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湊同學大吵了一架，今日團練不歡而散，五個人面面相覷，連宇田川同學和今井同學都講不出話，一聲不發接連收拾離開。直到練習室只剩下妳一人，妳已經開始後悔了，湊同學的想法也有其合理之處，為什麼非要用激烈的言語與她作對呢？事情本還有商討空間，但自妳將情緒混入發言的時刻起，一切都甭談了。

場面難看極矣。妳說服自己「樂團成立之初總要經歷磨合，理念高度一致的創團成員亦然，至少現況遠不到散伙的地步」，希冀下一回排練之前妳與湊同學的衝突能夠得到緩頰，為此妳必須為妳的失當態度向她道歉，但不是她正氣在頭上的此刻。

背起吉他，到櫃檯把今天的費用結清。被多收了半小時的追加費用，而這半小時白白浪費，超過二十分鐘都在妳和湊同學的尖銳言語中度過。

離開Circle，天已經全黑，襯托著暗色的天空，成排路燈在街上點起光亮，白光晃眼。八點半——還是九點了？妳想起父母親說過今天他們加班，不到深夜大概回不了家，那麼當妳在家門口聽見電視機的聲響，是誰的手筆便呼之欲出了。

「啊，姊姊回來啦！感覺比平常晚一點呢？」

果不其然是日菜，抱著可樂配電視津津有味，酒足飯飽的模樣。可樂紙杯印著速食店的商標，妳的視線掃過垃圾桶找到其餘包裝，漢堡紙和薯條紙盒。父親母親不在家，她就吃垃圾食品度日？這怎麼行。

但現下比起唸她一頓，妳更在乎妳的處境：直到睡前，妳得和日菜獨處一屋。若說和湊同學發生爭吵在妳心中棘手程度排序為第二，那麼和日菜單獨在家就是妳最不想面對的情境了。

「姊姊吃過晚餐了嗎？」

「團練前吃了。」和湊同學一起吃的。今後可能別想了，妳搞砸了。

「那要不要一起看狗狗節目？還有十五分鐘，新的一集就要開播了——剛好姊姊可以先去洗個澡！」

「⋯⋯妳自己看吧，我沒心情。」

撇下這句話，妳提著吉他回到妳的房間。電視節目敬謝不敏，但澡確實不能不洗，帶上換洗衣物，妳匆匆沖了個涼（不想耗費心力打理頭髮所以沒有洗頭），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日菜依然坐在電視機前面。

她再次邀請妳：「狗狗節目要開始了！姊姊妳坐這裡，我們一起看吧！來嘛來嘛！」

妳皺眉。今天回家已經晚了，妳有作業，還有課業要複習，可得耗上一、兩個小時，哪還有時間看電視。於是妳簡明扼要：「不看。」

「欸～～？為什麼～～！」

任由她在沙發上打滾耍賴，妳也不會告訴她理由的。曾經妳照實向她坦露，結果換來洞穿尊嚴的：「作業那種東西，不是一眨眼就寫完了嗎？」回想起日菜那副故作無辜的嘴臉（也或許是真心不解——好吧，妳不在乎），妳更發覺得心煩，於是不管日菜挽留，直接轉身準備回房間了。作業要緊，風紀委員帶頭缺交豈有此理。

見勸不住妳，日菜站起來，叫喊：「既然姊姊不看，那我也不看！」把電視關掉了。哈，賭氣？她怎麼會覺得賭氣能起效果？愛看不看與妳何干，毫無意義的舉動。妳當然不可能回心轉意，右手已經按上了門把。

在妳意料之外的是，眼見前述撒潑都不達目的，她居然徑直抱上來了。妳的左臂被她揣在懷裡不肯撒手，回房間的計劃自然也被打斷，試著掙扎抽身，這孩子連蠻力都是優秀於妳的一等一，妳只覺得手臂像是被鐵器機具緊緊鉗住，根本動不了。

「放開我！」

「不要！就要跟姊姊在一起！」抱得更緊了。

糾纏不清。頭疼。

接連的不如意事使妳心煩意躁，疲勞累積整日，太陽穴悶痛疼跳，此時再添惹人心煩的妹妹一名，堪比酷刑。往日只要對日菜擺出冷臉兇她個兩句，她知趣就該退開放妳獨處了，怎知今天她竟如此執著，狗皮膏藥似地甩也甩不掉，連拖帶拽一起進了妳的房間。

妳別無他法，只能繼續喝斥。

「以為所有人都像妳一樣清閒，無所事事？我很忙，沒空和妳糾纏。快放開我。」

「可是，姊姊⋯⋯」

「已經是高中生了，怎麼還那麼幼稚？成熟一點，別總在我旁邊轉來轉去，我們只是雙胞胎，又不是連體嬰，沒有我在妳就無法生活了嗎，妳難道就沒點自己的事情好做？我和妳是獨立個體，各自有各自的人生，還請妳不要干預我個人的時間運用。」

妳已經把話放得很重了。殊不知還是說不退她，適得其反，她一咬嘴唇，眼神變得更加雪亮，一副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死不退開的絕決模樣。

「因為姊姊，看起來非常傷心！是不是樂團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沒什麼。不干妳事。」有的，和湊同學吵架了。是妳的錯，妳不應該那般措詞激烈。

她噘著嘴，全身肢體定格，花費整整兩秒鐘的空檔只為專注盯著妳的臉看，然後確信了什麼似地皺下了眉頭。

「唔唔唔⋯⋯姊姊是不是在說謊？」

說謊又如何？妳曉得妳說謊的技巧乏善可陳，丁點也做不到心口不一，以日菜與妳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之久，妳的謊言好比新手魔術師的表演破洞百出。妳當然在說謊，她也知道妳在說謊；但妳依然會說謊，並且妳的拙劣謊言不容質疑。妳要對話到此為止，那麼它就到此為止。

「好了，沒別的事就出去。妳可以繼續去看電視。」

她放開了妳——終於放開了妳，固執程度天可憐見——退到了房門口，然後停在那兒，狀似又為她自己的退卻猶疑而留連。「拜託妳走吧」，妳在心裡默念，又一次採用冷處理，別過頭收拾母親替妳收到床上的衣物，只給門口的人一瞬眼角餘光。

輕忽的舉措再一次給妳上了一課：天才的思維豈容得凡人去猜。當她的腳在地上賣力踢蹬發出巨大聲響，像顆砲彈一樣整個人往妳的方向砸過來，兩具肉體接觸的瞬間，妳才大略搞明白了邏輯次序。

「聽從指示」根本不在她的選項之列，她退開是為了助跑。龐大的動能擦撞撞倒書桌椅，又將妳們兩人一起撞進床墊，留給妳的反應時間只夠把衣架推到地上，沒讓鐵絲戳穿妳的後腦。

何其不得體的舉動，感受覆蓋在身上的熱源（體溫）之親近，更是使妳慍怒非常。妳瞪向日菜，「夠了，日菜，動手動腳像什麼樣子！我對妳的忍耐快要到極限了，妳最好別再煩擾我！」

「[[rb: 忍耐 > ．．]]？」第一時間，妳聽不出她[[rb: 唯獨 > ．．]]復述這個詞語的用意是不是嘲諷妳，為此外強中乾的妳打了個寒顫。「我才是，我才是一直在忍耐，實在忍耐不下去了！我們是雙胞胎，姊姊的痛苦我也感受得到，比起我自己遇到不好的事情的時候還要更令我難過，難過得心都要碎了！我不能再忍耐看到姊姊傷心的樣子了！」

什⋯⋯！「歪理！放開我，我要做功課，明天還有課堂測驗，我、」

妳直接被打斷。蠻橫、衝擊性、不講理，一如日菜此人的存在一般地。

「作業缺交一天不會怎樣，小考裸考也沒差！現在最要緊的是姊姊的心情！」

「妳繼續死賴不放才最令我心煩，快從我面前消失」——妳把這句話攔截在喉嚨。心再如何躁亂，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妳的底線存在，且仍在掌控之中。這句話說出口，妳和日菜就再當不成家人了。

於是妳保持沉默。掙扎也不是個可行選項，因為佔據主動優勢的日菜已經把妳壓倒按在了床上，仰躺著，燈光幾乎全部被她身軀遮蓋，妳只能看見嚴重背光的日菜的臉，色彩暗沉一瞬使妳心驚，妳首次因直視妳的妹妹而感到基於生物性，本能意味的恐懼。

她的四肢像牢籠欄杆豎立在妳周身，將妳穩穩當當囚於她的身下。分明比妳矮小，體格亦窄上一圈，居高臨下造就的壓迫感卻一分不少，令妳渾身肌肉不由縮緊如臨大敵。不合時宜地，日菜咧嘴露出了一個笑容，上唇收起、下唇豐凸，開裂的嘴巴彎出微妙似笑非笑的弧度，雙眼瞪大、眉心上提，像是對著什麼「好玩的事情」躍躍欲試的模樣，笑容之詭異嚇得妳瞬間心臟漏跳一拍，緊接著高頻率狂跳不止，冷汗直冒。

妳沒看過她這樣笑⋯⋯妳在任何人身上都沒看到過，糅雜邪魅、惡質、狡猾、興喜、純真諸類矛盾特質，再予極不調和的微量形變，這真的是人類能夠辦到的面部肌肉運用嗎？莫若說這笑容只應該屬於宇田川同學總在嚷嚷的邪神、魔鬼之流，然而它卻出現在妳妹妹的臉上，妳感到貫徹心扉地毛骨悚然。遵照邏輯，妳只能猜想這是日菜半步踏入偶像事業學習到的演技，儘管妳明知這並非正解。

妳像隻受驚的兔子僵直未動。見此她狀似滿意，歡快宣告：

「日菜我，會負責幫姊姊心情好起來！我最近學會了一個，迅速讓身心變得嗶嗶！的技巧哦！」

忽略掉莫名的狀聲形容詞。使得身心愉快的方法——看她這副架勢，想也知道不是新的薰香配方。妳還沒放棄尋找逃脫機會，想要藉翻滾脫身，她卻預判妳的下一動，迅速將大腿卡入妳的胯間壓制，「姊姊在想什麼，我都知道喔，雙胞胎的心電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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