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灯要重调。”

凌雪按下快门，把相机放到一边。

汐汐点点头，从拍摄布景中走下来，小心地踩着脚边的电缆线。

他穿着一套女仆风格的制服cos，及膝长袜、蓬蓬裙下是一如既往精致的假发和妆容，配上那副羞涩的表情，看起来几乎就是专业级偶像。

“这套衣服好像有点勒。”他轻声嘟囔着，解开背后的绑带，往更衣间走去。

凌雪没太在意，只是在调试灯位的时候，视线无意间扫过一眼。

那一瞬间，他怔住了。

汐汐背上，有一道清晰的红色抓痕，横跨在白皙的肩胛骨之间，不可能是衣服勒出来的。

而更靠下的位置——他侧身时，凌雪看到脖子侧面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紫红吻痕，化妆没遮干净。

一阵沉默像是突然在空气里沉了下来。

凌雪没说话，但手上的灯架调整停了半秒。

汐汐还在那边换衣服，似乎没注意到。

换好之后，他抱着衣服从小更衣间走出来，看到凌雪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比平常更认真了一点。

“你……在看什么？”汐汐问，语气有点虚。

凌雪没立刻答。他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向汐汐脖子那处。

“这没遮好。”

汐汐僵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啊……昨晚……有蚊子。”

凌雪轻轻“嗯”了一声，点头：“是吗。”

然后他转身继续调灯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但从那一刻开始，整个空间里的气压都变了。

汐汐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近还是保持距离。

他觉得心跳得太快，甚至有点喘不上气。

终于，凌雪停下动作，头也没回地问：

“你昨晚是和小雨在一起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不快，但钝钝地扎进来。

汐汐低下头，指尖死死扣着裙边，嘴唇抿得死紧。

“……是。”

“你们做了？”

汐汐没有回答。但那沉默已经是答案。

良久。

凌雪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神情依旧冷静，但语气却更轻了一些，像是努力压住什么：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汐汐像要哭出来一样：“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

声音哽住，说不下去。

凌雪走近一步，盯着他。

但他没有骂他，没有质问，也没有流露愤怒。他只是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汐汐……你不是说，你害怕被当成玩具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汐汐的声音还卡在喉咙口，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惊慌、羞愧与困惑。

凌雪站在几步之外，望着他，眼神冷得不像话，像是被什么长久压抑的情绪突然点燃。

“所以你就这么答应她了？”

凌雪的声音一开始还平稳，但字句中已经带上明显的情绪起伏，像被掩藏太久的火焰透出灰烬。

汐汐下意识想后退半步，但又强迫自己站住。他不敢看凌雪的眼睛。

“你以为她是认真的吗？她之前有过多少男朋友你知道吗？”

这一句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鞭子，甩在汐汐心上。

他抬起头，瞪大眼，呼吸急促，脸颊迅速涨红。

“你……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声音颤抖，却带着愤怒，“你也……你不是也……也喜欢她吗？”

凌雪的表情微微一变，像是被戳中了什么。

“我……”他张嘴，却说不出下文。

汐汐继续逼问，像是终于从长久的压抑里爆发：“你明明也心动了不是吗？你不也在享受她对你的……那些暗示吗？现在又来责怪我？”

凌雪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我不是责怪你。”他说，声音压低，冷得像冰，“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担心我被她玩弄？还是担心我不再只属于你？”

这句话一出口，汐汐和凌雪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冻结。

凌雪望着他，眼神晦暗难辨。

“你以为我……是想占有你？”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随便把自己交出去。你明明……是那样干净的一个人。”

“干净？”汐汐嗤笑一声，眼眶却泛红，“你知道我以前有多少个晚上穿着女装躲在角落自拍吗？你知道我那些照片被多少人点赞、保存、说‘想操这个娘娘腔’吗？你觉得我‘干净’？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脏。”

凌雪呼吸一窒，眼神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不是说……你外面‘干不干净’，”他几乎是咬着牙说，“我是说，你心里那一点点温柔，还在。你会哭，会笑，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快……”

汐汐打断他，眼里泛着泪光：

“是啊。我是动摇了。是我先不坚定，是我没有抗拒她。但凌雪……我也是一个会寂寞、会渴望被爱的人啊。”

他声音哽咽，指尖紧抓着裙边，“你一直都那么冷静、那么理性，好像我只是你‘照顾’的对象，从来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我真的不确定……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把我当作……可以在一起的人。”

凌雪没有说话。

时间像一条凝固的河。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终于软下来，却也疲惫无比。

“……我当然有。”

他低声说。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怎样喜欢你，才不会伤害你。”

凌雪一个人走了。

脚步没有目标，只是快。

像是害怕被什么追上，追上了就要承认些什么。

身后的汐汐没有追上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

他转头，咬紧牙关，闷头冲进了最近的地铁站。

车来了，他几乎是逃进车厢。

夜晚的列车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乘客和无意义的广播声。

他挑了个最靠角落的单人位坐下，靠着冷冰冰的车窗，低头，双手交叠握在一起。

像是试图捂住内心的什么裂缝。

眼泪，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他愣了一下，像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哭。

他甚至不记得，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小时候母亲病倒的时候。

也许是一个深夜独自剪完视频、点开SNS看到朋友聚会照片的时候。

也许——从来都没有过。

他一直是那个“可以被依靠”的人。

温柔、稳重、体贴、能包容所有人的情绪、懂分寸、会安慰。

所以没人问过他——

你还好吗？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电轨摩擦的低鸣声。

他赶紧低下头，从包里掏出纸巾，慌乱地把眼泪擦干，动作生硬得像个小孩子。

他不是为这场吵架而哭。也不是纯粹为汐汐。

他曾经设想过未来，三个人或许可以维持某种脆弱的平衡，或许不需要拆穿、谁也不用被迫选择。

可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谁而哭。

是为自己吗？

为那个一直努力扮演“没关系的人”的自己？

为那个明明心动，却不敢说出喜欢的自己？

还是为那个已经来不及的可能性？

他闭上眼，眼泪又滚落下来。

「汐汐……你真的喜欢她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到底算什么……」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眼泪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嫉妒？愧疚？不甘？还是……孤独？

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些年里，他一直在努力成为“某种人”——

一个强大、清醒、可依靠的人。

而不是一个……可以被爱的人。

地铁还在缓缓驶向远方。

凌雪坐在那里，像一颗在城市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此刻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对任何人。

只想，就这样，在没人认识的地方，消失一会儿。

夜已深，城市被夜雾包围。凌雪一个人走到公园深处，一处平日鲜有人至的空地，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孤独地亮着。

他抱膝在长椅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神凝视着前方的虚空。风吹得他发丝有些凌乱，他却没有整理的意思。

他的脑子已经乱到极点，却又出奇地清醒。

汐汐的脸在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那种刚刚哭完还挂着泪痕的样子，带着点委屈，又像在赌气。

“他真的和小雨做了。”

这句话就像石子沉入湖底，却激不起一点波澜，只是在心底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气。

从一开始——从认识汐汐的那天开始，他就是那个照顾他的人。

陪他拍照，安慰他低落，半夜被吵醒也从不生气。

他从不承认那种情绪叫什么，只是默默在旁边，把“朋友”这个词当作一层保护膜。

但汐汐太可爱了。

不是外表的那种，而是……那种需要人保护的可爱。

每次他低声说“凌雪……你在的话我就安心了”，那声音都像爬进骨头缝里一样，带着微弱却真实的依赖。

凌雪咬了咬牙，低声喃喃：

「他那么纤细、那么依赖人，小雨怎么能对他下手？」

这句话里有愤怒、有疑惑、有一种说不清的——妒忌。

他不是不能接受汐汐谈恋爱。

但不能接受他是这么被碰的，轻易地、毫无预警地。

“……还是他其实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凌雪的指节收紧。

一部分在怪汐汐。太容易动心了。太轻易相信别人。

另一部分在怪小雨。她不是刚刚才在撩他吗？不是才刚刚，让他心里那堵冰墙出现了一道裂缝吗？

他是真的……差点就动心了。

小雨是那种可怕的女孩。看得透人心，做得出大胆的引诱，也懂得什么时候给人温柔。

他本能地排斥她，抵抗她，但她的靠近却像是温热的毒药，一点一点融化他。

他都已经准备——尝试去接纳她了。

可她却……

凌雪把头低下来，脸埋在掌心，几乎是咬着牙：

「……你不是在撩我吗？我都开始认真了，你怎么突然和他做了？」

他害怕的不是三人关系的“混乱”。

而是那种完全不受控的变化——

他是计划派，是冷静掌控一切的人。

但现在，他心里最柔软的两个角落，全都乱成了一团。

他不清楚自己更痛哪一部分——

是对汐汐的不舍与失落，

还是对小雨的错愕与背叛感。

是保护？是嫉妒？是爱？是占有？是被淘汰的危机感？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是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傻瓜，想维持平衡，却一个也没抓住。

夜间微凉的风吹过，让穿着露肩上衣和热裤的凌雪感到一丝寒意。

凌雪抬起头，鼻子红红的，眼睛却一点也不湿了。他哭够了，只剩下疲惫和茫然。

「……汐汐……你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我了？」

一句话，没谁能听见，也没人能回答。

很快，一周过去。

小说相关章节：三人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