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棉花糖一般出击

林澄第一次见到沈亦汌的时候，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之后。

傍晚，天灰沉沉的，教室里只剩她和一个还没被接走的孩子——沈知槿。

那个小孩坐在最后一排，蜡笔在本子上发出唰唰的声音，双腿晃啊晃的，像一只忘我的在草地上吃草的小兔子。

林澄把讲义收好，走到沈知槿的桌边轻轻说道：“你家长还没来吗？”

她摇头，神情也不急，就是乖乖地看林澄，眼睛圆圆的，有点像一勺黑糖圆子。

“我舅舅可能在烤蛋糕。”她说，“他烤东西的时候会不接电话的。” 低着头嘟着嘴

林澄一愣，“你舅舅在家吗现在？”

小孩点点头，“他说今天不用上班。”

林澄有点犹豫。

她是实习老师，刚刚开始在这个小学当老师，经验不多，也没有所有家长的电话，理论上这时候应该通知校方处理，但看着沈知槿坐在那里，风吹得玻璃有点响，她却像一块小石子一样静静地不动，像是早就习惯了等待。

林澄下定决心，就送这一次应该没事吧？就向沈知槿问道 “你家远吗？”

沈知槿想了一下，“走路就十五分钟。”

林澄轻轻呼出一口气并温柔的向她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知槿的家在一条老巷子里，巷口挂着刚洗的衣服，还滴水。楼道有点暗，需要一层层爬上去，林澄抱着书包有点喘。

那孩子停在三楼门口，望向左边的门，掏钥匙前看了她一眼，语气很认真：“你不用进来，我可以自己进去。”

林澄一笑：“我得亲眼看着你进门才放心。”

她“哦，好吧”了一声，转身开门。

钥匙发出和门锁摩擦的声音，钥匙链丁零当啷的响了一下，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舅舅，我回来了。”小孩扯着嗓子喊。

下一秒，从厨房传来一串快节奏的脚步声，还有锅铲撞击灶台的“咚”的一声：“啊？什么？！等我一下，我在盯着烤箱！”

林澄一怔。

她原以为会是个严肃冷静的成年人，没想到听起来……有点慌张，还有点活泼。

几秒后，厨房门帘被掀开，一个男人走出来。

穿着粉红色草莓兔子图案的围裙，头发微乱，袖子卷到手肘，手上还沾着面粉，鼻尖微微冒汗。

他看见林澄，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摘下围裙，擦了擦手，笑起来：

“抱歉，刚刚不小心撞到锅子了。” 他挠挠头。

声音低而清，带点笑意，干净得像新洗好的被单。

林澄下意识站直：“我是——我是沈知槿的班主任，林澄。今天她没被接走，我有点担心，就送她回来看看。”

他点点头，动作很快地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辛苦你了，老师。我是沈知槿的舅舅沈亦汌。“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会儿巷子风挺大的，感觉有点冷。”

说着，他侧身让开门，朝屋里示意了一下，那动作自然而然，不带一丝勉强，仿佛林澄的到来本就在意料之中。

林澄被他突如其来的周到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朝屋里看了一眼，屋里暖黄的灯光透出来，确实驱散了不少巷口的寒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沈亦汌见她进来，这才径直走进厨房，随手拿出两只杯子，一边倒热水一边说：

“你要不要喝点热的？我这儿只有牛奶和红茶，牛奶加蜂蜜也可以。你……看起来像是会喜欢甜的。”

林澄呆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么多话，反而手足无措起来：“额我……都可以。”

“那就红茶加奶？”他向林澄笑笑，“太甜怕你晚上睡不着。”

林澄轻轻点头，接过茶杯时，手指碰到他的指腹。他的手很暖，握杯子姿势有点随意，却让人感觉很安心

“你真的在做蛋糕？”她喝了一口茶，小声问。

“嗯，明天我姐姐生日，知槿说想送一个自己做的。”

“哇……”

“当然啦，她主要是负责吃蛋糕。” 他笑了笑，“但她很认真地选了草莓，还自己洗。”

林澄被他的话逗笑了。

他讲得轻松自然，每句话像是被暖风吹过的白衬衫，干净，又有点生活气。

沈亦汌注意到她笑了，也笑着靠在厨房门框：“你是我们家知槿喜欢的第一个老师。以前她上课总是发呆。”

林澄脸一红：“真的吗？”

“嗯。他说你像一个会发光的人类向导。”

“……那是什么？”

“她说她以前看过一本漫画里有。”沈亦汌摇头，“她认人特别奇怪，你要是能被她放进那个分类，说明你真有点不一样。” 沈亦汌眼神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林澄手握着茶杯，有点晕。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

他唇边的那抹笑意，着实令人心底生暖。

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礼貌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柔和。他没有深情地凝视你，也不会装腔作势地“理解你”，但他说出来的话，每句都像是在给你递一张被晒过的毛巾，软软的、暖暖的，刚好够你擦去疲惫。

林澄回过神准备告辞时，沈亦汌顺手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写蛋糕配方的便利贴，转过背在空白处写下电话号码，递给她。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些时候沈知槿妈妈太忙了没法接孩子放学，就给我打电话”

林澄接过那张纸，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纸角。那纸片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像一小块柔软的糖，烫到了她的心底。她闻到纸上若有若无的烘焙香气，混杂着沈亦汌身上淡淡的，属于成熟男性的干净气息，让她一时有些眩晕。

她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厨房里还有烤箱的余温弥漫，混合着红茶与牛奶的香甜。窗外，巷子深处昏黄的路灯透过纱帘，投下柔和的光影。她站得太久了，在这样温暖又舒适的氛围里，甚至觉得脚底有点发热，整个人像被裹在无形的茧里，迟迟不愿离开。

但忽然，她像是被什么拉回了现实—— 她今天来，只是为了把沈知槿安全送到家。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杯，再看看沈知槿正扒在门边，拿着一块布，开始绑在头上，努力模仿着“烘焙小助手”。

她是老师。

而现在，是放学后的傍晚，天色全暗了，她却还站在学生家里喝着人家亲戚递来的奶茶，聊着不算教育范畴的话题。这份超出老师和学生家长界限的“温情”，像一道无声的警报，在她心底骤然响起。

林澄骤然意识到这一切——

这好像有点不合规矩。

再待下去……就有点怪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掩饰地笑了笑，把杯子放回玄关的小桌上：

“那我就不打扰了，真的很谢谢你。”

沈亦汌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突如其来的“收”，那份融洽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一丝缝隙。他没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帮她开了门。

“路上慢点。”

她轻声应了句“好”。

走出巷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一眼。

灯光从三楼那扇厨房窗透出来，像是柔柔的糖霜，一点都不刺眼。

她把号码塞进包里，指尖还在发烫。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否则，为什么短短一个傍晚，就开始——

小心翼翼地在心里，给那扇窗户起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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