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书包，低头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斜斜地洒在街上，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被谁踩扁了。我踢了一颗小石子，石子在人行道上弹了两下，滚进路边的草丛。学校放学已经一个小时了，街上人少了，只剩几个骑电动车的大叔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热风。

“林然，明天见啊！”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回头，看到同桌陈静朝我挥手，脸上挂着笑。她个子不高，穿着白色短裙和白袜子，校服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细细的胳膊。她蹦蹦跳跳地跑向不远处的沈如云。沈如云倚在路边的栏杆上，校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黑色长发披在肩上，脸上没啥表情。她瞥了我一眼，眼神冷得像冬天的玻璃窗。我撇了撇嘴，没吱声。沈如云一直都这样，高冷得像谁欠她钱似的。我这种成绩平平、长相普通的家伙，扔进人群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她哪会多看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路过街角那家老旧书店时，我停下脚步。书店的木门半掩着，门上挂了个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店里灯光昏黄，空气里飘着旧纸张的味道。我推门进去，铃铛响了一声，老板娘从柜台后抬起头，冲我笑了笑，又低头去看手机。我在书架间转悠，随手翻了几本封面发黄的小说，最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旧书里找到一本《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书角有点卷边，纸页泛黄，但我还是挺满意。这本书我看了好几遍，每次翻开都有种熟悉的安心感，像在热天咬了一口冰棍。

“就这本吧。”我把书递给老板娘。她扫了码，收了我十块钱，慢悠悠地把书装进塑料袋。我接过袋子，背着书包出了门。

到家时，天已经擦黑。我掏出钥匙开门，客厅里飘来一股红烧肉的香味。姐姐林雪刚从大学回来，暑假让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她穿着宽松的灰色T恤和牛仔短裤，头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看见我进门，她咧嘴一笑，扔下手机就扑过来：“小然然，回来啦！”

我皱着眉想躲，可她动作太快，胳膊一伸就把我搂进怀里。她的胸口软软地贴上来，隔着薄薄的T恤，我能感觉到那股温热和弹性。我脸一红，赶紧推开她：“干嘛呀，热死了！”林雪哈哈笑，松开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害羞啥？姐弟之间抱一下怎么了？来，跟姐聊聊学校的事儿。”

我哼了一声，把书包甩到沙发上，敷衍道：“没啥好聊的，考试考砸了呗。”我不想多说，林雪总爱拿我开玩笑，弄得我有点招架不住。

这时，妹妹林淼从房间里蹦出来。她穿着宽松的背心和大短裤，露出细瘦的小腿，脚上趿拉着一双粉色拖鞋，头发乱糟糟的像刚睡醒。她冲我做了个鬼脸：“哥，你又考砸了？妈肯定得念叨你一晚上！”我瞪了她一眼，没搭理。

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然然回来了？快洗手，准备吃饭！”妈妈端着一盘青椒炒肉走出来，身上围着蓝色围裙，袖子 salvage到手肘，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她看了林淼一眼，皱眉道：“淼淼，你这穿的什么？背心短裤的，成什么样子！”林淼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去餐桌旁坐下，完全没把妈妈的话当回事。

饭桌上，我们四个围坐着，筷子碰着碗碟的声音混杂着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林雪夹了一块肉放进我碗里，笑着问：“然然，学校有啥八卦没？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我脸又是一热，低头扒饭，含糊道：“没……哪有。”林淼在一旁起哄：“哥肯定喜欢沈如云！她那么漂亮，谁不喜欢啊！”我差点被米饭呛到，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妈妈笑着摇头：“你们俩，别老逗你哥。”

吃完饭，我回了自己房间。把书包扔到桌上，我从塑料袋里拿出那本《哈利·波特》，随手翻开几页。书页间突然滑出一片薄薄的东西，掉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声。我低头一看，是个竹片书签，约莫十厘米长，一头尖尖的，上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藤蔓又像符咒。我拿起书签，凑近台灯细看。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是活的一样。我皱了皱眉，觉得有点怪，但也没多想。

我用手指摩挲着书签的尖端，指腹突然一痛。我低头一看，指尖被扎破了，冒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嘶——”我皱着眉，把书签扔到桌上，起身想去找创可贴。我推开门，走进客厅，刚要喊妈妈，却愣住了。

客厅里静得诡异。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眼睛盯着电视，身体却一动不动，像尊雕塑。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也定格了，主持人张着嘴，笑容僵在脸上。我心跳加速，试探着喊：“妈？”没反应。我走近几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是没反应。

我咽了口唾沫，转身跑向林淼的房间。林淼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像是正在打电话，嘴巴微张，眼神定定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我心怦怦直跳，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冲出家门，跑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亮，周围安静得像坟墓。

街上更诡异。行人全都不动了，一个大叔骑着电动车，车轮悬在半空，脸上还带着不耐烦的表情；路边卖烤串的小贩举着串肉，油滴凝在空气中，像琥珀里的虫子。我站在街中央，胸口起伏，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的血珠还在，鲜红得刺眼。

我慌张地跑回家，跌跌撞撞地坐到沙发上，盯着手指上的血珠，脑子里乱成一团。时间……停了？怎么可能？我试着舔了舔手指，把血珠吸进嘴里，咽下去。就在那一瞬间，周围突然有了声音。电视里传出主持人的笑声，妈妈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然然，你跑什么？”我愣在原地，回头看妈妈，她正低头换台，像是完全没察觉刚才的异常。

“妈，你……刚才没觉得时间停了？”我试探着问。

妈妈抬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什么时间停了？你这孩子，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没再问，回了房间。我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个竹片书签，心跳还是没平复。我拿起书签，犹豫了一下，又用尖端轻轻扎了一下手指。血珠渗出来的瞬间，我推开门，果然，客厅里的一切又静止了。妈妈还保持着看电视的姿势，手指停在遥控器上。我跑到窗边，推开窗户，楼下的街道一片死寂，风都停了，树叶纹丝不动。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抓起书包，跑下楼，直奔街角的杂货店。楼道里静得出奇，平时总吱吱响的木楼梯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推开单元门，街道上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路灯的光晕都像被冻住，散不开。我慢慢走近杂货店，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心跳得像擂鼓。

杂货店的玻璃门半开着，门上的风铃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店里，老板娘站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像是正要递给顾客。她四十多岁，穿着花衬衫，头发烫成大波浪，脸上化着浓妆，口红有点脱色。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定定的，像是被钉在空气里。我绕到货架旁，货架上摆满了零食，薯片、巧克力、辣条，包装袋的颜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点不真实。我伸手抓了几块巧克力，塞进书包，手指有点发抖。

我又绕到柜台后面，收款箱就在那儿，里面躺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还有一堆硬币。我盯着那些钱看了一会儿，心跳得更快了。没人会知道，对吧？时间都停了，谁会知道我拿了什么？我伸出手，手指碰到收款箱的边缘，凉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我咽了口唾沫，手缩了回来。算了，我又不是小偷。

我走出杂货店，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娘还是那个姿势，矿泉水悬在半空，像个荒诞的雕塑。我沿着街道往前走了几步，路过一个卖水果的小摊，摊主是个瘦瘦的老头，戴着草帽，正低头削菠萝，刀刃停在半空，菠萝的汁液凝在刀尖上。我忍不住凑近看，闻到一股甜腻的果香。我伸手摸了摸一个苹果，表面光滑，带着点凉意。我没拿，觉得自己有点傻，拿了又能干嘛？

我又跑了几步，来到街对面的一家奶茶店。门口站着两个女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应该是高二的学姐。一个正拿着手机拍照，另一个举着奶茶，吸管还含在嘴里，嘴角微微上翘。我盯着那个喝奶茶的女生看了一会儿，她头发扎成高马尾，校服裙子比陈静的还短，露出白皙的大腿。我脸有点热，赶紧移开视线。时间停了，我可以看任何东西，没人会知道，可我还是觉得有点……怪。

我转身跑回家，胸口起伏，书包里的巧克力硌得我肩膀有点疼。回到房间，我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血珠，舔了舔，把血吸进嘴里。时间瞬间恢复流动。楼下传来电动车的声音，厨房里响起妈妈洗碗的水声，一切如常。我低头看着书包里的巧克力，胸口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既兴奋又不安，像偷吃了糖的小孩。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路灯透进一丝光，照在书桌上，那个竹片书签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盯着它，脑子里全是今天的事。时间静止，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就在我手里。我可以做任何事，没人会知道。

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来。明天，我想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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