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早入眠於是也較早清醒，甚至於格外神清氣爽。妳發現妳被換上一身乾淨睡衣塞進棉被裡，下體亦換了條內褲乾爽不見黏膩，房間應該是開過一陣子空調沒什麼異味，被日菜撞倒的椅子好端端站在書桌前，衣架在它該歸位的地方。善後倒無可挑剔，任誰都想不到昨夜此地發生過多麼荒謬的事件；唯一的實證只在妳自己身體上，對著穿衣鏡，鎖骨下方零星落了些紅腫痕跡。妳用高領內衣全數遮掩。

時間之充足供妳用不疾不徐的步調完成了作業。窗外鳥囀啁啾，距離妳正常的起床時間還早了十分鐘——日菜那個賴床鬼當然比妳更晚得多——基於妳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想與她撞見，妳決定現在就打理好盡快離開。

到達客廳，果不其然靜無人煙。父母親昨天加班晚歸，今天早上一定會想賴床到最後一刻，不過按他們的習慣，冰箱裡應該提早準備好了一人一份的早餐。果然如此。妳帶上早餐和書包——沒忘了吉他，下次團練在三天後，這期間自主練習不能懈怠——出發去學校。

清晨的東京人煙稀疏，風紀委員總是最早到校的，而妳又比平常更早了一點，心不在焉走路也不擔心撞上人。直到跨過校門，妳滿腦子都還在思考昨夜的橫禍。

見鬼，實在太舒服了。

從哪學會這些亂七八糟⋯⋯答案不用問也想像得出，無非就是「好像很有趣，所以找了點管道觀摩」。儘管說起來很不知檢點，青春期少女對性產生好奇無可厚非，反而若完全沒接觸過相關話題才令人擔憂；而後以日菜的隨心所欲，區區年齡限制才不可能讓她打退堂鼓。

憤怒嗎？當然。

樂在其中？羞於啟齒，絕對是的。那真的太離譜了。妳已預見了未來，這具身體食髓知味，肯定要就此壞掉了，不亞於煙、酒、毒品的上癮性。妳沒有親身嘗試過上述，好些大人都是這麼形容的。

別上臂章，妳把紛雜思緒通通掃出腦袋。花咲川人聲鼎沸的早晨已然臨近，妳有成群調皮搗蛋的女學生等著教育，首先妳自身要成為最合格的榜樣，腦裡當然不可以再放這種淫邪之事。

於是上學時段四十分鐘平安無事地度過了。班會開始之前的空檔，妳返回風紀委員檔案室上交服儀登記簿，順便花了些時間將整週的獎懲紀錄整理成冊，而後從檔案室離開之際，竟有個意外的人物守在門前。一反得體的休養，這位同學視線切實而露骨打量著妳，營造心理壓迫的意圖清晰可見。

「哎呀，小紗夜今天氣色很好呢。」

妳皺眉以對。只是無謂的寒暄，何必遠在離二年級教室五分鐘路程，人流稀少的這裡？

白鷺同學。童星出身的演員，忙於工作的緣故時常缺席，為人倒是出了名地愛惜羽毛，風紀方面不曾有過紀錄。

妳們只是互相認識，說不上什麼交情，儘管升上二年級後有了新的交集，她是日菜的樂團隊友，有時會受她所託帶些文件回家轉交日菜，她對妳的稱呼也從「冰川同學」不動聲色變化成「小紗夜」。妳曾懷疑這薄弱的交集很快就會消失，有鑑於當初Pastel*Pallettes假唱輿論譁然；以最近她和丸山同學交談頻率屢創新高，看來事情倒有點起色。

無論如何，回應招呼是基本禮貌。普通地招呼回去就可以了，妳尚在心裡籌措言詞，她卻明諳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往前進逼，掂起腳尖，蛇毒般的氣息吐在妳耳裡。

「讓我猜猜⋯⋯是成為『女人』了嗎？」

妳怎會聽不懂其中的陰毒暗示。瞬間妳目眥盡裂，狠瞪她的雙眼，試著用妳高上近十公分的身高差威懾。然而她不為所動笑了笑，紫水晶般的眼睛眯成了被取悅的弧線。

妳才反應過來，妳的行為叫不打自招。「妳試探我？」妳壓低喉嚨，低吼。

和日菜的荒唐事關起來在家門裡就夠你受了，傳到外面萬萬不得了。誰知白鷺同學居然半天未過就來試探虛實，並且精準一問到位。

目的是什麼⋯⋯勒索？白鷺同學城府之深，莫非打算以此要脅日菜，要日菜在那支偶像樂團按白鷺同學意思行事？先不說日菜之我行我素能不能被牽制住，此事若被公之於眾，妳才會是最承受不了的那一人啊。

所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妳在最一開始就錯判形勢，讓白鷺同學拿到了莫大的把柄，現在妳輸得徹底，只剩低聲下氣一途。白鷺同學講利益主義，拿到她想要的，她自當會收手。

「請⋯⋯請不要讓第四個人知道這件事。」

意想不到，她回以友善的微笑。

「我這邊才是，要拜託小紗夜妳妥善保密喔。少女偶像與姊姊不倫，風聲要是傳開了，對[[rb: 我重要的 > ．．．．]]PasPale會是致命打擊，所以請務必？」

明白了，與妳同一條船的利益關係，特地前來提醒妳要謹慎。愛惜羽毛乃至於整體樂團成員的名聲都要處理妥當，傳聞她們團內白鷺同學與其他人感情不睦，看來的確只是傳言而已。

但這就帶到一個問題——白鷺同學她，又是怎麼獲知的？

日菜⋯⋯那孩子的口風不敢恭維，但也僅限面對面聊開了的時候，就從清晨到現在她們還沒有機會碰面才對。既然不是從日菜那處得到線索，唯一的可能性，她就在校門與妳擦身而過的短短幾秒看出了端倪？

肯定是哪裡有了破綻。妳心驚，立刻低頭檢查儀容。

白鷺同學又笑了笑。「不用緊張，妳什麼都沒有露出來。我之所以察覺到，單純是看多了被潛規則的女演員。」

幸好是沒有破綻的⋯⋯妳卻絲毫不覺得寬慰。按她的意思，妳和權勢的玩物同屬一類，類屬之明顯容她一眼看穿。當真如此？已然是人格的折辱了。

「哦，別這樣瞪我，我的意思是，凡近期有過『經驗』的女性總散發一種獨特的媚態。怎會相提並論呢，妳看起來可比她們幸福多了，妳是被深愛著的。」

妳是被愛著的哦。

分別前，白鷺同學刻意覆述的最後一句話盤據妳的腦袋。

日菜當然喜愛著妳，毋庸置疑。莫非外人眼裡看來，妳對她為維繫姊妹關係的付出種種一無所知？妳當然曉得，[[rb: 不想面對 > ．．．．]]罷了。

妳回想不起來是從哪個確切時間點——大概是，意識到妳與日菜的天資差距是條跨越不了的鴻溝起——妳們的相處有了隔閡。當她一如小時候閃爍著亮晶晶的眼神朝妳靠近，被那閃亮眼神照射妳總愧得無地自容，劣等感作祟之下屢屢冷眼以待，冷水潑多了脫逸如她也察覺到妳的不悅，久而久之，在妳面前她再不敢嘻皮笑臉，轉變成俯首貼耳，小心翼翼討好的模樣。妳並不吃這一套，實在令妳難受的是「比不上她優秀的妳」，她再換多少副表情也緩和不了抵觸心理。

心靈的距離愈來愈遠，她依然情願熱臉貼妳冷屁股，日夜不懈。想不透是什麼支撐她堅持下去，明明絲毫不見好轉的勢頭，維繫妳們兩人的絲線總有一天會拉扯到極限，終將彈性疲乏至斷裂。假如放任發展下去，妳想妳們的關係會就這麼逐漸沉寂，直到某日她那無窮無盡的好奇心一點一滴全數轉移到別的人們（比方丸山同學）身上，屆時妳終於能從「姊姊」身分被比較的凌遲解脫，妳們可以作兩條最靠近的平行線互不打擾。

平心而論這是妳想要的嗎？大概不是的。日菜的心思不能揣摩，妳唯獨能肯定於她更不是的，所以她窮盡辦法也要阻止這樣的未來來到。

但她！她怎麼可以這麼做！她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rb: 羞辱 > ．．]]妳！

日菜思想從來不受世俗常理束縛，那正是她天賦所在。她愛如何異想天開是她的事，然而她竟然，竟敢，把妳壓在身下侵犯，迫妳與她行亂倫之事⋯⋯妳可不記得父親母親把她教育成這樣的認知偏差者，令人作嘔、天理難容！

若她想要姊妹關係的轉變，那麼她成功了——她敢這樣對妳，妳都要恨上了啊！第一時間連斷絕關係的念頭都有了，這髒污的手足之情不要也罷！

但捫心自問，過程之中嚐盡甜頭的妳，又哪裡有立場指責？當時的妳只管在力竭中沉浮，而今緩過神來能清晰憶起一切，清晰憶起快感如何腐化妳的身體，在她的操弄底下軟成一汪春水。單單只是回想日菜愛撫乳頭的力道，妳的陰道便重重絞緊，大腿內側爆發酸麻，使得妳差點眾目睽睽跪倒在走廊。

那夜途中，由妳的恐懼所引發的幻聽成了事實。妳這樣、這副身體，此後還能怎麼抬頭挺胸作人？精神才是人類的本質，人類的精神凌駕於肉體，妳想世人大都同意此事；那麼在性快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妳，並不是只有肉體被征服，肯定連心靈都屈服了啊！否則這副不知羞恥，動情般的反應還能怎麼被辯解？

真賤啊。到頭來，最噁心的根本是妳吧。被親生妹妹侵犯，卻享受其中直至達到性高潮，此後睡得一夜安穩，隔天一大清早立刻念念不忘——別再說了，噁心到要吐，妳用不抵觸校規的最快速度衝進廁所，捧著馬桶大肆發嘔，把消化到一半的早餐全吐了出來。看了一眼水中沉浮的糜爛混合物，其實，妳更奢望妳吐出的是昨夜這具身心染上的不可逆汙穢。

鐘聲敲響，提醒妳班會快要開始了。妳出來漱個口，儘速回到教室入座，頭一轉和黑髮的同學對上了視線，此人的侷促不安溢於言表。白金同學。

「那個⋯⋯妳和⋯⋯友希那同學⋯⋯怎麼辦⋯⋯」

哈啊⋯⋯還有這事懸而未決。妳悄悄嘆一口氣，搖搖欲墜的心情再無懸念跌落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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