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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素)半成品

小说: 2025-09-08 08:55 5hhhhh 4620 ℃

  

  椎名立希今天买了酒。这绝不是一件平常的事,要知道她戒酒已经很久了。但一小时前,她惯常在便利店采购,结账前她站在冷藏柜旁停了一会,罐装的朝日啤酒就这么被投进了便利袋。而且是好几罐。

  可这天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和以往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没有聚会,没有加薪,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也没有什么挫折有必要借酒消愁,至于失恋什么的更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也不是突然想喝酒了。她那时什么也没想,空出来的手自己打开柜门,回过神的时候,铝罐已经在袋子里碰撞,发出轻声的脆响。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一觉醒来继续延续着昨天的习惯。

  所以当她回到租房,放下采购袋子,本人自己也很困惑。实话说,她有些不知道拿这些酒怎么办。虽不至于视其为洪水猛兽,但立希这么多年没有再碰酒,自然有她自己的缘由。

  也许是时间的确有些久了。在她不愿意回忆的角落,上一次喝酒大概是七年前。刻意加上无意,巧合便在今天发生了。

  但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有点麻烦而已。钱已结账酒也已经带了回来,立希不一会就放下了纠结,准备起晚饭的食材。今天买的土豆很新鲜,她打算直接用来炖菜。做法早就很娴熟,她在狭小的厨房活动,动作凝炼,有条不紊。想起上次真希来这,立希亲自下厨招待,因此被对方打趣。的确不怪真希,她刚毕业那会不管是作息还是饮食都很紊乱,和现在天差地别。那时的立希眼里只有工作和音乐,每天忙得像过山车。

  那时候她还常常喝酒。一般是睡前,有时晚饭也喝。绝对不会喝酒的时间,一定是在作曲的时候。她习惯用咖啡因或运动饮料保持头脑的清醒。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了。只有最后一个习惯,她保留到了现在。时间能很大程度地改变一个人,也许再执拗幼稚的人也会变得成熟,或者麻木。但椎名立希总归是习惯了,就像她习惯了怎么去做眼下这锅土豆炖肉一样。

  最后收火的关头,立希才留意到了一件事:她好像做得有点太多了。相当于两三个她的分量,看来今晚以后又要考虑剩菜处理的事了。她只能归咎于今天便利店进购的土豆很新鲜又搞打折,让她买的有点多。

  但一不小心做两人份的饭菜,早不是第一回。幸好这样的情况一般都只发生在休息日,吃不完的料理可以留到下一天。今天周五,倒也大差不差。

  盛好米饭她在桌前打开了电视,被过滤后的人声和炖菜的气味一同飘在空气里,仿佛真的让独她一人生活的空间多了有那么一瞬的嘈杂。电视节目很无趣,哪一台都是,但立希总会选择打开它是因为音画确实能有效转移人的注意力,好避开那些纷乱繁杂又毫无意义的思绪。

  可今天却很不巧,屏幕上出现了熟面孔。丰川祥子,应该说当下最受瞩目的新锐作曲家——被采访为什么打算转型时,回应只是想尝试更多不同的风格,希望能减少高度商业化的影响诸如此类,主持人笑说那一定会给不久后的音乐市场注入新的血液吧。之后就是熟悉的套话和流程了,不如说全程都没有脱离这个范畴才对。餐桌前立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停顿了一会还是诚实切了台。之后的节目她当然没什么心思再去关注,就这么放着还在放映画面的电视机不管,收盘后她独自走向了阳台。

  偏离市中心的城市夜景没有什么可看,霓虹只在远处零星闪烁,相比之下路灯飞蛾的影子显得清晰无比。在这里也不可能看到星星。隔壁突然传来了吵架的声音,立希猜想男主人大概又出去沾花惹草了。楼下有一家的电视机开的声音很大,再别处是模糊的交谈声,和生活的杂音混在一起。

  时节五月下旬,夜晚微凉,空气中能隐约嗅闻到夏天到来的味道。说是味道难以具体描述,用氛围来形容也许会更恰当一些。正如空气要比昨天更加嘈杂,就连晚风也多了些躁动焦虑。但总之,这是个毫无疑问的舒爽的夜晚,一个适合喝酒的夜晚。

  喝酒?怎么突然想到喝酒的事了,明明多久没有碰过它们了。连酒精入喉的感觉,也差不多忘的一干二净了。

  想到这里,立希翻出今天采购袋里的啤酒,水痕沾上手心,铝罐的表面还是有些冰凉。她单手提着它再次坐回阳台,食指一勾,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响起,碳酸滋溜的声音也冒了出来。

  为什么不呢?她举着啤酒提起手臂,于是罐口贴住下唇。

  ——反正今天也只是平常的一天而已。

  就算是喝酒也不会打破的,这份平常。

  比想象中要更冰凉不少,液体滑进喉咙,罕见的刺激却让她有了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但说不上新奇,算不上惊喜,她很轻易就喝掉了大半罐,对破戒的事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实感。再一次喝了酒,好像只是这么回事。

  夏初的晚风又吹荡过来,凉意恰好好处。立希久违觉得有些惬意,可能也有喝了酒的缘故在。这时是否应该小哼几首曲子——开什么玩笑,这一点也不符合她的风格。她也不想打破当前这份久违的平静,即使这有一半是酒精给的。

  的确是太久没碰酒了,第二罐没喝到一半,立希就已经有了点睡意。简单洗漱后她回到房间,随意把空罐放到地上。房间面积不超过八榻榻米,曾经很拥挤,但现在不了。丢掉很多变得多余了的东西后,反而多了点空旷的感觉。

  她倒头趴在床上,就这样打算入睡了。酒精起了效用,大脑适时变得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着,这时她终于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潜意识浮现得太突兀,像突然冲向天空的气球。

  但已经晚了。意识的线在下一刻被剪断,她就这样掉入了睡梦当中。

  ……

  如果问立希喜欢做什么梦,她可能会答不上来,现实总是一言难尽,而梦境则毫无意义。但她唯一一点确信无比:今晚这个梦,她绝对不想再做一次。

  感官变得模糊,眼睛也不能睁开。朦胧中她听到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下意识猜想这人是谁,因为无法回头无法睁眼确认,陌生和未知给立希带来了一些恐惧,但又或许是因为梦境的质感太轻盈,她的意识并没有产生多么剧烈的挣扎,反而像是被棉团包裹了一样使不上力气。

  短暂的安静后,立希感到那人直接坐在了她的背后,床沿略微塌陷。莫名其妙——她却放下了戒心,松懈得毫无道理。

  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静。她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接着就有了其它的动静,她判断出这人拿起了她没有喝完的啤酒,自顾自喝了起来。吞咽声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过分清晰。

  “哐。”

  金属碰撞,短暂却响烈。空心的铁罐和另一个剧烈相撞,接着瓶罐滚动的声音很清楚地在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回响。她竟然直接把喝完的啤酒罐抛在地上。

  喂,搞什么啊。立希想起身质问,拼尽全身力气却仍然双眼紧闭,成功地皱了一下眉头。

  房间很快重归寂静,甚至一度让立希怀疑这人已经消失不见。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还是沉重,周遭的一切也仍然分辨不清。只不过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轻动,神经好像生锈老化的线路重新产生连接,身体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楚,也终于能有所活动了。大脑却还是昏沉的一片,她想就这样转身确认。

  也就在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似乎是布料轻柔的摩擦声。

  对方掀开她身上的薄被,就这么直接躺了进来。陌生的体温和触感在下一秒贴向她的后背,后颈突然感受到的温热吐息几乎要让她喊出声音。立希终于被刺激得睁开了眼睛,身后的人恰好开口说了话。

  “立希ちゃん……我好想你。”

  这声音瞬间让立希把对方认了出来,因为太过熟悉,像是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的心脏因这声线剧烈颤抖,仿佛狂喜,仿佛抗拒,也仿佛恐惧。是她——但她不应该这么叫她,不应该用这种称呼,不应该如此亲昵……

  那人突然收紧了怀抱,和她贴合得更加紧密。背后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距离太近任何轻微的动作都变得十分清晰,肩胛骨就像是直接被丰满的软肉挤压,立希几乎要怀疑对方根本就是赤身裸体。只是呆呆睁着双眼,却不敢回头,视野里只有模糊昏暗的夜色。

  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像是大脑潜意识给她开的一个极端恶劣的玩笑。

  耳旁能听见对方颤抖的呼吸声,那人强拽着她陷入在这诡异的暧昧氛围中。立希挣扎着掐住挡在腹部前的那只手腕:“出去。”声带竟一时没有给出反应,能发出的只有气声。

  “立希ちゃん忘记了吗?”她背后的人不为所动,甚至更执拗地把手掌伸入她的衣摆。指尖故意在肚脐下方用力划过,立希下意识紧咬牙关。身体却仍然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明明我今天…一直在等的”

  话语的尾音渐弱,像是想沉默填埋起更多没有诉出于口的情绪。立希不敢去猜想,可沉默本身就是一弯令人不安的勾子,勾起那些在夜色中晦暗不明的,却不断张牙舞爪着的剪影。

  她以为自己能不在意,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忘记,让所有和对方有关的事物从生活淡出,变成彻底消失的过去。但那个人的影子却终于还是缠了上来,梦境真实到诡异,像是要蛮横地让她面对自己最卑劣、最不齿的罪恶与欲望。前方只有浓黑夜色下的墙壁,纵然再抗拒她也逃无可逃。

  “……你不记得了吗?”

  近距离下立希能分辨出她话语中的颤音,像是在隐忍着某种莫大的悲哀。

  立希知道她在说什么。今天的一切平常和随意,都在这一刻彻底成为了自欺欺人的假象。

  五月二十七日——名为长崎素世十八周岁的生日。

  浮现在脑中的这串数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咔哒一声撬开了她刻意焊死的铁盒子。心脏羸弱地跳动着,好像下一秒就将要碎裂瓦解。

  少女的手指继续在立希的腰线游走,打在她肩颈处的吐息潮湿暧昧。指尖勾住她的裤带,即将就要挑开碍事的遮挡,探进更深的地方。

  “别这样……”立希终于没忍住出声抗议,她更用力地掐住素世的手腕,手掌却轻轻颤抖起来。

  “在害怕吗?”轻柔的吐息吹在耳旁,像是情人之间的轻声呢喃。背后的人更加收紧了怀抱,她更清楚地感受到属于少女的柔软曲线,还有微硬的凸起,察觉到这些后让她呼吸一窒,不敢回头确认那个事实。

  突然后颈的肌肤被温软的什么贴上了,只是一个不含任何挑逗性质的,沉默而单向的吻。立希却因此僵住身体,即便是这安抚性的亲吻她也无法承受,仿佛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酥麻感爬向脊椎,一路向下蔓延。而就在她与本能僵持的缝隙,纤细的手指像鱼一样滑进了她的下体。

  性器被触碰的那一刻立希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素世隔着内裤感受它的形状,“你这里明明很烫了——”

  停下来!立希猛地用力把她的手拽出,反身把素世压在身下。大片暴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在昏暗夜色下仍显得刺目,她果然没有穿衣服。立希瞪着身下少女模糊的面容,突然觉得她变得十分陌生。也是同时她有些憎恨起她来,憎恨她的改变,憎恨她的任性,突兀造访她今夜的梦境,以这样轻贱下流的姿态。

  “立希ちゃん不是也想要吗?”少女丝毫没有被她吓到,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不再用有所哀求的语气,这轻蔑的挑衅的确惹恼了她,她更用力把素世按在身下。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啊!……”

  终于发泄了出来。她如此第一次说出了这些年积压在记忆深处的话,声音带着灵魂震颤般的嘶哑。

  话音落下后是长久的沉默,立希只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呼吸。突然轻轻的,啪嗒的声音出现,她才惊觉视野已经彻底模糊,湿液从眼眶溢出,滴落在少女的脸颊。

  被她压在身下的人轻轻抽出了手,犹犹豫豫把立希的眼泪抹去。指腹抹过眼角,犹不舍一般,轻轻将整个手掌贴在立希的侧脸。她的喉咙梗塞得厉害,没忍住发出哽咽,过度的不堪让她开始想自暴自弃,这刻她像是回到了生命最脆弱的初始,只想抛开一切,找一个最温暖的地方填埋自己。素世停留在她侧脸的手掌指尖微颤,模糊有限的画面里立希只能看到对方轻轻翕动的双唇:

  “我……”

  立希听到对方似乎在强忍泣音,终于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也许是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少女直接攀住她的肩膀,把脸埋进她的脖颈。这亲密的依赖举动让立希恍惚了一瞬,后知后觉到皮肤同样沾上了眼泪的湿润,记忆里女孩鲜少向她直白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和对她的依赖,不禁怀疑起梦境的真实,它究竟是源于她不齿的欲念,还是对被那人所依恋的渴求。

  她隐约觉得身下的少女是某种事物的具象,一定承载了属于她自己的一部分,这感觉难以辨别难以言说,无法简单归类于思念或是爱。

  她突然想嗤笑自己的虚伪。心脏沉声鼓动,空虚和无助的感觉侵袭而来,对方在依靠着的,只是一具躯壳而已,就连心跳也变成了无生机质的回音。

  素世这时仰头,轻吻她的下颚。女孩如此向她索吻。

  “只有今天…就这一次……我可以亲你吗?”

  求你了,姐姐。

  最后哀求的话语只有唇瓣的无声张合,但立希听到了。女孩的身体和声线都在空气里微颤,如果拒绝她,她似乎就会融化消失在这片浓郁的黑夜里。

  立希不记得自己在这时做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做,头脑就好像发了烧,像是又醉了酒,她的确尝到了麦酒淡淡的清涩残留。

  意识不复清醒,水声黏腻,交缠的气息像蒸发的酒精,她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热意冲上大脑,她的耳朵变得惊人地烫,闷热难以抒解,只好依赖本能渴求发泄,当听到素世不知道是舒服还是难受的闷哼时,立希甚至无意识做的更加过分。

  显然这不是一个只作示意性的吻,绝不是姐妹之间会有的吻。这个过分亲密的行为里情色的意味不断升腾,比起姐妹她们现在更像情人般难舍难分。暧昧的边界早已经被打破,分开的短暂间隙素世情不自禁同她耳鬓厮磨,手掌从她的肩颈顺腰线移到下方,无声做出试探与邀请。

  立希赌气地咬上这人的唇,力道有些发狠。素世疼得呜咽出声,却只是颤抖着承受来自于她的报复。而这份同时蕴含乖顺和包容的反应,却成了立希心中被冲垮的最后一道防线。一直被压抑、被否认的所有情感,在此刻尽数泄洪决堤。有道声音在立希耳旁恣肆蛊惑——去啊,侵入她、占有她、破坏她。

  把她搞到一塌糊涂,让她哭泣流泪,让她彻底后悔。

  那之后的画面越发模糊不清了,但立希知道,她被这愤恨所驱使,将自己彻底放纵给了欲望。这一定是个过分荒唐的梦,她失意又落魄,无耻又卑劣,在梦中她丧失了理智一样,对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发疯地索求。

  她忘了自己一共去了几次。只是任凭渴望行动,没有节制也没有温柔。对方最后的声音开始沙哑,喘息染上哭腔,感受到素世的痛苦,她竟然有种报复得偿的快感。可最后这人却一边张着抖得合不拢的腿,一边浑身颤栗地说爱她。

  立希瘫在她的怀里,嘴唇沾上的液体湿咸苦涩,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素世伸出手臂环抱她,她的怀抱像柔软的陷阱,立希垂下眼睑,跌进了这道深不见底的迷宫。

  ……

  椎名立希总是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那双淡蓝色眼睛静静盯她看的样子。平静中纳含冷漠和疏离,却明明是一双属于十一岁孩童的眼睛。她被这视线注视的时候不禁愣神了片刻,本来应该对姐姐脱口而出的反驳也忘了出声。

  但等她再确认的时候,那孩子又别开了脸,且略微低下了头。她仅仅是在一旁一直这么站立,就好像对两个大人的交谈根本漠不关心似的。立希有些恼火,也有些没来由的挫败,抬头继续回应真希说:

  “但还是很麻烦啊?比起我,绝对有更合适的选择吧?福利院也比我要靠谱好吗”

  “拜托啦……我可是好不容易把她从那里接出来。手续也已经办好了”

  “这算什么解释啊?姐姐你自己带出来的,自己去养”

  “抱歉立希…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啧,这是哪跟哪啊。鲜少联系的姐姐这天突然造访不是重点,重点是还带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孩,连远亲都算不上,按真希的说法,确实是从福利院捞出来的。她当时对姐姐的做法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相信同样单身独居且忙于工作的人突然有领养孩子的想法。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也就算了,竟然直接要甩手给她,立希对姐姐的任性不禁咂舌。

  单独把小孩留在客厅,真希在阳台和立希解释了缘由。那个小孩原本是单亲家庭,母亲却不幸在一年前意外去世,留下来的财产颇为可观,也是因此被不怀好意的亲戚觊觎。眼见事情闹大,又索求未果,便没有人愿意去扶养这个孤儿。立希听完沉默片刻,叹口气问真希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真希接着解释说素世的母亲也就是长崎女士,不但是自己事业上的恩人,私交也很好,于情于理想帮她的女儿找个归宿和依靠。如果不是她的工作不但繁忙还偶尔需要到处出差,她是打算亲自将素世扶养成年的,可综合考量后还是觉得立希是更合适的选择。面对真希的软磨硬泡加上认真诚恳的态度,立希不禁软了些心,松了些口,等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被先斩后奏的姐姐牵着鼻子走,并对此感到后悔不迭,则是再后来的事了。

  就这样,虽然蛮不情不愿,但立希还是纵容着让素世闯进了自己的生活。在那天之前,彼此都是从未有过交集的完全陌生的人。

  “喂……额,你叫什么名字?”

  立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她承认自己几个小时后就后悔了——她一直不擅长应付小孩,更别说还是一个父母过早离异,母亲过早离世的小孩。如她所料想的一样,对方听完没什么反应。

  “…长崎素世”

  很长一段时间后,小孩还是回答了她。只是仍然低头沉默。她不知道那双垂着的眼睛里,是否和一开始看到的眼神有所不同。立希只好把她的名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万般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叫素世的小孩,接受和她将从此同处一个屋檐。费了番功夫把杂物间腾出来,安置上一张床铺一台小桌,这就是她从此以后的房间。

  带小孩是一件麻烦的事,立希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做好。刚毕业的她要忙工作,要忙练鼓,要忙作曲,自己的生活姑且已经很难规矩,怎么可能有精力照顾好小孩?想着如果实在做不好,说什么都要给真希寄回去,她不相信真希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事实却大大出乎立希的预料。素世乖巧地不像话,懂事的程度不像是这个年纪会有的。只要立希在家里,小孩就会下意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是本能不想打扰到她一样。不仅如此,换下来的衣物她会自己清洗晾晒,也会主动打扫卫生,但立希的房间她从不去过。她甚至会烧制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偶尔立希下班晚了,桌上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饭菜。素世这时会站在一旁,悄悄扣弄自己的手指,眼睛小心又默默地看她,立希常常只能哑然,然后干巴巴道谢开动。家里的灶台终于不用总是落灰,立希也得以久违尝到除了营养果冻和超市便当以外的滋味,说来惭愧,她有时甚至会怀疑,究竟是谁在照顾谁。如此几周过后,狭窄的租房多出来一个小孩和她共同生活,她对这件事竟然有些习惯。

  那天立希加班,天气突然下雨。起初只是很小的细雨,慢慢地逐渐变大。乍响的雷声终于让她留意到窗外的雨幕,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连忙打车回去,因为太匆忙,下车的时候没来得及撑伞,雨水顷刻将衬衫打湿了一半。她有些焦急,收好伞便小跑起来,在租房的门口,她看到那个湿漉漉的瘦小身影。心顿时沉了沉,自责的同时也在问她,“为什么不联系我?”

  她第一次在小孩的脸上看到接近怯懦的神色,“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亚麻色的头发变成一片片湿厚的海草,沉重地贴在女孩的脑袋上。衣服还在滴水,她脚下已经是一片浅浅的水洼。把小孩拉进去,立希态度头一次这样强硬,也是第一次给她亲自洗了澡。素世全程没有一点抗议,余光一直在观察立希,她当然没有功夫理会这时还在察言观色的小孩,花洒直接开到最大,温热的水流冲刷在小孩像奶油一样光洁的皮肤上。立希没管自己的衣服早就被溅湿了大半,任劳任怨冲洗着小孩胳肢上残留的泡沫。“素世…我说你啊,以后碰到这样的事要跟我说好吗?我姑且也是你的姐姐吧”她对这个闷瓶子一样的小孩确实没了脾气,无奈的话语自顾自从嘴巴里飘出来,等听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立希不禁顿住,她好像从来没叫过自己姐姐。她倒不是对这个称呼有多在意,而是意外自己原来早已经把对方放在了“妹妹”的位置上,并将其视为重要的家人看待。

  沉默着关上花洒,她给小孩披上浴巾,毫无章法地擦拭女孩的头发,发丝很快被她揉的凌乱起来。她不敢太用力,身子骨都没长开的小孩像是还没出胚的泥塑,一使劲就会碰坏了。胸口生出来的柔情又让她有些烦躁,各个方面来看她都是一个莽撞愚笨的新手。

  “姐…姐”

  这道突然而细微的称呼成功让她停下了动作,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她会把这个声音记得很久很久。女孩很少愿意对上她的眼睛,沉默的习惯也总是让她难以猜懂小孩的情绪,但现在的她能看到,小孩现在大抵是开心的,只是这份喜悦如同本人一样尚显生涩,仅仅小心翼翼地冒出了尖。仿佛连这份开心‌也觉得逾越,她的眼睛很快又垂了下去。立希很想和她说,没关系,就算是淋了一身也没关系,就算是再麻烦的事也没关系,她蹲下去想看清楚小孩的表情,对方神色中小心的试探讨好让她未成型的话又全部咽了下去。之后她没有再说什么,简单的话语没办法接触到更深层的东西,只好选择沉默,立希头一次对一个孩子生出了无措的感觉。

  那晚她破例让素世在自己的房间睡,小孩淋了一身的雨,很容易发烧感冒,如果她在旁边,照顾起来会更方便。那晚两人挨得很近,小孩背对着她睡,大概是还不习惯和立希凑太近。就这样过了很久,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轻浅平稳,小孩这会儿终于睡着了。立希这才慢慢阖上眼睛,身旁的人却突然翻过了身体。

  小孩在睡梦中蜷进了她的怀里。没有意识的行动,像是只凭着倚求热源的本能。昏暗光线里,立希只能看见她小小的、柔软的发顶,迟疑了一会,她还是圈手搂住女孩单薄的身体。呼吸轻轻打在胸口,小猫一样的痒。

  那天过后,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了些变化,说是终于更亲近了一些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小孩不再总是流露出迟疑和试探的神色,也不再总是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是件好事,立希多少松了口气。立希的房间也不再是小孩眼里的禁区,她偶尔会来敲门,不会说什么话,只是默默看着立希练鼓。这让立希以为她对电子鼓有兴趣,一天兴起时让小孩坐在自己身前,把耳机套到她脑袋上,把鼓棒塞到她手掌中,就这么握着这双又小又柔软的手教她打鼓。小孩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立希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说话时隐约的笑意。打完了慢节奏的简单一曲,立希低头问她想不想学。小孩愣愣地红了脸,随后缓慢摇起头来。

  “我只想看你打。”她这么回应。女孩的幼嫩的脸颊充满稚气,专注沉默地看她,小孩当然不知道她面前的这个人在当时的音乐行业甚至称不上二流,只是天真地觉得姐姐的一切都是好的。立希被她这样看着的时候有了模糊的想法,仅仅是有素世在身边,不论做什么她都愿意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那么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最后崩塌得面目全非的呢。

  大概是半年以后的某一天,立希忘了那天的具体日期,忘不了的是一切噩梦与崩坏的开端。那天她听说灯放弃了作词,那天她碰见海铃,在常去的那家居酒屋喝了很多的酒。她单知道让她茫然无措的这天总会到来,却不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才堪称真正的灾难。

  能想起来的画面零零碎碎,只记得自己被海铃送回租房,接着瘫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闭上眼睛前她模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稚嫩的脸,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焦急和关切,这才该死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孩要照顾。如果她能回到过去,一定会忍不住拽着这时自己的衣领破口大骂:椎名立希,你是真的该死啊。

  但那时她还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异变,意识已经被酒精浸泡得混混沌沌。终于醒来的时候是那天过后的中午,她在自己房间里艰难睁眼。宿醉的典型反应,晕眩,头痛,她皱着眉头慢慢辨认,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而非昨晚的衬衫。那个小小的亚麻色女孩躺在她身旁,身躯随呼吸轻轻起伏。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肩膀,立希有瞬间的不安预感,她伸出手臂,抖得厉害,她把被子慢慢掀开。

  展露出来的身体,仍然是孩童的稚嫩,洁白,就像是几个月前浴室里的光景——不对,不对。立希的呼吸凝滞在这一刻,她看见本该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是几处紫红的淤痕,凌乱地嵌在女孩的身体上,像某种禁忌的烙印刺向她的眼睛。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简单披着一件上衣,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穿。

  立希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她不顾剧烈的头痛猛然撑起身体,一把抓住小孩的脚裸,也不管她有没有清醒,直接将她的腿向上叉开。小孩稚嫩的性器官暴露在外,颜色发红,穴口还在发肿,她一眼辨认出她双腿之间残留的精斑,这个瞬间她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开来。素世被她的动作惊醒,于是立希呆滞地低头时,看到的就是被自己叉开双腿的小孩惊疑不定地望着她的画面。她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抽回了手,整个胸腔都开始泛起剧烈的恶心感,胃里极剧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巴,逃去了浴室拼命呕吐起来。

  天呐,她一定是没有睡醒,或者还在做梦,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怎么会发生在她和素世的身上。可痛苦确实那么真实,瓷砖的温度比梦境更冰冷,浴室里只有自己的响动,很久过后她终于吐不出东西来了,撑向洗漱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这种诡异的虚幻感反而给了她安慰,真是噩梦也说不定——直到她在镜面的角落看到了那个赤裸的瘦小的影子。

  “是我的错吗?”小孩通红的眼睛里泛出泪花,嘴唇发白不断翕动,最末的呼唤她听的清清楚楚——“……姐姐?”

  ……姐姐。姐姐。这道脆弱的声音,本该碰到空气就被打散,却顽劣地像回音一样来回飘荡在她脑海,随着支离破碎的画面一起,直到很久以后也会不断浮现出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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