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汐最近发现，自己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已经不是换衣服，也不是喝水，而是点开和凌雪的聊天框。

【早安，昨天那张你笑得很好看，我修了一下，给你看看。】

附上一张截图，是他侧坐在木质长椅上，裙摆随风摇曳，袖口的蕾丝鼓着风，眼角弯弯，像要说点什么又还未张口。

【你是不是挑了我最傻的那张……】汐汐回过去，配上个捂脸的表情。

凌雪总是修得特别细致。他会把光调得很柔和，把脸部的线条修得更梦幻一点，但又不失真实感。看起来不像照片，更像是谁在某个瞬间，认真地注视了你。

他们开始习惯每天早安与晚安，讨论服装搭配、滤镜风格，有时候也不过是分享超市卖的新款饮料，或者吐槽教授布置的奇怪作业。但就是这些零碎琐事，织成了某种稳定的存在感。

“如果今天没收到凌雪的消息，会不会是他不高兴了？”汐汐有一次这么想，然后反应过来，不禁心口微紧。

他们不是情侣，也不该是情侣。他们只是作为“男性朋友”。就像网络上说的：“兄弟情也可以很亲密”。汐汐不断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

可明明是朋友，为什么当他看到凌雪拍其他模特、转发某位少女偶像的照片时，还是会有一瞬间的烦躁？

凌雪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天晚上，他拿着相机在街上拍夜景，一不小心脚被石板绊了一下，站稳后第一反应居然是点开对话框：【刚刚差点摔了，你是不是在偷偷诅咒我。】

他笑着打下这句，停顿了几秒，又删了。

最后只发了一张照片：银杏叶被街灯映得金黄，飘在青石砖上的一角。

【今天风大，记得加件外套。】他打完，又补了一句：【尤其是你总穿那种短裙。】

汐汐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好正准备出门。他盯着屏幕愣了两秒，然后从衣柜里拉出一件白色的毛茸茸披肩，披在身上。

“才不是因为你说了才穿的啦……”他小声嘀咕着，脸却红到了耳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即使不是为了拍摄，汐汐和凌雪也开始频繁地见面了。

“那家新开的咖啡厅，听说有和动画合作主题的甜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穿那套水手服——我觉得你上次只发自拍太浪费了。”

“……你就是想拍照吧？”

“有这么明显吗？”

两人像这样互相调侃着，已经成了日常。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在咖啡馆坐到打烊。有时候只是窝在谁的家里，泡两杯茶，打开一堆穿搭博主的图集讨论穿搭风格，一张张点评。

凌雪拿出平板，相册里收藏着一堆参考图：运动风的短裤搭配露脐卫衣、修身吊带背心配上高腰热裤……每一张都透着一种清爽却性感的感觉。

“我最近在试着搭一点辣一点的风格，”凌雪有些害羞地笑着补充，“但还在摸索怎么协调整体感觉，不能太刻意，不然反而奇怪。”

汐汐认真地看着，时而点头，时而眼睛亮亮地给出建议：“这种可以配过膝袜，只露出一点大腿会更辣更性感呢。还有，发型稍微蓬松一点的话，运动风也会更自然哦。”

他们还讨论了如何调整体态——

“其实，只要走路的时候脚尖稍微朝内，步伐轻一些，就能显得更温柔了。”汐汐示范着，坐在座位上轻轻比划，声音软软的。

凌雪在旁边认真观察，然后也微微内扣膝盖，试着模仿。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

他们不再害怕谈这些话题。甚至可以畅所欲言地讨论“喜欢蕾丝边的内裤，但是运动内裤更舒服”、“化妆的时候总会想象自己是舞台上的公主”这样平时说出来会被当成怪人的话。

有一天，在凌雪家楼下的小公园，两人吃完晚饭慢慢散步，汐汐突然停下脚步说：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人能和我聊这些……不是假装同情，不是猎奇，更不是敷衍的附和。是……真的能懂我。”

凌雪低头看他，沉默片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也没想到，原来我能喜欢在女装道路上走这么远。”

如果说凌雪是中级水平，穿衣打扮算得上及格，那么汐汐就是宗师级别。他对蕾丝与荷叶边的执念、对鞋跟高度与袜子材质的敏感，甚至连耳饰的金属色调和发色冷暖的搭配都有一套完整的理论。

凌雪最初还觉得“好玩”，后来逐渐意识到，汐汐的认真，不只是“打扮”，而是一种带有信仰的自我表达。

“你穿女装，不是为了模仿谁吧。”

“不是，我只是……想成为我喜欢的样子。”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着纸杯装的奶茶，汐汐说出这句话时，凌雪突然觉得自己看见了某种温柔而倔强的光。

他们之间没有更进一步。但某种东西，像温水那样慢慢地围绕了两人。不是一见钟情的火花，而是靠得越近，越舍不得的温度。

几天前，两人聊到化妆的话题。汐汐跟凌雪说“你本来条件就很好，但我看你现在的妆容还是太糙了点，不好好化太可惜了。”

凌雪讪讪地挠头：“毕竟我是拍别人，不是自己拍自己嘛……”

汐汐说：“那就周末来我家吧，汐汐老师教你化妆。”

这一天很快到来，两人窝在汐汐的小房间里。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草莓护手霜香气，桌上摆着几盒粉底、眼影盘、睫毛膏，还有几只打开的唇釉，凌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乖乖坐在靠窗的位置，睁着紫色的眼睛看着汐汐。

“你这个底妆厚了，粉卡在鼻翼这里啦，”汐汐皱了皱鼻子，用小棉棒轻轻替他点了点，“而且眼线拉太长，会显得有点凶。”

“是吗？”凌雪低头照镜子，认真观察。

“嗯嗯，”汐汐点头，声音甜而软，“你五官本来就深，不需要用太浓的修容，也不需要画太重的妆。你其实很适合那种‘干净又有点禁欲’的风格，像是……嗯……”他歪头想了想，嘴角勾起，“像是学校里成绩很好又有点冷冷的风纪委员？”

凌雪轻轻笑了一声：“风纪委员还会化妆？”

“谁说不行啦~”汐汐眨眨眼，把手里粉饼盖好，然后抬起凌雪的下巴，“好了别笑，眼睛闭好，我来帮你画唇釉。”

凌雪乖乖照做，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汐汐脸上——他认真时，眉头会微微皱起来，手指修长而灵巧，握住刷子的姿势意外地有种温柔的执着感。

汐汐低着头，专注得几乎像在作画。

“不要动哦。”汐汐靠得更近了，几乎呼吸都拂在凌雪唇边。

那是一种极危险的距离。凌雪下意识屏住呼吸，感受着汐汐的鼻息轻轻吹在自己脸上。

“你现在真的……好漂亮。”汐汐轻声说。

像是说给妆容，也像是说给凌雪本身。

在那句悄声低语落下的瞬间，两人之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凌雪缓缓抬眼，对上汐汐的目光。

那是一种全然的注视。没有调侃，也没有闪避。

是某种极为柔软、却又足以穿透人的眼神。

凌雪喉结微动，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谢谢你。”他说，声音低哑。

汐汐像被惊醒了一般，立刻垂下眼：“嗯……我、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而已。”

气氛骤然微妙起来。

“……你真的很擅长这些。”凌雪低声道，语气不像平时那样轻描淡写。

“嗯？这些啊……”汐汐刷完一层唇釉，轻轻用纸巾替他按了一下唇瓣，“可能是……因为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吧。”

他笑着，却带着一种淡淡的、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脆弱感。凌雪有一瞬间想伸手摸他的头，但手却在空中停住，最后只是轻声说：“不止这些。”

“诶？”汐汐抬起头，紫色的瞳仁在睫毛间闪了闪。

“你也擅长……让人放松下来。”凌雪淡淡一笑，收回视线，看向镜子，“不过我还得再练练，不然连你这位宗师都要嫌弃我了。”

“那当然！”汐汐骄傲地叉腰，随即又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嘛……你已经是我带过最认真、最帅的学生啦。”

两人相视一笑，时间像是突然慢了半拍。窗外阳光暖暖地照在桌面上，落在化妆盒的边缘，也落在彼此靠得有些太近的肩膀上。

但他们谁也没有后退，只是都默契地不去点破。

就这样，化妆结束，两人坐在彼此温热的沉默中，房间里只剩下温暖的阳光，和杯子里汽水的轻轻汽泡声。

周末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手机屏幕上投出一道亮光。

汐汐刚洗完头，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湿湿地披在肩上，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凌雪】：

“周末有空吗？

最近我在健身的时候突然想到，

你想不想挑战一下啦啦队服的搭配？”

汐汐愣了一下，盯着那一行字。

啦啦队服？

如果是以前的他，看到这种要求，第一反应肯定是警铃大作。哪怕他自己曾经在深夜穿着内衣自拍、玩过比这更暴露的打扮，可那都是他为自己拍、为自己看的——

不是为了让别人“观赏”的。

但现在……这条信息的是凌雪发的。

那个给他第一次拍照时会在每张照片拍完后说“很好，很漂亮”的凌雪。

那个在他发长篇感谢时只会嘴上说“你也太认真了吧”，却默默把照片设成桌面的凌雪。

汐汐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迟疑几秒，嘴角却慢慢翘起。

他发过去一条回复：

【汐汐】：

“……我想试试。

不过你要保证，不可以偷笑。”

对方的回复几乎是秒回：

【凌雪】：

“我发誓。绝对只会认真地偷看，不会偷笑。”

汐汐盯着那句“认真地偷看”，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靠在沙发上，把手机放在胸口，闭上眼。

心脏跳得有点快，但不是害怕的那种——

是一种被信任挑逗出的悸动。

也是只有在“被好好看见”的关系里，才会产生的放松与期待。

啦啦队服的拍摄，就在凌雪家。计划是先在凌雪家里换好衣服，然后再去公寓楼顶天台拍照。

汐汐来到凌雪家，凌雪已经准备好了那套衣服。

“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水，你慢慢换衣服。”

凌雪拿起一个布袋子，随口说道。

“嗯。”汐汐应了一声，把啦啦队服抱在怀里，他熟门熟路的拉上窗帘，然后站到沙发边，开始在客厅里换装。

汐汐先把自己的便服脱下叠好，然后打开袋子，拿出那套全新的啦啦队服。

白色的超短百褶裙已经套上，裙边荡在大腿上，几乎一动就会掀起。

而上身——他还没来得及穿上那件带着亮片边的啦啦队上衣背心。

就在这时——门口咔哒一声响起。

“我回来了，刚好楼下打折就顺便多买了点——”

凌雪抱着饮料袋走进来，却在看清前方景象的瞬间僵在原地。

汐汐猛然一惊，条件反射般双臂交叉护住胸口，眼神慌乱。

而凌雪则比他还慌，几乎要把头别到墙上去，“对不起！”他低声急促地道歉，像被烧到一样转身就想冲进浴室躲起来。

但还没等他迈出第二步，手腕忽然被拉住。

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凌雪不得不停下来，回头。

汐汐一手仍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拉住他。两人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汐汐的脸颊泛着红透了，却没有松手。

他轻声问道：

“你是……把我当成女孩子了吗？”

这一句话像一根针，扎破了空气中所有试图掩盖的暧昧。

凌雪不敢转头。他能感觉到汐汐的体温靠得很近，呼吸也带着紧张的节奏。他不敢看，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脸红得一定不像样。可是心里那个声音却在不停回响着：“是啊……我刚才真的有一瞬间，把他当成了女孩。或者说，更像是……我只是，心动了。”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僵在那里，被汐汐拉着，仿佛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让这片刻的平衡崩塌。

而汐汐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微微颤抖着指尖——那是一种坦率又不安的试探。他没笑，眼神很认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一刻问出那句话，只是——不想让凌雪逃走。

半晌，凌雪低声说：“我……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好看。”

汐汐看着他嘴角微动，像是在压抑什么笑意，又像是压抑一点点希望。

“你可以……多看一眼也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女孩。”

这句话让凌雪终于转过头。他看着汐汐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灰色瞳孔里没有戏谑，只有一种仿佛要读懂他心的认真。

而此刻，他们都知道，彼此心中那点微妙的界限已经悄然在悄悄滑移。

两人来到屋顶时，气氛还是有点微妙。

汐汐换好啦啦队服后就没有再提起刚才的“撞见”事件，而凌雪也没敢再多看他一眼。两人默契地让那份尴尬停留在未说出的缝隙里，只是迅速收拾好器材，上楼。

今天阳光比想象中要强烈许多。

汐汐用手挡了挡光，皱起眉头，“啊，今天太阳有点毒啊……待会拍出来我怕会发红。”

他从包里掏出小瓶防晒喷雾，又晃了晃，伸手向后摸了摸自己赤裸的背，咬了咬唇。

“凌雪……你能帮我涂一下背吗？我涂不匀。”

凌雪本来在调试相机，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顿。

“……啊？”他有点僵硬地抬头。

“就是防晒喷雾啦。后背这边我自己抹不均，反而会抹出印子，拍出来不好看。”汐汐说着，已经半跪在铺好的浅灰色野餐垫上，低下身体，俯趴着趴好。他的背心向上推起一些，露出白皙而紧致的后背。

阳光洒在他后背的线条上，微微发着光。

凌雪握着防晒喷雾，走过去坐下。

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拉近距离，坐在汐汐一侧。

“我动手了？”

“嗯。”

咔哒——喷雾的声音响起。细细的白色喷雾落在汐汐的背上，凝出水珠，在肌肤上滑落。

凌雪轻轻地用手抹开。

手掌触到肌肤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一拍。

汐汐的皮肤比他想象的还要滑，还要薄。薄得好像轻轻用力就能压出粉红的指印。

他一边慢慢地推开防晒喷雾，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汐汐肩胛骨附近的几颗小痣。又觉得那种细节本身，太私人，也太亲密了。

“你手怎么这么热啊……”汐汐忽然小声说。

凌雪猛地停下，“热吗？我……我去洗一下手？”

汐汐趴着摇了摇头，回头朝他咧嘴一笑：“不是不舒服的那种热啦，就是……有点痒。”

凌雪垂下眼，“……那我小力一点。”

阳光下，少年纤细的背与指尖之间，只有薄薄的一层喷雾。

风拂过，带来防晒霜与微微汗水的气味。

但凌雪知道，真正让他头脑发热的，从来不是太阳。

快门咔哒一声落下，汐汐收起笑容，换了个姿势。

阳光很烈，他穿着啦啦队服的无袖背心在光下微微反光，短短的百褶裙在动作中轻轻晃动。那不是凌雪熟悉的“男孩子”应有的身形，但也并不完全是他以为的“女孩子”的样子。那是汐汐——柔软，却不懦弱；羞涩，却不回避镜头。是某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存在。

汐汐向镜头朝他微微一笑，带着一点羞涩与骄傲，那是只有真正信任你的人，才会展现出来的神情。

他曾无数次为漂亮的女生拍照，也曾在夜里和她们有过亲密接触，但那些记忆几乎都是冰冷的。他记得灯光，角度，画面构图，但不记得情绪。

但此刻，透过相机看着汐汐，凌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凌雪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不敢再盯着取景器太久，只能强行移开视线。他不愿去承认，也不敢确认：

——“我现在，是不是对一个‘男孩子’心动了？”

他以前是有女朋友的啊。还不止一个。那些人对他的颜值、技术、甚至拍照的构图方式赞不绝口。但他永远都是那个“会摄影的帅哥”，不是“可以让人依靠的对象”。

而汐汐……

这个柔软、敏感、认真对待女装的男孩，从一开始就不是看上他的“外壳”。

他会在意凌雪的想法，会小心翼翼地问：“我穿这个，会不会太露了？”

会在散步时轻声说：“有你在，我觉得我可以做回自己。”

那些话，像针一样，一句句扎进他的心里。

“我以前，从来没被这样……需要过。”

凌雪忽然明白，自己的心可能早就开始偏航了。

只不过，他直到刚才摸到那片温热光滑的背脊，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转弯的途中。

夜深了。

公寓外的街道只下路灯，风吹动窗帘轻轻摇曳。

凌雪侧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可他没有一丝困意。

脑中满是今天楼顶上那一幕。

汐汐趴在地上，柔软的头发落在肩边，背部线条精致，光滑白皙如少女。他轻声说着“拜托你帮我涂防晒”，声音带着自然的信赖与亲密。

而自己的手，毫无保留地放上去。掌心贴着那温热细腻的肌肤，一点点推开防晒乳的过程，如同跨越某条界限。

凌雪用力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不对吧。”

他试图用理智去压住翻涌的心绪。

“那是个男生啊。汐汐是……男的。虽然是女装……但、但他还是男生吧。”

可是，不管他怎么说服自己，脑海里那个画面还是一遍遍闪回——

汐汐回头看他时，长睫微颤，带着羞涩而信任的眼神。

不是故意卖弄，不是诱惑。

只是因为信任自己，才放心地把后背交出来。

“你是把我当成女孩子了吗？”

那句问话又在耳边响起。

凌雪想起以前的女朋友们。他们会在约会时装可爱，会自拍几十张发他修图，但从来没有人愿意真正靠近他。

他会为对方做拍照、帮忙剪视频、接送，但对方总是说：“你真厉害，好靠谱。”

可当他偶尔情绪低落，想说点心事，对方却一脸不耐地说：“你又不是女生，干嘛这么敏感啊？”

凌雪咬了咬牙。他记得一次和女友约会，凌雪特地带她去自己最喜欢的一家老相机咖啡馆。自己跟她聊胶卷相机拍出来的光感有多漂亮，她听了十分钟，说了一句“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啰嗦“。有两次……他晚上女友在一起，第二天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连句早安都没有。空荡荡的床、冷掉的被子，还有他自己。

“……我不想再回到那种关系里了。”

他伸手摸到手机，点开照片库。今天拍的汐汐的照片还保留着。

他点开其中一张——汐汐坐在阳伞下，微微歪着头，笑得像是某种童话书里走出来的角色。

不是什么模特那种完美无缺的美，而是一种真实、带着缺口与温度的美。

凌雪的心，忽然就软了一下。

他小声喃喃着：

“……汐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知道，他已经无法再骗自己。

这种感觉不是朋友之间才会有的。

不是简单的“同志情谊”。

也不只是“性别错乱”的迷茫。

而是，他真正动心了。

夜晚，汐汐窝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空调微微运转着。他抱着抱枕，腿蜷着，小腿上还残留着白天拍摄时运动袜留下的紧绷痕迹。

手机屏幕还亮着，照片一张张地翻看着。

是凌雪帮他拍的。

阳光洒在手臂和腰线上，带着一点自然的朦胧感。

镜头下的他，穿着活力满满的啦啦队服：白色的百褶裙、带有亮片的无袖背心、彩色的啦啦队花球。精致得像是画中人。

他捧着手机看了很久，心底真的很满足。

“好像……真的成为了那种‘最可爱的女孩子’。”

哪怕只是镜头前，哪怕只是一瞬。

而这一切的实现，都要感谢凌雪。

“谢谢你，凌雪。”

他轻声呢喃，把手机贴近心口。

但喜悦没有持续太久。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楼顶的画面。

——自己趴着，请凌雪帮自己涂防晒。

——那只手，一寸寸地滑过自己的背。

——太阳很热，可自己却是从指尖开始发冷的。

他还记得，凌雪有一瞬的停顿。

也记得自己的心跳几乎要跳出来。

“……是不是太亲密了？”

汐汐睁大眼睛，紧紧抱住抱枕。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种种。

他曾因为偷偷在校服下穿女装被班上的男生发现，结果被讥笑整整一周。

“变态吧你。”

“别恶心人了，娘娘腔。”

“你是女装同性恋吗？恶心死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可是今晚，面对那份突如其来的“动心”，他却再次回到了那个恐惧的黑洞里。

“我是不是……真的很恶心？”

他抱紧自己，手指发冷。

“我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明明是凌雪主动来拍照的，是自己拜托他涂防晒的。

但为什么当自己开始期待、开始幻想一些不该有的情绪时，就立刻感觉羞耻？

“我不能喜欢凌雪。”

“他是朋友，是唯一不会嫌弃我的朋友。”

“我不可以……把这份关系毁掉。”

泪水慢慢打湿了枕头。汐汐咬着唇，眼眶红红地盯着天花板。

他害怕凌雪知道。

害怕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单纯的感谢与依赖了，而是——那种被世人视为“错误”的感情。

“我不想再被讨厌了。”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汐汐紧紧捂住脸，像是想把所有的情绪压下去。

——可他越是害怕，心跳就越无法平息。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此刻的他，和凌雪在某种意义上，正跨越同一个夜晚、同样的混乱。

两人明明如此靠近，却又小心翼翼地回避真正的情感。

几天后的下午，阳光正暖。

凌雪穿着轻便的黑色运动外套，站在游戏厅门口。汐汐则是换上一件宽松的T恤和牛仔短裤——这套打扮比起平时精致的女装要朴素许多，甚至还戴了一顶棒球帽，长发扎成了马尾，从帽后垂下来。

“今天就当我们是……两个男孩子来放松一下！”汐汐声音刻意爽朗，冲凌雪比了个拳头。

凌雪愣了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嗯，好哥们的那种？”

“对！就是那种‘兄弟’，一起嗨起来！”汐汐说完，自己都有点心虚地低头笑了笑。

他们走进游戏厅，灯光闪烁、音效轰鸣。凌雪下意识就往赛车区走去，眼睛亮了：“我上次来玩那个极速Racer，双人对战很有意思，要不要试试？”

汐汐的脚步却在旁边的娃娃机前停住了。

他目光落在其中一只兔子公仔身上。毛绒绒的耳朵软软垂着，粉色腮红、蝴蝶结，歪头看人的模样像在撒娇。汐汐眼睛一亮，指尖不自觉地在裤缝边卷了下，又飞快地移开视线，“那、那个看起来……也还行啦……

“……”凌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扬起，“那我们先去赛车？”

“哦，好啊……赛车就赛车嘛……男人才不会在意这些娃娃的……”汐汐低声嘀咕，语气听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两人坐上赛车机，汐汐握着方向盘，表情有些僵硬，开局就撞上了路边的广告牌。

凌雪一边飞速超车，一边余光瞟了他一眼。

“汐汐，你不用这么……刻意吧。”他忽然轻声说。

“啊？我、我没有刻意啊！”汐汐立刻挺直背，仿佛怕凌雪看出他的心虚，“就只是朋友一起玩嘛，很普通的男生互动！我也能很man的！”

凌雪轻轻一笑，没有拆穿。他知道，汐汐是在努力让他们的关系回到那个“安全的边界”——只是他也明白，那条线早就模糊了。

最终这一局，凌雪轻松夺冠，而汐汐一直在围栏和广告牌之间上下撞击，游戏结束时只拿了个倒数第一。他解开安全带，小声抱怨：“果然还是娃娃机比较适合我……”

凌雪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样子……根本不像什么‘普通哥们’。”

汐汐耳根一下子红了，别过头去，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两人走出赛车区，途经大头贴机时，汐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展示着各种滤镜，兔耳、猫爪、彩虹背景。

他眼里闪着光，又迅速收回视线。

“你想拍吗？”凌雪忽然问。

汐汐一惊：“我、我才不——”

“走吧。”凌雪牵起他的手腕，把他拉进了机器里。

闪光灯一连串闪过，汐汐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张结束才反应过来。他看向旁边的凌雪——对方正侧过脸看着他，眼神柔和，嘴角带着一点调皮的笑意。

“你不用装。”凌雪轻声说，眼神落在他被帽檐挡住的侧脸上，“我更喜欢你……不小心露馅的样子。””

汐汐一时间哑口无言，耳边是大头贴机机械地打印照片的声音。

他知道凌雪只是说“本来的样子”，而不是“我喜欢你”。

可即便如此，这句话也让他眼眶一热。

他想说点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低头，小声地，“谢谢你……”

汐汐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凌雪，一半自己捧在手里。

“给你。”他笑着，“纪念我们第一次……哥们合影。”

凌雪接过照片，低头看了看。

照片里的他们正对着镜头微笑，画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肩贴着肩。汐汐脸上是浅浅的红晕，加上白兔耳朵和柔焦滤镜，看上去几乎像是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美少女。而凌雪，则被机器恶搞般地套上了黑色猫耳，眼角上扬，反倒多了几分意外的可爱。

“我哪有这么可爱啊……”凌雪失笑，把照片举近了一点，像是要确认镜中的自己。

他偷偷瞥了一眼汐汐。

汐汐已经拿出手机，把照片小心塞进透明的手机壳背面。他的动作一如往常精致，每一毫米都对准、压实。他看着手机背面那两张重叠的脸，一只白兔和一只黑猫，像在交换眼神。

“我会珍藏一生的……”汐汐低声说。

凌雪一愣，回头看他。

汐汐依然低头看着照片，眼神里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满足，就像一个终于获得宝物的孩子。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凌雪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珍贵啊？”凌雪笑了笑，想打趣一下，“那我得收好这张，万一以后你黑我，我还有证据。”

他扬了扬手中那半张照片，语气轻快。但下一秒，他却发现汐汐并没有笑，反而更认真地看着照片，轻轻点了点头。

“对我来说，这不仅是第一张跟朋友的合影。”汐汐轻声说，“还是……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的照片。”

凌雪的心顿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着汐汐。汐汐仍然低着头，没有看他。那句话像是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心声，又像是刻意要放在“朋友”和“喜欢的人”之间的模糊缝隙。

他没说“喜欢你”，只说“喜欢的人”。

但凌雪的心却有些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胸腔里有点热，却也有点慌。

凌雪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看那张照片——汐汐那双清澈的眼睛，在照片里看向他，带着微笑。

明明只是一个下午的小小游玩，却像是某个转折点。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这是恋爱的话，自己也许正在不知不觉中陷进去。

那一刻，他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撩动。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把照片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钱包夹层，然后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汐汐。

“那我们……下次也一起拍吧。”

汐汐愣了愣，然后脸上渐渐绽出笑容，用力点头。

两人离开游戏厅，夜风吹来，带着一丝温热。汐汐一路走得轻快，像是心情很好，而凌雪的脚步却慢了些。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大头贴，沉默了一路。

兔耳、猫耳、粉红滤镜，还有那两人对视的瞬间。

——这些在以前的他看来，幼稚、做作、甚至“没品”。

凌雪以前交往过几个女朋友。有一次，女孩拉着他说要拍大头贴，说“好甜好浪漫哦～”。他虽然配合地摆了动作，但内心完全无法共鸣。那一张张贴纸过不了几天就被他随手夹进笔记本、抽屉，最后不知道落在哪个角落。

他甚至还有些鄙视。

——摄影是要追求光影的艺术，不是靠滤镜堆起来的幻象。

可现在。

他低头再次看那张贴纸。

那一瞬间，汐汐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几乎让人心疼的认真。是那种，“我拼了命在扮可爱，但我也真的希望你喜欢这样的我”的目光。

那不是滤镜加出来的，是感情本身就这么柔软温热。

凌雪忽然觉得，这张贴纸，比他用最精致光影构图拍下的任何一张人像照都来得动人。不是技巧、不是参数——而是那一瞬间，有人真心实意地想和他一起留在画面里。

他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把照片轻轻塞进了自己的钱包夹层。

以前的大头贴他是随手一丢，现在这一张，他却开始担心会不会弄皱。

汐汐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凌雪？你在想什么啊，走神了哦。”

凌雪抬起头，看着汐汐在街灯下的背影。他抬起头，快走几步，轻轻跟上了汐汐的脚步——像是终于回到现实。

“……没事。”他说，“我只是觉得……今天真的蛮开心的。”

小说相关章节：三人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