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校园游泳馆，人烟稀少。夏季的风已经透出潮湿的水汽，阳光在天边被一点点吞没，剩下微微泛蓝的天光洒在玻璃屋顶上。

汐汐拿着一个小行李箱，轻快地走在前头。

“你确定……这个点女更衣室没人？”凌雪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眼神里是明显的不安。

“放心啦。”汐汐回头笑着冲他眨眼，“这个时间段女更衣室没人，只有男子游泳部会训练。我们就拍个十几分钟，快点拍，快点撤。”

凌雪看着那扇贴着“女更衣室”字样的门，脚步犹豫了半拍，终究还是被汐汐轻轻牵住手拉了进去。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隔绝了泳池那边的嬉闹声，只剩下更衣柜的木头味和一点点令人莫名心跳的静。

这是女更衣室。

而他们是两个男生。

更准确地说，是两个穿着泳装、要在这里自拍的男生。

一套是蓝白纹的比基尼，另一套是黑色带紫色装饰条纹的高腰连体款。

两人背对背换上泳衣，谁也没出声。空气像静止了似的，连排气扇都停了。

汐汐先换好，一转身，笑着亮相：“这套好看吧？是我上次在网上淘来的。”

凌雪回头看他，眼神复杂。汐汐皮肤白得几乎发光，小巧的肩膀在泳衣带子下显得更纤细，而腰线修得纤长干净，像一只乖巧又满是欲望的白兔。

“你……是真的把女孩子的事研究透了啊。”凌雪低声说，语气听不出责备，反而有点佩服。

凌雪的泳装是他挑的：黑色运动风的连体泳衣。风格偏保守，像是个运动少女，但他腰间那微微的凸起还是彰显着，他是个男孩子。

“快快快，先换好，今天拍个双人系列。”汐汐兴奋地摆好三脚架，今天他连指甲都贴了配合泳装的蓝色美甲。

凌雪不太适应地看着镜子。他总觉得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夸张，更……让人脸红。

“你今天……好像有点亢奋？”他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忍不住低声问。

汐汐坐在镜子前边调整妆容，一边眼神亮亮地看着相机的屏幕，“有一点点啦……就是、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凌雪没有回答。

但他也没转身离开。

相机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正式开始倒数。他们站在浅色瓷砖地上，对着镜头做出练习好的“背对回头”动作，动作极为对称。汐汐眼神中带着某种羞耻的兴奋，凌雪则略显拘谨，始终保持一点若即若离的克制感。

一张、两张、三张。

“笑一下嘛～不要绷着脸～”汐汐凑过去，在凌雪耳边轻轻说。

凌雪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蓝白色泳衣、微湿的刘海、粉嫩的唇——那瞬间他突然觉得心脏停了一拍。

他低声回：“你再靠近一点，我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汐汐眨了眨眼，下一秒却又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那就不笑啊，也很帅的。”

相机“咔哒”一声，捕捉下这一帧。

镜头里的，是一只欲望藏不住的白兔，和一只冷静自持的黑猫。

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游戏”已经在某种边界线上游走。

镜头前的呼吸似乎慢了半拍，空气中除了相机的咔哒声，只剩心跳和一点点彼此靠近的悄声。

就在这时，外头隐约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两人瞬间安静，像被人捏住了喉咙。

汐汐瞳孔一缩，回头死死盯着门，“不可能吧……这么巧？”

“你说的‘不会有人’呢？”凌雪低声咬牙，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把汐汐挡在身后。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进门的是一个金发少女，扎着松松的双马尾，穿着贴身的短T和牛仔热裤，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身材，背着运动背包，脸上还带着微汗，像是刚刚从外头小跑过来。

少女先是楞住——眼睛睁大，瞳孔微微收缩，惊讶写在脸上。

她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两个男生。

穿着女生的泳衣。

其中一个穿着蓝白比基尼，正低头试图用手挡住自己的身体，手指上还做了美甲。另一个穿着运动风连体款泳装，一瞬间试图侧身挡住前者。

但下一秒，她却歪了歪脑袋，嘴角一挑，露出某种“有意思了”的表情。

汐汐脸一下子烧起来。他慌乱地往后缩了一步，几乎踩到了墙边的置物架。刚刚还一脸兴奋的表情此刻完全消失，眼神里满是慌张与羞耻。

“我、我、对不起……那个……我们马上走、马上走！”他语无伦次地开始收东西，连相机都差点碰倒。

“你是……汐汐，对吧？”她忽然说。

汐汐一愣，动作僵住：“你、你认识我？”

“啊——我还以为记错了呢。”她开口了，语气不快不慢，尾音微微带着一点调皮，“果然是你……汐汐对吧？我们艺术史课上见过。我是小雨。”小雨忽然笑起来，眼神亮亮的，“我就记得你，很安静，总穿得很好看。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网红呢。不过说真的，我还以为你只是在课上穿得精致，没想到私下这么——有品味。”

“我……不是……”汐汐小声说，像是语气都软了下来，眼睛还是不敢看她。

凌雪则依旧挡在前面，眼神冰冷，像只随时会炸毛的黑猫。凌雪下意识地挡在汐汐面前，一言不发，警戒着面前的小雨。

他肩膀紧绷，一只手按着汐汐的手臂，显然已经做好撤退的准备。

少女视线却并没有躲避。她看着凌雪，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容忽视的惊艳——这个男生她从未见过，却冷静、漂亮，甚至在保护汐汐时显得莫名帅气。

“我的手机忘在柜子里了。回来拿，没想到撞见一场……嗯，私密写真拍摄？”小雨调皮地一笑，语气虽然轻快，但眼神却依旧认真地观察着两人。小雨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三脚架上的相机，“哇，居然还有灯光布置？你们拍得还挺专业的啊。”

没有责怪，没有惊讶的尖叫，也没有立刻退出去。

这个女孩只是站在那里，眼里满是兴趣与调皮，像是打开了一本珍稀的画集。

凌雪没说话，眉头却皱了皱。

小雨注意到，转而看向他：“你是……汐汐的朋友？你也……很专业嘛，那个三脚架好像还挺贵的。”

凌雪终于开口：“他只是想拍点照片，不是故意进来的。我们知道不该进女更衣室，是我没拉住他。”

这句话像是一种主动揽责，语气低沉却稳。

小雨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汐汐一眼：“你朋友人挺好嘛，还会帮你顶雷？”

汐汐低头：“我只是觉得这个时间点没人……对不起。”

小雨没再逼问，反而突然走进几步，打量起两人：“不过……你们打扮得真的挺好看的。”

两人一愣，齐刷刷看向她。

凌雪眉微动，没有接话，但表情略微缓和了些。凌雪分不清这个女孩究竟是在调侃，还是……真的对他们感兴趣。他不习惯这种莫名其妙的接纳，心底却涌出一点动摇。

“我不会说出去的啦，”小雨忽然站起来，手插腰，认真地说，“我来只是拿个手机，现在也拿到了。你们接下来是要拍‘双人合影’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汐汐一脸震惊。

“镜头角度就能看出来嘛～”小雨眨了眨眼，“还有，你们拍照的时候别太拘谨啦，笑得再自然一点嘛。”小雨掏出手机，“但你们得让我也拍几张。”

“……哈？”凌雪一时间没听懂。

“你们穿得这么好看，不拍几张岂不是浪费？”她看着两人笑起来，声音甜得像，“而且嘛，我超喜欢可爱的东西。”

她顿了顿，伸出手指比了个相机框的形状：“你们两个都很可爱，尤其是你——”她看着汐汐，语气变得暧昧又调皮，“可爱到让我好想欺负一下。”

汐汐低下头，脸红得几乎冒烟，却又忍不住从睫毛下偷看小雨的表情。她真的……不是在嘲笑他们吗？

凌雪脸上的神情没变，但从他略微放松的手来看，他的警惕心，正在一点点被这个女孩奇异的气场化解。

小雨歪头看着他们，忽然笑得更甜：“要不要交个朋友呀？”

“对了，”小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我们好像还没正式认识呢。”

她大方地走近几步，伸出手，抬头看着两人，：“对了，我刚刚还没自我介绍吧？”

她的笑容带着一点狡黠：“我是小雨。汐汐你肯定认识我。”

汐汐下意识接过她的手，怯怯地回应：“我……我叫汐汐。那个，是表演系的……大一。”

“我、我记得你……你在班上很有人气。”

“对嘛，我就说你认识我。”小雨甜甜地一笑，转头看向凌雪，“你呢？”

凌雪沉默了一秒，才低声道：“……凌雪。”

“凌雪？”小雨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像是将名字印在记忆中，“好听。跟你很搭。”

凌雪没接话，但微微动了一下下巴。

“好啦，不打扰你们拍摄了。”小雨往后退一步，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拍照我也能来围观。”

“你是说……加你？”汐汐下意识看了凌雪一眼，像在征询意见。

小雨已经伸出手机：“不加才奇怪吧？你们可是我见过最可爱的‘模特组合’呢。”

汐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机扫了上去。凌雪眉头轻蹙，但也沉默地添加了她。

小雨把手机收回，忽然坏笑起来，眨了眨眼：“那我们以后见啦——‘模特小姐们’。”

话音未落，她已经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更衣室，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柑橘香。

门“咔哒”一声合上，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两人僵站几秒，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般，动作飞快地收拾器材、脱下泳装、换回普通衣物。

汐汐在系鞋带时手还在抖，嘴角不受控地红透了耳根：“她真的……太大胆了吧。”

“不是大胆，是不正常。”凌雪语气低沉，望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名字，眉头始终没松，“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事的。”

“你觉得她会威胁我们？”汐汐抬起头，语气却有些迟疑，“我……不觉得。”

“你不是一直很怕别人发现吗？”凌雪低头看他，“现在突然就信她了？”

汐汐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她的眼神，不是那种会‘抓住弱点’的人。她只是……好奇而已吧。”

凌雪没有立刻回话。

他们走出校门，进了地铁站。

晚高峰刚过，车厢里还算空旷。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周围没人注意他们，只能听见铁轨的轰鸣和广播声。

汐汐低头摆弄着手机，在看刚加的好友资料，小声回道：“她不像会乱说话的人。”

“你就这么相信她？”凌雪瞥他一眼。

汐汐抿了抿唇，声音更轻：“我知道她……她在班上很有人气，跟所有人关系都很好。而且从来不嘲笑人。我没什么朋友，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可她也会跟我问好。她是那种爱说爱笑，调皮归调皮，但不会真的恶意伤人的人。”

凌雪没有回话。

车窗外灯光闪过，拉出模糊的影子。汐汐忽然笑了一下。

“她说我可爱。”

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点点羞涩的满足感。

凌雪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吐了口气：“……你是很可爱。”

“……我以前一直觉得，万一有人撞见我穿成那样，一定会很惨。”汐汐轻声说着，望着窗外的黑影，“但她的反应，完全跟我想的不一样。”

凌雪侧过头，看着他：“你很想被人接受吧？”

汐汐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凌雪轻叹一口气，语气软了些：“但也要小心点，知道吗？”

汐汐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觉得她……不一样。”

凌雪没有回应，但眉头轻轻松开了一点。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希望你是对的。”

地铁继续向前开着，像一列通往未知的列车——而他们三个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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