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从缝隙对外望去，原是满穗。小崽子的出现立刻让我有些沉闷的心情欢快起来，想到今晚会抱着她入睡，睡前还能好好亲昵一番，真是让人期待！然而，就在我看见她的表情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满穗一脸的惊慌，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焦虑，甚至连她的脸庞，都因为慌乱而涨的通红。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她不可能会如此失态。在我和芸开口前，小崽子已经慌乱的开了口，而她所说的事情，立刻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不好了！良爷！芸姐！青爷那边出事了！”

“你是说青爷的宅子被贼人突袭，兄弟们都被打散了？！”

“是的良爷！青爷现在不知去向，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宅院已经被贼人占了！”

大黑哭丧着脸，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浑身是伤的弟兄。这两个人我比较熟悉，同我也比较处的来。听他们的描述，似乎有一伙不明身份的歹徒叫开了院墙大门，趁着屋内防守空虚的功夫攻进了青的宅院。因为没有防备，结果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到现在连这伙人的身份都不知道。我看了看两人的伤，其中一个肩膀被刀砍伤，另一个腹部被刺了一刀，伤的都不轻，他们来烟云楼时，还特意用披风裹住身体，遮住血迹，避免招人耳目暴露行踪。这两个兄弟还告诉我，在遭到袭击时，青掩护他们撤退，让他们立刻来烟云楼通风报信，这才得以逃脱。就在这二人离开大屋时，屋内还在激战，对手人数众多，盐帮明显处于劣势，青更是生死不明。

“胡爷呢？其他兄弟呢？还有那几个姑娘怎么样了？！”

“胡爷一直守在青爷身边，好多兄弟都被打倒了。我们走的时候没看到几个姑娘，也许也被抓了……良爷……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受伤的兄弟，我心急如焚。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用黑道的话来说，便是连老窝都被端了！没有青的支持，凭我们几个几乎不可能对抗长安幕后的势力……别说对抗，连保全自身都很困难，谁知道他们下一个的目标会不会是我们！我的伤未痊愈，没法全力迎战。除了大黑，身边没有任何可靠战力，形势的发展真是糟糕到了极点！若是一步走错，便可能落入万丈深渊！

“青爷让你们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安排其他的事情？”

我咬着牙，紧握双拳，发自内心诅咒对手的卑鄙。是白玲那伙刺客干的吗，那个师傅看出了端倪？还是说官家干的？亦或是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到底是谁在这节骨眼上背刺了我们，让所有人遭受灭顶之灾！

受伤的二人面面相觑，其中重伤的弟兄思考了片刻，发白的嘴唇颤抖着，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青爷好像对我说过……若是安然脱身，会来找我们。在此之前，先躲藏起来……”

青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吗……可万一对手找上门来，哪又该如何处理？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忧虑，另一个兄弟虽被伤口痛的龇牙咧嘴，但仍强忍痛苦劝道。

“青爷平日里只安排我们二人与大黑来烟云楼送信，其他人应该不知道……良爷……要不然……我们先在这里躲上一阵？”

“也行……二位兄弟伤的这么重，必须安排郎中医治，你们在此养伤，烟云楼好歹属于官家，贼人应该不敢在此造次……”

“良爷……别费心了……我已经无药可救……若是叫郎中，难保不会把烟云楼里藏着伤病的消息透露给他人，到时就危险了……就算叫了郎中，也救不了……”

胡扯什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面前，我可做不到！大不了等那郎中来的时候多给些钱，再狠狠威胁一番，若是敢透露半字，便杀他全家！谅他也不敢多嘴！老子恶人可是当惯了！我打定注意，正要起身，满穗一把拉住了我。

“良爷可不能出去，叫郎中的事还是由我来吧，你肯定能被贼人认出来。”

“胡说什么！你的脸别人也能认得！你想自己出门，门都没有！”

我严厉的拒绝了满穗的提议，大黑也急飕飕的起身，说由他去找郎中。伤员虚弱的躺在床上，喃喃说着让我们不要白费力气。就在这时，芸突然站了起来，以不容拒绝的口吻打断了我们的争论。

“你们别争了！我安排人去找吧！咱们都不用现身。这里有这么多姑娘，还叫不来一个郎中？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拿伤药先撑一下，郎中一会便来！”

芸说完这句，没给我们任何反驳的机会，快步走出了屋子。满穗见芸离开，便说去给姐姐帮忙，一边叮嘱我切不可轻举妄动，也跟着追了出去。我们几个男人愣在屋里，一个个呆若木鸡，好一会，才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

现在真是麻烦了！离开大屋的日子也不算久，没想到如今被人鸠占鹊巢！李大哥，李小梅，还有那几个姑娘，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特别是那几个姑娘，除了李小梅还会点武功，其他人根本无法自保。再说这种情况会点武功又能怎样……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遭受不测，想到她们可能遭受的对待，我的心更像是被揪了起来，坐立难安。

我究竟该怎么做……究竟该怎么做！动动脑子！良！这不是单打独斗的时候！想想还有什么法子能帮到他们，帮到青爷！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确认袭击大宅贼人的身份！

“对了！你们在与那些歹徒殴斗时，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打扮？”

“打扮好像没什么特殊……就是……皮肤黑黑的，样子比较凶恶，看上去像是山贼……专门干劫道的那种人……”

皮肤黝黑……样子凶恶……还是专门干劫道的那种人？

我开始仔细搜寻过往的回忆，好像前些天在哪里见过这帮人。究竟是在哪来着……

“你们在过来时，可曾遇到过捕快？私闯民宅杀人放火这种事，难道官家不管？！”

我刚一提起这事，受伤较轻的兄弟立刻露出委屈的神色，挥舞起拳头，虽然这个动作痛的男人直咧嘴，但他还是一拳砸在床板上，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良爷！真是见了鬼了！我们来的时候也在找皂班捕快，可居然一个人都没看到！都他妈像给爹娘上坟去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捕快不在？这怎么可能！平日里我也有巡街任务，还会时不时碰到捕快。虽不是每日都能遇见，但只要认真去找，总能找到。除非有人刻意安排，不然怎么可能寻不见！若这么想……除了官家以外，谁还有这么大的权力！

可恶！果然是官家吗？！这帮狗官！！！

耳中传来嗡嗡的声音，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蜜蜂在耳边飞舞。不行啊良……你必须冷静下来……再想想，有什么人能帮到你……

官家……官家……这帮该死的狗官！！！！

等等……还有一个人……我们救过他的命，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也许可以帮忙……

“大黑，我出去一趟，找一个人！兴许那个人能帮我们！”

我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往外走，现在十万火急，如果只是被动等待，只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

“良爷！你要去哪里？小穗不是说，让我们……”

大黑还在身后唤我，提到满穗，我赶紧回头。这小崽子，一定要跟她说清楚，让大黑看好她，免得一个不注意又跑出去找我了！

“一会小穗回来，你告诉她……我去找一个认识的朋友帮忙，让她不要担心，更不要出门追我。大黑兄弟，你一定要确保她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不管她说任何理由，都不准她离开你的目光半步，就算是撒尿，也得尿在你眼前！”

“良爷……这……”

“答应我！”

大黑犹豫了一下，紧皱眉梢，干脆的点了点头。

“好的！除非挖了我眼睛，兄弟一定盯好她！”

“谢谢兄弟……这是我最重要的事，只能靠你了……”

我长吁一口气，拍了拍大黑的肩膀。这兄弟办事一向稳妥，青爷总是把重要的事交给他，不会出错。

“良爷，路上小心，千万不要同贼人硬拼，见势不妙就赶紧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会的。”

……

……

许久没有出门，冷风吹在脸上，从衣服的缝隙中钻进皮肉，因为走的急，我没穿厚衣服，却完全没感到冷。一路上，脑海中可怕的画面不受控制的蹦了出来……青和胡爷被人剁了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盐帮血流成河，兄弟们死伤惨重……大屋里一片凌乱……贼人们肆意寻欢作乐……而女孩们都还活着，但活的生不如死……画面的最后，是小崽子的脸……她满脸是血，眼中噙着泪水，似乎遭受了极大痛苦。我不敢去想了，现在也不该去想这些晦气事。我得先做好眼前事，对我来说……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家在哪里，我明明护送他归家，为何这么难找！

就像一只被困在迷宫中的小虫拼命找寻出口，我一路小跑，全然不顾伤口隐隐作痛，还有吹进体内刺骨的冷风，只是不断搜寻着记忆中的地标。时值寒冬，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而且那两个兄弟说的一点没错，走了这么远的路，真的连一个捕快都没看到。

啊！走对路了，应该就是在这里！

熟悉的院墙，熟悉的道路，还有牌坊上挂着的大字，告诉我走对了方向。我飞奔向曾经去过的院门，心中祈祷那个人千万出现，现在官家一定不在坐堂，应该在家中休息，那便好说……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叩响了那户人家的大门。

“吴大人！吴大人在家吗？！”

“何人到访？”

门内传来一声吆喝，并不是吴大人的声音，应该是他家干活的伙计或家丁。我愣了一下，因走的匆忙，还未想好该如何自我介绍。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我找你家老爷有要事商量，还请速速开门。”

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走近大门，院墙大门上的小窗开了，一个仆役从窗口打量着我。这人看的面生，上次来吴大人家设计抓捕狗官时，我尽量避人耳目，除了吴氏夫妻，家中仆役没几个认得我的。见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人怀疑的上下打量着我，估计看我的打扮与样貌不像是个好人，并未急着开门，而是警惕的问道。

“你找我家老爷何事？”

“在这里不便明说，还请兄弟行个方便，进屋方便详谈！”

我尽力做出诚恳的态度，恭敬的弯腰鞠躬，好在那人并未多加刁难，而是嘀咕了句“你在此等候”，便急匆匆回屋去了。过了一会儿，吴大人的身影终于在屋内出现，一看到他，我如同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还未等他走近，便“吴大人吴大人”的喊了起来，着实有些失态。吴大人看见我，露出惊喜的表情，一边吩咐仆役赶紧沏茶，一边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

“原是良义士到访，今日怎的有空来寒舍一聚，快进屋，快进屋！”

刚一开门，吴大人立刻亲切的牵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院内，第一次被官家的人如此热情对待，让我有些不适。若闲来无事，也许我还会与这位大人好好叙叙旧，但时间争分夺秒，每浪费一刻，大屋里的人就多一分危险，根本没有功夫再唠闲话。

“大人！我有急事相求，事情紧急，还请您听我诉说！”

见我一脸急切，吴大人收起笑容，表情严肃起来。他点了点头，让其他人回避，将我拉入内室。一进屋，我就把青的大屋遭到突袭的事告知了吴大人，并请求他出手相助。听完我的故事，吴大人露出为难神色，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义士的要求，本官确实有些为难。盐帮私斗本就是帮派内部事宜，若官家出手，难免给人落下口实，说我们与黑道有染，青做的本就不是合法营生，到底该帮谁，本官实在难以定夺。”

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说实话，他的顾虑我也能理解，不过我并不是直接要求他出手相助，毕竟按照吴大人的脾性，不可能参与黑道之事，但如果伤及无辜，他还能袖手旁观吗？

“吴大人，此事到底是盐帮内斗还是恶徒作歹，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是大屋里面有好几个无辜市民，有的还是女孩，只是在青爷手下坐着正经活计，若他们落入贼人之手，定会惨遭虐待。大人！您不愿帮我，我能理解！但那几个无辜之人，您能否出手相救，让他们免遭毒手！”

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吴大人沉默了，他低下头，像是在思索什么。我的心里突然有种空空的感觉，同时伴随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至于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担心如果最终吴大人拒绝，那便什么都做不到了。拯救满穗那次有青的助力，再者……对我来说小崽子是独一无二的，为了救她，我可以毫不犹豫付出生命，与那狗官同归于尽。但其他几人…….要说为了救她们再去拼一次命……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不能就这样丢下满穗，莽撞的去大屋里送死。而且没有了青的帮助，我个人的能力微不足道，一旦吴大人不愿助我，便真的无计可施。

“你是说……房子里有无辜妇孺？”

“是的大人！无论如何，长安城内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杀人行凶，不是应该严惩吗！”

“若真的是杀人行凶，为何你不去找捕快帮忙，反而来找我求助？”

我看向男人的脸，他的语气很平稳，眼中虽有怀疑，仍对我和颜悦色，并非盛气凌人，也没有丝毫审问的态度。我张了张嘴，想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但话就像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低下头，不敢接触他那真诚的目光。因为我知道，所有的捕快都不在街上，此事定不寻常。此刻找吴大人相助，等于直接将他拉下水，替我们出头的后果很难预料，即使他愿意帮我，会不会间接害了他，甚至害了他全家。那狗官的家眷便是例子……谁能料到衣食无忧了半辈子，后半生居然会在青楼里了却残生！

“.……”

“怎么了？义士是有什么难掩之隐，不便告诉我吗？”

我再度抬头，吴大人还是平静的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等待着我的答案。我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刺客组织……烟云楼的火油……官场的黑幕……笼罩长安的巨大杀机……还有那个不知身份的“贵客”。我不知从何说起，不知该从哪儿说起，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切告诉他。

见我半天没有说话，吴大人叹了口气，向后靠了靠，身子离我远了些，让我有种他要离开的感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就在我犹豫到底该对吴大人说什么好时，这位官差无奈笑了笑，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

“我猜，义士来找我，是因为街上找不到一个班头，更寻不见一个捕快吧……”

“是的大人！我……”

吴大人的话如同一句暖流，让我心中一热，顿时有种被理解的感觉。就算说不出话，说句谢谢总该是好。就在我说出任何话语之前，吴大人抬手打断了我，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但不是针对我，而是对着一群看不见的人。

“我在当班时听说，今日要求所有捕快都呆在公所，不得外出，因为有上级前来寻访，要做好招待准备。下官觉得奇怪……若是有上官到访，不是更应该整顿街坊，让百姓过得更加安乐才对。听了你的故事，下官才大致猜到到底是什么情况。呵呵……真没想到官家竟堕落到如此地步，贼人作乱视而不见，到底是收了多少好处！”

男人豪迈的大手一挥，猛地站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让我觉得他比任何高官权贵都要高大，都要令人尊敬。

“义士救了我全家，鄙人定当报恩！虽不能插手黑帮之事，但若要拯救无辜妇孺，更是义不容辞！下官认识几个还算正义的巡捕，虽因讲求原则，被分配到治安最差的街区，但他们反而最有手段。待我召集他们，咱们一起前去救人！”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吴大人…….我没有看错，你便是那值得拯救的人。正是你这样的好官，才能够掀起这无尽黑幕的一角。若是下一次有人还想谋害于你，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出手相助，哪怕是付出我自己的生命，我这种恶徒的命微不足道，但你不一样……你这样的人能给满穗，能给天下带来公平与正义，值得我将最重要的人托付于你！

“义士！我们不要耽误时间了，快快动身吧！”

“好的大人！”

……

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吴大人便召集了六七个穿着皂靴的捕快。他们与那些收着黑钱，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的捕快不同，都是体格精瘦，双目有神的好手，有的人甚至满脸伤疤，像是经历过恶战。原本他们都是我怕的要命的人，以前在华州时，我总是提心吊胆，像只过街老鼠般躲着街上的巡捕，习惯将斗笠压得很低，生怕被人认出来。如今再见到这些制服，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心。吴大人将我介绍给大家，还将我说成一个涉足黑白两道，但仍然心怀正义的江湖侠士，如今正要去救人。所有人立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与捕快有一种相见恨晚，志同道合的感觉。若让被以前的我瞧见，定会以为自己受了什么刺激，活的不耐烦了。话不多说，人手召集完毕，便立刻向青的大屋赶去。不过这些人对青的印象好坏参半，有的人说他这人讲义气，不做出格的事，有的人说他放任手下作恶，我也赶紧解释了一番。说到作恶，应该是他手下的野狗所为，青当然难逃罪责，但也得等将他救出来再说。

“良兄弟，我们能看的出来，你这个人讲义气，既然是吴大人介绍，我们也愿意相信你。但你要救黑道首领……我们不能插手。此次前去，只能帮你救出妇孺，你说屋里有多少个女人小孩，我们便救多少人！除此以外，恕难从命！”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能救几个是几个，希望青他们也能逃出去……

“出发吧！”

……

花了一盏茶功夫，我们奔到了青的大屋，大屋里传来零星的人声，正在吆喝什么，报信者口中的厮杀已经结束。我将耳朵贴在院墙上，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听声音，里面的人似乎在搬运着什么重物，有人累的直喘粗气，还有人在骂骂咧咧，似乎有人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入。一个粗野的声音传进耳中，语气相当不耐烦，我还隐约听见金属划过地面的声音，像是那人在拖动武器。

“他妈的！怎么连几个娘们都处理不了，直接把门撞开不行吗？！”

“你他妈有种去试试！有个会武功的臭娘们拿着刀，伤了好几个人！就算把门砸开，你第一个上！”

是他的同伙在说话，声音更小一些，但也同样透着恶意。前一个说话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用力把武器磕在石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第一个就第一个！等抓到她，老子也要第一个上！还有其他几个小妞也一样！哈哈哈哈！”

听着屋内贼人的对话，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们说的肯定是李小梅，几个女孩中会武功的只有她了，按他们的说法，姑娘们似乎暂时安然无恙。

“吹什么牛皮，你一个人玩的过来那么多吗！兄弟们刚打过一场，都焦躁的很！你可别把那几个小妞弄伤了，到时大家都没得玩！”

“那不如再等等，等她们渴了饿了没了体力，不就容易拿住！嘿嘿！”

我去你妈的！还好老子来得早，要是晚一些，可能真的救不了她们，这帮畜生，果然都不是东西！

“里面怎么样了？还真有姑娘被关在里面？”

“是的！她们还躲在房里，没被歹徒抓住，我们必须抓紧了！”

“行吧！兄弟们做好准备，准备上了！”

领头的捕快利落的挥了挥手，招呼众人跟上，吴大人正了正官帽，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作为官差亲临现场，而且还是如此危险的地方，让我对这个男人愈加佩服。敢来这里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汉，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结交下这帮兄弟！

“开门！官府例行检查！赶快开门！”

伴随“噌”地几声，寒刃撕开空气，似北风骤啸。七八条明晃晃的刀刃已然出鞘，一个巡捕用力捶打着院门，厚重的大门被锤的不断晃动，连门上的铺兽与门环都被震的叮当作响。院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屋里安静的出奇，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刚刚的人声都是幻听，整个大屋像坟场一般。里面的人肯定被这突袭吓了一跳，也许他们自认为不可能有官差前来盘查，哪知道居然还有一批不怕死的愣头青，敢来坏他们的好事！

“赶快开门！我知道里面有人！再不开门，依大明律斗讼，按拒追摄人论处！若行奸盗之事聚众抗检，罪加一等！还不赶快开门！”

班头的口气严厉，冷硬如铁。就连我这曾经的贼徒，都被这极富穿透力的声音震慑到了。屋内传来小声的嘀咕，隐约听见有人在慌张的说话，询问同伙该怎么办。班头又是一句“开门！”如同晴空霹雳般的怒喝，屋里终于传来一句“官爷莫要生气，马上就来！”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我第一次来青的大屋一样，门上的小窗开了，露出一张满脸堆笑的面庞，但不是平日里熟悉的门卫，而是我从未见过的人。

“几……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我们接到举报，有人无故私闯民宅，行贼盗之事。屋内可有妇孺！可有人受伤！”

“这……怎么可能，究竟是那个混账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这里都是正经人，做正经生意，官爷误会了……”

误会你妈的！刚刚老子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卑劣的主意！几个姑娘就在房里，说什么我都要把她们救出来！见那家伙还不开门，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出了那几个姑娘的名字。突入齐来的呐喊惊到了所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李小梅！山姑！芹儿！你们在哪！！！”

我的声音在大屋中回荡，眨眼功夫，院子里立刻传来沉闷的喊声，是姑娘们在回应着我！

“良爷！良爷！我们在屋子里！！”

她们果然被困在屋内，他妈的，这帮狗日的畜生！这些该死的淫贼！

我愤怒至极，目露凶光，已经很难克制自己的杀意。提起一脚狠狠踹向院门，可那院门从里面被锁住，只是猛烈摆动的几下，并未被我踹开，反而我因用力过猛牵动伤口，大腿根子又传来一阵剧痛。不过那汉子被我的气势吓到，畏缩了一下，愣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蠢货！话都不会讲，别耽误了官爷办事，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去！”

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想起，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官爷稍安勿躁，家主新纳了几个小妾，脾气不好，有些吵闹，还请官爷多多包涵。”

来者慢悠悠的说着话，踱着步走到门前。在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我立刻认出了他。

是满二爷的人，那日我去他的地盘搜寻羊二，这人正是他院子里的门客，这家伙给了我一片烤肉，还将我送出了门……从男人的目光中，我清楚的读了出来，他也认出了我。

“呵呵……原是熟人……还记得……你叫……良爷……那日走的太急，也没留下喝一杯……对吧……”

“你认得我就好！我刚刚叫的那几个姑娘！她们人在哪里？我要带她们走！”

“嘿嘿……几位官爷在场，人肯定会给你。上次跟你来的那个女孩也在，都好得很……”

“少废话！赶紧开门，我们要进屋盘查！”

领头的捕快看有了机会，凶狠的瞪着新来的男人，催促他立刻开门。但那男人并未慌张，轻轻一笑，明显未被官差的态度吓倒，而是不紧不慢的问道。

“诸位官爷查案，本该全力配合，但容小的多问一句，诸位此次前来，可有牌票？”

牌票？这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过，也没见几个官差提起过。就在我纳闷之时，前来的捕快们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语。我立刻明白，这应该是官府查案必备的凭据，此次来的匆忙，怎可能做全手续。还好吴大人清了清嗓子，从容不迫的接过了话头。

“牌票公文还在审批，事急从权，涉及盗奸杀人之事，没有牌票亦是无妨。还请诸位配合本官查案。”

“大人，没有牌票就私闯民宅。怕是极为不妥，诸位官爷……您们就这样听信这个男人莽撞前来，也不怕典史，监察知道以后怪罪？”

“你少他妈拿上司来压我！”

领头捕快愤怒的低吼，怒目圆睁，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其他人都咬牙切齿的盯着男人，但都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我们谈话的功夫，屋内“良爷！良爷！”的呼唤愈加响亮，听声音有好几个人，肯定是那几个姑娘没错。女孩们急切的呼喊让男人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解释。吴大人向前一步，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命令道。

“你先把妇孺都送出来，其他的回头再说！”

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断扫视着我们，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处理。他的目光在闪着寒光的刀刃上停了片刻，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

“听官爷的。不过这位良爷能否与我同去接人，我有话要对他说……可否？”

“他妈的！我们也要一起去！”

“官爷，您无凭无据强行盘查，按大明律，属擅勾摄，百姓可向监察申诉，罪行可大可小。您真的打算硬闯？”

“你……”

捕快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但都无计可施，就连吴大人都皱起眉头，露出为难之色。这个男人可不简单，虽看上去像个山贼，但对大明律相当熟悉。呵！不就是进屋么！对我来说这有何难，只不过多一次独闯虎穴罢了！

“没事的，我一人进去就行，接到人便出来。”

“义士，你千万小心！”

见我准备单刀赴会，吴大人显得有些担忧。对了，还有些要紧的事得安排好。万一出不来了，得找人托付好小崽子的事。我将吴大人拉到一边，悄悄在他耳边耳语道。

“大人，我若出不来这个门，您不要与他们硬拼，不要管我了。去找烟云楼的芸，她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与你。她身边还有个叫满穗的女孩，是我的……我最在意之人，还请您照顾好她，别让她做傻事，更不要来找我。”

“你以前说的最爱之人，便是她吧……这么重要的人……你……”

“谢过大人了……”

没有等吴大人说完，我转过身，走上门口的石台。门里的男人轻笑一声，嘀咕了一句“是条好汉。”将门拉开一条小缝，示意我进去。其中一个捕快还想伸手拉我，但我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比他的动作更快。他的指尖拂过我的衣角，在合页的吱呀声中，大门重新关闭，将我与外面的世界隔了开来。

想想看，我在这大屋中已经呆了半年，对里面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但此时此刻，这个地方竟变得如此陌生，甚至连空气中的气味，都变得不太一样……夹杂了陌生人身上的汗臭，还有微弱的血腥味。

我环顾四周，大院内似乎经过了一番清洗，有不少水渍，土似乎被重新翻过，但墙上有好几处黯淡的斑块，看上去很像是血迹。最明显的，便是院中原先零星伫立的几颗乔木，全部被人用刀斩的七零八落，无声的诉说着不久前激烈的搏斗，应当是有人在树边周旋抵挡，才被连累遭此厄运。院里大概站了三四个人，正拿着铲子挖土，还有两个大汉站在刚刚距离我偷听不远处的墙边，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一人手握雁翎刀，另一人拿着一柄短矛，刚刚兵器砸地的声音，应该就是那短矛发出来的。

“呵呵，干活的伙计不懂规矩，都是在山里混的，礼数不周，良兄弟不要见怪。”

领我入室的男人走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样子看上去十分悠闲，他三步一回头，我知道这家伙始终警惕着我，手掌也不离腰间的刀柄。

“那几个女孩人在哪里？”

我压低声音，冷冷问道。就算看不到人，我也很清楚大屋里一定躲藏着伏兵，想要救人必须抓紧时间，拖得越久，便越危险。

“上次那个小妞，难不成是你媳妇，说什么朋友……还特意跑回来救她……嘿嘿。”

我没有做声，并不想搭他的话，道不同不与为谋，这些人肯定常做杀人放火的勾当，毕竟打扫现场如此麻利。对于这种恶徒，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想尽快拯救更多的人，然后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我没搭理他，男人讪笑一声，转了转脖子，骨头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自顾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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