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躲过了两架巡逻无人机、三支巡逻队，并熟练地给界碑旁哨塔上的哨兵递上几条烟和一捆毛皮后，一支车顶全部覆盖伪装网、涂装沙漠迷彩的庞大车队将炎国的西北界碑抛在身后，向着乌萨斯方向驶去。

沙漠行路本应是昼伏夜出，这支车队的做法看上去完全不合常理；可是在正值初秋的玉门，光在短暂的夜晚赶路远远不够在日出前离开国境线，况且在夜间还有撞上边军夜不收的风险，相比之下白天行车造成的损失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头顶，车队才慢慢停在了一座沙丘的背风侧，在头尾相接围成一圈车垒后，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车，开始在临时搭建的营地中心生火做饭。饭后除了少数几个回到车顶放哨的人外，剩下的人都留在营地中央，借着火光聊天、打牌。

在离火光稍远的一处，车队的副领队看见一个陌生的沃尔珀青年独自坐在那里发呆，平时就极其热情的他在好奇心的催使下立刻走了上去，搂住年轻人的肩膀搭讪：

“小伙子，我看你也像个文化人的模样，怎么上了我们这帮倒爷的贼船？”

那年轻人先是怔了一下，方才答道：“我今年大学刚刚毕业，正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谁知接到家信说父亲生了重病正在抢救，家里如今已是一干二净，连我回家的路费都拿不出来了。从学校退了宿舍出来，吃饭、租房样样都要钱，只能找份工作干干了。”

“那你平时就一点钱都没攒下来吗？还是说…你家离这里比较远，路费不便宜？”

“事情就是这样……我打小数学就不好，断了进理工科天师府的这条路；到了高考前又摆烂得太厉害，才不得不报了个文学专业，离家几千里来玉门上大学。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只好滞留在这里，也是出于无奈啊……”

副领队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现在这年头，真是家家的经都难念啊…我们这里记账的老周，干了几十年没翻过船，可结果呢？上次到乌萨斯去的时候，那边的警察局长正好换了人，新官上任好比是饿着肚子的跳蚤，保护费的价码一下子就比往常高了一半。老周脸上刚刚有些不乐意，当场就被按在地上打，打折了两条腿，从此跟不了商队，只能拿着大家凑的份子回家养老去了。”

他每说一句，就看见年轻人的眉头皱紧一分，听到最后更是连连叹气，目光中逐渐带上了一丝好感，于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小伙子，干我们这行要是被官兵抓到，牢饭可是少不了的，你确定准备好了吗？”

年轻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甚至变得轻蔑起来，“切，谁还不知道‘正规’的外贸只有朝廷特许经营的几家大公司能做，就这样官府还要抽七成的关税，这不是活生生让人饿死吗？横竖我也不打算考公务员，留案底就留案底吧，就当是去龙场悟道了。”

听到此话，副领队重重一拍年轻人的肩膀：“好小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人！看你也是块材料，明天我向领队推荐一下你，让你来学着记账如何？别怕，我们这小本生意没啥复杂的帐要记，老周还留下了自己的笔记，实在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来问我。”

这份邀请对于年轻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他连连点头答应。副领队也不再多说，就和他一起坐在火堆旁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直到月亮已经高悬头顶，副领队才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我要去值班了，今天就先这样吧。对了，小伙子，你还没告诉我的名字呢。”

“我姓徐，双立人的徐……名字叫秦仙，姓的那个秦，仙人的仙……”

一段时间听不到回应，徐秦仙抬起头时，副领队已经爬上了车顶和之前放哨的人换班，远远的声音这才传来，“果然是个文化人，名字都起得这么秀气！”

愣神一瞬之后，徐秦仙对着远处的身影挥了挥手，准备爬上自己押的车副驾驶睡觉。可胳膊刚刚抬起便被一股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牵住，猛回头时发现是一条从棕色斗篷下伸出的瘦削手臂拉住了自己。借着远处的火光，依稀能看出斗篷下苍老的面容和深邃的眼睛，可却看不出任何能分辨种族的特征。

“老…老爷爷，您这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徐秦仙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非常确定面前的老者自己在商队中从未见过，可仅凭那在火光和月光下如流水般轻轻泛波的布料，就能断定其绝非常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他思绪顿时混乱起来，甚至忘记了挣脱胳膊，只是呆呆地和面前的老者对视。

老者也并不答话，左手从袖中掏出一枚青绿色的戒指，套在了他的左手食指上，端详一番后甩开他的手，拍着手大步迈出了营地，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很快身影便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时运不济，乃使黄钟汲水，太阿屠鸡，悲乎……”

徐秦仙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暗青色的戒身上刻着古朴难懂的象形图案，戒面上镶嵌的则是一颗内里浑浊不清的六边形绿宝石，且不知为何没有填满戒托。他以为宝石的浑浊是没有清理所致，便打算用手指去抹一下，但当手指碰到宝石的一瞬间，一股绿光便从其中喷涌而出，蠕虫般顺着他的身体表面游走一圈后又流回了宝石中，宝石也变得透明了一些。

结合老者刚才的话，徐秦仙已经隐约意识到这戒指并非凡物，但逐渐袭来的困意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研究戒指的功能，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自己所押货车的副驾驶，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坠入梦乡。可就像是戒指故意不想让他睡个好觉一般，窗外一个飘过的黑影惊醒了由于念家睡得并不安稳的他——那个黑影在满月的月光下极其显眼，不时还发出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十几秒后便坠落在大约两三千米远处。

徐秦仙的心脏突然猛跳起来，就连手上的戒指都在嗡嗡作响，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召唤——去那里吧，你将会得到未曾设想的收获……

于是他背上了自己的背包，蹑手蹑脚地下了车，离开营地后便向着黑影坠落的地方一路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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