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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祥] Appassionata - 上,1

小说: 2025-09-08 08:52 5hhhhh 5230 ℃

在初華被帶到那幢大宅、踏進那個幽暗房間裡的那刻起,她就知道這個人是她的命運。

命運的重手並不對誰特別仁慈──年輕或老年、富裕或貧窮、天才或平庸。

只不過有些人的受難會特別令人惋惜或感嘆罷了。即便這樣,那對大部分的人來說也不過只是餐桌上茶餘飯後的新話題。

豐川祥子21歲那年,奪得蕭邦鋼琴大賽冠軍的當晚,在前往機場的路上發生嚴重車禍。

國家愛樂廳的舞台燈,以及從對向車道直衝而來的大卡車車燈是豐川祥子失明前最後看到的景象。

一顆明星才剛進入眾人的視野中就殞落。

豐川家大小姐留給世人的最後印象是那晚她彷彿用生命演奏的,完美揉合技巧與情感的、無人如此演繹過的閃閃發亮的熱情奏鳴曲──那精準與感性並進,激昂不失時度的,彷彿在命運追趕下仍輕鬆起舞的三連音,即便在好幾年後仍為人津津樂道。

他們會揪緊心臟、屏息傾聽,直到最後一個音符優雅降落,然後以一句話蓋棺論定:好可惜啊、這樣的人。

作為一隻導盲犬,初華當然不會知道這些。

剛完成訓練的自己被帶到這棟幽暗、時間彷彿停滯的鄉間大宅裡時,牠的主人已經不彈鋼琴了──她偶而會去琴房裡摸摸那台對初華來說像是一頭安靜的大怪獸的史坦威還有放在上面的精緻人偶的頭髮──就這樣了,其他時間,豐川祥子大多安靜坐在自己的房裡,聽著哀傷而遲滯的古典樂曲,或者就只想著事情。

這個世界有太多自己不懂的事了。但她知道祥子很悲傷、這整幢大宅裡面淡淡的灰塵與窗外飄進來的玫瑰花氣味交織成一股寂寞的味道。

初華只是一隻小小的導盲犬。她只希望自己的主人可以快樂起來,不管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豐川祥子一開始甚至不想要導盲犬。

導盲犬是給那些即便失去視力仍能看見生命中的光明、奮發向上並努力回到社會的人,她並不配,也不需要。

萬幸那場車禍帶走的只有視力。年輕的身體沒有什麼其他狀況,行動自如,只是虛弱了些,很常感冒,反正即便不像個廢人一樣躺在床上她也沒有更要緊的事得做。

意外後她不容許自己表現出喪志的模樣,很快的再度挺直腰桿,適應失去視覺的日子,自己打理起生活。

她被爸爸送到這幢小島上的度假別墅來,不知是怕自己接受不了眾人的議論紛紛或是單純想遮羞,不管是哪種原因,她爸的藉口都太爛了—「鄉間風景會讓你心胸開闊」。

真的嗎?她都已經看不到任何風景了,還無法逃離家人自以為的溫柔愚蠢。

不過初華很棒。

這是祥子的人生中第一次有動物陪伴,儘管初華不是寵物,而她也不知道拿這突然塞到她手中的牽繩怎麼才好,不過一切似乎很快就變的自然。

她開始習慣被濕濕的鼻子拱著手心叫起床,時間到了該去外面走走,不要悶壞這隻本該活潑又有活力的大狗,為了不讓初華的敏銳的鼻子總打噴嚏,她開始把大宅的窗戶打開──

這幢老別墅曾經靜止的時間彷彿再度開始流動。

好奇怪,理應最親密的家人都沒能給她過的安全感,卻是在初華出現之後,她才意識到在這之前的自己有多孤單。

初華就是一隻這麼乖巧討喜的好狗狗,不管多麼冷硬的心臟都無法抵抗。

雖然祥子在自己的堅持學習下早已能為自己燒水泡茶、沐浴洗衣,但茶包在泡太久之前會有短吠提醒,洗澡忘了拿毛巾時只要叫一聲就會馬上有狗叼來,有點低落的時候會有毛毛熱熱的軀體跳上沙發來,把大大的頭塞進她的懷中,初華似乎永遠懂得自己想要什麼、永遠無條件的關心著自己。

難得的家庭聚會時牠乖乖將不算小的身體縮到椅子底下,連一整塊又香又油的牛排掉到地上都不為所動,卻會在爸爸問了要不要再試試新療法之類白目問題的時候偷偷舔她縮在桌底的、發冷的手心一下。

大家誇初華很棒很乖的時候豐川祥子露出失明以後的第一個笑,小小的得意。

是啊,她家初華是最棒的。

有初華的陪伴一切似乎都不再一樣,空氣中的氣味似乎都染上色彩。

豐川祥子第一次覺得,就算一切都回不到過去,她這輩子永遠無法再彈出那麼完美的熱情協奏曲,也有勇氣慢慢走下去了。

那是在一個初夏的傍晚──也有可能是深夜,坐在琴房太久的而失去時間維度的她在入夜的空氣中慢慢感到寒冷,肚子也餓了。

就算一事無成的廢物也會餓。初華應該也餓了,天啊,她真是失職的飼主。

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有些不安的張望四周,還沒開口叫喚,察覺她動作的狗兒已經從琴椅旁邊繞了過來,用那種以為自己還是小狗的,有點好笑的方式把前腳搭到她腿上,示意她自己一直都在。

「抱歉呢,你一定餓了吧?」摸了摸初華的頭,想起身準備去放飯,心急之下一個重心不穩,把手過度大力的壓在琴鍵上,一直都被定時維護的史坦威馬上不悅的大聲發出不協的C音叢集。

過於突然的噪音連一向鎮定又乖巧的初華都被嚇了一跳。她不知道主人定期會來巡視的安靜怪獸醒來之後會這麼嚇人。

必須保護祥子才行。

下意識的擋到祥子和闃黑的鋼琴之間,拱起了背,發出警戒的低狺,蓄勢待發等著可能的攻擊。

感受到導盲犬的緊繃,忍不住笑出來,安撫的摸了摸那顆溫熱的頭顱跟她炸毛的脖子,微涼指尖穿過項圈抓緊,示意她冷靜,開口的聲音是沒有過的溫柔寵溺。

「沒事的,初華,這只是鋼琴而已喔。」

「鋼琴」?

這句話顯然不足以讓護主心切、已經進入警戒狀態的狗兒冷靜下來,疑惑於祥子帶著笑意的好聽聲音,一下不知該不該撲上去咬那個陷入對峙,毫無動作的怪獸一口。

「你這隻小笨狗。坐下。」項圈傳來的阻力讓她意識到初華還沒放下警戒,哭笑不得的揉了幾下狗狗的頭。

鋼琴家的狗竟然敵視鋼琴,這可不能接受。

「沒什麼呀,你聽,這是D flat、A flat…」再度在琴椅前坐下,稍微摸索的一秒,然後不太熟練的伸出手指在久未彈奏的黑白鍵上劃過,讓史坦威發出了她一向最喜歡的溫柔而飽滿的低吟。

然後一切就很自然了。

初華只是一隻小狗,自然不會知道這一曲簡單的月光是多麼錯誤百出,跟鋼琴家豐川祥子奪冠那晚的表演比起來又是何等的雲泥之別。

但她聽出自己神明一般的主人輕易就能馴服這頭巨獸,以及這頭巨獸竟然能在對的手指尖發出這麼動人美麗的聲音。她也聽出新生的、帶著膽怯的喜悅,聽出主人對自己的溫柔關愛。

初華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狗。

放鬆身體趴了下來,在連這清澈月色都會相形見絀的,珠落玉盤的琴聲中,將頭靠在主人的腿邊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那晚他們一人一狗都忘記了吃飯的事。

鋼琴再度成為豐川祥子生活的一部份,但不再是全部了,她現在還有初華。

初華從不介意自己的鋼琴彈得多糟,不管她在琴房留連多久,初華都會不吵不鬧的趴在她腳邊安靜聽著,當她最忠實的聽眾,一切都這麼完滿。

初華有自己的品味,她喜歡節奏感強烈的曲子,也能從音階的排列裡感受到快樂,會在土耳其進行曲進入最湍急、最有爆發力的C段時跟著發出高昂的敖嗚聲,正對在拍子上。

「你是天生的小歌手,嗯?」一曲方酣,鋼琴手彎起眉眼,反覆愛憐的摸了那顆毛茸茸的頭顱好幾遍,笑的像是每個發現自己寵物擁有特技的、平凡的得意的女孩。

因著她的小聽眾喜歡,大宅裡低迴憂傷的曲子少了,偶而天氣好時,大宅裡的人們還能驚訝的聽見琴房傳來悠揚歡快的曲子,伴隨著大小姐如同藍月般稀有的笑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初華對她而言遠遠不只是一隻導盲犬。她不說一句多餘的話,輕易的讓自己重新接受這個不再一樣的世界。

有初華的陪伴,她不再做那些過分光亮的夢──夢裡她能那麼清晰的看著自己的指尖在每個鍵上漫步,汗水從額角滑落,被名聲與琴技追逐的鋼琴家豐川祥子一心一意只想著下個小節絕對不能出錯。

有了溫熱柔軟的狗狗作伴,她現在睡的好多了,不再害怕醒來時仍是一片黑暗,不再害怕遺忘那個一切都那麼輕而易舉、理所當然著享受天賦與天真的自己。

We don’t deserve dogs. 以前在網路上或電視上看到那些溫馨的有關狗狗的故事,只覺得可愛窩心,現在祥子才知道那都是真的。

不會有任何其他的存在能像初華一樣改變自己的生命,那樣貼心乖巧,那樣全心全意的愛著自己,她甚至有種除了初華之外沒人能這麼與自己心意相通的感覺。

很荒謬對吧?初華明明是隻狗。

但她也知道,只有因為初華是隻狗,才會這樣無條件的去愛著殘缺的自己。

初夏過後是這個小島惡名昭彰的盛大暴風雨季──平時氣候宜人的島因為地形的關係,每每在颱風登陸時搖身一變成為另人喪膽的災難片現場,而關於這片海域的事故紀錄與有關妖怪的不祥傳說則替這一切帶來更陰沉的預感。

但這次似乎又更嚴重。

至少對於小時候只有暑假才來造訪度假的豐川家大小姐來說,這籠罩四周的強烈颱風帶來鬼哭神號的風聲、窗戶啪啪作動聲與不知何處傳來隱約的吹落碰撞聲都過分挑弄著她因為失明而變的敏銳的聽覺。

平日裡比誰都鎮定端莊的大小姐也忍不住抱著初華,在床上縮成小小一團,暗自祈禱著這籠罩整個世界的暴風能快些過去。

而就在這時,停電了。

平日裡被交代除了打掃送飯外不用進主宅的管家在晚間十許憂心忡忡的帶著手電筒敲響了大小姐的房門。

「什麼事嗎?」

「很抱歉打擾您,只是想確認您一切都好,畢竟突然停電了一片黑…」

不知是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或者是門後突然迫近的兇猛狗吠聲嚇到,管家的句子在風雨聲唐突中斷了。

狗兒不知為何一直都對管家不太友善,今晚卻似乎上升到另一個級別。

「初華,shush。」然後是大小姐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的、冷冷的聲音隔著那片厚重的門傳來。

「不會打擾,這就是你的工作不是嗎?我一切都好,不過別墅的各角落有勞你巡邏了,也請交代園丁廚師他們沒事別出來。」

「是的,大小姐晚安。」

長期住在這座島上,大宅裡的人們早在暴風來臨前做好相關的整備,就連停電也會有備用的柴油發電機組可以用,一切理應安全無虞,只要等著暴風過去…

等到暴風過去,人們的天總會放晴。只有自己的世界陷在永久的無望的黑暗。

「管家阿姨,真的人很好呢…她還把我當成那個怕黑的小女生,真好笑,是不是初華?」

摸了摸擔憂的把頭靠在她腰際的狗兒,咧開了嘴角,眼淚卻從她理應早已失去功能的眼珠中不停墜落。

果然還是好痛。說不上是為著什麼,一直壓抑著的,無處可發的傷心終於撞破了胸腔,總是儀態端莊的大小姐任自己脫力坐倒在地上,抱著初華放聲大哭起來。

至少在這雨夜裡,除了初華之外,不會有人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哭泣。

哭是軟弱的表現。如果的眼淚不足以成為一種表態、一種工具,那就不該使用,這不只是祥子從小接受的教育,也出於她倔強的個性。

所以理應她不該在這種時候哭的,真的沒什麼好哭的。

然而抱著初華溫熱毛茸茸的身體,眼淚卻完全停不下來。

直到狗兒動了一下,先是濕濕的鼻子用小心翼翼的方式拱了拱她的手心,然後是粗粗軟軟的舌頭舔過了她的眼角。

奇異的觸感微妙的打斷她不能抑止的抽泣。

以一隻黃金獵犬來說初華意外的乖巧懂事。雖然偶而也會友好的撒嬌的舔舔她的手心或臉頰,但都是很克制,幾乎像是要時不時確認主人心情安好的那種。

電視上看到那種會把人撲倒的、快活的吐舌撒嬌、要人陪玩的場景幾乎不曾出現在初華身上。

而此刻,懷裡的狗兒抬起頭,喉頭發出像要安撫她的細細嗚噎聲,一邊鉅細靡遺的將那雙失去光芒的琥珀色眼眸溢出的每滴淚水都舔乾淨。

真是有夠差勁的,連初華都在擔心自己。

但莫名的,脆弱與無助被初華看見並不令人羞恥,你不可能對這麼可愛這麼努力安慰自己的乖狗狗惱羞成怒,而且她知道初華會接納自己的一切。

「好癢喔…哈哈…笨蛋初華…」

像是決定要把主人柔軟臉頰上每寸鹹鹹的滋味都湮滅,粗粗的寬大的舌面從眼角滑到臉頰,然後延伸到纖細優雅的脖頸,帶來了異樣的感受,奇異的止住了剛才還洶湧席捲著的悲傷,一時之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感覺剛才還空落落的胸腔被初華的愛填的滿滿的──

直到寬大的舌面沿著眼淚的蹤跡舔上了寬鬆睡裙沒能遮住的胸前,讓溫馨的氣氛突然變了調。

心急之下不管不顧撲上去的動作沒被制止。更重要的是,祥子原本還帶著鼻音的哭腔漸漸轉變成小狗並不真切了解的音調,似乎有些難受,但又好像不是討厭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只要祥子不哭,那就表示自己成功了。

直線思考的狗兒更加賣力循著氣味的蹤跡將無暇肌膚上的每分苦澀捲走,臉頰、脖子、直至胸前。

胸前的味道與淚水完全不同。

祥子一直很香,除了沐浴露外,她的身上總有種淡淡的香氣,讓初華聯想到獨自綻放在森林裡,清晨還含著露珠的小白花。

但真的把鼻尖湊到胸前時,那股染上體溫的幽香變的更加甜美誘人──

不是像牛排或甜甜圈那樣的好吃的東西,明明舔起來並沒有特別的味道,但就讓人覺得很想反覆的品嘗,既溫暖又柔軟,而且讓人感到安心又快樂。

主人竟然一直藏著這麼好吃的東西,真是太狡猾了。她隱約想起櫥櫃裡的那個零食罐,突然覺得那根本不值得自己朝思暮想。

貪心的狗兒舔的起勁,想著趁有得吃的時候嘗個夠,被香氣支配的腦袋裡早就忘記祥子本來還哭的那麼傷心的事,也沒注意到那隻本來想把自己推開的手,不知何時悄悄地轉為虛虛摟著她,像是默許了她無意的踰矩。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你不會預設被自己的狗兒舔弄胸部,所以一開始祥子並沒有那麼認真的想把初華推開──這隻小笨狗只是想讓自己開心。

但當回過神來,那意外靈活的、粗糙的舌面舔過了未曾有人造訪過的細膩雪峰,引起了陌生的、難以言說的感受。

在外頭像要將天空撕裂開的狂風驟雨中,被突然敲破心房的她,沉寂以久的慾望似乎也慢慢從那裂縫中生根發芽。

「嗚…初華…?」濕熱的觸感反覆挑弄過敏感的頂端,電流般的快感竄上腦門,在這微涼的雨夜之中益發灼人。

「哼嗯…不…」好丟人。現在該怎麼辦?作為體面的大小姐,明明應該要正色喝斥自己搞不清狀況的狗兒,但出口的聲音卻破碎而微弱的可笑,理所當然的被正在興頭上的初華忽略了。

而且,就算看不見,祥子也能從初華鼻腔發出的哼哼聲中聽出她有多開心多滿足。

她無論好壞都陪著自己,無條件的愛著自己,從不要求什麼回報的乖狗兒。她得要多狠心才能拒絕這樣的好孩子?

何況初華不是故意的,不好的是身體擅自起了反應的自己。

微涼的空氣中,一股空虛的感覺從下腹竄升,無意識的夾緊了雙腿,她才意識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有多寂寞。

鬼使神差的偷偷將手伸進睡裙底下──沾滿指尖的濡濕讓此刻再說什麼都只是自欺欺人,臉頰泛起了熱意,但這份隱密的快慰卻像裹著糖衣的毒藥一樣讓人難以抗拒。

在這片將他們其餘的世界孤立開來的黑暗雨夜中,任何界線都變得模糊,蒙昧的五感中只剩初華帶給自己的快感益發清晰。

「初華…嗯!」

這種事竟然會這麼舒服。生澀的指尖往層疊花瓣中早已挺立的小點摁,再也無法抑止自己難耐的喘息聲,忘我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在身心雙重的刺激中,緊緊抱住初華柔軟的身體,難耐的弓起背蜷起腳趾,讓足以鎔斷理智的強烈快感將自己推向純粹而美好的快樂的空白。

清晨抱著初華悠悠轉醒的時候祥子馬上意識到自己昨晚犯了何等荒唐的大錯──那根本是被抓到會上社會版的犯罪事件,何況自己還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出身世家的人,她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跟任何齷齪的勾當沾上邊。

唯一的希望是初華沒有發現她的主人在牠努力安慰主人的時候,那下流而神智失常的主人一邊在睡裙底下賣力的安慰著自己。

不幸中的大幸,初華還是她單純又乖巧的初華。

只是祥子似乎不再是原本的祥子了。即便不停告訴自己那天暴風雨夜裡的突發事件只是一時脆弱的自己碰上無辜的初華釀成的差錯,應該徹底把那荒唐回憶忘掉才行,卻在每晚初華興高采烈地跳上自己床上依偎著自己時陷入內心的掙扎,努力自然的推開她湊過來撒嬌的頭,好幾個晚上感受到緊緊依偎著的溫熱蓬鬆的毛,僵著身子無法入眠。

寂寞太久的身體擅自記得初華舔過自己胸前時帶來的隱密歡愉,而理智也似乎跟著潛變扭曲,靈魂被罪惡感與羞恥的火焰炙烤著,一邊卻還是卑劣的渴求著初華單純美好的喜愛,不忍心把這樣乖巧惹人憐愛的狗兒推開。

仔細一想,事情或許一開始就不對勁──哪門子的導盲犬會在晚上跳上主人的床跟主人一起睡覺?

現在才想到要google似乎為時已晚,可恨的失明讓她只能語音操作手機,難保初華不會聽到自己啟人疑竇的問題,這隻狗有的時候實在太機靈。

幸好這樣的折磨沒有持續太久,幾天後本島來了電話。

在她已經放棄無謂的期待與失望,重新開始適應生活的時候,有合適的角膜捐贈者出現了。

事出突然,必須馬上做決定,畢竟浪費的每一秒都是寶貴的黃金時間,現在拒絕的話下次適合的捐贈者不知多久才能遇見。

理應完全無需猶豫的祥子,卻抓著話筒站在那兒,一時無語──在想到初華時,她的心底竟生出了微妙的遲疑。

如果再次恢復視力,初華不會再佔據心中這麼多體積,自己是不是就不會繼續對初華產生不該有的奇怪感情?

但是,如果重見光明,這份跟初華的羈絆是不是就不會再一樣了?

然後她想起有人跟她形容過初華的模樣──真想親眼看看那身月光一樣閃耀的毛髮、紫水晶一樣通透清澈的眼,聽到莫札特時是怎樣用尾巴拍打自己的腳踝,而獲得稱讚的時候又會不會像電視上那些傻呼呼的狗狗一樣露出滿足的憨笑?

想到這些,那雙失去光彩的琥珀色眼珠裡泛起了漣漪。

反正,無論事情會變得怎樣,那隻小笨狗都會一樣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愛著自己吧。

「好,我馬上動身。」於是她對著電話那頭這麼說。

初華當然發現主人這陣子對自己有些怪異的態度與疏離。單純的小狗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空氣中微妙的溫度差讓她很難受。

是不是那天自己真的太貪吃了?主人會不會其實還難過?萬一自己惹主人不開心,被討厭了怎麼辦?

但祥子要自己乖乖待著的語氣又是那麼溫柔,聽不出有任何的慍怒。每天的零食沒有減少。那雙靈巧輕柔的手還是會憐愛的以初華最愛的方式搔抓著耳朵,卻不在她翻過身來時給她想要的揉肚肚。

小狗怎麼可能懂得這樣複雜的情緒──對初華來說,你要不是討厭,要不就是滿心滿眼壓抑不住的喜愛。

直到那通電話解釋了這一切。

機警地坐在祥子腳邊抽動著鼻子,軟趴趴的耳朵靈敏的連電話那頭的聲音都聽得清楚。她聽不懂「腦死」、「角膜」這樣複雜的術語,但看的出祥子的緊繃,那隻溫柔萬能的手以無助的姿態緊緊抓著話筒。

然後電話那頭說:不要擔心,一切順利的話下個月你就能恢復視力了。

事務性理所當然的語氣有如神諭,對初華卻像天打雷劈。

如果祥子能看的見的話,是不是就不再需要自己了?他們是不是就不能一直在一起了?

為什麼要從她身邊搶走祥子?

如果祥子不要恢復視力就好了。

不對,明明應該替祥子開心的!壞初華!

在主人喚來管家準備打包行李好趕上渡輪的時候,內心陷入混亂的小狗躲在床底,將頭埋在爪子裡嗚咽顫抖著,搞不清這種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啃噬著自己心底的痛苦感覺是怎麼回事。

被自己邪惡的念頭嚇壞,隨後是被拋棄的焦慮感受湧了上來,讓牠徹底失了主張。

垂頭喪氣的被最討厭的管家阿姨從床底拉了出來,連平日裡固定會有的敵意吠叫都沒了,這讓管家都有些詫異。

但是,現在努力當一隻更乖的狗狗好像也一點用都沒有了。

即便看不見夾起的尾巴,祥子也能清楚感受到初華低落。

平時乖巧的狗兒今天太過安靜,以有些缺乏安全感的方式緊貼著她前行,停在登船口時怎麼都不願意聽話跟著隨行的司機離去,一邊將身體黏著她發出快哭出來似的咿嗚聲。

是分離焦慮嗎?老實說,祥子對於要跟初華分開的焦慮或許不亞於小狗,但身為人類是不被允許隨意露出自己的害怕與不安的。

此外,惡劣的海象與任何可能導致手術無法順利完成的風險更令人擔憂。

心疼又好笑的拉出自己被虛虛咬著的裙襬,不捨的摸了摸初華那身滑順的毛,安撫的抓了她的下巴,難得的在外人面前緊緊抱了乖巧的令人心疼的狗兒一下,偷偷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吻,最後一次感受她的柔軟與溫暖。

沒有什麼好不安的。下次回來,就可以親眼看看你的模樣了。在心底這麼寬慰自己,終於下定決心,放開了初華,在洶湧海濤聲中踏上即將出港的渡輪。

都還沒看的見,祥子就已經不要她了。

明明比起管家阿姨,她更了解祥子的一舉一動,沒有人可以像自己一樣保護祥子的安全,引導她平穩的走好每一步路。

似乎誤以為她是為了主人離開而不安,祥子蹲了下來,用比平時還要緊一點的力氣抱抱她。

「乖乖等我回來,嗯?」

懨懨的舔了一下祥子冰涼的掌心當作回應。以前她會因為祥子這樣稀罕的溫柔勸哄高興的飛上天,但現在她知道了,勸哄也終究只是勸哄。

她只是一隻狗狗,沒有能力分擔主人的心事、因而沒有必要對自己多做任何說明。

察覺了祥子的緊繃,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乖乖接受安排,不再讓深愛的主人更為難。

等你回來的時候,還會愛我嗎?

然而狗兒問不出口,也改變不了任何事。

只能呆呆待在岸邊,望著最心愛的人類離去的小小背影,等待著她明知不會實現的團圓。

這船照理來說是不該發。烏雲密布的天空與鐵灰色深邃的海面之間,是一波一波不停挑釁這港邊小船的浪,像是壞脾氣的貓咪撥弄爪子,等著什麼時候推下桌面上的那半杯水。

什麼時候,捲上那個正在登船的,單薄而無助的人類。

命運的重手並不對誰特別仁慈,但有的時候,你會感覺他似乎特別喜歡惡整某些人,某些太好的人。

這致命的海浪偏要在好不容易等到適配捐贈者、冒著險惡海象匆匆敢往本土的豐川家的大小姐在登上渡輪的那刻作亂,彷彿終於逮到機會,要將她的天份給帶到另一個世界。

必須保護祥子才行。

在主人被驟然襲來的大浪擊倒在地、失重又看不見,即將被這片險惡的海捲走吞吃入腹的瞬間,淡金色的身影畫破那片沉重陰翳。

猛力掙脫司機掌握的導盲犬奮力往登船口一跳,撞上了她最愛的嬌小人類,足夠的衝力讓藍髮女孩像破布娃娃一樣往船艙上一滑,背脊結結實實的撞上船艙,而初華自己則毫無懸念的墜落海面。

初華只是一隻小小的導盲犬。她只希望自己的主人可以快樂起來,不管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失明的女孩沒看見自己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瞬間,也無法在失重造成的嗡嗡聲中聽見海浪失手的怒號,呆坐在那兒腦袋一片空白,只感到瞬間心臟被揪的好緊。

「大小姐!」生死交關的瞬間,傻在原地的管家慢了半拍才回過神來,趕忙衝上去扶住對自己的危墜境地毫無知覺的祥子。

「剛剛、怎麼了?」

「沒、沒事...剛剛一個浪打上來讓您給摔了。我們趕緊進去船艙裡面幫您換身衣服,現在可不能生病。」

在這緊要關頭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這是對大小姐最好的選擇。想必捨身救主的初華也會這樣想吧。

最後一眼瞥了在海面上無助的載浮載沉的,大小姐最疼愛的狗兒的身影,中年婦女的眼神暗了暗,用著一貫溫和的語氣,略為加重手上的力道,將渾身濕透,對這一切無知無覺的大小姐帶往船內,讓離港啟程的船將一人一狗的命運帶往截然不同的方向。

這是她這樣的壞狗狗能為祥子做到的最後一件事了。

墜海前最後看了一眼那一抹與這片大海格格不入的霧藍,轉瞬間就被捲的離船好遠。

討厭的管家阿姨會把祥子照顧好、很快的,祥子也會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了──就像她們相遇之前那樣。

這片海浪似乎因為計謀沒能得逞而發著脾氣,肆虐的浪濤不停地拍打捲動著她,讓初華想起洗衣服的那種機器。

缺氧讓她開始嗆水,灼熱的感受在肺葉裡流竄,死亡的手不留情的掐著她的脖子。在這片廣大的海域之中初華只是一個小不點,而作為導盲犬整天在大宅裡生活的她並不具備游泳逃生的技能,這片海大概也沒打算讓她有逃跑的機會。

真的面臨生死關頭時她反而沒那麼慌亂了。初華想到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用力的撲上去撞祥子。雖然總是背脊挺的直直的,堅強又有尊嚴的大小姐架子下,祥子終究只是一個嬌小的、易碎的女孩。

初華從來到大宅的第一天就知道祥子需要自己用盡生命小心的保護。

這樣的話,直到最後,她應該是能算是一隻好狗狗吧。

狗兒本就不強烈的求生本能很快就被海浪無情的玩弄下氣力用罄,紫色的眸子在闃黑水底變得混濁,堪堪閉起,一向精力充沛的她這輩子第一次覺得好累,想要就這樣睡著。

其實,如果不再被祥子需要的話,對初華來說那就跟死了沒什麼差別。

放棄了掙扎,被捲入海中的狗兒眼前一片黑暗,過往的畫面一一浮現,不用人教她也知道這是自己生命到了盡頭。

腦海裡每個畫面都是祥子。她專心彈鋼琴時,被月光打亮的漂亮側臉。微微勾起嘴角,叫自己小笨狗的樣子。暴風雨夜裡緊緊抱著自己時眼淚的溫度。

「…乖乖等我回來,嗯?」

然後那道清亮溫柔的嗓音突然穿透了黑霧,在初華的耳邊響起。

快要失去意識的瞬間,初華想起她答應了會乖乖等祥子回來。

不管以後還會不會被需要、不管祥子是不是只是哄自己,但是祥子這樣要求了,她就必須要做到才行。

她對自己答應了的。

無論如何不會讓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因為自己而積雲落雨。

必須要回去才行。

腦袋恢復一瞬間的清明,發軟的四肢也開始奮力的滑動,然而一隻小小的狗兒哪對抗的過洶湧而陰險的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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