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源石内部的世界是一片永恒的昏黄。

天空如同被稀释的琥珀，凝固着无数细碎的光点，不可及的遥远之地菱形图案高悬，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地面并不存在——或者说，它由流动的数据构成，每一步都会泛起涟漪，却又不会真正下陷。

特蕾西娅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这是……哪里？）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罗德岛的走廊——她刚刚和博士结束了一场激烈的缠绵，正慵懒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打开门，迎面便是一双淡紫色的瞳孔——

然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贯穿，体内细小的源石结晶剧烈震颤，仿佛要撕裂她的血肉。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这片陌生的昏黄世界。

（那双眼睛……我见过。）

她恍惚间想起，在发动“黑王冠”深入博士意识深处时，她曾瞥见过样同的一个的身影——淡紫色的瞳孔，冰冷而遥远的目光。

（是她……？）

“特蕾西娅大人！”Logos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特蕾西娅转头，看到Logos正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紧紧攥着骨笛，符文在哨口隐隐闪烁。

“这里似乎是某种……东西内部的空间。”Logos低声道，声音紧绷，“小心，那个女人很危险。”

特蕾西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

「普瑞赛斯」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淡紫色的瞳孔注视着他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

「普瑞赛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勾——

特蕾西娅头顶的“黑王冠”忽然颤动起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脱离了她的发丝，朝着「普瑞赛斯」飘去。

特蕾西娅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在夺取“黑王冠”！）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它，但“黑王冠”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轻盈地避开了她的手指，悬浮在了「普瑞赛斯」的掌心上方。

「普瑞赛斯」低头注视着这顶王冠，眼神复杂。

（这就是……如今的“文明的存续”？）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王冠的表面，像是在触碰某种遥远的记忆。然而，就在她试图将其握住的瞬间，“黑王冠”忽然微微一颤，挣脱了她的控制，重新飘回了特蕾西娅的头顶。

「普瑞赛斯」的手僵在了半空。

（前文明创造了“文明的存续”，可“文明的存续”却自主选择了泰拉？）

“……博士。”她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就是你选择的……希望吗？”

特蕾西娅的呼吸微微急促。

（她认识博士？）

（而且……她刚才提到了...？）

她的警惕心瞬间拉满，手指悄悄碰了碰Logos的手背，用极低的声音道：

“准备动手。”

Logos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骨笛按孔处的符文悄然亮起。

「普瑞赛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特蕾西娅。”她开口了，声音平静而淡漠，“你知道自己触碰了什么吗？”

（她知道我的名字？她到底是谁？）

特蕾西娅按下心中的疑问，强装镇定：“如果你指的是博士，那么我很清楚。”

「普瑞赛斯」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笑意未达眼底。

“不，你不清楚。”她轻声道，“你甚至不知道……你现在站在哪里。”

特蕾西娅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普瑞赛斯」缓步走近，周围的空气仿佛随着她的步伐变得粘稠。

“这里是源石内部。”她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悬浮于虚无之中的光痕，“一片……信息之海。”

（信息之海？）

特蕾西娅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她的戒备丝毫未减。

“而我……”「普瑞赛斯」继续道，声音带着某种诡异的空灵，“只是这片索拉里斯之海投射出的……一道影子。”

（影子？）

（她在说些什么？）

特蕾西娅的思绪飞速运转，但还没等她理清头绪，「普瑞赛斯」的表情忽然变了。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不对劲。）

特蕾西娅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但她没有轻举妄动。

「普瑞赛斯」的指尖抵住太阳穴，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某种剧烈的头痛。

（机会！）

特蕾西娅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编织”——

无形的丝线从她的指尖迸发，瞬间缠绕上「普瑞赛斯」的身体！

「普瑞赛斯」猛地抬头，淡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

“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定格，僵硬地站在原地。

Logos的咒言紧随其后，无数符文从他唇齿间飞出，化作锁链朝「普瑞赛斯」缠绕而去——

然而，那些锁链在触碰到她的瞬间，便如同落入水中的沙粒，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普瑞赛斯」缓缓转头，看向Logos，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说过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混乱，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在这里……我即是‘规则’……”

她的语调开始变得怪异，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有两个意识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特蕾西娅的“编织”依旧束缚着她，但她能感觉到，丝线正在被某种力量缓慢侵蚀。

（她的精神……不稳定？）

（刚才的“信息之海”……触发了什么？）

「普瑞赛斯」的表情越发扭曲，她的手指痉挛般地抽搐着，声音断断续续：

“你们……不该知道……源石的……本质……”

“闭嘴……！你会毁了计划……！”

“计划？你的计划早就……！”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内战。

特蕾西娅和Logos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她在……自己和自己争吵？）

随后，对于普瑞赛斯而言，仿佛万年，对于特蕾西娅来说，只不过几秒。在这极为短暂又极其漫长的时间内，「普瑞赛斯」的身体里，两个意识的争斗终于平息——真正的普瑞赛斯占据了上风，但代价是她的精神几乎被撕裂，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太虚弱了。）

她艰难地抬起头，淡紫色的瞳孔微微涣散，视线模糊地望向眼前的特蕾西娅和Logos。

（必须……让他们离开。）

（否则……源石会吞噬他们。）

特蕾西娅警惕地注视着「普瑞赛斯」，手中的“编织”仍未散去，但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察觉到了异常。

（这个女人……状态不对。）

刚才还如同神明般不可侵犯的存在，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Logos同样察觉到了异样，低声问道：“她的力量……在衰退？”

特蕾西娅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指微微收紧，随时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这时——

「普瑞赛斯」缓缓抬起手，动作迟缓而吃力，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体力。

“你们……”她的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急迫，却又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通讯，“必须……离开……”

特蕾西娅一怔。

（她在……让我们走？）

「普瑞赛斯」的指尖微微颤抖，周围的昏黄世界开始不稳定地波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

“源石……已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要再……进来……”

（来不及了……）

（我的意识……要被同化了……）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彻底模糊，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必须现在送他们走。

她猛地抬起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挥——

特蕾西娅和Logos的身影瞬间被一道淡紫色的光芒包裹，周围的景象开始飞速褪色。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特蕾西娅听到「普瑞赛斯」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快走……”

下一秒，特蕾西娅和Logos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罗德岛的甲板上。

夜风微凉，远处罗德岛的示航灯发出令人眩目的光芒，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特蕾西娅知道，那不是梦。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脖颈——那里还残留着被某种力量扼住的触感。

而她的脑海则仍回荡着「普瑞赛斯」最后的声音——

（“不要再进来……”）

（“源石已经……”）

（她到底……想说什么？）

Logos的脸色同样凝重，低声道：“那个女人……最后似乎是想保护我们。”

特蕾西娅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不……她是在警告。”

她的目光转向远处的夜空，眉头紧锁。

（源石……到底是什么？）

（而那个淡紫色瞳孔的女人……又是谁？）

特蕾西娅沉默片刻，低声道：

“先去找....”

—

【问题：先去找谁？】

>>>If线1：先去找博士

（拯救线，结局章节BB-S-HE，等待后续更新）

>>>If线2：先去找凯尔希

（继续后续情节）

—

“...先去找凯尔希。”

​

7.

​

【▇分钟前（泰拉时间）】

源石内部的世界依旧如常——昏黄的天空，虚无的地面，远处高悬的菱形图案无声旋转，仿佛在注视着这片永恒的领域。

「普瑞赛斯」站在数据流的中心，长发垂落，淡紫色的瞳孔倒映着这片不属于任何时空的领域。

她的身体里，两个意识正在激烈争执。

（“够了……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博士不是这样的人。”）——这是真正的普瑞赛斯，理性而克制。

（“可是那粉色头发的异族女特务，真的在和博士偷腥！”）——这是“普瑞赛斯”，尖锐而充满恶意。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明明……已经达成了协议。）

【十二天前（泰拉时间）】

在精神崩溃之后，普瑞赛斯曾与“普瑞赛斯”进行过一场漫长的交涉。

那时的她，因为太过于虚弱，意识几乎被源石的信息海洋淹没，而“普瑞赛斯”——那个由她的执念、痴迷与掌控欲所化的存在，站在她面前，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你撑不住了，普瑞赛斯。”她轻声道，“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被源石内的信息海洋同化，变成一道没有自我意识的投影。”

普瑞赛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在数据流中。

“和我融合吧。”“普瑞赛斯”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这样，你就能自由出入源石，不会再被它束缚。”

普瑞赛斯抬起眼，淡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动摇。

“代价呢？”

“代价？”“普瑞赛斯”笑了，“代价就是……你不再完整。”

“我们的意识会共享这具身体，你的理性，我的欲望，你的克制，我的占有欲……我们会成为一体。”

她凑近普瑞赛斯的耳边，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而且……如果你在源石内受到攻击，你的意识会彻底被信息海洋淹没，到那时……源石会像索拉里斯之海一样，给任何想要见到你的人投射他们心中的‘你’。”

她顿了顿，笑意更深。

“也就是说……如果博士忘记你，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普瑞赛斯的瞳孔骤然收缩。

（博士……忘记我？）

（博士不可能会忘记我。）

但现实容不得她思考。

她的意识正在消散，而“普瑞赛斯”提出的条件，是唯一的出路。

（我该怎么做...)

—

【问题：我该怎么做？】

>>>If线1：点头同意

（继续后续情节）

>>>If线2：摇头拒绝

（恶堕线，结局章节BB-S-UE，等待后续更新）

—

最终，她缓缓点头。

“好……我答应你。”

两人的指尖相触，信息流在这一刻彻底融合——

「普瑞赛斯」诞生了。

而现在，「普瑞赛斯」站在源石内，面对着特蕾西娅和Logos，两个意识再次陷入分歧。

【▇分钟前（泰拉时间）】

（“博士已经解释过了，他有他的理由。”）——真正的普瑞赛斯低声道。

（“理由？什么理由能让她骑在博士身上？！”）——“普瑞赛斯”的声音尖锐刺耳。

「普瑞赛斯」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冷静……必须冷静。）

（不能再让“她”主导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波动，看向特蕾西娅。

“特蕾西娅。”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知道自己触碰了什么吗？”

特蕾西娅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她的戒备丝毫未减。

“如果你指的是博士，那么我很清楚。”

「普瑞赛斯」的指尖轻轻一颤。

（“她在挑衅你！”）——“普瑞赛斯”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

（“住口……！”）——真正的普瑞赛斯咬牙反驳。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不该接近博士。”她最终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特蕾西娅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但她没有退缩。

“为什么？”她直视「普瑞赛斯」的眼睛，“博士是自由的，他的选择，轮不到你来干涉。”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狠狠刺入「普瑞赛斯」的心脏。

（“自由的？哈！博士是我们的！永远都是！”）——“普瑞赛斯”的声音几乎要撕裂她的理智。

（“不……不是这样的……”）——真正的普瑞赛斯试图反驳，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博士……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我……不能干涉博士的自由。）

“离开吧。”她最终低声道，声音疲惫而沙哑，“不要再进入源石……这里…已经......”

特蕾西娅怔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让步。

但「普瑞赛斯」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她抬起手，周围的昏黄世界开始波动——

“等等！”特蕾西娅下意识地喊道，“你到底是谁？你和博士是什么关系？！”

「普瑞赛斯」的动作微微一顿。

（我是谁？）

（我是他的同行者……他的挚友……他超越一切亲密关系的存在。）

（但如今……我什么都不是。）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不重要了。”

她轻轻挥手，特蕾西娅和Logos的身影瞬间被淡紫色的光芒包裹，消失在源石之中。

源石内再次恢复寂静。

「普瑞赛斯」独自站在数据流中，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的身体里，两个意识的争执仍未停止。

（“你放走了她……你居然放走了她！”）——“普瑞赛斯”的声音充满愤怒。

（“够了……博士已经做出了选择。”）——真正的普瑞赛斯低声道。

（“选择？他的选择是错误的！我们必须纠正他！”）​​

（“不……我们不能再干涉了。”）​​

（“懦弱！你就是这样才会失去他！”）​​

......

【▇分钟后（泰拉时间）】

「普瑞赛斯」跪坐在数据流中，长发散乱，呼吸急促。

她的身体里，两个意识仍在激烈争斗。

（“你差点毁了源石计划！”）

（“计划？你的计划早就失败了！”）

真正的普瑞赛斯没有继续回应了。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在遭受“编织”的攻击后，如今，「普瑞赛斯」的身体真的如“普瑞赛斯”所说，正逐渐被数据流吞没。

她的意识正在消散，与源石内部的信息之海缓慢同化。

（我……终究还是没能……）

她的指尖无力地垂下，淡紫色的瞳孔彻底失去焦距。

（博士，不要忘记我...)

8.

【七天后】

博士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时，墙上的电子钟显示02:15。连续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的视线边缘泛着模糊的灰影，手指在解锁门禁时不受控制地轻颤。

门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博士惯性般地回头张望，仿佛期待某个熟悉的身影会从转角处出现，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又加班到这么晚？”

但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

宿舍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博士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周没开窗通风了。他机械地脱下外套，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洗手间的水龙头有些漏水，滴水声像某种诡异的节拍器，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明天得找工程部的人来修...）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疲惫冲散。博士用冷水抹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用墨水晕染过，胡茬在下巴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他忽然想起普瑞赛斯总说他的胡茬扎人，每次亲近时都会用手掌抵着他的下巴抗议。

手指不自觉地抚过下巴，触到的只有冰凉的皮肤。

床单带着洗涤剂的人工香气，缺少了记忆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博士陷进枕头里，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窗外，罗德岛号的夜间照明系统在雾中晕开模糊的光晕，像是被水稀释的颜料。

半梦半醒间，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普瑞赛斯？）

博士想要睁眼，却发现眼皮重若千钧。恍惚中，有人轻轻抚过他的前额，指尖的温度熟悉得令人心碎。

“你该好好休息的。”那个声音说，带着他魂牵梦萦的温柔，“看看你的黑眼圈。”

博士想抓住那只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拼命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别着急。”声音轻笑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就在这里。”

一阵微风拂过脸颊，带着雨后森林的气息。博士的意识渐渐下沉，坠入梦境的深处。

然后，他看到了光。

——是水族馆的灯光。

​

博士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淡蓝色的水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恍惚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年轻、干净，没有伤痕，也没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

（这是……什么时候？）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游动的鱼群，落在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上。

——普瑞赛斯。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垂落，正微微仰头看着一只缓缓游过的水母。她的侧脸被水光映照，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博士的心脏猛地收紧。

（普瑞赛斯……）

他下意识地朝她走去，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这片梦境。普瑞赛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转过头，淡紫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博士。”她轻声唤道，声音温柔得像是一缕风。

博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普瑞赛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轻轻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到玻璃前。

“你看。”她指着那只水母，语气里带着孩子般的雀跃，“它的触须像不像塔罗斯外边的矩阵光带？”

博士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那只水母正缓缓舒展身体，透明的伞盖下，细长的触须随着水流飘荡，确实像是被拉长的光。

“嗯。”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普瑞赛斯侧头看他，嘴角的笑意更深。

“你总是这样，话太少了。”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明明是你提议来水族馆的，结果反而变成我在兴奋。”

博士怔了一下。

（我提议的？）

（……对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他还没有背负那么多责任，普瑞赛斯也还没有消失。他们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偶尔会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或者……只是为了看对方微笑。

普瑞赛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走神，轻轻叹了口气。

“又在想工作？”

“不。”博士摇头，声音低哑，“只是在想……你。”

普瑞赛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我就在你面前，有什么好想的？”

博士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握紧了她的手。普瑞赛斯的手指纤细而温暖，指腹有常年操作精密仪器留下的薄茧，触感熟悉得让他心脏发疼。

水族馆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游客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巨大的玻璃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小片空间。

普瑞赛斯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博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

博士的身体猛地僵住。

“什么意思？”

普瑞赛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水母。它的触须缓缓摆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只是假设。”她最终轻声道，“毕竟……我们的时间，从来都不够用，不是吗？”

博士想说“不会的”，想说“你一定会一直在”，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普瑞赛斯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没关系。”她低声道，“记得也好，忘记也罢……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水族馆的光彻底暗了下来。

博士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窗外是罗德岛深夜的灯光。

（……梦？）

他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心脏，那里还残留着梦境中的温度。

（普瑞赛斯……）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任由那股莫名的哀伤淹没自己。

梦境并未结束。

博士再次陷入沉睡，这一次，他站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阳光和煦，微风拂面，远处是一棵巨大的树，树荫下铺着野餐垫，几个人影正坐在那里交谈。

博士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这是……）

“预言家！这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博士转头，看到弗里斯顿正朝他挥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弗里斯顿？）

博士下意识地迈步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到树下。野餐垫上坐着陆、艾德，还有他们的家人，而普瑞赛斯正坐在最中间，手里捧着一杯茶，见他过来，微微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怎么这么慢？”她轻声问道。

博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有过这样的聚会吗？）

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模糊不清。他隐约记得，在很久以前，他们确实有过一次难得的团聚，但具体细节早已遗忘。

普瑞赛斯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坐吧。”

博士沉默地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弗里斯顿正在和陆争论某种仪器的设计，艾德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他们的家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笑声不断。

（这是……多么普通的场景。）

（可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遥远？）

普瑞赛斯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温热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她问道。

博士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

“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普瑞赛斯轻笑了一声。

“因为太幸福了？”

博士没有回答。

（......)

普瑞赛斯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是轻轻靠在他肩上，目光投向远方。

“博士。”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分开，你会恨我吗？”

博士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水险些洒出。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普瑞赛斯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只是……突然想到。”她低声道，“毕竟按照我们在源石计划上的分歧，我们的路，终究是不一样的。”

博士想说“不会的”，想说“我们可以一起走”，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普瑞赛斯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轻轻叹了口气。

“没关系。”她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风忽然大了，吹散了树荫下的温暖。博士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宿舍的床上，窗外已是黎明。

（又是……梦？）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梦境中的画面仍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普瑞赛斯……你到底...？）

第三次入梦。

他看见普瑞赛斯站在实验室的观察窗前，晨光为她的侧脸镀上金边；看见她在数据终端前皱眉的样子，黑色的发丝垂落在额前；看见她踮起脚尖，将标本瓶放进最高层的储物柜时，白大褂下摆扬起的小小弧度。

这些记忆碎片像被海浪冲刷的玻璃，边缘圆润却愈发清晰。博士在其中沉浮，任由它们带着自己漂向更深的黑暗。

“博士...”

呼唤声忽远忽近。博士感觉自己被拉向某个方向，眼前的黑暗逐渐显现出模糊的轮廓。是他们的宿舍，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蓝光中，像是透过深海看到的景象。

普瑞赛斯坐在床边，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将她的皮肤映得近乎透明。她穿着那件博士最熟悉的白色睡裙，领口处的蕾丝边已经有些起球——那是博士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你又熬夜了。”她轻声说，手指抚过博士的脸颊。触感如此真实，却又像隔着一层薄纱。

博士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普瑞赛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注视他，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

“我做了个梦。”她继续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梦见我们第一次去阿卡西记录的千万年前的海边。你还记得吗？你被那个名叫螃蟹的生物夹了手指，却坚持说一点都不疼。”

博士当然记得。那天普瑞赛斯笑得直不起腰，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像一面旗帜。后来他们在沙滩上找到一颗心形的鹅卵石，普瑞赛斯坚持要带回家，说这是大海给他们的礼物。

（那颗石头...）

博士的指尖触碰到普瑞赛斯的肩膀时，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是梦吗？）

罗德岛的宿舍里，昏黄的台灯在床头投下温暖的光晕。雨滴敲打着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普瑞赛斯背对着他站在窗前，黑色的长发垂落在白色睡裙上，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在看什么？”博士走到她身后，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普瑞赛斯没有立即回答。她的手指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留下模糊的雾气。博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雨幕中朦胧的舰桥灯光，像沉在水底的星辰。

“在看雨。”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

博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那个雨天，实验室的自动门滑开时，站在门外的女孩浑身湿透，黑色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却笑得像阳光一样明亮。

“你那天像个落汤鸡。”他忍不住轻笑，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感受着丝绸般的触感。

普瑞赛斯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博士熟悉的狡黠：“而某个呆子立刻就把实验服脱下来给我了，完全忘了里面只穿着背心。”

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博士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雨后森林的味道。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上，那里泛着樱花般的粉色。

“博士。”她轻声唤道，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你的耳朵红了。”

博士想反驳，却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普瑞赛斯总是这样，能用最简单的动作让他心跳加速。他抓住她作乱的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这不公平。”他低声抱怨，却忍不住低头寻找她的唇，“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话语消失在相接的唇瓣间。普瑞赛斯的嘴唇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淡淡的甜味。她轻轻叹息，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后颈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雨声渐大，却盖不住彼此的心跳。博士的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下滑，隔着单薄的睡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普瑞赛斯微微颤抖，却没有退缩，反而更紧地贴向他。

“等等...”她在亲吻的间隙喘息，“灯...”

博士轻笑，却没有停下亲吻她颈侧的动作：“现在害羞是不是太晚了？”

普瑞赛斯轻哼一声，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我是为你着想，博士。你的脸已经红得像罗德岛号的警报灯了。”

“那正好。”他故意用鼻尖蹭过她敏感的耳后，满意地听到她急促的吸气声，“让你看清楚，我是怎么对待某个叫普瑞赛斯的调皮语言学家的。”

睡裙的肩带悄然滑落。普瑞赛斯的皮肤在灯光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博士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上，听到她喉间溢出的细小呜咽。

“博士...”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犹豫，“我们很久没有...”

博士停下动作，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在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里，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渴望，以及更深处的、难以言说的情感。

“我知道。”他轻声说，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我们有的是时间。”

普瑞赛斯凝视着他，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让博士想起他们第一次共进晚餐时，她偷偷把胡萝卜挑到他盘子里的狡黠模样。

“证明给我看。”她说着，轻轻将他推倒在床上。

雨声、灯光、彼此的呼吸，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博士感受着她的重量，她的温度，她落在自己皮肤上的每一个吻。在这个被雨水隔绝的小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这份迟来已久的亲密。

当普瑞赛斯的长发如黑幕般垂落，扫过他的胸膛时，博士忽然想起那个雨天她说过的话：

"有些记忆就像水，看似透明，却包含了所有的颜色。"

当时他还在调侃普瑞赛斯终于展现了语言学家该有的修辞水平。而如今，此刻，他在这水色的记忆里，看到了瞬息间的永恒。

突然，普瑞赛斯说话了。

“博士。”她轻声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博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此时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普瑞赛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缓缓靠近，额头抵上他的。

“你说过……要为我停下那道光。”

（停下……那道光？）

记忆的碎片突然闪过——那是他们在最后一次因源石计划研究而分别的前夜。他抱着她，许下誓言，会为她停下那道毁灭一切的光。

（我……答应过她。）

普瑞赛斯轻轻闭上眼睛。

“博士……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即使我不在了……即使你再也见不到我……”

“也请……记住我。”

博士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普瑞赛斯！”

普瑞赛斯微微睁眼，嘴角仍带着那抹温柔的笑意。

“别怕。”她轻声道，“这只是……一个梦。”

星光渐渐暗淡，房间开始崩塌。博士死死抓着她的手，却无法阻止她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不……不要……”

普瑞赛斯轻轻摇头，最后一丝光芒从她的眼中褪去。

“再见…我的......。”

博士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后背。

（梦……）

（全都是梦……）

他抬手捂住脸，呼吸急促。梦境中的画面仍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普瑞赛斯的笑容、她的温度、她的声音……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些？）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只是……太久没见到她了，有些想念罢了。）

窗外，巴别塔的晨间广播适时响起，仿特蕾西娅的机械女声正在播报今日天气。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寂静中。

枕头上有一处不自然的凹陷，像是有人刚刚在那里坐过。博士颤抖着伸手触碰，却只感受到布料上残留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又是...梦吗？）

床头的终端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有新消息。博士机械地点开，是凯尔希发来的今日行程表。在密密麻麻的会议安排最下方，有一行小字：

“记得吃早餐。别让我在医疗部见到你。”

这种在前几天的事件后，突然恢复的别扭关心让博士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晨光渐渐驱散了夜色。博士站在窗前，看着晨雾中的罗德岛号载着巴别塔慢慢苏醒。在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远处的甲板上，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但当他眨眨眼再看时，那里只有几个早起的干员在晨跑。

"普瑞赛斯..."他轻声呼唤，声音消散在玻璃的倒影中。

而在博士看不到的角落——

源石的信息海洋深处，一道没有形体的身影正缓缓穿行。

普瑞赛斯已经失去了实体，她的意识与源石同化，只剩下零星的信息碎片仍在流动。

但属于她的那部分依然在追逐。

追逐着他的行迹，他的温度，他的记忆。

（博士……）

（……不准忘记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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