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韩国男人第一次踏进店里时，是以客人的身份。星尘作为承载着神室町男公关店名誉的名店，当然有着即便是男性顾客也能服务周到的自信。

　　那是2016年很平常的一天，营业额平稳的不景气，和整个日本死气沉沉的经济一起令人提不起劲。

　　一辉的眼皮从早上开始就跳个不停。从前这条街一到晚上才真正热闹起来，随着亮起的霓虹灯，男公关们耀眼的神情足以让星尘成为神室町叫得上名字的一颗明星。不过说那是从前，连一辉自己也说不清那是多久以前的从前。随着时代变化，顾客们的话题逐渐变得沉重，有时候接话的男公关也难以维持得体的笑容。

　　有时候一辉都在想着，也许顾客们确实在渴望着另一种能带来刺激的服务。可唯有这个，他没办法细想，那是风俗业自昭和时代起约定俗成的规则。即便是贩卖陪伴的店，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时候有人来告诉他。店里来了一位男性顾客，而且——一定指名要老板亲自接待。一辉蹙起眉间，经济再怎么不景气，他也觉得没有同行会来星尘做这种无聊的事。

　　裕也显然比他反应更大，瞪着眼睛的样子像要冲出去的敖犬。

　　“肯定是同行来挑事的！”他嚷嚷着说，“不然就是黑道来找事！”

　　一辉叹了口气，叫住了他。“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裕也，因为打架进警察局的话我就不去领你了哦。”

　　留下裕也自言自语“我又差点给店里抹黑了吗……”这样的迷思。一辉确实打算亲自去招待了。

　　“太棒啦，一辉哥。”又一个店员跑了进来，“那个帅哥客人，点了黄金香槟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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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辉开口：“现在是谁在接待？”他得先知道这50万记在谁的业绩上。

　　那店员开心地说：“他说这是送给老板的见面礼，请所有员工喝一杯呢！怎么样，一辉哥……现在是不是应该？”

　　一辉按了按眉间，问谁愿意去给那男的唱香槟call。

　　因为没有人肯在帅哥面前耍帅，等一辉下楼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时髦的韩国帅哥在只有他存在的氛围里独饮着美酒。

　　为什么看得出来对方是韩国人，那他不得不把十年前的飞来横祸娓娓道来了。

　　“晚上好，这位先生。”一辉走进韩俊基的卡座里，坐上正对着他的位置。他拿出自己的名片，以谦逊的态度递出。

　　“感谢您的指名和消费，我是一辉，这间星尘的老板。”

　　韩国男人的特征是十分漂亮的单眼皮——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一辉尚且在观察对方：一个宛如生活在聚光灯下的帅哥。他一会儿要怎么夸赞对方俊美的容貌呢？话题要聊些什么呢？提提多年前那个大火的李幻尹？可是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贸然讲这种老掉牙的话题会不会显得老土呢？

　　一辉确信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走出这样的职业病。他几乎沉浸在有关褒奖的思索中，忘记这样的男人来男公关店里是多么离谱的事。

　　“就只有这些？”年轻的男人挑了挑眉，“这间店可真是老旧啊，服务也很平平。”

　　开始了。一辉笃定的想，这绝对是哪个新开的韩系男公关店派来踢馆的。

　　然而，对方从脚边提上来的银色手提箱里满满的钞票则说明了事实并非如此单纯。

　　也许是对一辉的顾虑早有预料，自我介绍为韩俊基的男人笑着开口：“把我当作普通的同行来打发可是会后悔的，一辉先生。”

　　三个音节的名字从韩国男人宛如钢琴的低声和弦一般稳重优雅的声线中吐出。一辉眯了眯眼，决定先叫人把他的香槟call补上。

　　“尊贵的韩俊基阁下，感谢您光临今日的星尘，神室町闪闪发光的一辉，今夜将为你的眼眸所倾倒！”

　　试图用香槟call打断这场谈判的一辉坐在韩俊基的身边别开目光，心想香槟call的词该改改了，应该要改的更适合临场发挥一点。

　　他一点也不想为韩俊基的全包眼线而干杯。

　　坐在韩俊基身边时，一辉从店员们的眼里读出了不知道是谁在陪谁的这种信息。活到四十多岁还在气场上被年轻人压了一头，一辉的心里有种淡淡的恬静感。

　　——无他，他对于招惹韩国人这件事多少有点阴影。

　　韩俊基想要买下星尘地下一层的经营权，这只是个开头，一辉看得出来他想要的不止这么点。没有做生意的人会想要没有门头的场合，除非他不想做正经生意。

　　星尘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有时候一辉都在想为什么韩国人总喜欢霸占男公关店来当据点，难道这是他们的国民职业？他还以为会是艺能人士呢。

　　韩俊基除了一掷千金之外，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坦白说，贵价的香槟抬上大厅的时候，连一辉的心情都好了一点。

　　星尘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手大脚的客人了，哎，也许不只是星尘。香槟抬上来之前兴许还要擦擦灰呢，奢靡在日本早就成了过去式。现在时下流行的都是些快捷便利性价比高的东西——比如韩系帅哥。

　　一辉带着点恶意的想，韩国帅哥就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把钱花的来去自如。就和十年前一样，也许和三十年前也一样，大肆进犯，然后狼狈离开。

　　“男公关不应该陪酒吗？”被打断了思绪，面前举着装着橙黄色的酒液的酒杯，白色的气泡一骨碌一骨碌的冒上来，在液面上破解开熟悉的果香味。

　　一辉接住了酒杯，对方却没有抽手的意思。在他不解的目光中，韩俊基以他不可撼动的力道将酒送到了一辉的嘴边。

　　以外人的视角来看，一辉似乎并没有被这无礼的举动惹恼。只是平静的就着杯口饮下后，调侃了一句：“客人是有点强势的类型呢。”

　　“就算再怎么装游刃有余，你的嘴唇刚才颤抖了哦。”

　　一辉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从刚才开始就瞪着眼睛的裕也带着其他店员先回避。

　　也许今天要闭店修整了，一辉看过那满满一箱的现金。

　　“我不喜欢韩国人……你”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韩俊基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我听说过，我可以为当年的事道歉，为我的前辈们。”

　　一辉揉了揉眉心，心烦意乱的说：“你是真拳派的人，神室町不会欢迎你们。”

　　韩俊基说：“你说的没错，你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男公关。但我一定要你答应我这件事。”

　　作为男公关来说，一辉在神室町的地位一直以来都无法与普通的红牌同日而语，十年前的真拳派会选择对他的身份出手，当然也是有这样的考量。

　　而同样的事现在又发生了。

　　一辉抱起双臂，估量起那手提箱里金钱的数目。看起来少说也在2000万以上了，但一辉的考量并非只看重钱的多少，他早就知道现在的星尘缺的不仅仅是钱。想让神室町现在凝固的夜生活重新活跃起来，需要的不是钱这样简单的东西。

　　这是个严酷的拷问。一辉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球吊顶发起了呆。这样的问题本不应该由他来决定的，星尘明明也只不过是一家有些名气的牛郎店而已。

　　“因为你是那个真拳派的人，所以我更加不能做这个决定。……你能明白吧。”

　　“别把我们形容的和洪水猛兽一样吧。”韩俊基饮下杯子里剩余的酒，空杯举在一辉的面前，歪着头看着他。

　　“这件事谈的好不好，我现在还是顾客哦。”

　　“接下来……给我更贵一点的服务，让我们来做个朋友吧。即便在日本，收到钱就会开心应该也成立吧。”

　　一辉摇了摇头，“和男公关做朋友对你应当没什么价值。”

　　韩俊基耸了下肩膀，把没被满上的酒杯放回桌子上，意有所指道：“对你有价值也无所谓吗？”

　　在漫长的沉默中，韩俊基终于稍微有点觉得自己是说错话了。

　　“只看重价值的朋友，我没办法与之交往。”那时候，一辉记得自己是那么回答的。那口吻温柔且自然，像是和一位普通的顾客觥筹交错之间偶尔流露的真心。韩俊基突兀的想起对方是远近闻名的男公关，开始理解他为何成为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又惹得无数才貌双全的女子为他争先恐后一掷千金。

　　他意识到，一辉并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助他渡过难关。他自身本就足以让这家店在神室町的纠纷与洪流中伫立，这也是为什么星尘一直以来，除了早些年受到风间组照拂之外，并未向任何一家黑道组织上缴保护费的原因。

　　如果不能开出他无法拒绝的条件，那就只有成为他的苦难本身。

　　韩俊基摸出烟叼在嘴边，望着那张曾被成为足以照亮神室町的夜晚的俊美样貌缓缓地扯出一个说得上是善意、也说的上是恶意的笑容——一辉所能感到的，只有那让人如芒刺在背一般专注于自身的目光。

　　“你会来主动求我的。”

　　“噌——”橘黄色的火光在店里蓝紫色的光氛下亮起，点燃烟草的瞬间，映照着韩俊基看向他时晦暗不明的目光。

　　那话说了之后没多久，神室町果然发生了大事。星尘向来是神室町信息交流最密集的场合之一，但那事发生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谣言发酵的机会了。

　　亚细亚街起了场大火，最后收尾的结局让一辉十分错愕。他对东城会的了解有意无意间也比普通人要多，实在无法想象六代目会长会做这样无谋的行为。

　　但如果这些还是与星尘无关的事，很快，一辉就领教到“会主动去求韩俊基”是什么意思了。

　　亚细亚街的新势力扩张了起来，东城会却视若无睹。一辉渐渐明白那其中一定有着普通人无法接触的缘由。团体之间斗殴变多了，街上的局势变得僵硬，夜生活的经营更加艰难。男公关们下班后在韩来的聚餐也逐渐感受到紧张的氛围。但让一辉改变想法的，是随后而来的一张张辞呈。

　　“底薪再降下去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活了……”店员一脸为难的这样说，“原本我就没什么本事，连这样的工作都拿不到钱的话，我老家的父母那边实在是没办法看过去了。”

　　“抱歉啊老板，明明老板你是这么厉害的人，但终究还是时代的萧条更胜一筹啊……”

　　一辉不可置否，倒不如说意识到早有这天。他用手机联系了韩俊基——对方硬拿着他的手机存进去的联系方式。

　　韩俊基第二次踏入星尘，已经有了把这里当自己家的自觉。这时候他已然穿上了那身彰显腹肌的夸张外套，让坐在沙发上等他的一辉都有点忍不住别开眼。

　　“我给其他男公关都休假了。”一辉盯着桌子上的酒来转移注意力，“就当是我的拜托，尽量不要开除以前的员工……”

　　“我会把一楼的经营权也一并交给你。”

　　韩俊基点点头，随后说了让一辉很意外的话：“很不容易吧，最近。”

　　一辉看着他，即便是带着不甘心、他的表情也还是如同男公关店广告牌上的一样从容。

　　“没有，劳您费心。”他轻笑，但当然是在笑自己。“我小时候，在神室町的街道上见过好多韩国人。后来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了。”

　　“到我年轻的时候，街上开始流传起‘堂岛之龙’的传说。……怎么那副表情，你也知道他啊。”

　　“我和他也算得上熟人哦……他要是在的话，你们肯定也没办法吧。”一辉说，都到这地步了。让他口头占占便宜又怎么了。

　　“哎呀，是那么厉害的人吗？”韩俊基没有半点被挑起不悦的意思，“那么我可真期待见到他了……也许也不用很久。”

　　韩俊基坐在一辉身边，以一种让一辉感到有些怪异的距离。

　　一辉只是想着，看来桐生先生不久之后又要回来一趟了。不过，听到六代目的事，他迟早也会坐不住的吧。

　　“你可别对自己太自信了。”一辉说，“比我要坚定的人，这条街上还多的是。”

　　“我没有自信。”韩俊基笑着，“我的信心是你给的呀，一辉先生。”

　　一辉扶额，说：“你能别讲这么恶心的话了吗？”

　　“不是客人之后就对我一点都不客气了啊。”

　　“男公关就是这样的，你应该不陌生。”

　　“嗯哼……我也是尚在学习。都要把店托付给我了，要不要向我多传授一点经验呢？”

　　一辉的身体陷进了沙发里，望着自己被年轻人压皱了的西装，说：“这种经验我可并不丰富。”

　　韩俊基则得寸进尺：“那更好，一起精进？”

　　……一辉本没有答应的义务，但不知为何，想到明天开始就不用上班，就没由来的多了几分胡闹的力气。

　　他勾起韩俊基那张扬的金色项链——别的黑道只有一条，他可是双层的。“哼……韩国年轻人真是表现欲旺盛啊。”一辉调笑起来，显露出从未在任何一位顾客面前流露出的神情。

　　那褪去了温柔与礼貌的、能够在黑道林立的神室町里支撑一家男公关店长久繁荣的一辉，在这个异国的年轻人面前，竟然意外的能讲些平时不会讲的话。

　　“嗯？真是老气横秋啊，日本人都是这样爱说教的性格吗？”一辉不知道韩俊基是怎样单手就能解开自己的皮带的。只是一只手还在摸着他的脸，另一只手就已经伸进他的衣服里了。

　　“说什么说教呢。韩国不讲前后辈吗？”一辉腾出手，戳着韩俊基的腹肌，以一种随时要拧他的动作。

　　“我们的组织里，比较看实力说话哦。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会对我说教了，真是新奇的体验。”韩俊基的冒犯，总是先于一辉的预料。

　　一辉的衬衫被拨到腰部以上的时候，韩俊基已经很自觉的把上半身外套甩开了。

　　跟要去打架一样，一辉想着。黑道大干一场之前好像都会脱衣服，仿佛什么仪式一样，原来韩国也是这样啊。真了不起，那是一种男人的气质吗？

　　一辉看着韩俊基裸露的上半身，不禁开始像评价男公关的潜力一般在心里悄悄评测起来。确实是十分完美的肉体，肌肉的弧线十分流畅，仅靠肉眼也看得出骨骼的比例也是恰到好处。

　　也许是一辉不小心勾起的唇角显得有些得意忘形，他早就没办法在这种情形下还对韩俊基装腔作势，韩俊基饶有兴致的说：“你一幅很满意的样子呢。一辉형。”

　　一辉皱了皱眉，不解那个他没听明白的音节：“へよん……？”

　　韩俊基笑而不语。

　　一辉说：“我也不是一点韩语都听不懂的。”

　　韩俊基说：“是这样吗，사랑해요。”

　　“……？”在一辉愣神的时候，韩俊基的亲吻则给了他近乎要窒息的体验。

　　男公关的接吻经验浅薄也许令人难以置信，可现实的问题是一辉确实缺乏与人接吻的经验——男公关是很难与客人经常做到这步的，察觉到接吻会暴露吻技的青涩，一辉更得拼命的回绝类似的要求了。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吻技。”韩俊基看着已经停止思考的一辉。

　　“你就没有不擅长的事？”一辉就算衣服都被脱得乱七八糟，也不想在口舌上落下风。

　　韩俊基说：“有，可多了。”坦诚自己的短处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韩俊基把这个距离理解成了物理距离。

　　被抱起来压在沙发靠背上进入，一辉有一种全身的内脏都被韩俊基挤压了一遍的感觉。韩俊基并没有比他高很多，一辉自身的身体也并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但被一具紧实有力的肉体侵犯到从未有过的深度，还是有意料之外的体验。

　　一辉在性爱中的反应绵软无力，只从鼻音里哼出一点低沉的喘息。他又没和男人做过，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反应是疼还是爽。风月场上的老手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新的体验，从哪方面来看都十分新奇。

　　栗色的头发从一辉的额间散落下来，被进入的时候发尾就随着他颤抖的身体微微划过鼻梁。虽然身体对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但情动的本能却可以迅速的让咬住韩俊基的后穴松软湿滑起来。

　　仿佛被这本能般的反应讨好到了，韩俊基的下身硬挺的程度也被刺激到了。一辉没想到作为承受方居然要比进入的那方还要累，被韩俊基握着腰一下下顶入，逐渐就变得腰部以下都酸软酥麻了起来。

　　“你突然答应把店给我，是因为亚细亚街的大火吗？”韩俊基说话间，手掌轻轻抵住了一辉的脖颈。在对方细弱的呻吟中逐渐施加了力气。

　　可是一辉并没有因为即将窒息的感觉而有任何其他行为，他看向韩俊基的目光里，除了生理性的眼泪，似乎只有深深的悲哀。

　　韩俊基仿佛被那怜悯的目光烫到一般松开了手，一辉在重新得到氧气的瞬间，甬道也不受控制生理性的紧缩起来。一辉自己的精液沾上了仍在一旁的衬衫，肚子里鼓鼓囊囊的，在韩俊基离开后不受控制的流出乳白色的液体。

　　“咳咳——咳咳。”他差点被掐死了。“我知道你做了什么……韩俊基。”一辉沙哑的声音缓慢的说：“你会遭报应的。”

　　在韩俊基沉默无声的应答里，一辉熟练的用湿纸巾把自己处理到了能出门的状态。韩俊基不禁觉得他真是厉害，刚才还被操的一点劲都使不上，现在就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离开了。

　　“我很中意你的，一辉先生。”韩俊基对着一辉稳步离开的背影说：“你可以留下帮我。”

　　“不用了。”一辉还是转过身，笃定的回应：“你不会一直赢的。”

　　他离开星尘时，看着熟悉的门牌，深深的鞠下一躬。

　　接下来，他去问问裕也之后的打算吧。属于他的星尘，很快就会重新开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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