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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边缘因多次折叠已泛起毛边，钢笔字迹从工整到凌乱，最后几页夹杂着指尖反复摩挲留下的油墨晕痕。

　　亲爱的舰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变成休伯利安号航行日志里一个被划掉的名字了。但有些话，就算喉咙被血沫堵住，指甲抠进甲板缝隙里，也要用最后的力气说完。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后勤舱相遇吗？你抱着一堆零件撞翻了我的红酒，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地板时，袖口还沾着前天替我修重力装置蹭到的机油。我当时笑得直不起腰，却偷偷藏起了那块染红的布料——现在它就压在枕头下面，已经褪成淡淡的粉褐色。

　　那次替你在超市买剃须泡沫时，收银台放着促销的草莓牛奶糖。忽然想起你说过小时候总偷妹妹的糖吃，于是把整盒糖塞进了购物袋。那天你举着糖盒笑得像个孩子，却不知道我躲在洗手间哭湿了三张纸巾——如果在八年前的樱花道上，第一个牵住我的是你该多好。

　　这三个月来，我总在深夜溜进训练舱。你留在模拟器上的掌纹还没被系统清除，我把脸贴在那块温热的屏幕上，想象你指挥作战时绷紧的下颌线。有时候会碰到值夜的芽衣，她总以为我在加练，其实我只是需要闻闻空气里残留的薄荷味，那是你提神用的润喉糖，对吧？

　　上个月初七，我在厨房切洋葱弄得满眼泪，你突然从背后伸手握住我的刀柄。刀锋稳稳落在砧板上时，你掌心的茧子蹭得我手背发痒。那天我们做了整整一锅糊掉的蛋包饭，你在焦黑的蛋皮上用番茄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后来你红着耳朵尖收拾餐具，我躲在洗碗机轰鸣声里小声说了句“我爱你”，可惜水声太大了。

　　关于库兰卡恩的事，我必须坦白。那天他举着舰队调令走进宴会厅时，我本应该拧断他的手腕。可当他狞笑着展开南美战区阵亡名单，密密麻麻的红叉里突然跳出你的照片——即使知道是伪造的，我的膝盖还是重重磕在了地上。多可笑啊，能挥动大剑劈开山岳的人，被一句谎言压垮了脊梁。

　　第一次被他拖进楼顶禁闭室的那晚，我蜷在淋浴间搓洗了三小时。皮肤渗血的时候，突然想起你替我包扎训练伤口的模样。你总说消毒棉球擦过伤口最疼，可那时候你皱着鼻子朝纱布吹气的样子，比任何止痛剂都管用。那天我抠着瓷砖缝数了几百遍遍你的名字，直到指尖血肉模糊。

　　后来在走廊遇见你，你递给我新买的护手霜。铁皮盒子上的小苍兰味道刺得我想吐——那和禁闭室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一模一样。但我还是每天把它抹在手腕上，这样每次库兰卡恩抓着我的手按在墙上时，至少还能骗自己这是你在牵着我。

　　焚化炉吞噬戒指那天，其实我口袋里还藏着另一枚。是你去年生日时，我跑遍七个星域的黑市才凑齐材料，拜托爱因斯坦博士熔铸的钨金指环。每次被他压在身下时，我都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死死抠住床沿，金属棱角扎进掌心才能忍住不惨叫出声。现在这枚染血的指环就嵌在我胸前的圣痕里，手术是找罗莎莉亚帮忙做的，小丫头边哭边骂，最后还是用冰锥替我烙进了皮肉。

　　录像带事件后，我躲在医疗舱看了三天监控回放。看你凌晨三点站在我房门前，手里攥着冷掉的醒酒汤；看你把脸埋进我忘在洗衣房的围巾里抽动肩膀；看你在格纳库一拳拳砸向装甲板，血珠顺着机械臂往下淌。最痛的是看到你翻出我们去年在木星环拍的合影，指尖反复摩挲着我笑出皱纹的眼角——那时候你明明说过最喜欢我肆无忌惮的大笑。

　　决定动手前夜，我去了你常去的观星台。缩在你堆满数据板的角落，发现夹层里藏着半盒润喉糖，底下压着皱巴巴的信纸。上面写满了“今天姬子前辈多吃了半碗饭”“她训人时耳尖会发红”，最新一页的日期停在上月十五号，最后半句“真想再看她”的墨迹被水渍晕开了。我把那些纸页按在胸口躺了一整夜，直到晨露浸透作战服。

　　刚刚勒死库兰卡恩的时候，他脖子上缠着的其实是你送我的发带。鹅黄色缎面浸满鲜血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初吻那天的夕阳。他断气前瞪着眼睛骂“疯女人”，我却笑得停不下来——当然要疯啊，不疯怎么能在每次被他撕开衣服时，还记得把你送的平安符含在舌底？不疯怎么能顶着满身淤青，在晨会上对你眨眼睛？

　　有件事你千万别生气。上周潜入你房间，偷走了枕头底下那绺我的头发。现在它们和你的军牌缠在一起，正紧紧贴在我心口的位置。以前总嘲笑你迷信，可这次我往每根发丝都涂了纳米涂层，就算肉身化成灰，这些属于你的部分也会永远鲜活下去。

　　接下来这些话，你要用最高权限锁进核心数据库，每天吃饭前念一遍：

　　我永远爱你。

　　在禁闭室咬破嘴唇止血时，血沫在齿间呢喃的是这句；被迫穿上他准备的暴露衣裙时，指甲掐进大腿内侧刻的是这句；往焚化炉投掷戒指却留下你送的草莓发绳时，火焰在瞳孔里烧的是这句；此刻枪管抵着上颚，指尖最后抚摸的证件照上，还是这句。

　　明天日出时分，我的遗体会随废弃舰装一起坠入火星大气层。别去找碎片，那件绣着蠢萌吼姆的睡衣口袋里，有张存了七百二十条语音的芯片。从我们第一次约会到昨夜三点，每次想你就录一句“今天也很爱你”。可惜最后几条全是杂音，没办法，哭得太凶了。

　　以后出任务前记得喝热牛奶，你胃疼蜷在指挥椅上的样子丑死了。冬季制服内衬我缝了发热模块，启动密码是你第一次给我做便当的日子。要是遇到眼睛像我的小姑娘，别傻站着发呆，去请人家喝杯热可可——但不准选靠窗的座位，那是我们的专属位置。

　　子弹要穿过大脑了，我猜金属灼烧脑浆的味道，有点像你烤焦的苹果派。别难过啊，我的小哭包，在亿万度等离子火焰里，我会把你的名字锻造成最坚硬的陨铁。当某天你航行过火星环时，记得伸手接住那粒闪着红光的星尘——那是我跨越生死来吻你。

　　对不起。

　　戒指我重新打了一枚，放在衣柜暗格。

　　来世不做你的星光，只做你窗外的麻雀就好。

　　永远永远永远爱你的，

　　姬子

　　信纸在此处出现大面积晕染，后续字迹逐渐失控——

　　对不起没能把完整的自己给你对不起弄脏了你心里那个飒爽的教官对不起每次约会都喷太浓的香水盖住旧伤痕对不起总假装听不懂你藏在战术报告里的情话对不起在你说要给我种玫瑰园时故意嘲笑你幼稚对不起其实那天在医疗舱就想吻你对不起直到最后都不敢当面说爱

　　信纸末端黏连着干涸的血掌印，下方压着三样物品：半颗融化的薄荷润喉糖、烧焦的钨金指环、以及用永恒树脂封存的双人合照——照片背面用激光刻着密密麻麻的“我爱你”，细微裂痕中渗着结晶化的血珠

　　信纸的边缘残留着口红印与干涸的精油痕迹，经检测为姬子常年使用的雪松香型。

　　后经技术部门还原，被血渍覆盖的部分实为87遍的“下辈子请第一个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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