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记忆仍始终徘徊于阿米娅的脑海，鲜明深刻，固执不愿褪色。

很小时，她就失去了父母，但年幼的她并未深刻理解死亡，也不知晓永别的酸涩滋味。水蓝色眼眸中，映照出逐渐被结晶吞噬的亲人，她只感觉迷茫与无助。

她的生命本该在那时结束，消失在美丽的晶簇中。如同这片大地吞噬过的亿万无名生灵，化为飘散的尘埃。

可在那厚重云层下，她仿佛得到了命运的补偿——博士照亮了她的世界，如同天堂之光穿破云层。

她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却得到了一个新的大家庭。

“巴别塔”——博士曾将这个名字的典故作为睡前故事讲给小阿米娅听。这是先民们为了触碰天堂，团结在一起建造的通天巨塔。

传说故事的的结局阿米娅并没有听到，博士的臂弯温暖舒适，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阿米娅爬上巨塔长长的阶梯，闪亮的星星触手可及，笑容浮现在熟睡的她的脸上。

她不懂何谓超脱种族与国家的边界，也不懂大人们口中的理想与史诗。

但是阿米娅知道，特蕾西娅小姐对待自己就像是对待亲生女儿，总是让她想起自己已经逝去的母亲。

小阿米娅觉得，“魔王”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官职，可特蕾西娅却说这个头衔不算什么，对待谁都是那样的好脾气。

如果说特蕾西娅小姐是巴别塔的旗帜，凯尔希医生就是组织的支柱，她的决策冷静可靠，巴别塔的大家可以无条件信任。

每当源石结晶生长的痛苦侵彻骨髓，看到床榻边凯尔希医生的身影，小阿米娅的疼痛就会削弱不少。

干员们常常称呼博士为“巴别塔的恶灵”，私下讨论她对敌人的冷酷手段。可是大人们不让阿米娅接触战争，她从未见识过战场上的博士。

她只见过如春风般和煦的博士。博士带她周游泰拉时是那么快乐，博士哄她睡觉时的怀抱是那么温暖。

那时，小阿米娅不懂的事情有很多。

但她觉得，她是幸福的。

在巴别塔的时光，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片大地上的事情总是那么糟糕。

就在那天，阿米娅被迫长大了。

在特蕾西娅小姐失去温度的怀中醒来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刚被收养，不懂何谓死亡的懵懂儿童。

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而后，博士也不知所踪。

巴别塔轰然倒塌，只给她留下一顶冰冷的黑王冠。

她只剩凯尔希医生可以依靠了。凯尔希医生问她，想不想继承巴别塔的大家的夙愿。

她当然愿意。她想接替特蕾西娅小姐，重新成为团结大家的旗帜。

不管人们怎么看，罗德岛将作为巴别塔的残躯继续前行。

可是过去的幸福去哪里了？

凯尔希医生将阿米娅作为罗德岛的领袖培养。不仅是后勤工作与医疗，连外交与战争也在她的学习范围之内。

她进入了特蕾西娅小姐与博士的世界。

凯尔希医生说，暴力是这片大地的治疗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方式，只有手术才能剜去腐坏的疮疤。

那是她第一次参与作战，她对战争的大部分了解都来源于博士的睡前故事，每当阿米娅缠着博士，想要了解她的日常工作，博士都会笑着讲出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

故事里有英俊美丽的王子公主，忠诚的骑士，勇敢的士兵，以及崇高的荣誉和理想。

战争没有丝毫荣誉可言，它是用搅碎的血肉做砝码的天平。

阿米娅的初次战斗表现其实相当优秀，根据凯尔希医生的评价，她的指挥有那位恶灵的影子。但由于一个小失误，她的指挥所和一支敌方侦察班组遭遇了。

交火发生的很快，两名卫兵的生命与敌方四人做了交换。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阿米娅背后摸上来的那个小小身影。

那是阿米娅第一次夺走别人的生命。交火结束后阿米娅才知道，那也是一位卡特斯，作为种族特征的长耳朵被渗血的绷带绑在头上，一只胳膊已经源石结晶侵蚀而截肢，这也是他那本该致命的一枪打歪的原因。他比阿米娅还要年轻，营养不良的身体连阿米娅都能轻松搬动。

凯尔希医生没有让阿米娅清扫战场，也没有让她进入战地医院帮助工作。但她现在大概能想象那又是怎样的人间地狱，她呕吐起来。

为了理想而加入的人们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期冀着能在矿石病的折磨下苟延残喘，选择加入罗德岛的年轻人们。可是阿米娅命令他们迈入地狱，指挥着他们去和另一群年轻人厮杀。

阿米娅明白了，战争不仅是这片大地必要的医疗手段，战争是年轻人的良药，药效是永葆青春的容貌。

她想起了特蕾西娅小姐，特蕾西娅小姐也是那样的年轻。

送走一批又一批同龄人，阿米娅逐渐变得勇敢。

至少她希望那种从容是勇敢，而不是麻木。

博士回来了。

阿米娅希望一切能回到从前的样子，可她在切尔诺伯格的血肉磨坊中握住博士的手时，却感知到博士的一丝愧疚。

她没有在意这些，只要博士能回来，只要她过去的生活能回来就好。哪怕只有一小部分。

一切似乎回归了正轨，凯尔希医生还是罗德岛的支柱，博士接手了作战指挥，而她自己，则成为了罗德岛的旗帜。

可是儿时的幸福，并未回归。

凯尔希医生的冷淡似乎真的变成了冷漠，博士也将自己深深藏在兜帽下，在阿米娅面前也很少露出真容。几人之间亲如家人的小聚会也没有再进行过了。

她们间的关系好像缺少了什么东西。

阿米娅决定去找博士谈心。

这天，博士似乎忙于工作，没有吃晚饭。应该是个好机会，阿米娅心想。她带着亲手做的便当，来到博士办公室的门前。

门虚掩着，室内传来物体摔倒的声音。

阿米娅透过门缝看去。

博士被凯尔希医生按倒在桌上，破碎的衣物散落在地上。凯尔希医生狰狞的性器撑开了博士的下体，两人灼热的吐息打在对方身上。

阿米娅顶着羞红的脸颊想要转身离开，可是她发现了更多细节。

博士的肌肤就像精美的瓷器，可如今这名贵瓷器却像被打碎过又重新粘合在一起，裂痕遍布其上。新旧不一的伤口与淤青攀上博士的躯体，胳膊上还有粗鲁的注射留下的针孔。

凯尔希医生左手将博士按在桌上，在她的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柳叶刀。

如果一件物品能被轻易修复，那使用起来便不必怜惜。

刀锋在博士的乳尖玩味的游走，却始终没有划下。

“不要……凯尔希……”博士喘息着，“门还没有关……”

“殿下去世的那天，罗德岛的门户也是敞开的，比起现在，那时的你好像更应该感到羞耻。”

刀尖移动，吻上了博士的肋部，皮肤绽开，鲜血淌下。博士的身体颤抖着，她极力忍耐着痛苦，不像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可她不知道，阿米娅已经在门外，看到了这一切。

“特蕾西娅小姐的死，和博士有关？”阿米娅不敢相信，博士与凯尔希医生先前的性行为让思春期的少女也浑身燥热，但有关特蕾西娅小姐的情报还是让她继续藏在门口听下去。

“凯……凯尔希……，你想要什么，我以后会乖乖满足……但特蕾西娅，你该放下有关她的执念了，她蒙蔽了你的理智，逝者该给生者让路。”

“呵！逝者该给生者让路？你那已步入坟墓的文明才该给新生者让路！泰拉文明在这片大地有着自己的位置，你的驯化和对抗才是徒劳！”

凯尔希狠狠咬住刚刚被刀尖挑逗的娇嫩乳头，血液从凯尔希嘴角流下，博士痛的绷紧了脚尖，但仍旧没有叫出声。

“凯……尔希，我……不能放弃……源石……”

“就为了这种给人们播撒痛苦的文明墓碑，你就杀掉了她！总有一天，我会把你那该死的主机彻底炸掉，结束这片大地的苦难。”

柳叶刀插入了博士的大臂，她再也忍不住痛苦的尖叫。

但尖叫被憋在喉咙里，凯尔希的双手扼住了博士的脖颈。她不想把发泄兼拷问变成再一次辩论。

博士徒劳的挣扎，如同往常，无法从凯尔希手中挣脱，只能在凯尔希身下被动的接受。

接受她的思念，她的恨意，她的愿景，以及……她的爱。

阿米娅跪倒在地，眼泪不住的流出，她用手紧紧捂住嘴，才抑制住了自己的哭声。

她其实早已知晓那个没听完的故事的结局。

先民们攀上天际的行为触怒了神明。神罚降下，摧毁了高塔，拆散了团结的人们。

她早该知道。

那一天，她又一次失去了所有亲人。

握紧小小的拳头，年轻的卡特斯少女起身离去。

那特立独行的人们

英年早逝

他们不记得词语“是”或“不是”

不记得阶级与姓名

他们本可触碰星辰

不曾想

这只是个梦

而后他们坠落

被星星焚尽

那颗名为太阳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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