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酒已经没有了吗？”

　　美纪子将酒瓶完全翻转过来，里面也没有流出一滴红酒。

　　“红酒的话还有两瓶……”

　　真理红叶坐在她对面，桌上的下酒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美纪已经不能再喝了。”

　　“诶——为什么？”

　　“再喝下去，美纪今天就没办法回家了。”

　　“真理会送我回去的……”

　　“我偶尔也是会觉得麻烦的。”

　　“好过分……”

　　美纪子趴在桌上，抱着空酒瓶，双眼半开半合，“果然还是应该让理花和真理一起过来的。”

　　“伊原老师和真理老师已经拒绝了。”

　　“诶，是吗……”

　　“这不是美纪自己说的吗？”

　　“我忘记了。”

　　“不过……美纪今天打算住在这里的话，那就还可以再喝一点。”

　　“真的？”

　　美纪子睁开了眼，“如果明天早上真理能叫我起床，我留下来也是没问题的说……”

　　“可以。”

　　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在她回答之前，真理就已经起身去拿酒了。

　　“我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不太希望老师这么早就回去呢。”

　　听到「老师」的称呼，美纪子又从桌上爬了起来。

　　“什么问题……”

　　只是喝了大半个晚上，她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又趴回桌上，“人生相谈吗……也对，毕竟我是真理最后的担任教师呢……”

　　“人生……差不多吧。”

　　真理带着酒回来，“只是一些很简单的问题，美纪只要凭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可以了。”

　　“好啊。”

　　她拿过美纪子的酒杯，倒了大半杯红酒。但没有直接给她，而是放在一边先醒着。

　　“第一个问题，美纪为什么想要结婚？”

　　“嗯……”美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真理的人生相谈吗，为什么要问我？”

　　学生的借口总是大抵相似，“大概是想从老师的人生阅历中得到一些启示吧。”

　　“启示吗……明明我和真理的人生轨迹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去的呢……”

　　话虽如此，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并回答了学生的问题。

　　“我也不是很肯定……大概是不希望自己以后变成一个孤单的老女人吧。”

　　醉意使她更想闭上双眼，与眼前的世界切断联系，令黑暗中的那股上下摇晃的漂浮感变得更真实。

　　“只是想着，就觉得很悲哀啊……”

　　“老师身边还有很多朋友和学生。”

　　“学生都会离开的，老师最能体会这种感受了。朋友的话，你是说理花和真理吗……”

　　虽然真理更想反驳那句「学生都会离开」，但还是先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没错。”

　　“这件事我只告诉真理……你不要告诉别人。”

　　美纪子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一些，“虽然理花和真理都扭扭捏捏的，但他们大概都有点在意对方呢……”

　　“是吗？”真理并不意外。

　　“如果理花和真理走到一起，就不能一直陪着我了……不过真有这一天的话，我还是会很开心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愿意一直陪伴老师，让老师不觉得孤单的话，也就不会执着于结婚了。”

　　“嗯……”美纪子愣了一下，“会有这样的人吗？”

　　“当然有……现在是假设。”

　　她想了想，点了下头。

　　“毕竟结婚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呢。”

　　“既然可以不结婚……”

　　真理推导到下一步，“那也就不必在意对方的性别了。”

　　“嗯……”美纪子愣了愣，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

　　“酒……”

　　“嗯……”她将酒杯拿了过去。

　　美纪子饮下一口，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不在意性别的话……那不就是朋友吗？”

　　真理将她的酒杯拿过来，抿了一小口，“比朋友更亲密一些。”

　　“诶，亲密到什么程度啊……”

　　“会上床的那种。”

　　“嗯……”美纪子睁开一只眼，望了望她，又将脸埋了下去。

　　“虽然这样说有些丢人……但我还是个处女，真理突然说这种话，人家也是会害羞的……”

　　“老师已经三十岁了，是时候放下羞耻心和那些陈旧的观念了。”

　　“二十九岁！”

　　她又抬起了头，“我是二十九岁！不要擅自给我增加年龄啊！”

　　“是吗……”

　　真理忽然俯身靠了过来，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低头。

　　“那就在三十岁到来之前，重新开始吧。”

　　“什么啊……”

　　她张了张嘴，眼前的学生忽然贴上来了，一双红唇准确无误地印在了自己同样柔软、此刻却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唔……”

“真理——”

　　床上的美纪子忽然喊了一声，然后跟着醒了过来。

　　“嗯……”朝阳鲜嫩，窗帘透光。大而简约的陌生卧室。

　　啪嗒，房间的门打开了。

　　“早上好。”

　　真理红叶出现在门口，看着床上的人，“美纪自己醒过来了吗？早餐快做好了。”

　　她身上系着围裙，脑后扎着清爽干练的单马尾，看样子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

　　“嗯……”美纪子爬了起来，坐在床头愣了一会儿。

　　她看了看门口的真理，又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这一次，她只是被脱去了外衣，并没有完全光着。

　　是梦吗？

　　美纪子捂着脑袋一边，脑仁有些疼。昨晚放肆过饮，酒劲还没有完全消退。

　　酒……

　　想到喝酒，她脑海中最后的回忆，却是与红酒一起滑入她口中的那抹香软以及她们娇润的红唇放肆地纠缠吸吮。

　　即便此时回想，与她两相缠绕的感觉，也比红酒的味道更加真实……

　　但越是真实，越让她觉得荒唐和茫然。

　　真的是梦吗？

　　宿醉干扰着她的思绪，美纪子难以肯定，又望向了门口站着的学生。

　　“真理……”

　　“怎么了？”

　　她的目光与往常一样平静。

　　美纪子看了她一会儿，眼前的脸与脑海中的画面交叠、重合，令她更加混乱。

　　“你把头发放下来……让我看看。”

　　“头发么？”

　　真理微微侧脸，握住脑后发辫的尾部，“重新扎起来很麻烦的。”

　　“马尾辫有什么麻烦的，快点放下来啦！”

　　“好吧。”

　　她笑了一下，拉着头绳轻轻一扯，将头发放了下来。

　　“嗯……”她左右晃了晃脑袋，长发披散，刚盖过肩一些。

　　而放下头发的真理红叶，气质也随之一改，几乎就是美纪子脑海中的模样……但还是有些差异。

　　“真理，感觉你放下头发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好多……都有些温和过头了。”

　　明明这个时候的她，目光和神情应该更具侵略性才对，就像要吃了她一样……

　　果然还是梦吧？

　　但她居然在即将步入三十岁的时候，梦见和自己的学生滚上了床，而这个学生还是女孩子……美纪子转而开始审视自己了。

　　“温和么？”

　　真理笑了笑，将头绳串在手指上，微微撑开，“美纪觉得这样更好吗？”

　　“怎么样都好，随便真理吧……”

　　头还是有些疼，美纪子抱住脑袋，想借睡眠来消化眼前的宿醉和那场荒诞的梦，“我要再睡一会儿。”

　　“那要联系真理老师，让他帮忙请假吗？”

　　真理抬手将两边的长发一拢，重新绑上头绳，“毕竟还有半个小时，老师就要迟到了。”

　　“什么迟到啊……”

　　美纪子愕然地抬起头，“黄金周不是还有一天吗？我是提前回来的啊。”

　　“本来是有这样的一天……”

　　真理红叶哑然失笑，又摇了摇头，“但是已经被老师自己延误了。”

　　“嗯……”美纪子愣了一会儿，自己也回忆了起来。

　　“对哦……”

　　而今天不仅是周一，还是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早上还有全体师生都要参加的晨间集会。

　　“真是的——”

　　她掀开了被子。穿衣，洗漱，再到准备离开，美纪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不吃了，来不及！”

　　餐桌前的真理也站了起来，“那我送美纪过去。”

　　“诶？”

　　真理没有多说，跟她一起离开了房间，然后坐着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在一辆红色的跑车前停了下来。

　　“上车。”

　　“嗯……”美纪子愣愣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安全带。”

　　“诶……”

　　风驰电掣的三四分钟后，她还没从极速中回神，人就已经在明山学园的校门外了。

　　“我先回去了。”

　　“啊……好的。谢谢……”

　　“对了——”

　　真理正要驱车离开，却又停了下来，在车上看着她，“昨天晚上，我觉得很愉快呢。”

　　“嗯……”

　　“如果美纪还愿意继续的话……那就下班了再联系吧。”

　　“嗯……”美纪子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梦。

　　油门轰响，跑车远去，身后的学校里又传来广播的声音。晨间集会已经开始了，她跺了下脚，连忙赶往集会的场馆。

下午。

名为浅井的女医生走进了医务室，“抱歉，有点事走开了一下。”

　　“不要紧……话说回来我也没问题啊，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吧，浅井小姐？”

　　“不行。”

　　浅井医生走到她身边，“还要再观察一会儿。”

　　“真的只是宿醉而已啦！”

　　“在医生面前，病人没有判断的权力呢。”

　　“我不是病人……”

　　浅井医生没有理会，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灯，对着她的瞳孔照了起来。

　　“把眼睛睁开。”

　　“嗯……”美纪子又睁开了眼睛。

　　“唔……很正常呢。”

　　“我本来就没有问题啊！”

　　浅井医生收起笔灯，又看了她一会儿。

　　“唔？”

　　她突然有了一点意外发现。

　　“诶……你在摸哪里啦！”

　　“别动。”

　　浅井医生将她的领口往下扒了一些，遇到阻碍，干脆将扣子也解开了。

　　“哇哦……恭喜你，美纪！”

　　——光是美纪子的颈肩附近，就分布着好几块草莓印，往下似乎还有不少。

　　“真是狂野呢——”

　　“你在说什么啊……”

　　“真是的，美纪对我还要瞒着吗？”

　　美纪子不明所以，又看向一旁的浅井，“理花？”

　　“嗯……”浅井神色复杂，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拿给她看。

　　“嗯……”看着照片，美纪子愣了好一会儿，又突然往后倒下，扯过床上的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晚安。”

只是想到昨晚的事，她又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里。

　　“到底算是什么啊……那种情况。”

　　更让她头疼的是，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喝多了主动胡来的一方，还是被胡来的那一方……

　　虽然在她的记忆里，上上下下都是真理在主动……但万一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呢？

　　“嗯……”握着没电的手机，美纪子越想越头痛。

泷野回一趟职员室，拿走教材准备离开。

美纪子忽然拉住了要走开的泷野，“等一下。”

　　“干什么？”

　　“聊聊。”

　 “聊什么？诶，在医务室发生了什么事？”

　　“嗯……”

　　“开玩笑的啦……下班了我会请的。”

　　美纪子将一旁座位的椅子拉了过来，“请坐。”

　　“真是气……”

　　泷野坐了下来，“美纪要聊什么？”

　　“我想请教一些关于人生的事情……”

　　“等一下，寺田老师。我的年龄数字第一位是2，不是3，我是22岁。你确定要和我请教人生问题吗？”

　　“嗯……”

　　“嗯……”泷野怔了怔，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刚才在医务室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美纪子也愣了一下，连连摇头。

　　“我的身体没问题的啦……健康指数是泷野的一万倍！”

　　“我是负数。”

　　“嗯……”她瞪了他一眼，“认真一点，我有问题要问你。”

　　泷野有些口渴，想去喝点水。

　　“快问吧。”

　　美纪子却又开始犹豫了。

　　真理起身，“我先去喝杯水……”

　　“等一下！”

　　美纪子一把拉住他，也不再迟疑了，“真理，我之前喝醉酒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嗯……”泷野回头看着她，“不如说，你喝醉了就只会说奇怪的话。”

　　“嗯……”美纪子咬了咬牙，“和真理有关的呢？”

　　“真理小姐么……”

　　泷野回想着唯一一次和真理红叶喝酒的经历。

　　“美纪说……真理小姐的嘴唇喝过酒后变得很漂亮。如果你三十岁还没找到男人，就先把初吻交给她什么的……伊原应该也记得，她那时候被真理小姐突然捏爆的啤酒溅到了。”

　　“嗯……”美纪子愣住了，“真的是我说的？”

　　“真的。”

“欢迎回来。”

　　回到枫庭，真理在门口迎接着她，“美纪真是准时呢。”

　　“我回来了。”

　 美纪子稍微怔了一下，带上门，反手锁上了，“没想到真理会在这里等我。”

　　“嗯……”她抿了抿唇，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

　　“美纪会觉得……这样期待的我很轻浮吗？”

　　“不，怎么会呢。”

　　中午休息时她所说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着，美纪又望了一眼餐桌那边，餐桌上各种料理摆放得整齐，红酒也打开在醒着了。

　　她今天确实要喝酒，只不过同饮的人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和真理而已。

　　“美纪……”

　　凝望着她的脸，美纪子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唔。”

　　啪嗒。

　　双唇还未完全湿润，两人的眼镜先抵到了一块儿，又被挤开一些。

　　隔着如出一辙的两副眼镜，美纪子和真理都睁开着眼。

两人姿势过于暧昧，特别是近在咫尺的对方香气如兰，直直的往唇鼻之钻，有种让人迷醉的味道，但是这让美纪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神情猛然紧绷起来。

　　“嗯……”按着胸口，美纪子轻轻推了他一下，两人暂时分开。

　　　美纪子刚抬手就被真理按住了。她摘下自己的眼镜，装进口袋里；

“不用……美纪就这样看着我吧。”真理吐气如兰道

　　“这种距离，已经不需要眼镜了……”

　　话是这么说，她抚摸着美纪子的脸，还是直接吻了上去。

　　“唔……”

　　微仰着头，美纪子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节奏，时不时地退后两步，脚步细碎且凌乱；

　　迎合着真理的索求，她已经完全忘却了精心准备的晚餐与红酒，毕竟浪漫也不过是为了驱动欲望。

　　前进着，倒退着。直到退无可退，美纪子被推倒在了沙发上。

　　“真理……”

　　“美纪。”

　　在开始下一步之前，真理短暂地停顿下来，抬起了她的下颌，“要去房间里吗？”

　　她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牵引着。

　　“就在这里……一口气到最后吧。”

美纪子诧异的惊呼和真理满足的娇哼同时响起。真理亲吻着美纪子的唇，然后伸出香舌，先是品尝了那柔软的唇瓣，然后灵巧地钻入其中，继续向前探索，却被白洁的皓齿挡住了。

真理睁开迷离的眼，不解地看去，美纪子那远山一般的黛眉微蹙着，眸子里满是疑惑与惊异。她紧紧咬住牙关，不让口中的不速之客有可乘之机。但那柔软湿滑的客人似乎不甚懂得礼节，它在洁白的牙齿上恣意扭动，又在粉色的牙龈上流连忘返。

一种早已遗忘许久的感受自唇间传来，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悸动正在悄然苏醒，一时之间，她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两人间的矛盾。紧闭的大门敞开了，她的舌头颤抖着迎向了那位性急的客人，两条香舌在口腔中缠绕搅动，把对方甘甜的津液渡到自己口中。

两个春欲勃发的女人一刻不停地拥吻着，直到两人亲得喘不过气来，才会稍稍分开，喘息片刻，然后再迫不及待地吻在一起。身体仿佛化成了一滩水，只有牢牢攀住彼此，才不至于瘫软在地。两女在隔间里吻得天昏地暗，时间与挂在嘴角的津液一同流淌……

不知自己的发带是何时被摘下，但两人的发丝却已交织入网。她们已经紧紧搂住了彼此，手臂或是攀在对方顺直的背上，或是环住纤细的腰肢。

两人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适应对方带给自己的悸动，腰腹才开始逐渐发力，一场意乱情迷的较量在月光下展开。香汗淋漓的娇躯贴在一起，丰腴的肉体间无尽纠缠。这场颠鸾倒凤的性感摔跤，除了给她们心中的欲火浇油外，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天早上美纪子醒来后只有真理留给自己离开的信息。这件事后，真理没有删掉美纪子的联系方式，但同样再也没有给对方发过短信。

在离开真理五年后，美纪子给身处不同城市的朋友、同学、亲戚，发了地址和时间，邀请他们参加婚礼，包括真理。

参加自己与男友的婚礼。

因为真理曾对她说，如果以后有什么大喜事，一定要与她一同分享，美纪子答应了。

虽然知道真理大概率不会来，但是在婚礼那天，美纪子还是在门口迎接前来的每一个人，内心抱有小小的期待真理会来，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她。

可能经历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也不想在见到自己了吧…

这样也好。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