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的裂痕

至冬的寒风在精钢打造的实验室外尖啸，却穿不透这由地髓核心供能、恒温恒湿的堡垒。室内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以及液体在导管中流动的细微声响。巨大的圆柱形培养槽内，一颗散发着温润琥珀光泽的多棱晶体悬浮在淡金色溶液中，缓慢地自转着。它曾是岩之魔神摩拉克斯力量的具现，璃月大地的基石——岩神的神之心。

此刻，数根比发丝还纤细的探针，正尝试刺入晶体内部最精密的回路。刺目的电火花骤然爆开，又在瞬间被吸回晶体内部，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和晶体表面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细微裂痕。

“又失败了。”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被称为“博士”的男人站在操作台前，罩袍下的义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映照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失败数据流。“直接解析神之心的核心法则，即使它已离体，其蕴含的‘契约’之力依旧在抗拒外力。摩拉克斯的烙印，比我们预估的更顽固。”

他身后的愚人众研究员低声报告：“大人，目标‘尘世闲游者’钟离，其活动轨迹分析显示，他明日午时三刻，会出现在璃月港‘三碗不过港’附近的古玩集市，品鉴一方新出土的‘古华玉’。”

博士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不带任何温度。“很好。既然神之心本身坚不可摧，那就从承载过它的‘容器’入手。契约之神？呵……契约的漏洞，往往存在于签订者自身。”他的目光转向旁边一个打开的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奇异的“神之眼”。它有着岩系标志性的琥珀色基底，但核心的光芒却并非纯粹的岩黄，而是夹杂着一丝混沌的、不断变幻的幽紫。“‘皈依之瞳’的改良型，测试阶段三。用‘契约’本身作为撬棍，去扭曲契约者认知的基石。希望这位昔日的契约之神，会喜欢这份来自旧日同僚的‘礼物’。”

***

第二日的璃月港，阳光正好，海风带着咸腥吹拂着港口千帆。钟离缓步行走在熙攘的古玩集市中，一身璃月传统的玄色正装，金纹滚边，气度沉凝如山岳。他步履从容，目光扫过两侧摊位，带着千年沉淀的淡然。过往行人无不恭敬避让，低唤一声“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您可算来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摊主热情地招呼，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捧出一块拳头大小、质地温润的黄玉。“您给掌掌眼，刚收的宝贝，说是古华派祖师爷传下的‘玉镇心’！”

钟离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块玉上。玉质上乘，雕工也古朴大气，透着一股沉淀的韵味。然而，真正攫住他目光的，是摊主手中另一件不起眼的东西——一枚被随意放在锦盒边缘作为添头的“神之眼”仿品挂饰。它有着岩系的琥珀色外框，核心处却镶嵌着一颗色泽奇异、内蕴幽紫流光的宝石。

“此玉确为古物，灵气内蕴，”钟离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磐石般的稳定感，“应是前朝宫廷赏玩之物，与古华派渊源不深。”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指向那枚挂饰，“此物，倒有些意思。光华流转，似有地脉沉淀之息。”

摊主一愣，随即堆起笑容：“嗨，先生好眼力！这是个搭头，据说是从层岩巨渊深处挖出来的矿石琢磨的，看着像神之眼罢了。您要是喜欢这玉，这玩意儿就送给您了！”

钟离微微颔首，似乎觉得这交换理所当然。他接过摊主恭敬递来的锦盒，目光在那枚奇特的“神之眼”上停留了片刻。那核心宝石的幽紫流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隐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共鸣感掠过心头，仿佛久旱的岩层深处感应到一丝遥远的地下水脉震动，细微、陌生，却又带着某种……契约般的吸引？

“如此，便谢过了。”他将挂饰拿起，指尖传来玉石温润与一丝奇异的冰凉。没有佩戴，只是随意地收进了宽大的袖袋之中。契约已成，交易完成，一切皆在规矩之内。他并未察觉，袖中的挂饰，那核心的幽紫光芒如同活物般悄然流转了一下，仿佛一滴墨汁无声地滴入了他精神的无垠深潭。

***

第三天清晨，钟离在往生堂雅致的卧房中醒来。窗外传来璃月港清晨特有的、带着水汽的喧嚣。他起身，如常走向黄铜镜前准备整理仪容。

镜中映出的身影依旧挺拔，玄色正装一丝不苟。然而，当他习惯性地抬手整理衣襟时，指腹划过前胸的布料，触感却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那布料似乎……绷得比昨日紧了些？一种柔韧的饱满感，透过上好绸缎的纹理传递到指尖。

他的动作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胸口位置。那里，璃月正装严谨的交领之下，原本平坦的轮廓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衣料被撑起一道含蓄而流畅的弧度，使得原本宽松的款式此刻在胸腹之间竟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紧绷感。

一丝极其淡薄的疑惑，如同清晨薄雾般刚要在意识中升起。袖中，那枚被他随意放置的“邪眼”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核心深处那点幽紫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深渊中睁开的眼睛！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无可抗拒的认知篡改之力，瞬间抚平了那丝疑惑的涟漪。

“……”钟离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镜中那微妙变化的轮廓，心中波澜不惊。仿佛那点变化从未存在，或者，本就该如此。他自然地调整了一下衣襟的位置，让那紧绷感显得不那么突兀，动作流畅而优雅。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如同早已存在的常识：

*‘既已决心隐于尘世，体验凡俗百态，尝试不同的姿态亦是理所当然。典籍所载，岩王帝君亦有诸多化形，其中亦不乏女性之姿。此等变化，不过是融入凡尘的一种方式罢了。’*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合理，带着契约般不容置疑的份量，瞬间填补了那细微认知裂缝。他甚至觉得镜中这略显不同的身形，透出一种别样的、符合璃月古韵的雍容气度。至于那枚袖中邪眼核心深处流转的幽紫光芒，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血肉深处的微弱麻痒，则被他彻底忽略。契约既存，万物皆有其理，何须深究？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晨光照在他轮廓深邃、更添几分柔和线条的侧脸上，映得那双金珀般的眼眸依旧深不见底。他望向港口繁忙的景象，目光掠过千岩军巡逻的身影，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群山。

“契约…”他低声自语，声音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飘渺，“维系璃月的基石。” 袖中的邪眼，那点幽紫的光芒如同深渊的呼吸，稳定而隐秘地脉动着。

暮色开始为璃月港镀上金边，钟离依照习惯，信步走向琉璃亭。他是此地的常客，掌柜早已备下临窗的雅座。行走间，他步履依旧从容，带着千年沉淀的韵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璃月古老的地脉节点之上。唯有那身剪裁精良的玄色璃月正装，在步履交替间，于胸腹与腰际勾勒出更为饱满流畅的弧线，衣料承受着微妙却持续增加的张力，绷得紧实。

他落座，动作依旧优雅，只是当手臂不经意拂过桌面时，衣袖下的臂膀似乎也多了几分柔韧的丰润感。侍者恭敬奉上香茗，目光在接触到他时，似乎比往日多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又飞快垂下。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仿佛眼前的客卿先生今日有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钟离恍若未觉。他端起细腻的白瓷茶盏，指尖温润，杯中的茶水映着他此刻的面容——轮廓依旧英挺，但眉宇间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棱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下颌的线条也显得更加流畅。这变化细微，如同上好的古玉经年累月被时光摩挲出的温润包浆。

他浅啜一口清茶，目光投向窗外华灯初上的港口。灯火如星子般在渐深的蓝紫色天幕下点亮，映在港口的粼粼波光中。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包裹着他。袖袋深处，那枚邪眼如同第二颗沉寂的心脏，幽紫的核心光芒稳定地流转着，无声地渗透、抚平、扭曲。契约的基石在他毫无所觉的意识深处，正被一种外来的力量，如滴水穿石般悄然蚀刻出新的纹路。

“掌柜，”他放下茶盏，声音低沉悦耳，比往日似乎更添一分清越，“今日可有新到的……”话语微微顿住，他本想点一道自己常吃的腌笃鲜，舌尖却自然而然地滑向了另一个名字，“……金丝虾球？”

窗外的灯火，倒映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金珀色眼眸里，光芒流转，仿佛有幽紫的星屑在其中一闪而逝，旋即沉入无垠的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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