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千 近晓之夜 第二章 第二节 虚无

“只要我们想，我们就能一直奔跑，直至我们老朽之际的尽头，看到下一个世纪的光景，避开命运的轨道里应有的命定之死，看到下世纪的一切再安然离去，陷入死亡的虚无。”

笔记的一页被撕下，揉成团扔进火海之中，时间的囚笼已经离她而去，在过往的烈焰中重塑她的一生。

“来自过去，来自未来，他们一如既往，一如……既往……” 站在那些尸骸堆积的山脉上，俯瞰那些人类留下的废墟，一直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亚拉莫尔从这场破碎的梦中惊醒，这副身躯的死期已经不远了，过往的那些事情，被这副敏感的身躯感受到了，或者说……只有快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往日的影子。

“你知道吗？我在过去的时候，也在将死的时候，没有身份的空白者。” 亚拉莫尔看见那苍白色的光环笼罩住自己，紧接着是一位灰色头发的女人从光环中走出，她披着黑色的、松垮的篷布作为衣服，只遮住了身体，黑灰色的双腿和双臂上流动着紫色的光纹，整张脸都仿佛被刀割一样全是血肉模糊的伤疤。

“你是？”

“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已经快耗尽自己的时间了，所以你来到了这里，属于时轮人的时间囚笼，这里有无数快要死去的时轮人，是我们的母亲将我们驻留在这里，你也快死了，所以被母亲设下的法则笼络于我们的世界里。”

亚拉莫尔看见自己白银色的身体，被时间的囚笼桎梏，死期被永远的固定，生命也不会因此流逝，坐在冰冷的石头荒原上，望着远方的灰暗，那些时轮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光轮，苟延残喘的在这个世界被时间固定。

“我想回去。”

“回不去，除非你也能分到我们时轮人的光轮，但光轮只会分给我们，数量是恒定的，得到光轮的人，会在下一天的十二点重生。” 女人说。

“哦？要怎么才能和你们一样争取到光轮呢？厮杀到最后吗。” 亚拉莫尔握紧拳头，被女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想要，我的光轮给你就好，我们并不喜好杀戮。”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缝合的那些怪人们？” 亚拉莫尔从地上爬起来，好奇地问。

“追求死亡，我们每个人，都不想要掌控只能前进的时光，但母亲却让我们无法陷入真正的死亡，我们只能反复的死，顺便为我们的后代夺取他们的地盘，我的光轮要来了，但你现在必须承载我的记忆，填补你的空白，才能重活于世。”

女人看见光轮从天空而降，慌忙跑开，亚拉莫尔站在原地，女人在远处看着亚拉莫尔，对亚拉莫尔吼:“说我的名字，然后跳到那光轮里面，我叫伊瑟克娜·时尔时伊。”

“伊瑟克娜·时尔时伊！” 亚拉莫尔纵身跳入那光轮之中，这副破碎肉体正在被时间的光轮剥离，连同那些记忆也在一起失去，亚拉莫尔顿时觉得上当了，但她不想这么快死去，索性赌上这一把。

“亚拉莫尔……” 亚拉莫尔轻声呢喃自己的名字，她以婴儿的身体出生于另一位母亲的怀抱，这里正是两个种族的战场前线。

“回应我的是伊瑟克娜，她找回了她的光轮……” 火焰已经将那些驻扎的军营燃烧，那些基因突变的人种发起了反攻。

“亚拉莫尔怎么……消失了？” 邓特娜薇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亚拉莫尔消失了。

“被这个世界时轮人的母亲捕获到将死的世界里了，接下来看到时轮人的时候，要看看她是不是亚拉莫尔了，非常抱歉，我们世界的法则还是很奇怪的。”

它低下头说道，邓特娜薇没有在乎这些，急切地问:“你的意思是，她会以时轮人的身份重生？”

“是的。”

“啊啊啊啊啊啊，到时候亚拉莫尔要怎么成为亚拉莫尔啊！前线在哪？我要杀过去！” 邓特娜薇现在又急又冲动，摇晃着它，“快点说！说啊！说！”

“我……不远了，起码喊一下我的名字吧，顺思，用你们的语言来说的话，叫我顺思。” 顺思趴在邓特娜薇的胸口上说。

“我叫邓特娜薇，啊，我已经懒得问那些名字了，你们每个世界的名字要么很长，要么奇怪。”

邓特娜薇没时间犹豫了，拉着顺思在丛林里面狂奔，这个世界的科技似乎没有邓特娜薇想的那么强大，因为到现在，她连武器都没见过。

“嗡……”

在战线最前面的，是无数台巨型喷火坦克，彼此链接在一起，好似一座连绵的小山脉一样，牛一样巨大的燃料罐在那些喷火坦克的后方，不少人爬上喷火坦克，顺着坦克的坡度冲入时轮人的军营，他们的双手握紧喷火枪，马上就要冲垮时轮人的战线。

“力量，全没了，婴儿也没法拿武器……完了！” 亚拉莫尔作为被光轮笼罩的婴儿，疯狂的向前跑动，身体正在自己的连爬带滚下逐渐长大到六岁的模样，那些人已经撕开军营的隔断屏障，喷涌着火焰要将一切燎燃。

亚拉莫尔继续狂奔，身体长成了十五岁的模样，灰色的头发已经蓄积到了披风的长度，毫无血色的面孔，血红色的眼珠，瘦骨嶙峋的肉体，让亚拉莫尔差点再度回到那个世界。

“十五年……没吃东西没喝水……” 亚拉莫尔疯狂往嘴里塞那些煮好的糊糊和随便装些什么的水瓶，连地上的草、动物的排泄物也一并下肚，这才稍稍恢复了不少力气，只不过十五年的没有吃喝还是让亚拉莫尔的身体难以抵抗重任。

“喂，吃这个！” 那位生出自己的母亲，肚子流着鲜血，全身都被火焰灼烧，但还是强撑着冲向亚拉莫尔，“吃……我……”

亚拉莫尔毫不留情的将生出自己的母亲撕烂，将那些烤的焦糊的烂肉不由分说的塞入自己的嘴巴里，拔出母亲的骨头折成两半当成骨刀，目前亚拉莫尔还没没搞清楚时轮人腰间的那些金属的瓶瓶罐罐是什么武器。

“来吧。” 亚拉莫尔一下子好多了，吃了自己族人的血肉，十五年缺失营养的时光被母亲的血肉所经历的时光全部填充，甚至溢出，溢出的时光被涌入时轮里面，意味着亚拉莫尔可以多一段母亲的时光可以活。

亚拉莫尔看着远方那些逼近自己的敌人，从那些时轮人的尸体上拽下来金属的瓶瓶罐罐挂在自己的身上，随便摘下一颗，丢向敌人，没想到那东西撞到敌人后变成一把未知材质的长枪，敌人握住那把长枪对准亚拉莫尔投掷过去的瞬间，长枪成为一道激光，擦着亚拉莫尔的肩膀过去，亚拉莫尔还注意到，他们后面有人在接触了一点火焰后瞬间自燃。

“好迟钝，这都躲不开，现在的力量……不能以一敌百啊……” 亚拉莫尔只能逃亡，朝着远方狂奔，时不时回头捏碎金属瓶，向后面投掷，拼尽全力的向前奔跑。

亚拉莫尔身上那个巨大的，将自己身体包住的光环可是意外的显眼，无论跑到哪，光芒总能精确的引导那些敌人。

“真是够了。” 亚拉莫尔喘着粗气在那些人类废弃的高楼废墟和丛林之间来回穿梭，那些人像是冤魂一样，紧追着亚拉莫尔不放，亚拉莫尔专门跑到一个走廊的地方，对着后面来的那些追兵疯狂投掷那些可以变成激光的长枪，把追来的那些人全部贯穿、燃烧。

一时间整个走廊浓烟滚滚，这些人和时轮人，全都是易燃物，他们的血液是易燃的，全靠皮肤来隔绝外界，只要有一点火贯穿皮肤，或者说他们的伤口只要碰到火焰，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燃烧。

“怪不得，我身上生来就有这些……” 亚拉莫尔看见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何时已经在全身的皮肤上覆盖了那些白色的钢鳞片，就像是内衬在皮肤上的铠甲一样，那些鳞片已经被划出了许多划痕。

“他们没有这些铠甲，可以被轻而易举的点燃。” 亚拉莫尔瘫倒在又软又臭的垃圾堆上，那些基因突变的人在烈焰中毫无反抗之力，加上他们本就畸形的身躯，摔倒后在没有别人帮忙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靠昆虫的肢体是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的。

“累死了……累死了……” 亚拉莫尔闭上双眼，现在的身体再也不支持曾经亚拉莫尔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了，更多是要保证自己的生存。

“继续往里面跑，那里有我们建立的新都市，货币就是时轮上面的时间，绝对价格优惠，很多食物和水只需要几分钟，十几分钟，主动自己的光轮和商人的光轮对撞一下就好了，哪怕是那些高科技产品，也只需要七八个小时，更高端的产品则需要五天的时间。”

真正的伊瑟克娜通过自己的光轮向亚拉莫尔传递生活常识，想让亚拉莫尔习惯这个世界的交易方式。

“我希望那里的产品能让我刮目相看。” 亚拉莫尔短暂歇息后站起来，走向远方。

“这……” 邓特娜薇看着已经被攻陷的军营，“不是说他们是侵略者吗？怎么你们……”

“我们反攻了，可能……亚拉莫尔又回去了……” 顺思看见那些被烧成灰的尸体，眼里没什么失望的表情，因为她知道时轮人是死不了了的，只要有他们的母亲在，他们就永远都死不了。

“你们该不会是耍我呢吧？！他们都死不了，只有你们会死，这样的战争局面岂不是一边倒？” 邓特娜薇一眼就看出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杀了我们也好……” 顺思把邓特娜薇拉到一边，“其实……我是时轮人。”

“什么意思？” 邓特娜薇一下子茫然了。

“时轮人，不会真正的死亡，他们会抓捕我们，转移他们的灵魂和意识到我们的身躯，然后放回去。”

“之前怎么不说。” 邓特娜薇问，顺思指了指那些在最前方推进的人，她怕被人听见，她还想接着活，她还不想死在这里。

“想真正死亡的人，就发起战争，谁也不知道，谁是放回去的时轮人，谁是真正的基因突变人。” 顺思抬起头，已经有一个人，因为好奇靠近邓特娜薇他们了，原本静谧的树林，此时充满了杀意。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更多缝合的基因怪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暴风在森林中吹动，树晃叶飘，狂躁的风将那些树枝都吹断，小树几乎都要吹歪。

“我们……祈祷了几百年，明明，他们只要把我们这些突变的人，意识回到他们的身体，我们的战争就可以结束，我们作为原生的人也不想死亡。” 那些突变的人团团围住邓特娜薇，“不知道，您的力量，可不可以把他们逼上谈判桌。”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五千多人。”

“时轮人呢？”

“几十亿吧，他们已经占据全球了。”

邓特娜薇转变了脸色，“你们毫无胜算，我也不是你们的神明，我不想被你们当成枪使用，你们也没有资本做出那种可以航行世界的船只啊……有点失落。”

邓特娜薇虽然想改变她曾经灭世再创世的自己，但为了一个五千多人的种族，实在是不值得，还可能把自己葬送在时轮人的手中，何况这些时轮人能留他们五千多人，完全是在有意让他们繁衍，好成为他们转移灵魂的载体。

“抱歉，我做不到。” 邓特娜薇很现实，她要做的只有救亚拉莫尔，然后找个势力最大的，帮助自己重新航行在世界之外，追逐那个夺走亚拉莫尔身份的坏蛋。

“是……好吧……” 他们失望的声音让邓特娜薇心痛，但邓特娜薇能做到的，也只是推开他们，走向森林的出口。

“我和你们，合不来，我不想做没有保障的事情，何况，我还要去找亚拉莫尔。” 邓特娜薇还没走到多远，那些厮杀声随之传来，时轮人们这次是动了真格，邓特娜薇终于在这里看见了自己人类世界中的那些熟悉的钢铁巨兽，那些大树被压路机一样的巨型装甲车压碎，那些时轮人好似天空的天使，坐在特殊的飞行座椅上面，疾驰在空中，从天空中洒下燃烧的激光。

“奇美拉！” 雾气瞬间弥漫整个森林，警报声回响在天空，万兽凝聚成的巨人从森林之中屹立，只是吼声就能将那些座椅击碎，利爪插进巨型装甲车的前端，扔向半空的同时轰出血红色的光辉，将装甲车轰炸。

“这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你们，先说好。” 邓特娜薇只是短短的两分钟，就摧毁了袭击而来的时轮人的所有战力，那些装甲和巨炮对邓特娜薇丝毫不起效，可以说，这个世界只要邓特娜薇想，占领这个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坏了……母亲好像要把视线投放到我们的世界河了。” 伊瑟克娜通过光轮与亚拉莫尔对话。

“什么意思？”

“世界会剧变，每一次，母亲把视线重新看向我们的世界河时，每个宇宙的每个星球都会陷入战争中，时轮人对此最有感悟，母亲称，是因为世界河里被流体污染了，所以才会发起战争。”

亚拉莫尔身后的光轮变成了血红色，她裸体在街道上走着，那些人的时光轮也变成了血红色，不过只有一瞬间，但在亚拉莫尔这里，她的光轮一直是红色。

“你被……发现了，快跑，你的冒名顶替被发现了。”

亚拉莫尔扭头就跑，那些时轮人和正常人的装束没什么两样，除了他们的身体是被光轮包着的，他们疯狂的追逐亚拉莫尔，亚拉莫尔东躲西藏，一边跑一边把那些小摊小贩的东西往身后砸，这么做的代价是那些小摊贩子们也开始追亚拉莫尔。

“啊啊啊啊啊！” 亚拉莫尔看见前方也出现那些时轮人了，他们一身白色的统一服饰，握着可以变成激光的长枪，亚拉莫尔一下子停下跑步，举起双手投降。

“据《托尔特希斯与温特蒂莉丝联合法典》的财产法第三十三条、冒名顶替死亡的轮回……” 亚拉莫尔看见那些警察一样的人，当场宣判罪名，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辩护，直接确定了亚拉莫尔的罪名。

他们身上的光环更加耀眼。

宣判只是刚刚开始，光轮中伸出那些来自未知世界的锁链，将亚拉莫尔缠绕，把亚拉莫尔的肉体贯穿，将亚拉莫尔缠绕成紧绷绷的钢铁大粽子。

“好痛……” 亚拉莫尔用力挣扎，越挣扎就勒的越紧，她再一次感受到痛苦和死亡的濒临，这是她好久都未曾感受过的事情。

“你的生命就是如此平淡，且被等待屠杀的，冒名顶替者。” 那个带头的判官说道。

“她不是时轮人，也不是你们的敌人，只是被你们世界的法则捕获，误打误撞冒名顶替了别人的名字而已。”

一位衣衫褴褛的长发老人撞开愤怒的人群，他满手都是刀痕和血淋淋的痂，他手上全是茧子，握着一片很长的刀刃，矮小枯瘦到像是骷髅般的肉体上也全是刀伤和贯穿伤，双眼被密集的刀痕覆盖，紧闭着双眼，身上也没有时轮人的光轮。

“你是谁？为何如此清晰？”

“你不必问我这些事情，我说了，她现在像是一张白纸，你们应该放了她，我找这个外世界的人有事。”

“世界只有一个世界，还有其他的世界吗？老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判官听见这句话直接大笑了起来，所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说不通，那我可不开心了喔，我叫格林·戴维尔，我要带这个特殊的人走，不要激发一个发怒的老头。” 格林握着刀刃说道。

“来啊！你也不是时轮人！就知道为同类说话！”

“哈哈哈，一起上吧。” 格林撕开自己的手腕处，露出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管，用满是凹坑的刀刃划拉着自己的血管，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在拉小提琴一样，那些人按捺不住了，对着格林拳脚相向。

刀刃只是在眨眼之间划破了每个时轮人的脖子，一个接一个的光轮陷入黯淡，鲜血飞溅的时刻，格林手中的刀刃燃烧起了烈焰，那是亚拉莫尔从未见过的烈焰，血红血红的、燃烧出魔鬼的面容，好似地狱中挣扎的恶魔、亦或痛苦的灵魂。

格林的双手贯穿每一个人的身体，挑出那些肠子和内脏，跳起天鹅舞来，在旋转之中用刀刃一刀又一刀的剥夺生命，和亚拉莫尔当初在高塔时一样，甚至比当初的亚拉莫尔还要残忍。

一边杀戮，一边用刀刃拉扯自己的血管，发出吱呀吱呀的地狱之声，不一会整条街道已经成了尸山血海，他几刀砍碎了亚拉莫尔的链子。

“温特蒂莉丝看到了，很快，她就会来，我希望你不是她的代言人。”

“他想要……自不量力的杀掉母亲……” 伊瑟克娜担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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