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无数利爪拍击着铁皮车顶，声响逼仄沉闷。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外头昏黄的路灯折射成扭曲的光影。

沈翘睁开眼，双手被绑在身前，腿也被束缚着蜷缩在车后座。她身上裹着一件风衣，是刚才那男人扔给她的，雨水和汗液让衣料贴在身上，冷得像铁片。

她知道自己被绑架了，连为什么也不需要猜。

前座那男人静静地开车，黑衣黑帽，背影挺拔得像根冰柱。

沈翘眸色沉静，语调清冷：“你是黎河。”

他没有回应，只将车速压得更低些。

她微抬下巴，眼神落在前方车窗上，语气淡淡，却藏着锋利：“你们老大疯了，为了逼我男人交地盘，想拿我换筹码？”

黎河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你值这个价。”

车内安静了片刻。外头的雨像是在预告什么。

沈翘眉心微皱，腹部又传来一阵闷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拧动。那不是第一次了，从上车不到一小时，这样的痛感已经反复出现过好几次。

她怀孕已满三十九周，今天原是去产检。只是没想到刚出医院，就被人捂住口鼻拖进车里。

她没再说话，只是闭着眼缓慢吐气，把突如其来的疼压下去。

“你要是现在发动，我可不会放你去医院。”黎河的声音淡淡响起，像是在陈述天气，“你要是在这儿生，就自己解决。”

“你以为我想在你车上生？”沈翘嗤笑，声音冷冽，“可孩子不是你说不生就不生的。”

黎河从后视镜里看她，片刻，冷冷道：“别耍花招。”

沈翘没有应声，只是轻轻弓起身子，脸色慢慢泛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没停，疼痛却愈发频繁，像是潮水一波波向她扑来。

她开始出汗，浑身湿透，却依旧紧紧闭着嘴不肯发出一声，像是怕被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直到某一刻，一阵更明显的抽痛袭来，她眉头紧皱，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黎河偏头，眼神一动。

“阵痛多久了？”他问。

沈翘沉默片刻，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一个小时吧？”

黎河眉头微皱，车速加快了几分。

沈翘靠在后座一角，脸色略显苍白，嘴唇干裂，但整体看起来还没到临盆的程度。她清楚自己尚未进入活跃产程，破水的迹象也尚未出现，身体只是进入了早期阵痛期。

她安静地忍受着，一只手护着小腹，另一只手撑在车窗边，随着车体的颠簸轻轻起伏着。

“我不会现在生。”她忽然冷静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黎河没回应，只是盯着前方的雨幕，指节微微收紧。

气氛压抑，雨刷划过玻璃，发出一下一下尖锐的节奏。

沈翘闭了闭眼，将一波疼痛硬生生咽下去。

她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如果真要生了，她一个人在这辆车上，没人帮她剪脐带、没人帮她接孩子——那将是一场彻底的孤立。

但至少现在，还能忍。

她必须忍。

黎河余光瞥了她一眼，似乎确认她暂时无恙，便没有多言，只继续握着方向盘沉默前行。

这一夜的雨，仍旧没有停。

片刻后，车内的沉默终于被沈翘打破。

“你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她开口，语气不带起伏，像是在问天气。

黎河没看她，只是淡淡道：“干过。”

“绑架女人？”

“有命令就执行。”

“所以你没有底线？”

“我只听有权发命令的人。”

沈翘轻嗤一声，没有再说话。片刻后，她忽然缓缓道：“你知道吗，生孩子是女人在鬼门关走一遭。”

黎河沉默。

“我不是怕痛，”她声音仍旧冷静，“只是怕……生在你这种人面前。”

黎河的手紧了紧方向盘。

“你不怕死吗？”他忽然问。

沈翘笑了笑，那笑容冷冽又讽刺：“怕。但更怕的是你们这些把人命当筹码的人。”

车里又安静了下来。雨还在下，像永远不会停。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驾驶座冷眼以对，一个在后座低眉沉忍，在这封闭的金属空间里，彼此试探，彼此咬牙坚持。

命运的钟声，还未敲响。但也快了。

就在这沉默将再度蔓延开来的时候，黎河忽然开口，语气低沉，却少了先前的冷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沈翘微微偏头看他，眼神依旧冷静警惕。

“我不对女人和孩子下毒手。”他继续说道，声音没有波澜，却像是一种私下的承诺，“这不是我的原则问题，是底线。”

沈翘没有回应，目光只在他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眼睫。

她不信任他，但也明白，在这辆孤立的车里，除了忍耐，她别无选择。

她闭上眼，靠着车门深呼吸，车子继续行驶，车轮轧过湿滑的路面，带着命运不知驶向何方。

黎河打破了片刻的沉默，声音低而稳：“现在还好吗？”

沈翘没立刻回答，只是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还能撑。”

“阵痛频率有变吗？”他继续问，语气不像拷问，更像是下意识的关心。

“比刚上车时密集些，但还在间歇。”她淡淡回应，语气仍是那种冷静的疏离。

黎河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右手换挡时指节微动，像是在权衡什么。

沈翘望着窗外模糊的光影，嗓音冷静而低柔：“你突然关心起来了？”

“我说过，不会让你出事。”

“这话我听着像是你在安抚一只快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黎河轻哼了一声，没反驳，也没否认。

雨继续下，车内的空气却仿佛逐渐升温，在这似是关怀又似敌意的试探中，两人沉入更深的沉默。

片刻后，黎河忽然低声开口：“再忍忍，应该差不多谈出结果了。”

沈翘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边开车一边补了一句，语气低沉：“只要你男人没真打算放弃你。”

这话像一记冷枪，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

沈翘的眼神没有太大波动，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冰冷：“你们这种人，最喜欢赌人性。”

话音刚落，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下一秒，沈翘忽然挺身扑向前座，双臂猛地绕过前头，意图勒住黎河的脖子。

她的动作迅猛却不稳，双腕被束缚着，力度根本不足，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仍让车身猛地一晃。

黎河一个急打方向盘，车轮在积水中打滑，前车灯照亮的视野瞬间扭曲。车子在道路中央剧烈晃动，几乎撞上路旁护栏，所幸他及时稳住方向盘，死死把控住方向。

“你疯了！”他低吼，声音里压着真正的怒气。

沈翘的额头撞上座椅靠背，闷哼一声倒回后座，额角被撞出一道红痕。

“你以为你这样能改变什么？”黎河咬牙，嗓音冰冷，“现在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你要是死了，孩子也活不了。”

沈翘气息紊乱，双肩剧烈起伏，却冷笑一声，语气倔强：“你不是说不会让我出事吗？我只是试试看你到底有多可信。”

她喘着气，额角的血顺着发丝滑落，眼神却冷得像一汪死水。

“我老公那种人，”她声音发哑，却字字清晰，“我怀疑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任何一寸地盘。”

她说得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自怜：“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黎河沉着脸，猛地一拍方向盘，怒声道：“你这是不要命了？！”

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指骨节泛白，咬牙低吼：“我是说我不会对你下手，可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压着什么不敢说出来的事：“……我也不知道谈不成的话，他会不会直接灭了你。”

空气骤然凝滞。

沈翘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

车上的气氛逐渐沉静下来，除了沈翘忍不住的低低呻吟，还有街道上偶尔驶过车辆的胎噪声。

雨声拍打车窗的节奏依旧不紧不慢，像是催促，又像是沉默的陪伴。

黎河没有回头，只是将车速放得更稳。

沈翘缓缓偏过头，侧靠着车门，眉心紧皱，脸色依旧苍白，像是在一波波疼痛中苦苦坚持。

可她没有再吭声，只是闭着眼，咬牙忍着，唇边甚至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早已习惯独自撑着，不论疼痛还是命运。

只是这一次，疼痛来得愈发频繁。宫缩越来越密，几乎不到五分钟便有一次。

一开始她还能咬牙撑住，到后来，每次阵痛袭来时，整个人都得微微蜷起，额头抵着车窗，指节泛白。

她没发出声，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额角冷汗不断冒出，衣襟湿了一大片。

黎河注意到了后视镜中她越来越苍白的脸，眉头微蹙。他握着方向盘，忍了又忍，终于低声道：“怎么了？”

沈翘依旧不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但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他看着她几次缓慢蜷缩、又强撑着伸直，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是不是……越来越疼了？”

沈翘闭着眼，语气冷冷：“我没事，你别多管闲事，开你的车。”

她微微睁开眼，眼神幽冷而淡漠，“反正我死了，我老公也不会把地盘交出来。”

她嘴硬地回道，但声音中那一丝隐隐的颤抖，还是泄露出她心底那种被放弃的预感。

黎河也没多说，只是淡淡回了句：“要是你死了，麻烦的可是我。”

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麻烦事：“你老公就有借口跟我们开战了。”

沈翘冷笑了一声，靠着车门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低哑：“那你更应该祈祷我别出事。”

黎河没有回应，车里陷入一阵沉默。

雨刷划过挡风玻璃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下都在敲打人心。

车速没有减慢，街道两旁的灯光被雨幕晕染成模糊的斑点。

沈翘闭着眼，额头贴着冰凉的玻璃，脸上浮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痛意。

她的手指收紧，拽着风衣一角，但依然一声不吭。

车内只剩下她断断续续的低声喘息，像被水面压着的气泡，时隐时现。

黎河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撑住。”

沈翘没睁眼，只冷冷回了一句：“别假惺惺。”

黎河皱了皱眉，看着她那副倔强隐忍的模样，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他将车缓缓驶入一条无人的支路，把车停下。

几秒后，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黎河走下车，绕过车头，在后座打开车门。

“别动。”他低声说。

沈翘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冰冷戒备。

黎河没再说什么，只是俯身伸手，迅速将她手腕和脚踝的束缚解开。

“你疯了吗？”沈翘轻声质问。

“副驾驶上我能看着你。”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事实。

他伸手扶了她一下，沈翘倔强地挣开，却还是在他放松的掌控下移动到了副驾驶位置。

坐在前排后，她皱着眉头侧过脸，不看他。

黎河重新回到驾驶座，重新启动车子。

“我还是怕你发疯，但总比你死在后座强。”他说得冷静而无情。

沈翘没应声，只是低头缓慢地呼吸，似乎在蓄力抵抗下一波即将袭来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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