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リリアさん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要跟我分享吧？是想問レオナさん的事嗎？」

　　ラギー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你也聽說レオナ要去哪裡研習了嗎？」

　　「也？」リリア的用詞很詭異。ラギー想著，五官在臉上扭曲成團。

　　「聽說而已。老夫偶然撞見他和家裡人通話。」

　　「是刻意隱藏氣息接近的吧？レオナさん那個人可是隨時都保持著警戒。」リリア似乎沒有要否認，笑瞇瞇地掩嘴看著ラギー。自知無法逃避話題的鬣狗撇開頭，掩飾不安地說：「我沒有聽レオナさん說過，但整理房間的時候有不小心瞄到那些紙。」

　　比起懶得收起來，レオナ可能還有刻意想給他看的心思。ラギー會這麼想，是因為對方總會留給下屬一些東西，比如一些獎勵，又或是培養新領袖的時間。

　　正是因為如此，ラギー才不想面對。並非他完全沒有資質，而是他什麼都還沒有搞清楚，レオナ就要帶著答案離開學校好幾個月。

　　「レオナ的研習場所選得很好。」

　　「是啊，雖然レオナさん都在睡覺，但我知道他一直有在思考未來的事。」

　　「你可能不知道，夕焼けの草原的資源比起茨の谷豐富許多，老夫好生羨慕。雖然在這方面我們的思想大概合不來，自然跟現代並進是很好的事情。」

　　「羨慕……嗎？這點我倒是和レオナさん站在同一陣線，畢竟貧民窟裡沒有什麼『現代』可言。上次聽カリム形容的樣子，王都與王都周邊的地區，跟夕焼けの草原的其他區域就像兩個國家，開發永遠輪不到我們的話，就更別談什麼並進了。」

　　「這麼說來，レオナ的確說過還有依賴井水為生的居民，也說祈雨的祭典是用來逃避開發基礎建設的傳統。」

　　「總之──現在我們的目標一致，所以不管レオナさん做什麼選擇，我都會舉雙手贊成。那就是他現在想要，而且能做到的事，就跟レオナさん努力地幫助我一樣。」ラギー攤手道：「擁有不屈的精神，那就是レオナさん不是嗎？雖然以後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常常從王子殿下的錢包拿跑腿費，也不能說見就見，也許會很不習慣吧。」

　　「魔法這種時候就能派上用場呢。」

　　「呀，雖然魔法不是萬能的，但幸好我們會魔法。」

　　リリア看著他，眼神有點像在老家的奶奶，ラギー突然想，「如果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這句話除了升上四年級，是不是還有其他暗示。

　　「リリアさん以後要繼續跟著マレウスさん？」

　　「之後你自然會知道的。」リリア單手抵著下巴，「說起來有件重要的事，其實老夫昨天有遇到レオナ。」

　　「我怎麼不知道！レオナさん居然瞞著我！」

　　「くふふ，老夫還跟他說了ok繃的事。」

　　「難怪他昨天吃東西的時候一直瞪著我……」

　　「除此之外，他看起來很在意オーバーブロット的故事。」

　　「……」

　　ラギー咬著下唇，淡淡的鐵鏽味在口中瀰漫開來，リリア拍了拍他的手臂，說：「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但我們都知道，不管レオナ作何反應，過去和未來都不會改變。老夫認為不應該擔心レオナ失控或鬧脾氣，現在沒有負面能量累積，瞞著他對他也不公平呢。」

　　「……我知道了。」

　　「而且或許能有什麼進展。」

　　喃喃自語的聲音傳入ラギー耳中，他疑惑地道：「進展？」

　　「沒什麼，倒是老夫告訴你這麼多事，我應該也能一問？反正好奇心殺不死蝙蝠，呼呼。」

　　「好吧，我不喜歡欠人情，太麻煩了。不知道リリアさん想知道什麼事？」

　　「你們明明只是普通的主從關係，為什麼不管是レオナ被負面情緒吞噬，還是現在變成小孩，你都這麼任勞任怨？」

　　「這リリアさん就不明白了吧。現在分開的話不就便宜レオナさん了嗎？我什麼好處都還沒拿到，所以即使有其他打算，至少要等到他還回來再說。」晚風輕輕擺弄兩人的毛髮和衣裳，ラギー在腦海裡回憶レオナ和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當初是他給了我希望，既然說出口，就不能說放棄就放棄，オーバーブロット之後夢想還是不會變，要作為『共犯』繼續走下去。リリアさん也……不管怎麼樣都想陪著マレウスさん吧？」

　　被說中心聲的リリア微微瞪大眼，隨後笑了出來，「或許就是不如妖精壽命長，人類才會這麼有趣。」

　　「這應該不是嘲笑吧？」

　　「是稱讚哦。」

　　「不過為什麼リリアさん會突然說，要我跟レオナさん好好聊聊？」

　　「老夫只是聽到了一些事而已。你和レオナ能夠在學校促膝長談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吧？沒有什麼不說會後悔的事嗎？」

　　ラギー原本還想追問，轉眼間，對方就像是刻意躲避一般消失無蹤。

　　看著鬣狗少年離去的身影，リリア悄悄地從樹後探出頭。他仍然記得那天獅子在溫暖午後呢喃著：「嘁，ラギー那傢伙又在胡思亂想，對錢倒是能直接說喜歡。」

　　每每看到レオナ，リリア就會想起年少輕狂的自己，領著軍隊，為情愛糾葛煩惱，總以為日子還很長，抬頭卻發現早已離終點十分接近，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已經是老爺爺了。

　　「年輕真好。」リリア感慨地說。

　　儘管不會輕易地將情感表達出來，レオナ和ラギー卻還有時間能察覺，彼此的相處有別一般人。

　　但願仍能在學校裡陪伴マレウス那些孩子們的時光裡，自己還能做些新鮮的嘗試——做一回替兩人穿針引線的普通高中生。

　　◆◆◆

　　レオナ望向時鐘，饑餓感提醒著他ラギー晚回來的事實，長長的尾巴不斷地拍打著床鋪，耐心已然到達極致，只能說聽信鬣狗待在房間裡的自己，還是太掉以輕心了。

　　早知道今天的等待徒勞無功，他就應該去ハーツラビュル寮之類的地方找點東西來吃。這麼想著，レオナ付諸行動，卻在門口被拿著保鮮盒闖入的ラギー逼得退回床邊。

　　「啊，レオナさん？該不會是打算跑出去吧？」

　　「嘁，問這句話之前，你不看看現在幾點嗎？」

　　ラギー作勢拿出手機。為了錢晚回來不能說，但是店裡很忙可以，他想了想，道：「原來都已經快八點半了啊，今天未免也太忙了。」

　　「最好是。」

　　「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問アズールくん。」ラギー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二話不說塞了一大口飯到嘴裡，「說起來我剛剛遇到リリアさん了，原來レオナさん覺得貓咪ok繃不可愛嗎？」

　　鬣狗的進食速度驚人，方才說沒兩句，大半個保鮮盒內的炸雞就消失無蹤，レオナ則是完全相反，聽見關鍵字，食物也沒有心情吃了。

　　他走到ラギー身邊，直接遮擋住唯一照進對方視野的光。

　　「喂。」

　　「怎麼了？レオナさん如果真的不喜歡，不用就是了。」

　　「他還有說什麼嗎？」

　　「就只有說遇到了レオナさん而已。」

　　ラギー動了動耳朵。在二王子用有些逼問的語氣說話時，他總覺得有點耳鳴。許多徵兆都顯示出這件事即將無法隱瞞，這讓ラギー的心臟如同為某人著迷時那般激烈跳動。

　　他們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該以什麼樣的心情，把オーバーブロット的前因後果，以不傷害任何人的方式完整表達？ 有很多情緒、很多疑問，都還留存在ラギー的記憶之中。

　　他只知道，不管重來幾次，自己都會選擇把レオナ拉回來。但是他不想一直看レオナ深陷其中，畢竟即使再強大的人，若是被困在命運之中，也會漸漸遺忘自己追求的目標。

　　更何況，レオナ現在的年紀對未來還抱有一絲希望。

　　ラギー遲遲沒有其他動作，吃飯的手就這麼停了下來。這次的演技拙劣到小獅子不用思考，便能猜透他的心思。

　　「你和王宮裡那些人都一樣。安撫我、稱讚我，都只是為了讓我接受某個既定的事實。」

　　話題回到正軌，ラギー不得不再一次面對レオナ的言辭。他低下頭，筷子撥弄著炸雞，「レオナさん總是能看穿某些事情的本質，雖然只對了一部份，因為稱讚レオナさん這件事，我從來不造假——縱使想這樣反駁，但不管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吧？」

　　儘管你心裡有底，我也還沒準備好跟你說。

　　レオナ從ラギー的話語中讀到這個訊息。他內心的情緒猶如海嘯般襲來，一層又一層地疊起浪花，卻又無處發洩，只好以鬧脾氣的方式抗議，把鬣狗微波好的食物完好無缺地留在桌上。

　　沒有屈服於二王子的任性，鬣狗不甘示弱地把拿起第二個保鮮盒。

　　ラギー知道二王子自尊心強，可同時也覺得，若不是因為レオナ將一切埋藏於心，發洩般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他怎麼會在意事實對小獅子可能造成的影響，又怎麼會對一直以來的關係感到困惑不安。

　　就當照顧賭氣的小鬣狗吧，ラギー在心裡這麼想，這時候如果跟著生氣，就顯得自己位居弱勢。

　　我也沒說不跟レオナさん說，也許明天，或是後天，無論如何，レオナさん都要承擔責任。ラギー越想越覺得有理，狡黠一笑，心情變得十分輕鬆，以至於他躺在沙發上，還能以緩解氣氛的語氣，對用尾巴氣憤拍打床鋪的獅子說：「レオナさん好吵哦。」

　　「閉嘴。」

　　對方很快地就以言語回擊，惹得ラギー埋到被子裡，一邊覺得レオナ鬧脾氣很有趣，一邊偷偷地笑。冷靜下來後，ラギー試著喊了幾聲二王子的名字，但房間連一點風聲作為回應都沒有。

　　只剩他還醒著。

　　意識到這點的ラギー心有餘悸地閉上眼睛，他總感覺那件事會像藤蔓一樣，偷偷摸摸地在半夜裡，爬滿他的心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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