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總是傷感的，接下來的是漫長的黑夜要度過，熬過去才能再次等來白晝，長崎爽世以為自己沒有那麼害怕寂寞。

並肩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拖曳在比平常還要緩慢的步伐之後。千早愛音在此時過來牽住她的手，橘紅的晚霞照得她的臉頰也紅彤彤的，灰色的眼底亮起溫暖的光。

「妳幹嘛？」

「想牽牽妳不行嗎？接下來可是要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了唷。」

「……我又不是不會回來。」爽世瞥了一眼她們交握的手，眼神暗暗的，聲音聽起來莫名地不太高興。

是啊，又不是不會回來。

「我知道啦！可是想到Soyorin要離開這麼久，還是覺得很寂寞嘛。」千早愛音邊皺眉邊哇哇叫，長崎爽世想到當時自己把消息公布給眾人時候她的反應，她那時也是像這樣，第一個跳出來吵吵鬧鬧。

寂寞是可以大肆宣揚的事嗎？在千早愛音口中好像就變得如此。

迎來高三畢業的關頭，幾個月前從母親那裡聽到了：春天過後媽媽要被公司派到歐洲展開為期一年的海外生活，爽世剛好要畢業了，要不要趁著上大學前跟媽媽一起去？

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事情，因為MyGO!!!!!的大家有一輩子的約定。把這件事告訴大家的時候長崎爽世當然是一邊焦躁地掰著指甲一邊說的，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去了歐洲之後工作時間會比在日本來得彈性，母親許諾會有更多的時間陪伴自己，而且爽世不在的話媽媽會很寂寞啊。那可是MyGO!!!!!呢？

「事實上，我也有考慮要讓樂團暫停活動一陣子。」

一陣沉默過後，椎名立希出乎意料的發言劃破了空氣。

「燈的大學很遠，不太可能常常來回。」立希說著，身旁的主唱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自己也想再更精進作曲和音樂方面的能力。」

「還有野貓接到了職業樂團的支援邀請，要跟著去巡迴的那種。」望了一眼角落正專心吃著抹茶聖代的樂奈，立希替她開口，轉轉目光最後落回爽世身上，「所以，我認為這樣沒有不好。」

「等一下！所以是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要離開東京的意思？」驚覺事實的千早愛音立刻大叫，「人家會很寂寞欸妳們好過分！」

「小愛……」

「燈，不用擔心。」深知節奏吉他手浮誇的表現通常只是在博取關注，立希出聲安撫露出憂心神色的主唱，接著轉向愛音問：「愛音不也是，這樣可以花更多時間在進修時尚專業上吧？」

「是這樣沒錯啦……」愛音摸了摸下巴，唔一聲覺得想想也確實有道理。

「可是，」始終沒有停下揉捏指尖的動作，爽世抬抬頭，眼神又再度垂下去，「我們之前說好的……」

「一輩子。」椎名立希正視她，代她接上那個有些難以啟齒的沉重約定，「正因如此，我才覺得先分開不全是壞處。就是因為要為更遙遠的將來打算，現在的我們還有很多不足，各自成長過後再……」

這種話說起來實在讓人有點臉紅，但短暫的停頓過後立希還是用堅定的嗓音開口：「回來一起把MyGO!!!!!變得更好。」

長崎爽世抿抿唇，像是對於這個結論並不那麼滿意似的。

好奇怪，明明開了頭的人是自己，得到許可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

「如果Soyorin是還在猶豫的話，我覺得這樣對Soyorin很好喔，一直以來都沒能跟媽媽長時間相處的不是嗎？難得能有多陪伴彼此的機會。」愛音坐在她身邊眨著眼睛，「大學那邊也能先辦理休學之後再恢復學籍的吧？」

「嗯。」這部分她已經查過了，的確能那樣做，並不會影響到她的就學資格。

但是愛音ちゃん，方才喊著會寂寞的人也是妳吧？

如果會寂寞，為什麼還要支持我的決定呢？

※

「啊啊，Soyorin就是下星期出國了吧？好快喔，感覺明明好像才剛知道而已。」思緒回到眼前，牽著的手被千早愛音晃了晃，長崎爽世任她舉措，開口淡道：「已經提前好幾個月說了吧。」

「Soyorin。」聲音忽然很正經，愛音甚至停下了腳步，讓已經踏出下一步的爽世不得不回頭才能看向她。

兩人的手在這時候鬆開，千早愛音逆著夕陽的笑容被蒙上一層陰影，視線穿過去，還是清晰地感覺到那張笑臉背後隱藏的落寞，「要跟Soyorin分開的話，給我多久時間我都做不好準備喔。」

她是什麼意思？

長崎爽世愣了愣，她跟千早愛音之間是可以說出這種話的關係嗎？

「可是我又覺得，這對Soyorin來說才是對的選擇。Soyorin跟Soyorin的媽媽很重視彼此吧，要是真的分隔兩地妳們一定會很擔心對方的。」

那妳呢，愛音ちゃん？

整天把寂寞掛在嘴邊大聲嚷嚷的人是妳吧。

寂寞是能夠大肆宣揚的事嗎？在長崎爽世這裡從來不是。在別的同學都有家長來出席運動會、來看社團成果發表時，母親因為工作抽不出空的長崎爽世會安慰自己這並不寂寞。在和母親約好了晚餐或周末一起出門卻臨時有變故必須取消時，長崎爽世也會對著說出「抱歉喔，總是讓爽世一個人，一定很寂寞吧」的母親微笑著表示自己沒關係，不需要對方擔心。

因為寂寞是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事。

好像在說「你應該要為我的寂寞負責」那樣。

但千早愛音怎麼能夠這麼輕易地，讓「Soyorin不在身邊我會好寂寞喔」這樣的話脫口而出呢？

會感到寂寞的人並不只有妳啊，愛音ちゃん。

要和愛音ちゃん分開，哪怕只是暫時的，但誰曉得這期間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像千早愛音這樣喜新厭舊的人，說不定在這期間又會遇上什麼更新奇的人事物，然後、然後長崎爽世這個存在就逐漸在她的世界裡變得單薄最終消失不見呢？

可是，長崎爽世知道，離開明明就是自己的選擇，所以事到如今她又有什麼資格覺得寂寞。

她不寂寞，她不會寂寞的，縱使MyGO!!!!!的成員會不在身邊，縱使千早愛音會不在身邊，她也不會寂寞的。

她不發一語地望著對方，淚水不自覺就溢滿了眼眶。

「Soyorin！」

不想被看見眼淚所以背過了身，換來的是一向敏銳的對方跨出靈巧的箭步衝上來握住自己的手腕。

還是沒能成功逃離她的視線，晶瑩的淚滴沿著臉龐滾落，「為什麼哭了？」千早愛音的聲音放得很輕很柔，手掌撫上臉頰用拇指拭去那濕潤的痕跡。爽世搖搖頭，下意識就要去抹眼睛，卻被對方拿開了手，說：「不要揉啦，會對眼睛不好喔。」

還是說不出話。愛音ちゃん，分開以後妳還是會像這樣惦記我嗎？愛音ちゃん，分開以後妳還是會像現在這個喜歡著我的妳一樣，繼續喜歡著我嗎？長崎爽世這個人好麻煩啊，好多話問不出口，卻又渴望有人懂。

愛音ちゃん，我們的寂寞一樣嗎？妳知道的，我的喜歡總是會比妳的再沉重好多、好多，會讓妳喘不過氣的，如果我們的寂寞並不相同。

「不好開口的話，回家再說吧。」將盡的餘暉在那對眸中始終很亮，被水霧模糊的視野沒辦法把她的五官看得很清晰，長崎爽世還是沉默，吞下堵塞在喉嚨的哽咽，輕輕點了頭。

是什麼時候起千早愛音開始把「回Soyorin家」省略成「回家」的呢？

兩人一起回家比起獨自一人的感受要好很多，四十五樓大坪數的、空曠的、曾被評價缺乏生活感的家，只要多了一個人在身邊就能至少分去一半的落寞。千早愛音太常來留宿所以浴室裡甚至多了一組她專屬的盥洗用品，衣櫃裡有一小格拿來放她的睡衣還有外出服，空蕩的部分在慢慢被她給填滿，太過欣喜以至於很難去想像少了她的以後。

一路上凝固在她們之間的是罕見的靜默，Soyorin在想什麼呢？千早愛音心裡有很多猜測，開口的衝動隨著電梯上升逐漸發酵，問句即將突破齒關的時候，一股柔軟卻將她的聲音全都堵了回去。

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那是什麼，來自長崎爽世的吻，稍微有點濕潤的、有點用力的吻，幾秒的愣神之後，直到吻分開，千早愛音才朝她困惑地眨眨眼睛：「Soyorin？」

她的疑問沒有得到回答，只有爽世拉著她，解鎖了家門、踏進玄關、上樓回房，整個過程都緊緊將愛音牽著不放。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迎來的又是另外一個親吻，一樣用力、一樣熾熱，好像理解了Soyorin想要傳達什麼。千早愛音輕輕地把雙手放到對方滾燙的臉頰上，如同捧起寶物一般珍視地捧住，她溫柔地吻回去，能傳遞給Soyorin那就好了啊。

我在的啊，我在的。

地點從房門口換到了床榻上，連綿的親吻依然在持續，長崎爽世領著她的手探到自己的衣下，制服的下襬被輕巧地捲了上去。想要留下一些讓愛音ちゃん沒辦法忘記的什麼。牽手不夠的話就親吻，親吻不夠的話就撫摸，撫摸還不夠的話，那就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她也可以。

兩手將那張令人鍾愛的面容放在掌心，爽世輕蹙著眉，「繼續，愛音ちゃん，繼續……」

看見喜歡的人擺出這樣的神情實在讓人很難忍耐，「真的可以？」愛音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問，換來身下的人一聲同樣在發顫的嗯。

Soyorin好敏感。只是順著腰部往上摸而已，就已經不小心發出聲音。

一顆一顆扭開扣子，再勾下她的內衣肩帶並繞到背後去解開，千早愛音不得不感嘆對方的身材是真的很好，不經意就盯著看並且沒有意識到自己完全愣住了。

「愛音ちゃん……」她的視線熱得彷彿會讓人燒起來，好難為情，忍不住喊她一聲卻發現嗓音已經甜膩到自己都不認識的地步。

腦袋很暈，世界好像在旋轉，心臟怦怦跳得飛快。抬腰的動作恰好將胸口更送向對方，親吻落在柔軟的胸脯，刻意避開了目光但還是能透過觸覺感受到濕潤的唇舌含住了頂端，長崎爽世忽然憶起平日裡她綻開笑靨時會露出的虎牙，而現在她正用那對尖利的牙齒專心研磨其他地方。

想要確保她不會不適所以前戲做了很久，千早愛音的動作是細緻到令人想要催促的地步，那雙迷濛的藍眼睛裡都是蒸騰的霧氣，長崎爽世扯了扯她的手臂，主動將雙腿分開一點讓對方擠進中間。

千早愛音熱著耳根為她褪下裙子和底褲，被蘸濕的布料牽出透明的絲線，並非本意但目光恰好就落在那裡，她的臉於是又更漲紅幾分。

「不要看了。」想兇但是兇不起來的語氣，長崎爽世扶正那顆粉紅色的腦袋，心上人受盡慾望薰染的神情猛烈地撞進千早愛音的眼底，使人徹底亂了心跳。

太犯規了，Soyorin。

指尖觸及的是不曾設想過的柔軟和潮濕，不如說她怎麼敢無端肖想這種事情。啊，她正在跟她喜歡的人做愛。喜歡的人，她喜歡的人，她喜歡的Soyorin。

「我喜歡妳喔，想跟妳在一起。」喜歡的心情是滿出瓶口的汽水，甜美得冒泡，把滿溢而出的感情用吻全數渡給她，千早愛音在她耳邊真摯地告白，長崎爽世愣了一下，隨後才緊緊擁抱住她，像要把她整個人揉進懷裡那樣地，「我也喜歡妳，愛音ちゃん。」

「不舒服的話要跟我說。」

手指緩緩地探入穴口，緊緻的甬道開拓起來有點艱難，千早愛音一邊小心地確認她的反應一邊吻她作為安撫，不斷問著還可以嗎、需要等一下嗎、還是先退出去諸如此類的話，長崎爽世按捺著自己的羞恥心，很慢很小聲地說了一句「想要愛音ちゃん再更進來一點。」

啊，這樣的話誰有辦法受得了啊。

抵到指根的時候長崎爽世繃緊了身體，裡面在一下一下地收縮，千早愛音停下小幅抽動的手，換來長崎爽世沒什麼力氣地輕輕推她，全身都在發抖可是開闔著嘴唇在說不要停下來。

到她真的掉下淚的時候千早愛音才不是很確定地抽出手，擦乾滿手的黏膩，她把高潮過後的長崎爽世抱在懷裡，依序親吻過她的耳後、頸側、嘴角。

「Soyorin，如果寂寞就老實地說寂寞也沒關係喔。」

Soyorin其實比她自己想像的還要好懂。

眼淚也好，吻也好，千早愛音透過這些就明白了。

儘管不曾開口，但分別在即，感到孤單的人並不只有自己。

「是我自己決定要跟媽媽去國外的，我怎麼能……」

「那跟Soyorin要不要覺得寂寞有什麼關係？」

「我沒有資格……什麼都不想捨棄的人很貪心吧。」

「有什麼關係？」千早愛音理直氣壯地說，「人本來就有很多沒辦法割捨的事物啊。為沒有選擇的那一樣覺得惋惜什麼的，也不需要資格不資格的吧。」

「……不是那樣的，不是沒有選擇妳。」長崎爽世的表情一時之間變得有點委屈，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欸咦我不是那個意思！那我換個說法！」看著又要掉眼淚的對方，千早愛音有點手忙腳亂地發出了慌張的聲音，「只是要說，妳當然還是可以覺得寂寞喔，不要特別壓抑自己的心情啦。」

「害怕這種感覺的話，就想想我吧。我跟Soyorin一起喔。」

「什麼？」

「妳不在我也同樣會很寂寞啊。我們一起寂寞的話，就不會覺得那麼寂寞了吧？」愛音的眼神很認真，目光炯炯地專注望著她。

前後矛盾的話成功令爽世破涕為笑，眼角彎起用指尖抹掉淚水，「那算什麼？兩個人一起寂寞，那就不是寂寞了吧？」

「沒錯啊！所以我們實際上不寂寞！」愛音一拍手，一副「沒錯妳講到重點了！」的表情，驚喜地用讚許的眼光看她，嘴角的笑容很燦爛。

「愛音ちゃん好會說一些有的沒的呢。認真一想明明就邏輯不通。」

「那妳說，妳是不是有一瞬間有被說服嘛！」

「沒有喔，從頭到尾只覺得愛音ちゃん到底在說什麼。」

「唉唷！總之，要是無聊的時候就打電話過來吧！我可以陪Soyorin講很多話聊很多天的。啊，還有，去了國外也要常常發照片那些喔！想知道Soyorin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為什麼不挽留我？」

「人家怎麼可能捨得剝奪Soyorin跟媽媽……原來妳是想要我這樣做？」千早愛音張大嘴巴驚呼。

「也不是。」長崎爽世用手捲著髮尾繞圈，模樣彆扭，「只是覺得妳怎麼能一直把好寂寞掛在嘴邊。」

「我會想妳，這是事實嘛。」

「那愛音ちゃん可以一直想到我回來的那天嗎？」

「當然喔。」她斬釘截鐵地回答，從口吻到神態都沒有絲毫動搖，「所以妳不要擔心那麼多。即使Soyorin不這麼做明明也……」被子底下兩人光裸的身軀時不時就在提醒千早愛音她們剛剛究竟都做了什麼，真是的，沒有想過第一次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分明想要更珍惜她一點的。

「愛音ちゃん是忍不住誘惑的類型呢。」爽世輕笑道。

「也是考慮到拒絕Soyorin會讓妳難過啦！」愛音紅著臉為自己反駁。

「意思是接下來的妳也不會拒絕我？」

「Soyorin還想要？」

這次輪到爽世雙頰泛紅，她低低應了聲，臉埋進對方的脖頸處環抱住她，「想要用盡一切方法讓妳不要在這段時間忘了我……」

「說了就算妳不這樣做我也……唔。」堵住話語的是爽世的唇，「我知道，可是……」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低垂著，霧藍的眼底稍微透露不安。

千早愛音轉了轉眼珠，手慢慢地、慢慢地攀上她的臉頰。

在長崎爽世的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她說：「那等一下絕對不可以怪我太過分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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