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进展得太过顺利时，长崎素世感觉有什么不对。

彼时她大概做了几天心理准备才终于在周末小心翼翼用裁纸刀拆开了信封，这简直就跟她做的梦一样，千早爱音居然没有在信纸上贴各种本人觉得非常可爱俏皮的贴纸而只是纯粹的文字，字迹工整看上去一板一眼像是拿出了写课程作业的严肃态度。但是第一行的Dear,Soyorin,还是很成功让她按了按太阳穴。

她觉得自己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读完，虽然千早爱音只写了一张纸，好像胜券在握的对方也留给了她充足的纠结时间，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拖得太久，这位没有什么耐心的吉他手一定会撅着嘴找上门来讨要说法，毕竟这个人善于满足她人的期待，与此同时理直气壮地期待着她人的回响。

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不讲道理。

长崎素世迟迟没有看完，最近每天晚上都会见到千早爱音的幻影，追着问她考虑得如何。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磨蹭，文字过了眼睛却总是很快地导致她思绪跑偏，她感觉自己每次展开对折的信纸眼眶就会发热，到最后她的脸也会很烫，这很奇怪。

“想不到Soyorin也会有这么害羞的时候。”

“那不都是爱音ちやん的问题吗？”她没不承认这件事，沉吟着开口，“要我写回信吗，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如果Soyorin愿意这么做的话，感觉好荣幸，我会专门买个盒子保存的！”

以往过分充满旖旎意味的梦境在如今变成了自我思考的放松空间，虽然长崎素世知道对方只是自己设想出来的角色，安心感也仍然充盈在周遭，不想觉得自己其实打从心底非常需求千早爱音的关注，但面对自己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所以今天......”应该也是要做的吧。

千早爱音眨眨眼，摸着自己的下巴笑起来：“嗯，毕竟习惯了呢。”

理性融化在柔情蜜意的梦里，迎来渐渐明朗的白日，长崎素世花了三天挑选信纸，然后反复写了几遍草稿，终于在练习后一起回家的电车上发出了声音：

“这个是，给你的东西。”

长崎素世安静地从书包里拿出来信封，她紧张的时候反而容易显得面无表情，内心的忐忑很好地得到了这张面皮的掩饰。

“哎？写了回信吗？”千早爱音双手接过，“谢谢。”

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欣喜，意外之感占比并不多，长崎素世在听到对方这么说后起初有点不好意思——月之森的大小姐其实不太擅长抒情，她自己还很意外竟然全然采纳了梦境的千早爱音提出的意见。但，追求对等的关系算是她们之间的默认规则。

羽丘的优等生将信封夹在自己的笔记本中放回了书包，吐了口气转过头：“我回去再拆开吧？路上不是很方便的样子。”她的逃避心理发作导致现在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心知这样有些傻气，奈何关乎情感的第一步：互相坦诚。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以轻浮的态度面对。

“嗯。”

敬启 千早爱音：

贵安。或许不应该用这样的字词来开篇。请原谅，我丝毫不理解应该怎样以文字向你表达，我多烦恼多种形式都无法……事实上，我如此感激你，能接纳我可以不乐得做任何事，哪怕有时自我沉沉地不安睡在旧事旧人的间隙，也愿意带我和大家一起往前走。

我不想接受存在过的东西被当做不存在，这样的执念驱使我做了许多很愚蠢的事，大概需要很久以后才会变成生命中不疼不痒的痕迹吧。人类把记得却好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称作梦，我把那些自以为非比寻常的瞬间当做内心痛楚的特效药，简直像是清醒着的时候还让自己去陷入一场自欺欺人的梦？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有一些夜晚，我总在祈祷一切都可以停留在没有发生变化以前的模样，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吧？而且，我就不能遇见后来的人、遇见你了。还有一些夜晚，我会想起你说喜欢我家阳台能眺望到的夜景，远处的都市的灯光、更远处的朦胧的天光，那些闪烁着的光，你追逐着的正是这样明亮且夺目的事物吧？

我感到羞愧：我的窃喜讥讽着我。当我意识到你对我怀揣的情感，当我意识到我对你怀揣的情感，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时间夹缝里的幽灵，或许我能够坦然地接受吧。然而，我还是想要接受它。

我如此、如此地恋慕你，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收到你的信那一刻起完全无法回避。希望你能愿意接受我的情感。

长崎素世

“我出门一趟，晚点回来！”

千早爱音读完信立刻跑下楼，一边穿鞋一边和妈妈说。夜风从她的脸颊两侧的发丝中穿过，她却从头脑到脖子都在发热。为什么这么遥远呢？为什么现实不会像梦境一样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出现在对方身边？就算书信是可以记录时间的载体，怎么会有人不想要立时立刻就能流入心灵的宣言呢？她完全忘记了还有叫出租车的可能性，乘坐电车到六本木的路线早就烂熟于心，喘着气敲开长崎素世家门的时候甚至来不及解释，那句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流淌了出来：

“我，喜欢、你！”

她把黏在额头上的刘海一把往后捋，因为还在大喘气整个人显得狼狈且滑稽，稍微平静下来就迎着对方愕然的神情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还好妈妈今天说不回家。”

长崎素世本来该表示高兴，放学做完自己认为能做的所有事情后分别，晚上立刻能得到回应，但目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耍帅的人在她脸色爆红地把长跑冠军拉进门之后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眼神闪躲就不由有些无奈。

她当然不会责怪千早爱音，只是完全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就这样横冲直撞地跑来家门口突然开始表白：“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也可以的。”

“因为我觉得我做得不好哦。”千早爱音说，“我害怕自己做不到最好，收到你哪怕一丁点不好的反馈我都会难过，所以逃避了直接告诉你这个选项。我只是在很自私地想着自己心情，Soyorin一定想听我亲口说吧？猜那些花哨的、实际没有意义的东西，你很累的。”

长崎素世忍不住开始用手指绕自己的头发：“我没有……爱音ちやん想喝什么茶？”

“你不立刻告诉我答复的话不用喝茶我今晚也会睡不着的。”

她就是很难招架千早爱音有时候的步步紧逼，明明写信的遣词造句那么轻盈：……Soyorin是真实的可爱的人类，我总是在想怎么让你不要伤心，如果我可以做到让你永远露出笑容就好了。就算是在梦里相遇我也会想在梦里让你快乐。不要成为什么类型的人，做你自己就好了！我总这么想着你，肯定只会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会有这种想法吧。真是好喜欢你！想和你每天见面的那种喜欢！想和你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的那种喜欢！想和你牵手拥抱做爱的那种喜欢！拜托拜托，也要喜欢我呀！

长崎素世到现在没有一次性把最后一段完整地看完过，实在不好意思。她细微地发出音量：“我当然愿意……喂！”

毛茸茸的脑袋埋到了她的脖子下面，有力地、有力地拥抱她：“很感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她的耳根与面上自始至终就没消下去过热意，好半天才轻轻搭住对方的手臂：“我才是想说这句话的人。”

“那么，愿意和我接吻吗？”千早爱音坐直身体，眼神亮亮地看向她，她的答案显而易见没有出乎对方意料。

“当然。”

借以呼吸的交叠来感受对方的气息与体温，但本身存在体能与耐力的差异，氧气不充分头开始发晕后长崎素世就有点想往后靠，千早爱音大笑着放她跌倒在沙发上：“Soyorin如果去当主唱需要很辛苦才能上台的样子。”

在骂对方很讨厌和平复自身状态之间，长崎素世选择了不客气地倒在千早爱音肩上：“爱音ちやん很坏心眼呢。”

“嗯……因为如果在梦里和你接吻的话可以亲很久？做梦不需要换气哈哈，现实会有点累呢，做其他事情也是，得休息……”

“其他事情？”

“直接抓重点吗！就是，那个，呃……性幻想？好久以前就梦见你了来着，说起来真的好生动还会问我喜不喜欢女生之类的……”

千早爱音后面还在絮叨什么长崎素世已经听不见了，她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回顾了自己在梦里遭遇的一切，语气中夹带了一些堪称恐怖的笑意：“爱音ちやん听起来总是在做这种梦呢？”

“因为很喜欢Soyorin？你有时候会突然对人家很冷淡诶，但做梦的话，肯定会想一个全身心喜欢我的你咯？人应该不至于和梦里的自己吃醋吧？会的话我就只能道歉了。”

和幻想坦诚是因为那只是自身意识的部分投影，自我之间的对话当然会顺理成章地自然，不然长崎素世也不会那样虽然羞涩却贪恋梦境中的性爱体验。但其实根本就不是她一个人在经历梦境吗？她几乎要立刻把千早爱音扔出家门了，一点儿也不想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很晚了呢，爱音ちやん应该回家了吧？”

“诶？不可以再聊会儿天？”

“明天一样有机会。”

“好吧，说得也是，未来有的是机会。”千早爱音飞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那我就回家咯？”

“记得打车回去。”

“现在这个时间东京的出租车很贵诶！”

“……明天放学给你带家政课做的点心。注意安全。”

“好吧好吧，我叫Uber。”

千早爱音过了好几周才遗憾接受自己现在好像不会做那个梦了，本来积攒了超级多的快乐想要和梦里的长崎素世分享来着。突然有的梦就这样突然地消失了，与之对应的她有了现实可以分享更多的长崎素世，不需要幻想就可以传递亲吻、拥抱和爱的交往对象，她一下子过上了期望中的高中生活，所有渴望的东西都通过拼搏争取到了手中，哪怕才十六七岁也忍不住觉得自己可以算是人生赢家。

和现实的恋人做爱自始至终秉持温柔体贴的方针，照顾长崎素世的感受，毕竟是如此易碎敏感的孩子，她每次都觉得自己才是运气超好的那个。但长崎素世好像在结束后总有些欲言又止。难道自己技术其实很差？不会吧，明明看着就很有感觉。她有些局促不安地反复思考，尝试问了本人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得到的答案也是她能嗅出没有违心气息的否定答案。

“爱音ちやん做得很好哦。”

长崎素世当然不会主动说明真实情况，她的表情如此沉静，丝毫瞧不出内心正在腹诽实际在床上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谈起恋爱却只在乎她的感受。卧室里一时之间没了更多的语言，能发生的只有偶尔的拥吻，每一次都是如此，她总在暗自期望千早爱音可以用那双深沉而专注的眼睛将她淹没，投身于过去经历过的激情而热烈的漩涡——然而毕竟，千早爱音其实是个脾气好也温柔的恋人呢。她也没有不喜欢现在的节奏，只是更进一步，更进一步呢？千早爱音明明是会这样做的人？

“……应该休息了？”需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别这么恋恋不舍，千早爱音好几回都很想亲着亲着又再做几次，一想到长崎素世是个不熬夜主义就只能内心嗷呜一声乖乖压抑自己。明天是周天就算起不来也没关系啊！如果这样说肯定会被骂的……但是……

她注视着对方水盈盈的蓝色眼珠，盛满了湿润的情愫，好像会同意她提出的任何请求。她心说了抱歉然后轻轻地吻着对方的面颊：“还想做可以吗？”

“嗯……？可以噢。”拥抱着的恋人像任何时候都乖巧粘人的布偶猫，嗓音黏腻地给予了通行权限。她就这样立刻被荷尔蒙占据了一整个头脑，没什么耐心地从头做前戏，手摸到对方腿间就触及了一片湿滑，手指插入甬道立刻有了吮吸感，好像早就等待她这样做。

奇怪地有了点熟悉感，千早爱音尽量让自己别真的和梦里一样完全只顾着自己想弄哭对方，勾着敏感点按揉，又觉得自己这哪里是照顾长崎素世想她舒服，采取了不那么激烈的手段让对方反复高潮到承受不了，也就是恶趣味发作罢了。她轻柔地捞起一缕对方亚麻色的长发，这是做梦永远不会感受到的同对方注视自己的目光相似的温柔。长崎素世很费劲地用手去揪她手腕上的一小块肉，可怜兮兮地摇头。

“受不了了？”千早爱音漫不经心地在阴蒂上画圈，淫液流得太多指尖滑溜得捉不住那枚珠子，她只好多用点力，“明天多睡一会儿吧？你都答应我了——”所以明天再批评我吧。

放纵如同忍耐一样漫长。

没什么印象最后怎么睡着的，千早爱音起床都没能把长崎素世吵醒。她在力竭求饶只换来短暂休憩后的又一次侵入后就彻底放弃抵抗了，乏力感贯彻全身，连对方什么时候换掉了床单给她擦过身体都不知道。又体验到过度的性爱起初感受很好，盛放欲望的器皿终于有了倾倒的口子，只是一连去了两三回就开始觉得腰疼，所以变成趴在床上从身后被插入的体位了。性欲满足后的热潮消退下去，心情就变成了应付精力旺盛简直停不下来的坏家伙自己多少有些不自量力的懊恼。至少应该多给点休息时间吧？又不是在梦里。声带无法正常工作说出完整的句子，发出的声音全是呻吟，为了防止她自己不小心说些破廉耻的内容，长崎素世只能多把脸往枕头里面藏了。

被汗水和白光占据的夜晚过去，长崎素世打不起精神，她就窝在床上，听千早爱音装成声泪俱下的样子自我检讨，实在忍不住开口：“爱音ちやん不是本来就是这样吗？”有机会折腾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一旦想欺负她就根本不会管她是不是真的受得了，做过头了也觉得反正她会原谅就只是在这一次道歉而已。

“怎么这么说，我之前明明就……”

“但是你其实……”

“我其实？”千早爱音可真要替自己叫冤了，她自认为做过的这几次她都很有度数，“昨天之前不是都每次只弄过一两次？我除了做梦……”

她及时收住了音量。

长崎素世亦保持沉默，整个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浑身泛起粉红色。

那双多数时间都意气风发的眼睛，蓝灰色的闪动着光的眼睛，在安静之中勾勒出无法忽略的弧度，就这样微笑着看向她：“所以不止是我在做梦，而你一直都知道？”

长崎素世一秒抓住被子的一角把自己盖了进去：

“混蛋，知道就别说出来。”

“怎么这么可爱嘛！”千早爱音把她从被窝里面抓出来，装死不成只好闭上眼睛，让拥抱住自己的恋人抵住她的额头轻声说：

“那可真是太好咯！不管是做梦还是现实都是你。”

长崎素世在这一瞬间好像又做梦了，那张笑容明艳动人的脸在闭上眼的视野里如此清晰可见，她简直无法抗拒这幅面孔的牵引力，无可奈何却也染上笑意地回答说：

“是啊，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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