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都 警察局]

深夜，奎都警队大楼陷入静寂，智能照明系统已降至最低能耗，只有柳如烟工位上还有一点微光。

她的手指轻抚着咖啡杯壁，感受着最后一丝温度。全息显示器中的住房回收通知散发着冷蓝色的光芒，窗外，雨水模糊了霓虹灯光，斑驳的光影在她的脸上明灭不定。

"尊敬的柳如烟女士：

鉴于您的家庭成员王禄牛先生（残疾人福利编号：KD-CF-******）涉嫌参与非法人体实验，其残疾人福利资格已于本月25日暂停。

因福利资格变更，现通知如下：

• 您当前居住的福利住房（地址：奎都辅生住宅区三区B-17-1）将于本通知发出之日起三十日内进入回收流程。请您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全部个人物品的清理与搬离。

• 逾期未完成搬离，市政资产管理中心将依法采取强制回收措施，并视情况安排临时过渡安置。

• 如对本通知有异议，请于三个工作日内向福利管理处提出书面申诉。

奎都市社会福利管理局"

【三十日……】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期限，指尖在终端冰冷的金属上划过。制度如同这触感，无情而坚硬。

因为王禄牛涉案，家里失去了福利住房，九百分家庭分被扣除——几乎抹掉相当于她四年警察工作的积累。而本应获得的抓捕白蕊归案奖励？因为自己违规带队进入黑市执法，至今仍被暂缓发放。

金秋再一次答应帮忙，将王禄牛以实验对象的身份安置进资源星上的星创实验基地。那里的条件在恶劣的资源星中已属难得。自己已经多次求助于金秋，感激之外，总有些愧疚和说不清的不安无法散去。她给不出任何能与之对等的筹码，地位、财富、可爱的孩子——金秋似乎什么都不缺，而自己.....她目光迟疑地看向窗外，奎都夜色灯火璀璨。

【我还要继续做警察吗？】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反复回响。

为了逃避家中的支离破碎，她连续几晚留宿办公室。她拿起咖啡杯，却发现杯子早已空了。桌上的蛋白营养糊凝固成块，像她此刻的心情——一团乱麻。

*嘀——嘀——*警用通讯提示音突然响起，打破办公室的宁静。

"所有在岗人员注意，"警务频道传来冷漠的机械声音，"数据墓场——中继塔区域发生恶性案件，现场情况复杂，疑似涉及超自然因素。维稳部队已经出动，需要警方配合。柳如烟警长，请立即前往现场。"

手指悬停在全息界面上方，仿佛有片刻的犹豫，然后开始熟练地操作起来。关闭通知，调出装备清单，检查弹药存量——这些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已经被八年的警察生涯刻在了肌肉记忆里。

"L-M1，准备出警，大厅汇合。"

在切换设备至【安全保密-警长模式】时，她看到界面上倒映出自己的脸——不再是二十几岁时的那种青涩美丽，眼角的细纹为眉眼勾勒出几缕风情，诉说着历经风霜后沉淀出的从容。

片刻迟疑，她刻意地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曾让多少男人失神，现在却只剩下她自己看见。

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像夜晚的茉莉，暗香浮动，美得愈发危险。

她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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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都 数据墓场]

警车驶出城市中心，霓虹渐远，工业区的冷光取而代之。柳如烟无数次走过这条路，今晚却格外漫长。或许是因为那份通知，或许是对未来的不安。

车载电台播放着“社会福利管理局”的公告，提醒市民防范非法人体实验诈骗，她只觉讽刺。雨点敲打车顶，单调却无休止。她想起小时候躲在屋檐下听雨的日子，那时雨只是雨，如今却总是充满象征意义。

当她抵达时，雨雾已将中继站区域笼罩得如同迷宫。警戒线交错，安保机器人的红色扫描光在雨幕中游走。中继塔林立，像遗忘之神种下的金属森林，柳如烟在其中注意到一个异常的身影。一个女人正单手撑着一根金属支柱，另一只手在空中划动着什么——不是在躲雨，而是在测量风向和雨势。超过两米的身高让她在中继塔群中显得格外突出，身上装备的各种武器和工具在雨水的冲刷下闪闪发亮。

柳如烟推门下车，雨点瞬间打湿制服，沿着大腿渗入皮靴，她迎着风雨走向那个女人。

"警队终于来了个人了。"女人转身时，雨水从她的装甲上滑落，黑色的战术紧身衣如同她的皮肤，每一个线条都透露着致命的力量感。"还以为你们会派个机器人过来。"

"柳如烟，奎都行动队队长。"她边报出身份，边打量对方的装备，“你呢？”

"冬烬。维稳部队的。"冬烬的目光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行动队队长？我好像听同事说起过你.....异化体的事，你应该很熟悉。"

柳如烟这才看清了她的脸。一张古铜色而冷峻的脸庞，三十多岁的模样，五官深邃，眼神锐利。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一阵风卷起雨雾，柳如烟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她没有直接回应，只是低声道：“接触过。”

"那就省事了。"冬烬点了点头，"省得我解释。一个恶心的异化体做的，管道城入城要塞边防军也出了一个类似情况，手法一样。"

雨滴顺着下颌滑落，柳如烟的指尖在制服下微微收紧。异化体——这个词像一根细针，悄然拨动她的神经。她想起救赎实验室，想到那晚空荡凌乱的家，和这支部队制服上的徽章。可她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仿佛只是在意雨势。

就在这时，警戒线外传来骚动。

"放开我！我们什么都没做！"

"求你了，让我们走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柳如烟转头看去，警戒线外两个人被安保机器人拦住——一个衣着精致却狼狈不堪的中年女人和一个瘦小的男孩。

女人穿着职业套装正在与安保机器人争论，她的职业套装湿透贴在身上，裙摆高高卷起，露出大腿和沾满血污的臀部。小男孩躲在她身后，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眼中满是惊恐。

"我只是……只是带我的儿子在里面避雨，然后就发现了血迹，"职业套装女人的声音发颤，"我们立刻就出来了，什么都没碰！"

小男孩小声补充："我嘴上的血...不是妈妈弄的。"

柳如烟目光在母子交缠的手指、小男孩颈间的项圈、手脚处露出的皮质镣铐上一一扫过……这对的母子衣着状态和神情都暴露了某些真相。这种关系在《多元身份表达保护条例》下被定义为"非主流母子关系模式"，属于需要特别保护的"边缘化群体"，对此的质疑都有可能构成"身份歧视罪"。

身旁的冬烬嗤笑一声，话语在雨中格外清晰：“性福的母亲，真让人羡慕。”

柳如烟没接话，她皱了皱眉——这个时代什么都能包装成"多元化"和"包容性"，连那些禁忌的行为都成了不可批评的"文化差异"。

雨水沿塔身滑落，如同时间的沙漏。每一滴都催促着她向前。

"把她们留在这，交给后续警员调查是否涉嫌非法侵吞正太资源罪。"她对负责警戒的安保机器人说道，然后转向冬烬，"我们进去看看。"

冬烬带她走向一幢中继塔入口，在门口停顿片刻，手指在门禁刷卡器上扫过。

塔内的世界与外面隔绝，雨声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寂静。空气里有种潮湿的铁锈和腐臭味。墙面布满数据接口和半透明光缆，蓝色指示灯在血迹间跳动，如同电子时代的鬼火。

警靴踩在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当她抬起脚时，看到细长的血丝从鞋底拉开，在探照灯光下颤抖着断裂。

柳如烟始终走在冬烬身后，冬烬的步伐果断，路线明确。柳如烟目光掠过地面的脚印和血丝.....还有一个来自塔外那个母亲的屁股印——这些痕迹说明这里已经被冬烬细致勘查过。

L-M1的警用扫描球在空中扫描，激光网格映出地面和四周墙壁上大片的血迹，斑驳如地狱。

两人走到塔中心时，警用扫描球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报警，红色光束在一团模糊暗影上停留。柳如烟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武器，她的步伐变得更加谨慎，尽量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冬烬低声提醒了一句：“注意脚下。”随即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扫描仪对准那团暗影，仪器发出短促的警报：“能量读数异常，非人类生命信号。”她又加大了探照灯的亮度。

“不用担心，我检查过，没有生命特征。”冬烬语气平静。

探照灯下，一团血肉像凝固的波浪，表面扭曲起伏。几团黑色长发如藤蔓缠绕其间，像是被困住的幽灵挣扎着要逃离。一只眼球死死地盯着她们，带着未曾消散的恐惧和怨恨。

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救赎实验室。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认出了这些特征——救赎实验室，那里走廊天花板角落里蠕动的血肉、墙上流淌的血水、彻骨的寒意……全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塔壁。手已经握紧电磁脉冲手枪，同时抬高手中探照灯，迅速扫视天花板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熟悉的蠕动，却警觉地在一根金属横梁下方，发现一大片被血渍染透的深色区域——那应该就是异化体行凶时的埋伏点。

她的神经紧绷，确认那团血肉并不在现场后，这才强迫自己移步到冬烬身边，蹲下身细致观察起地上的血肉残骸。

"柳队长？"冬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这东西。"柳如烟以手中的探照灯仔细观察着血肉的细节，"我在灰区见过。"

"L-M1，从毛发与眼球取样本，带回警队做检测。"她站起身，语气凝重，"看起来像是一种拟态吞噬，往往这种目的下凶手会留下原生物的毛发...."

"你说在灰区见过？具体位置，时间？"冬烬的声音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个城内的警察会在灰区接触异化体。

"半个月前，在母巢黑市后面的地下实验室，叫救赎实验室。"

”救赎实验室？武冶杏的实验室？“

冬烬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开口，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原来是她的恶心玩意啊，武冶杏这个瞎子最近很活跃。"

柳如烟心头一动，“你了解武冶杏？最近她很活跃吗？”她的语气很轻，眼神专注的观察着冬烬的表情。

“非常熟，她被驱逐出奎都时就是我的小队负责的，她近期......”冬烬顿了顿，“你丈夫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就是她的实验受害者。她近期还来过一次管道城，不过是在要塞外面的管道城区域。”

柳如烟微微抬眼，随后站起身，目光在冬烬的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带着一丝讥诮：“救赎实验室用城内人做了不少人体实验，似乎并没有引起你们太多兴趣。”

冬烬闻言，耸了耸肩，只是无奈道：“她藏在灰区，我们没接到过针对她的追捕命令。没办法，灰区的垃圾太多了。”

柳如烟没有追问，只转而问道：“你还掌握到什么武冶杏的信息吗？”

冬烬小臂上伸展出一支金属刀锋状的生物采样器，一边戳弄地上的血肉残骸，边观察仪器反馈的检测读数。

“情报有它的价值。”她将刀锋刺入血肉，露出一个享受般的笑容，“如果你能提供你那边知道的事，我也可以考虑交换一部分我的资料。”

她手中动作停顿片刻，又抬头看向柳如烟，“另外我还有一句忠告，我知道你想报复武冶杏，但武冶杏和她那些东西，不是你一个普通警察能应付的。”

柳如烟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公平交易。”

冬烬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达成默契。“我会联系你。”

柳如烟举起探照灯，缓缓走向刚才那处血渍浸染的横梁下方。奇怪的是，那片深色区域四周干净得异常，没有任何蠕动的痕迹——那团畸形肉块仿佛凭空出现在那里，现场静得令人心悸。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仪器低低的嗡鸣声和冬烬刀锋刺入血肉的声音。

最终，冬烬的刀锋自血肉里取出一小块样本，随手投入便携容器。“案发现场我会封锁，后续由我们维稳接管。既然确认是异化体，你们警队这边可以撤离了。”

柳如烟应了一声：“如果有新的线索，请随时联系我。”随即转身与L-M1一起整理确认好证据材料后向塔门走去。

在门前，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个依旧站在灯光与阴影交错处的身影。

“你还要独自留在这里吗？小心一点。这个异化体……很危险。”

冬烬低头继续整理仪器和样本，嘴角扬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异化体我处理的多了。对它们来说，危险的是我。”

她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算作道别，动作干脆利落。

柳如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推开厚重的金属门。

雨声扑面而来，将塔内的压抑一扫而空。那对母子已经不见了，警戒线外只剩下几个安保机器人在雨中巡逻。

她迈步走进雨幕，警靴踏过积水，水花溅起，粘腻的血丝自她靴底扩散，终于被雨水冲刷干净。黑色丝袜早已湿透，贴在小腿上，那丝丝的冰冷似乎在提醒她，有些路注定要独自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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