊开在桌上，猩红的眸子立刻沉入密密麻麻的参数图表中。凌云在他对面坐下，动作同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打开光脑，调出虚拟现实治疗模型的草稿，银色的瞳孔落在屏幕上，仿佛那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世界。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夜清歌脸上的甜美笑容僵住了，如同精致面具上裂开一道细微的缝。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迅速升腾的阴霾。她下意识地看向苏琉璃。

苏琉璃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清冷如冰雕。但夜清歌清晰地捕捉到，姐姐那捏着虚拟光屏边缘的、保养得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甲边缘微微泛白。她周身那沉静的“雪松”气息，也仿佛被投入一颗无形的石子，瞬间荡开一圈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涟漪，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夜清歌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重新扬起，弧度比刚才更大，却透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意味。她放下平板，优雅地站起身，酒红色的丝绸长裙摇曳生姿，带着一阵甜腻到令人眩晕的栀子花香风，径直走向凌云和凌影所在的长桌。

“小云~”夜清歌的声音甜得发腻，如同裹着剧毒的蜜糖。她无视了凌影，直接停在凌云身侧，微微俯身，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姿态，搭在了凌云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昨天的模型调试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难题？姐姐可是很期待你的成果呢。”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说话时，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剧毒栀子花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顺着她搭在凌云肩上的手，试图钻入他的腺体，进行试探性的侵蚀！

这是夜清歌惯用的手段——用亲昵的姿态包裹着试探和掌控的意图，通过信息素的细微接触，感知对方的情绪波动和精神状态。以前，这种带着强烈侵犯性和控制欲的试探，总能轻易挑起凌云下意识的不适和微微的抗拒，这种反应正是夜清歌病态掌控欲的养料。

然而这一次——

凌云的身体在她手指搭上肩膀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万分之一秒。但这并非抗拒或不适，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无关于情绪的生理反射。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光屏上跳动的模型参数上，仿佛肩膀上那只手和那缕带着致命诱惑与侵蚀的信息素根本不存在。

夜清歌那缕剧毒的信息素如同泥牛入海，没有遇到任何预想中的精神壁垒的抵抗，也没有激起任何情绪上的涟漪——无论是厌恶、紧张，还是习惯性的顺从。凌云的精神壁垒确实存在，但那壁垒之后，是一片死寂的冻土，毫无生机，连一丝可供她信息素毒素蔓延滋生的“情绪养分”都找不到！

她的试探，落空了。撞上了一堵冰冷、厚实、却毫无回应的空墙。

夜清歌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带着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的凝重。她脸上的甜美笑容第一次显得有些勉强。

“二姐，”凌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块冰，毫无波澜。他微微侧过脸，银色的瞳孔看向夜清歌，目光清澈见底，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带着一丝错愕的脸庞，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公事公办的疏离，“模型还在初期，有进展我会汇报。现在需要集中。”

他轻轻抬手，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抽离意味，将夜清歌搭在他肩上的手拂开，指尖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仿佛拂开一片飘落的灰尘。

“谢谢关心。”他补充了一句，语气礼貌得像在对待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普通学姐。

夜清歌的手僵在半空。那甜腻如毒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眼底的冰冷和怒意如同风暴般迅速积聚。她盯着凌云那双毫无温度的银瞳，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她视为囊中之物的东西……彻底失控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实验大楼高耸的拱顶玻璃，在光洁如镜的金属地板上投下巨大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臭氧、清洁剂和上百台高精尖仪器低微嗡鸣混合成的特有气息。这里是天海大学虚拟现实与精神交互实验室，凌云所在专业的前沿阵地之一。

凌云站在一台比他高出许多的“神经元-光路同步共振仪”前。这台银灰色、造型充满未来感的庞大仪器，是构建高拟真虚拟治疗环境的核心设备之一。以往，操作这种精密仪器对他而言是游刃有余的享受。但此刻，他需要调用精神力，极其精细地引导仪器探针发出的微束能量流，在模拟神经束上编织一个复杂的精神力疏导节点。

他屏息凝神，银色的瞳孔紧紧锁定操作光屏上跳动的能量曲线。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输入指令，一丝微弱但必须极其精准的精神力被小心翼翼地牵引出来，顺着神经接口流入仪器。

精神核心瞬间传来剧烈的抗议！那些蛛网般的裂痕被微弱的力量流过，如同被撒上了一把烧红的铁砂，尖锐的刺痛猛然炸开，直冲颅顶！眼前瞬间被大片闪烁的黑斑覆盖，视野剧烈扭曲！他输入指令的手指控制不住地一抖！

嗡——！

共振仪发出一声刺耳的警报！一道失控的能量束瞬间从探针尖端迸射而出，如同脱缰的野马，狠狠地击中了旁边实验台上一个盛放着半成品神经活性液的烧杯！

啪嚓！

晶莹的强化玻璃烧杯应声爆裂！淡蓝色的活性液混合着锋利的碎片四散飞溅！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警报声尖锐地响彻整个实验区。

“啊！”附近一个正在调试设备的Omega女生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事故源头。

凌云的身体晃了晃，扶住冰冷的仪器外壳才勉强站稳。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吓人。他看着实验台上的一片狼藉，飞溅的液体正顺着金属台面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银色的瞳孔深处，死寂的平静被击碎了一瞬，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力不从心的狼狈。

“对…对不起。”他试图道歉，声音干涩沙哑。

“怎么回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的Beta教授快步走过来，皱眉看着狼藉的台面，“能量束失控？操作失误？”

“是我的问题，教授。”凌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和灵魂深处翻江倒海的眩晕感，声音恢复了几分平静，“精神力引导出了偏差，我立刻处理干净。”

教授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严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注意安全规范！这种高浓度活性液具有腐蚀性，小心处理！”

“是。”凌云低应一声，不再看周围那些或疑惑、或幸灾乐祸、或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转身走向清洁工具柜。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沉重。

就在他拿出清洁工具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实验室巨大的防爆玻璃幕墙外，走廊的阴影里，静静地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

苏琉璃。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双手环抱在胸前，深灰色的西装套裙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黑曜石般的眸子穿透玻璃幕墙，如同精准的探针，牢牢锁定着实验室内、正狼狈地清理着残局的凌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完美的冰雕，但那道目光却异常专注、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接看到他那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灵魂核心深处。

凌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看见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他弯下腰，用吸附工具小心地清理着台面上细碎的玻璃渣。只是，当他再次直起身时，银色的瞳孔不经意地扫过玻璃幕墙的方向，与苏琉璃的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碰撞了一瞬。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对“姐姐”出现的任何波澜。只有一片被强行镇压了狼狈后的、死水般的平静，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

苏琉璃的目光在那片死水上停留了数秒，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如同冻结的湖面下，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失控”的裂痕。

九宣山庄的餐厅弥漫着顶级食材精心烹制后的诱人香气。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长餐桌和精美的骨瓷餐具。

苏九宣坐在主位，气质沉稳儒雅，正切着盘中的牛排。夜落秋坐在他身侧，气质温婉而知性，带着学者特有的沉静，正轻声询问着夜清歌关于一个跨文化心理学研究课题的看法。夜清歌脸上重新挂起了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回应着母亲的问题，只是那笑容的深处，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轻快，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紧绷。

苏琉璃坐在夜清歌对面，动作优雅地切割着食物，黑曜石般的眸子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她周身的气息依旧沉静，但那“雪松”的冷冽感似乎比平时更加内敛，如同冰川在无声地积蓄着力量。

凌影坐在凌云对面，位置靠近苏九宣。他沉默地吃着东西，动作显得有些机械，猩红的瞳孔盯着盘子里的食物，仿佛那是什么需要被研究透的战术目标。当夜落秋温和地询问他最近课程是否紧张时，他才抬起头，猩红的眸子看向养母，眼神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如同在汇报战况：“还好。能跟上。”声音平板，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影最近在‘深蓝兵锋’上很活跃啊，”苏九宣放下刀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中带着一丝长辈对子侄兴趣的赞许，“那个关于粒子束武器谐振腔优化的方案，思路很锐利，几个技术元老都跟我提过。”

放在几天前，这样来自苏叔叔（父亲）的认可，会让凌影猩红的瞳孔里燃起一丝被点燃的火焰，哪怕只是极其细微的波动。他会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哪怕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掠过一丝属于强者的骄傲和被认可的满足。

但此刻，凌影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叉子，猩红的眸子看向苏九宣，眼神依旧冰冷平静：

“只是基础优化。他们现有的结构太冗余。”陈述句。没有骄傲，没有兴奋，甚至没有面对养父应有的、哪怕一丝的温度。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工业产品。

餐桌上的气氛似乎微妙地凝滞了一瞬。夜落秋温柔的目光在凌影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苏九宣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底深处那温和的光芒似乎微微黯淡了一丝。

苏琉璃切牛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这段对话。

轮到凌云。夜落秋将目光转向他，声音温和依旧：“云儿，听说你上午在实验室出了点小状况？人没事吧？”

“没事，妈妈。”凌云抬起头，银色的瞳孔迎上养母关切的视线。他的回答礼貌而迅速，声音平静无波，“设备调试失误，精神力输出不稳，打翻了一个烧杯。已经处理好了。”他精准地陈述了事实，如同在填写一份事故报告，没有自责，没有后怕，也没有对母亲关怀的温暖回应。那声“妈妈”叫得自然，却空洞得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指令。

“精神力不稳？”夜落秋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作为SS级Omega和顶尖的精神领域专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异常点，“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吗？要不要妈妈帮你看看？”

“不用了。”凌云几乎是立刻回答，语速甚至比刚才快了一丝，带着一种下意识的拒绝本能。他意识到自己的急切，随即放缓语气，补充道，“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我会注意调整。”他低下头，继续专注于盘子里的食物，银色的睫毛垂下，隔绝了养母带着担忧和探询的目光。

餐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刀叉偶尔触碰骨瓷盘发出的轻微脆响，以及食物被咀嚼吞咽的细微声音。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却无法驱散那股无形的、冰冷的隔阂。

夜清歌脸上甜美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放下刀叉，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淬毒的冰棱，在凌云和凌影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她试图从他们脸上、眼神里找到一丝破绽，一丝伪装，或者一丝属于过去的痕迹——哪怕是一丁点的愤怒、委屈、或者习惯性的顺从也好。

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波动、纯粹由理智和逻辑驱动的平静。那平静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内心的惊怒和……恐慌。

苏琉璃也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她抬起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终于不再掩饰，如同两柄淬炼了万载寒冰的利剑，直直地刺向凌云和凌影。

那目光中不再是单纯的掌控欲和冰冷，而是第一次清晰地混杂了被冒犯的权威、猎物脱离掌控的暴怒，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探究。

“我吃好了。”凌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还有模型数据要跑，我先回房间。”

“我也是。”凌影紧随其后，推开椅子站起，猩红的眸子扫过众人，没有任何情绪，“论坛上有技术贴更新，我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无视了餐桌上所有复杂各异的目光，离开了这间充斥着压抑和冰冷风暴的餐厅。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留下身后一片凝固的空气。

苏琉璃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餐桌上自己那份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上。她拿起手边的水杯，冰凉的玻璃壁传递着刺骨的寒意。她优雅地抿了一口水，动作完美无瑕。

但夜落秋和苏九宣都清晰地看到，当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时，苏琉璃握着水杯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失去血色的苍白。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冻结的寒冰之下，名为“失控”的裂痕，正在悄无声息地、疯狂地蔓延。

强制检查与坦白

冰冷的晨曦穿透海崖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在深灰色的光洁地板上投下苍白的几何光斑。空气中残留的、昨夜信息素风暴肆虐后的微咸与铁锈味，被中央空调系统勤勉地循环过滤，混合着顶级清洁剂的柠檬冷香，形成一种空旷到窒息的寂静。

凌影靠坐在客厅冰冷的真皮沙发一角，脊背挺得笔直，如同焊在金属骨架上的雕塑。猩红的瞳孔平视着对面墙壁上一幅抽象的几何画作，视线却没有焦点。左手指关节上凝固的暗褐色血痂在晨光里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肌肉线条都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僵硬。

凌云坐在他对面稍远些的单人沙发上，微微垂着眼睑，像是在阅读悬浮在面前光屏上的《高阶精神力场论》课件。银色的瞳孔映照着屏幕上滚动的复杂公式与精神力疏导模型，却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的琉璃，空洞而无神。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节奏平稳得近乎机械，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灵魂深处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带来细密尖锐的刺痛，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透明感。他需要竭力控制呼吸的节奏，才能压下每一次刺痛带来的、几乎冲破喉咙的眩晕和恶心。

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沉稳而富有韵律。

苏琉璃和夜清歌并肩走下。苏琉璃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灰色定制西装套裙，黑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天鹅般优雅却紧绷的脖颈。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曜石般的眸子如同两潭冻结的深湖，目光扫过客厅时，空气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周身萦绕的“雪松”信息素不再是冰川下的暗流，而是如同实质的寒潮，无声地弥漫开来，带着绝对的掌控与审视。

夜落秋紧随其后，穿着简约大方的米白色针织长裙，气质温婉而知性，只是此刻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忧虑和探究。SS级Omega的精神感知力让她对精神状态的异常尤为敏感。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凌云身上，秀气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苏九宣走在最后，深色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神色沉稳，但眼神深处也带着一丝凝重。

无人说话。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最终停在沙发前。

空气凝固得如同冻土。

夜落秋的目光在凌云和凌影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专业而细致的审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个儿子身上弥漫出的那种异样——并非单纯的疲惫或情绪低落，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灵魂层面的空洞与疏离。仿佛支撑他们人格的某些关键情感支柱，被人为地抽走了。

“小云，影。”夜落秋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温和依旧，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看着妈妈。”

凌云和凌影几乎同时抬起了眼。

视线交汇的瞬间，夜落秋的心猛地一沉。凌云那双银色的瞳孔，曾是她眼中最澄澈温柔的星子，此刻却像蒙上了永不消散的极夜寒霜，平静之下是一片死寂的深海，再无半点往日的温度与灵动。那声“妈妈”在他口中，只剩一个空洞的音节。

而凌影的猩红眼眸，曾燃烧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与不驯，如今却如同淬火冷却后的赤钢，坚硬、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地映出她的身影。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对母亲呼唤的任何波澜，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观察客体般的漠然。

这不是她熟悉的儿子。这甚至不像两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两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精密运转的机器。

“告诉我，”夜落秋的声音微微发紧，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试图穿透那层冰冷的屏障，“发生了什么？从惩罚那天晚上之后……你们就变得……不一样了。”她斟酌着用词，避免刺激，但那份深切的担忧如同实质的绳索，勒紧了她的心脏。

苏琉璃没有说话，黑曜石般的眸子如同冰封的审判席，静静矗立，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夜清歌站在她身侧，脸上惯常的甜美笑容消失无踪，琥珀色的眼眸紧锁着凌云，里面翻涌着被猎物脱离掌控的焦躁、难以置信的探究，以及一丝被彻底无视后燃起的、冰冷的怒意。

凌影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一个毫无笑意的冰冷弧度。他没有看夜落秋，猩红的瞳孔转向苏琉璃，声音平板得像在陈述天气：“被管教了。按规矩。结束了。” 每个词都短促、坚硬，如同抛出的碎石。

“只是这样？”苏九宣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父亲特有的威严和探寻。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凌影身上，“影，你最近在‘深蓝兵锋’论坛上，对那些挑战你技术方案的帖子，反应也过于……平静了。” 他捕捉到的是行为模式的彻底转变，一种剥离了所有情绪反馈的、纯粹的理性应对。

“错误明显。指出来。浪费时间。”凌影的回应依旧简洁冰冷，猩红的眸子扫过养父，里面没有一丝被点破或解释的意图，只有纯粹的陈述。仿佛在说：事实如此，无需赘言。

苏琉璃的目光终于从凌影身上移开，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骤然聚焦在凌云身上。那目光带着实质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解剖开来。

“你上午在实验室的能量束失控。”她的声音清冷如冰珠滚落，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以你的精神力掌控精度，那种低级错误，不该发生。” 这不是询问，而是审判。她在宣告一个事实——他的能力出现了无法忽视的、灾难性的滑落。

凌云缓缓抬起眼，银色的瞳孔迎上苏琉璃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审视。里面没有畏惧，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戳穿后的波动。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是。”他平静地承认，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精神力输出不稳定。控制力下降。失误。” 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故障报告。

“不稳定？下降？”夜落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专业人士的敏锐和母亲无法抑制的惊怒，“SSS级的掌控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下降？！小云，你的精神核心到底怎么了？！” 她太清楚精神力不稳对一个SSS级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毁灭的前兆！

苏琉璃的黑眸骤然收缩，里面冻结的寒冰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了一下，裂开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缝隙。凌影猩红的瞳孔也瞬间锁定了凌云，尽管眼神依旧冰冷，但紧握的拳头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落秋，”苏九宣沉声开口，打断了妻子因为激动而略显失态的语气，但眼神同样凝重如铁，“这不是讨论的地方。去九宣医疗中心。现在。做最全面的精神与体质评估。” 他的决定不容置疑，带着家主和父亲的双重权威。他转向苏琉璃，“琉璃，通知中心准备最高权限的深度扫描室和生命维持系统。保密级别：绝密。”

苏琉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颔首。一道极其细微的精神力波动瞬间从她身上扩散出去，如同无形的指令，穿透空间，直达九宣集团总部最核心的医疗研究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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