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关系（六十三）

　　“啊？？？”

　　秦绍君所说的话宛如一记晴天霹雳，狠狠地击打在了现场两只红毛狼兽人的心上。连老梁头这样见识惯了大场面的大学教授都止不住地颤抖起了身体，至于我，也顾不上秦绍君的身份，直接就向着他继续追问了起来：

　　“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梁旭尧，是我秦家二十多年前入赘的女婿，他的妻子就是你的母亲，而你，则是他被赶出家门后才出世的孩子，明白了吗？”

　　秦绍君并不知道我和老梁头之间还发生过别的什么事情，那有些浑浊的狼眸此刻正瞪得老大，似乎是在疑惑我们两个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或许在他看来，这对于我来说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才对。

　　“啊这，我......唉！”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秦绍君解释，而他能够在我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就得知老梁头的真名，就足以见得这件事不假。但现在，最让我感到担忧的并不是我和老梁头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是老梁头的心态——我好像，残忍地揭开了他的伤疤，并亲自化作了一道新的，不可能愈合的伤口。

　　于是乎，我把老灰狼给丢在原地，又转身跑回了红毛大狼的身边，可几句安慰的话想要说出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头。

　　“老师......”

　　最后，我也只是憋出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更改的称呼而已。

　　“松明啊......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吗......怪不得，你和我那么像呢.......”

　　或许早在决定要前往东城时，老梁头就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只是，这残酷的现实到来的太快，让整只红毛大狼都萎靡了不少，而这嘴角勉强挤出的苦笑，又有几分是他想要尝到的。

　　“不然我现在帮你订票，你马上回帝都吧.......”

　　我真的很想对老梁头说好几声对不起，但是这荒唐的事又并非是由我来决定，我不想把属于自己的这份压力，转嫁到红毛大狼的身上。

　　“算了，来都来了，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你家，我这个当父亲的，怎么有不去儿子家里做客的道理。”

　　曾经所经历的那些苦痛和挣扎，都统统化作了梁旭尧身上凝结成的血痂。或许一开始老梁头还有些承受不住，但至少现在，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而那双天蓝色的狼眸之中，好像多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毅和决绝：

　　“我们走吧，你外公已经等了很久了。”

　　连红毛大狼都愿意继续，那我也没有什么阻拦他的资格，而且我也确实不能让爷爷等太久。

　　“哼，既然你这么有缘分，成为了松明的老师，如果你想回来的话也不是不行——那样的话，阿雅的在天之灵应该会很欣慰的。”

　　红毛大狼的走的速度并不算快，而我也只敢轻轻地牵起他的一只爪子，用肢体接触的方式告诉他我还在他的身边。而秦绍君则是表现得很有耐心，既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只不过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则是捎带提了一嘴另一个本应该出现的兽人。

　　“......老妈她十几年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我猜老梁头肯定不会主动问，所以我在他的耳边悄悄地多解释了一句。

　　“松明，这些年辛苦你了。”

　　从出生起便没有了父亲，又很快没有了母亲，我在秦家之中所遭遇的种种，也确实能够称得上辛苦。

　　但我知道，老梁头所遭受的苦难，要比我多得多——我只不过是富庶世家里遭受的冷眼的继承兽，而红毛大狼，则是挣扎于泥潭里拼命向上的“废物”。

　　“我......爷爷把我照顾得很好。”

　　现在并不是诉苦的时候，而且我也不希望秦绍君会和老梁头之前产生更大的摩擦，所以我得稍稍挽回一点秦家给红毛大狼的坏印象——至少这里并不都是坏兽。

　　“放心吧，该做什么事我心里有分寸。”

　　红毛大狼似乎看出了我心理的担忧，而这一只覆盖在我脑袋上温柔抚摸的狼爪，在向我传递着温暖的同时，也将一种安定的情绪传达给了我。

　　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坐上了秦绍君的汽车，司机在开车，老灰狼坐在副驾驶，而我和老梁头则是待在后座。一路上，沉默而压抑的氛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而秦绍君和梁旭尧就像是两尊在暗中角力的大神，更是一言不发。

　　就这么一直到家门口前。

　　快一年的时间没有回来，记忆里的秦家大宅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而老梁头和我也有相同的感触，在他离开之后，这么一个庞然的囚笼，居然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这些年秦氏集团都没怎么发展，一直都被林天南的天狼集团压过一头，所以我们秦家需要更年轻，更有活力的领导者，才能让整个集团焕发生机。”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感慨，秦绍君却又从中体会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这只老灰狼用了半生的时间创造了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自然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它衰败下去。

　　“......”

　　火终究还是烧到了我的身上，因为从小时候我就明白，自己的身份，自己在东城里拥有的一切，都早就被标注好了代价——而这个代价，就是替代秦绍君，成为秦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兽。

　　那时候的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突然不敢再去想了。

　　“来吧，去会议室，有些事情我想和你们爷俩谈谈。”

　　明明马上就要迎来新春佳节，可梁旭尧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秦绍君原本的计划。老灰狼将我和红毛大狼引向了客厅里一处专门的小隔间，这里没有监控，隔音极佳，是在家里议事的不二之选。

　　而我知道，真正的战争，即将在这里打响。

　　肉体关系（六十四）

　　“梁旭尧，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干了那些事，又取得了什么成就，但既然你能当上帝都理工大学的教授，这至少证明你确实有些本事，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是个废物。怎么样，你愿意回秦家，然后继续以入赘女婿的身份入驻集团么？我保证，你的待遇只会比你在大学里教书更高。”

　　一寸光阴一寸金，秦绍君并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地就和老梁头谈起了条件。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老梁头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问起了秦绍君的意图。

　　“这要什么目的，松明是你的亲儿子，他在集团中还没有自己的势力，你的加入能够先帮他奠定一些基础，这样到时候等他真正接爪了集团，才不至于全集团上下都没兽听他的。你放心，遗嘱我都已经写好了，只要我去世，秦氏集团立刻就是松明所有，我也没有必要去更改。”

　　秦绍君的想法很简单，这些年由于我一直都排斥家族的企业，再加上年纪也比较小，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参与集团内的各项事务。而目前，公司里的大大小小的业务几乎都是我的那些叔叔们在掌握，要是没有兽人帮我撑腰，我肯定是没有什么实权的。

　　“这样吗......这确实是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对于一个普通兽人来说，或许在大型企业里当高管和在名牌大学里面当教授是一个很难做出的抉择，但是对于一个自己的儿子即将成为掌权兽的父亲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老梁头他，应该会答应吧.......

　　“但是这些都只是对我的好处而已，那松明呢？他成了像你一样的兽人之后，又会变得怎样？”

　　秦绍君解释了那么多，红毛大狼却还是摇了摇头。红背白腹的大狼将那道天蓝色的目光转至我的方向，而这其中蕴含的意味，让我不由得狼躯一震。

　　“变成集团的最高掌权兽，成为万兽之上。”

　　秦绍君似乎是觉得梁旭尧问的这个问题十分愚蠢，那陡然皱起的眉头，既包含不耐，也暗藏着些许的沉思。

　　“然后呢？和你一样，生很多很多的后代，再从中选取一个继承兽，最后无限地循环？”

　　老梁头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他冷哼了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红毛大狼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在竭尽全力，为我抵抗着来自大家族之首的压力。

　　“那你到底要怎样，秦氏集团是我一爪创办的，规矩自然也要由我来定。”

　　梁旭尧袒露出了他真实的目的，而秦绍君也不惯着他，那上位者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向着红毛大狼涌去。

　　“爷爷......这集团，真的一定要由我来继承吗.......”

　　眼见会议室这个狭小的火药桶马上就要爆炸了，我及时地发声，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稍稍撕扯开了一个口子。

　　“松明啊......你要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等不到你的叔叔们再去给我生个曾孙，我现在唯一能够培养的，就只有你了啊......”

　　唯有在提及我时，秦绍君那张古板而严肃的面庞才会稍稍柔和下来一些。而也只有在此刻，盛气凌兽的秦氏集团掌权兽才会表露出如此无奈而又希冀的神态。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别的话了，因为自从我以雄兽的身份降生在这个家庭时，这句话我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唉......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短暂的抒情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而秦绍君这只老狼精在细细地品味了我这段时间的表现之后，好像隐隐约约地触摸到了一些我想要隐藏起来的秘密：

　　“之前我还以为松明不喜欢继承集团，是因为厌倦商场和家族里的那些尔虞我诈。但现在，找回了亲生父亲，有了其他兽人为自己的分担压力，抵触情绪应该会更减少一些才对。至于传宗接代的事，若是未来真的生不出儿子，这也是我们秦家的命，我不会怪你们。

　　“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窗户纸只差最后一下，就要被轻而易举地捅破了。我和红毛大狼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因为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可以揭开的时候。

　　我连自己都还没有想好以后怎么对待和老梁头之间的关系，又怎么可以现在就向秦绍君坦白。

　　“罢了......你们不想说的话，我也不逼你们......我先前的那些条件，都是基于我秦氏集团的掌权兽的身份来提出的。若是你们不想遵守，还有一个办法，我允许你们使用。

　　“你们自己成立一个公司，发展壮大，并最后吞并秦氏集团，这就是我给你们的道路。”

　　似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下定决心，秦绍君在说出这番话时，整只狼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不过你们必须在我去世之前成功，否则，松明必须乖乖地回来，然后为秦家继续延绵血脉。”

　　秦绍君愿意放弃自己亲爪建立下来的基业，需要付出的勇气远不是我能够想象的。但梁旭尧要在短时间内搭成一个比秦氏集团更为庞大的商业帝国，这难度，比起登天也不遑多让。

　　“好，我答应你。”

　　这已经是秦绍君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所以这一次，梁旭尧没有再拒绝。

　　“那今天就到这吧，我累了，你们从帝都回来应该也累了吧。旭尧啊，无论我们之间的赌约最后胜败与否，你也算是重新成为秦家的兽了，你和阿雅的房间还是在以前的那个位置，你以后就住那吧。”

　　自知身体有些脱力，秦绍君从柜子中找出了根拐杖，然后就这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会议室。而他最后所转变的那个对老梁头的称呼，也算是对老梁头的认可。

　　结束了啊......

　　明明才过去了一小段时间，但我却感觉经历了一个世纪。两只狼兽的交锋所残余的威压还回荡在会议室内，我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要回哪个房间呢......

　　我下意识地用眼角瞟了一眼就在身旁的红毛大狼，却发现他现在也在用余光悄悄地打量着我。

　　我的导师，现在或者应该改称我的父亲，我和他之间的帐，还得从头再算一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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