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四年級即將出發研習前一天，ラギー從盒子裡翻出了一條項鍊。他想，那或許是レオナ偷偷放進去的，但是——

　　「嗯——為什麼在盒子裡放這個？」

　　ラギー朝空中拋起項鍊，準確地接住，突然，放在口袋的手機傳來幾聲震動。他一邊回覆レオナ抱怨沒飯吃的訊息，一邊胡亂把項鍊塞回口袋，絲毫沒有發現東西掉在半路，而剛好同路的リリア將其撿了起來。

　　レオナ強烈的魔力盤踞在上，看著手中握著的項鍊，リリア想起了和第一次和シルバー相遇的場景。

　　「真令人懷念，雖然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過，雖然レオナ用了這個魔法，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呢？他們好像還是跟以前一樣，搞得老夫也有點好奇了。」他喃喃說著，隨後躲進沒人經過的暗處，朝著項鍊說：「不好意思，稍微借老夫看一下吧。」

　　「全ては過ぎ去る日のように。どこへ向かうも瞬きの間よ『ファークライ・クレイドル』。」

　　リリア詠唱起ユニーク魔法的咒語，陡然間，許多記憶重疊在一起，儘管レオナ對ラギー的情感，和自己對シルバー的疼愛是不同的，但不管是什麼形式，一定都是將所愛之人納為家人的證明。

　　把項鍊放回原位，リリア悄無聲息地在一旁守株待兔，果然等到沿著原路回來找項鍊的鬣狗。

　　論找會反光的東西，ラギー自覺不輸給烏鴉，他從遠處就捕捉到目標，急忙衝了過來，就在他內心慶幸著：「還好在レオナさん問起前就找到了，シシシッ！」餘光瞄到的綠色內裡披風，和與自己手指相碰的冰涼感，讓ラギー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感覺遇到リリアさん的頻率很高啊。マレウスさん沒有在附近吧？我可不想再做什麼幸福的夢了。」

　　「放心，不會再發生了。吾王去オンボロ寮了，他似乎很喜歡那裡。倒是ラギー，這麼高級的東西不握牢可不行。」

　　リリア將項鍊放在ラギー掌心上。鏈子從他手指滑落下來，就像穿過指縫落下的沙，本以為兩人的偶遇就這麼結束，リリア卻反手握住ラギー的手。

　　「呀，リリアさん跟我搶這個也沒有意義吧？還是是因為我忘記說謝謝了？」

　　「可惜都猜錯了。」リリア露出了不符合這張可愛臉龐的眼神，道：「くふふ，老夫只是很少看到這種年輕人般的衝動了，這讓我想到以前的事。我也曾經……年少輕狂過。」

　　ラギー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動了動耳朵，瞇起眼睛，「リリアさん該不會用魔法偷看了什麼吧？偷看要付錢的。」

　　「還以為會好奇我的故事呢。」

　　「故事不能當飯吃，但是錢可以拿去買飯啊。」

　　「哈哈哈！レオナ有你這樣的伴侶真的很幸運，無論什麼時候都記得要筆直地朝利益行去，難怪他也稍微變了。」リリア鬆開手，說：「知道了該知道的，老夫差不多該去找吾王了，你也去見你的王吧。」

　　ラギー的眼前剩下零星光點，像煙火落下的火光，轉瞬即逝。

　　リリア回頭看了眼少年的身影，忍不住想，妖精和人類不一樣，時間久了就可能忘記當初的感情，而人類卻會將這感情記住一輩子。

　　不必靠著延長壽命就能遇到彼此的你們不需要魔法，所以老夫把這單純的祝福留給你們。

　　祝你們能和現在一樣，依靠著彼此活下去。

　　28.

　　「好像……已經有幾天沒有聽到レオナさん的聲音了。」ラギー拿著手機，在書桌前喃喃自語。

　　以前每天聽到那懶散低沉的嗓音時，還覺得二王子不可理喻，無論是整理儀容還是吃飯，甚至出門都要他三催四請，現在耳根子清淨之後，ラギー反而開始想：今天是不是也沒空打電話了？

　　「研究所果然很忙啊。」

　　而且一定有很多需要用到レオナさん腦袋的地方，畢竟是天才司令塔嘛。

　　靠在椅背上，ラギー一邊撫摸著被二王子養胖的疣豬存錢筒，一邊看著窗外那彎探出頭、和自己對視的弦月。寮長房空出來之後，ラギー才發現，他對自己窗外的風景有多陌生。

　　或許是從二王子身上學會怎麼懷抱夢想後，在他身邊看慣了遼闊的景色，ラギー總惦記著那足以容納一整片落日餘暉的陽台，那裡最像家鄉的草原，最有令人懷念的感覺和味道。

　　透過房間的小窗戶吹拂的晚風，彷彿レオナ將他壓倒時垂下的髮絲，輕輕地撫摸著臉龐。從剛剛開始，這些破碎的，屬於兩個人的事就在腦海中打轉，儘管レオナ不在身邊自己也能活著，但是心裡偶爾感到空虛的地方，卻不能靠著排滿打工行程而填滿。

　　「還是……去轉移注意吧。」

　　ラギー這麼想著，換上制服跑到廚房，用剩菜做了好幾人份的宵夜端到寮長房，隨後雙手叉腰看著冒出的白煙隨風消散。

　　他的腦海中傳出ジャミル說：「レオナ前輩不僅挑食，要求還很多，真虧你能把他服侍得服服貼貼。」的聲音。ラギー記得自己當時只是歪頭，說：「レオナさん不是給什麼就吃什麼嗎？」後來才發現，有其他人在的時候，レオナ是真的挑食。

　　「雖然已經叮嚀過レオナさん，但是不知道他在研究所到底有沒有好好吃蔬菜。」

　　ラギー有些苦惱地垂下耳朵，突然，一隻手從他的腰側伸了出來，將盛好的其中一碗湯端走。咕嚕咕嚕嚥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接著是一段時日沒有聽到的嗓音，「我不在的時候你這傢伙才做這麼多，該不會想一個人獨吞吧？」

　　ラギー動了動耳朵，反射性轉過身。舔拭著嘴角的獅子將一個空碗遞到他面前，少年微微地瞪大眼睛，繞著對方用嗅覺確認半天後，才問道：「レオナ……さん？你怎麼會來？」

　　「不是有個傢伙叫我嗎？」

　　レオナ瞥了一眼他手上握著的項鍊，說得理所當然，ラギー思忖著這個小動作的意義，看著他順手拿起下一份宵夜的積極模樣，說：「啊、等等，該不會我又中了マレウスさん的ユニーク魔法吧？レオナさん怎麼可能現在還醒著？」

　　「嘁，那兩個傢伙也在研習，誰要一直對學校用ユニーク魔法？蝙蝠也在的話，蜥蜴不會搞什麼花樣。」

　　「リリアさん啊……那就是你跟リリアさん一起騙我？」

　　「你到底在想什麼？」レオナ聽不下去地用力扯了一下鬣狗的大耳朵，「我可沒跟那傢伙串通，是你太好騙了，ラギー。」

　　就像大腦突然被告知受傷時，感到疼痛一樣，ラギー再次回想レオナ偷瞄的行為，總算意識到，手中的項鍊似乎從對方回來之後就變得死氣沉沉，彷彿先前有誰注入魔法，讓它看起來活潑了點。

　　魔法？

　　ラギー想起，和リリア聊起レオナ之後會時常見不到面時，對方曾經說過：「魔法這種時候就能派上用場呢。」但自己壓根就沒有在項鍊上動手腳，那就只有眼前的王子殿下嫌疑最大。

　　所以……剛剛不是因為我一直在想レオナさん的事，レオナさん才出現，而是——

　　灰藍色的眼睛瞪得很大，他越是狡黠地看著對方，二王子就越藏不住身邊散發出「我累了，所以來找你。」的疲憊氛圍。

　　ラギー沒想到兩人的默契會在思念上體現，他用肩膀推推レオナ，「看不出來レオナさん也會有沒睡飽，用魔法跑來偷閒的時候啊？」

　　開口又是一句熟悉的調侃，レオナ皺起眉頭，一口咬了上去。儘管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ラギー依然毫不退讓地進攻，他們揪著彼此的頭髮，尖銳的獠牙磨紅柔軟的唇瓣，藉著糾纏的舌頭，在口中留下一絲腥甜的味道。

　　レオナ的撒嬌有時猛烈、有時慵懶，可ラギー總能找到最合適的方式回應，這讓二王子在接近尾聲時不自覺地彎起嘴角，以深長的吻來收尾。

　　有些事變了，但有些事還是沒有變。

　　レオナ像那天在水池裡道別時一樣，將ラギー抱在懷裡，凌亂的髮絲交錯，他緩緩地閉上眼，房間安靜得有如時間停滯。熟悉的氣味對獸人來說，就像是安定劑，一點一點地撫平因為忙碌而浮躁的心。

　　良久，レオナ說：「我也看不出來，你這傢伙會半夜跑出來煮東西，ラギー。不過你沒猜錯，那是魔法。」

　　能馬上見到你的魔法。

　　レオナ的聲音很慵懶，聽起來隨時會睡著，ラギー不想浪費這個夜晚，於是順了順有些炸開的獅子毛髮，提議道：「都回來了，レオナさん不會就只想睡覺吧？我想聽レオナさん的聲音，要不要來聊天？」

　　「哈啊——真麻煩，沒看到我只想睡嗎？」

　　「一小時就好。」

　　「三分鐘就不錯了。」

　　レオナ雖然這麼說，卻隨ラギー走到陽台，撐著臉頰，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覆，比起和他對話，レオナ更多時候是在看對方，看那始終熱衷分享打工日子的表情、看那頭深淺不一的頭髮伸長多少、看方才自己留下牙印的嘴角。

　　二王子自然地把尾巴勾上鬣狗的。感覺到纏繞在一起的力道，ラギー想起以前在廊下被寮生發現時，就像被抓姦一樣，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呀，レオナさん怎麼仗著在寮長房就對我動尾巴？」

　　「有什麼不滿嗎？」

　　「シシシッ，當然沒有。」

　　ラギー哼起家鄉的童謠，兩人又聊了一陣子，最後，レオナ爬回床上睡了。

　　起床時，少年正趴在圍欄上。二王子打了個哈欠朝他走去，只見ラギー舉起手機，光明正大地拍了自己好幾張照，隨後反過來給他看。襯著背後的朝陽，ラギー一點都不像擁有邪惡心思的鬣狗。

　　レオナ說了句：「拍得不怎麼樣。」嘴角卻是上揚的。

　　人生中難得美好的光景讓兩人產生想一直待在一起的念頭，但現實總是不盡人意，於是ラギー伸手開始替レオナ打理儀容。他順口叮嚀幾句，卻沒有把話說完，反而踮起腳，發揮小偷的本性，從レオナ身上偷走一個吻，說：「我知道レオナさん現在覺得我很囉唆，我自己封口，シシシッ！」

　　「嘛，算你有自知之明。」

　　二王子說著，在項鍊上重新注入魔法。

　　ラギー知道，他隨時都有可能突然在學校見到レオナ；レオナ也知道，只要他想，就能回來找ラギー。

　　對他們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下次我最好能在宵夜裡看到肉。」

　　「レオナさん自己帶肉啊，廚房不是每次都有剩肉。」

　　「知道了知道了。」

　　「但是還是會有菜哦。」

　　レオナ嘁了聲，往窗外一躍而下。

　　和他預想的一樣，ラギー不會在這種時候探頭確認他的死活，唯有當自己摧毀彼此利益、反常地瀕臨崩潰時，才會緊咬不放。

　　二王子突然很慶幸，對方從自己身上學會抱持夢想，不管在哪裡，變成什麼模樣，他殘破不堪的心，都會被ラギー這份實現夢想的堅持灌溉。

　　レオナ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想，或許ラギー就是他人生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場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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