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门的商队开始分红，毫无意外的，这次暴涨的利润让大家都很满意，哪怕是作为新成员的徐秦仙也分到了文科应届毕业生好几个月的工资——更别说现在的炎国大学生就业率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离开商队总部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在终端上点了份最近的外卖，然后放下行李开始打扫卫生，徐秦仙有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孤悬千里之外一个人的生活。然而直到将外卖盒扔进垃圾桶，感叹这里的口味比起家乡终究少了点什么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莼鲈之思正在心底最深处隐隐作痛。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去还没有离开玉门的罗德岛一趟，交换云迹……的遗物。

无论是正坐在自己对面椅子上，刚换上了一套蕾丝纯白内衣，正恬静地“打盹”着的云迹，还是那一夜春宵的美好回忆，都成为了他摆脱不了的珍贵之物。在道德和欲望几经挣扎后，徐秦仙还是败下阵来违背了诺言，选择留下云迹的身体，只将她背包中的遗物送到罗德岛，让对方转交给她的家人。至于遗体去哪里该怎么解释？这是完全多余的担心，飞行事故能留下全尸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生您好，我叫露托，罗德岛干员丧葬事务的负责人…之一。”

站在徐秦仙面前的说话者是个脖子上系着条黄丝巾的札拉克女孩，个头比云迹略高一些，但身材却瘦削很多，古井无波的淡漠眼神与萦绕着忧伤的表情极度割裂，而她带着浓重玻利瓦尔口音的哥伦比亚语则说明了这一切的成因。

“感谢您帮助云迹干员处理了她的身后事，罗德岛和我都将铭记您的贡献。她的遗物我们将整理后尽快寄给她的家属。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您的谢礼马上就会准备好……”

看见对面的沃尔珀青年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出神，露托觉得他大概是依旧沉浸在第一次与死亡打交道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忍不住走近了两步，准备拍拍青年的肩膀安抚他，“没能带回遗体并不是您的错，只要尽力而为即可……”

其实徐秦仙一直不搭话，只是因为露托的哥语一股玻利瓦尔口音听着头疼，又害怕出丑不敢随口应答。而当他抬起头望向露托的一瞬间，她顿时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是我冒昧了，请允许我与您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论清洗多少遍，我都无法消去身上那股味道。而我也不希望…别人变成和我一样…”

一切手续办理完之后，向来不喜欢离开自己办公室的露托罕见地起身，一直把徐秦仙送到电梯口才停下脚步。在等待电梯的时候，露托突然牵住了徐秦仙大衣的衣角，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您对我没有说假话，但是也没有完全说真话。第一次接触死亡的那种味道，我永远不会忘记，而您…没有。”

冷汗随着入耳的话音一起冒出，徐秦仙毫不怀疑，只要露托喊上一嗓子，马上就会从走廊、天花板乃至电梯井里杀出一车面包人把自己拿下——毕竟在这样的乱世，没有自卫能力就如同刀俎上的鱼肉，绝无可能活到今天。然而接下来他听到的话却远远超乎所料：

“今天的事情会像所有的遗愿一样，成为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无论您在这中间获得了什么好处，至少替云迹干员满足了心愿。在此我替她郑重地感谢您。”

电梯到达的铃声打破了走廊上的寂静，徐秦仙忙不迭地逃入电梯，而在轿厢门关闭前的一瞬，望着面前缝隙中露托灰色的瞳孔，他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我们会再见面的……）

十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徐秦仙躺在自己的床上，拆开了刚刚收到的家信：

“父亲病情已好转，勿念。然而康复仍需一段时间，望你能在玉门先找一份工作，有一定积蓄了再考虑回家的事情……”

徐秦仙先是为父亲的身体没出大问题长出了一口气，看到后面的部分不由得轻笑，“看来商队的工作要继续干下去了啊……虽然还要再熬两年才能回去，但是看起来情况似乎还不赖？”于是他下床走到书桌前，将信纸放进自己的文件夹中，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开始写预备明天寄出的回信。写完后的他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还没有多少困意，索性从书堆中抽了一本书出来，发现是一本古诗集。

本来只是想读读诗消磨时光的徐秦仙一转头，看见了窗外明亮的双月，突然萌生了一个恶趣味的想法，抬手召唤出云迹的身体，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依靠着自己左臂的臂弯，右手则将云迹的两只白丝小腿盘在自己大腿上，感受了一番和裸腿完全不同的触感后随便翻开了诗集的一页，拿起它朗诵起来：

云霓纷兮晻翳，参辰回兮颠倒。

（彩云虹霓遮避了光芒，参星商星运转颠倒方向。）

逢流星兮问路，顾我指兮从左。

（我遇到了流星请教问路，流星指示我路在左方。）

俓娵觜兮直驰，御者迷兮失轨。

（经过娵觜星我一直奔驰，车夫已偏离正道迷失方向。）

遂踢达兮邪造，与日月兮殊道。

（驾车乱投已走向邪路，与太阳月亮完全背道而驰。）

志阏绝兮安如，哀所求兮不耦。

（志向被阻绝我要去向何方，哀伤追求的不能成双。）

攀天阶兮下视，见鄢郢兮旧宇。

（攀上了天阶向下观望，看见郢都我的故乡。）

思哽饐兮诘诎，涕流澜兮如雨。

（忧思郁结我冤屈难申，涕泗交流泪如雨水流淌。）

……

一大一小两颗月亮的光芒在轻柔的朗诵声中，照遍玉门的千家万户，同样也播撒在一栋出租屋内的沃尔珀和札拉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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