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以什么样的姿态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从成为武士开始，靛次长老就让我思考这个问题。

“希望在您的教导下，成为像那位大人一样优秀的战士，才能不负先祖的名声。”

“我不反对你这么想，但是堇青，除此以外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追求。”

我顿感失落，一直渴望被师傅肯定，自从在海边遇到那位黑猫战士的启示，离家出走来到师傅这里，每天都努力修行锻炼希望他认可我，似乎也处处能表现得让他满意。但今天，我回答的话居然没有被他赞同。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

“你是在苦难中长大的，还没探索这个世界就对它产生过怨恨。就算是跟随我学习，你还是在一直逃避对外界的探求与认知。不过总有一天你是要自己去面对的，人生不只有挫折，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到那时我若再问你，也许你的想法就会不一样了。”

靛次长老看上去永远沉默寡言，毫无感情波动，但他总能说出令我心潮澎湃的话来。

原来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是我没经历过而已。只要我去勇于探索这个世界，就会得到应有的经历，结识各色各样的人。只是我习惯把自己关在玻璃墙后面维持一个完美的状态，害怕被伤害分毫。

只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虽然安全，永远也不会有长进。

那我就先从成为一名兽珠战士开始吧，不会偏离我从小修行的生活，也是最有希望达成的目标。

曲曲折折的两年过后，我终于得到了那位大人的认同，从此可以变身成青狼武士。一介肉体凡胎能以狼神的姿态战斗，多么幸运。

长老说对了，我终有一天会离开家乡到外面冒险，虽然理由是我失去了一年的记忆。为了弥补那种让我经常彻夜难眠的撕裂感，我从树海一直找到水都，转学前一天夜晚变身调查，就遇到了我命中注定的孽缘。

尚未相识的雷牙穿上紧身衣，变装成黑狼诺尔，在晶莹剔透的玻璃顶棚之上跳跃，戏耍后面成群结队的警卫。我赞叹于盗贼的机敏与灵活，却有信心超越他，并将他绳之以法。迎面而上，斗得难解难分，直到他因为分心被我一刀斩落楼顶失去踪影。

谁能想到，第二天教室最后一排那个漫不经心打着瞌睡的小子，就是我昨夜想一决胜负的大盗呢？

谁说黑狼是个从未得逞过的拙劣盗贼？他明明偷走了在下的心。不靠阴谋诡计，只是平日里一点一滴的接触，就让我深陷其中。

仔细想来我们日夜相处，他的伪装总会露出破绽，有那么多证据暴露他和怪盗是同一个人，我却一点也没看出来。是爱欲蒙蔽了我的判断力，或者说，我一开始就不愿意去推敲这残酷的真相。

甚至如果让长老再问我一次那个问题，我的回答就是永远守护雷牙。武士此生不会轻易许诺保护谁，他真的做到了让我这么想。

直至身陷囹圄我都不后悔喜欢上雷牙这件事，我真是个痴心的傻瓜。

也因为敌人的所作所为，远比雷牙更加可恶。

我居然会轻信墨竹，这个所谓的同乡前辈才是研究所的爪牙，误导我把目标投向怪盗黑狼，这次失察真是我一生的耻辱。

此刻，这位水都研究所的副所长正狞笑着直视我，眼神带着残虐、憎恨，几乎想把我生吞，不知他哪里来的如此沉重的恨意。但在追究原由之前，我得担心一下自己的性命了。

天花板导流槽正在冒烟，即将倾倒在我身上的东西，毫无疑问是烧得滚沸的某种液体，我猜那应该是蜡油。

墨竹很懂得怎么摧残兽人模式的我，带着一层毛皮对普通的酷刑有一定抗性，唯独灼烫难以招架，这种液体落在人的皮肤上，人会被烫伤起泡，容易死于伤口感染，但流淌开以后接触时间较短，降温也快。兽人则不同，比较难被烫到里面，热量却会随着液体滞留在毛发上，造成长时间的折磨，更加生不如死。

捆在刑讯椅子上的我无处可逃，只能以正气回敬他敌视的目光。

“为什么要针对自己的同胞呢？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墨竹，何以沦落至此……”

“呵，你们这些兽珠战士都该死，御伽的传承制度就是最大的毒瘤。选上了就能成为家族的代言人，被世人关注，被倾注资源。而选不上的，就算有再多才干也不能翻身，只能流落到外界来谋生。”

他越说越激愤，甚至紧咬着牙。

“……以为我们能被选上，是很轻巧的事情吗？”

“当神社的走狗，可不得层层选拔嘛，然后再编一些说辞，讲自己是为了守护大家安宁之类的漂亮话，其实还是在替神社统治大家罢了。”

“从来没有成为过兽珠战士的人，就不要在这里随口污蔑了！”

“哈哈哈！如果说我知道成为兽珠战士是一种什么滋味呢？算了，不需要和你叙旧了，击垮你的意志，让你丧失自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没等我惊讶他的这番言辞，墨竹已经癫狂地按下开关。我已经一片狼藉的身躯，被上方突然倾泻的热流来了个正面冲击。

“嗷！嗷啊啊啊啊！！！”

那股滋味不啻于火山岩浆，灼白的粘液从头顶开始浇灌，又腥又黏，流淌到背脊和四肢，再完全蔓延开来，誓要焚毁我的肉体与意志。

我没有完全猜对，这东西是鱼鳔熬熟以后的胶！

真是颇具水都特色的刑罚。

一寸一寸的毛发都被黏住，狼毛下面的躯干皮肤被无情灼烫，甚至无从计较哪里起泡或者脱皮。这就是活生生的地狱，我被皮带牢牢束缚在椅子上，毫无躲避空间，绷紧全身肌肉抵抗，仰头发出嘶哑吼叫。

受刑的我死去活来，眼前浮现的却是小时候的遭遇，那不堪回首的一夜。我被那八个混蛋吊起来凌辱，其中就有烧熔的蜡液滴到身上，成了我一生的梦魇。

能想到用这办法对付我的人，也只有同样来自御伽的墨竹了。

“怎么样，这是你最受不了的痛楚吧！就这么被黑化，然后为我所用吧！”

怒吼着，斥骂着，我徒劳扭动着想从那些束缚带当中逃脱，就像要挣脱童年以来的厄运，但一切又无奈回到了起点。信念不能克服所有困难，我无法战胜这些无情的钢铁机器，纵然满腔屈辱也只能咽下去。

快点结束吧，快点结束吧！但愿下一秒就能死去获得解脱。

我这幼稚不懂变通的个性，导致轻信任何对我有好意的人，最终被欺骗和背叛就是必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

最后一点热胶也流尽了，从水槽口滴在我的脸上。浑身被热浪覆盖，烟雾直冒，随着温度稍降又缓缓凝结，皮毛全部被粘连在一起，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

“烫一下身子果然很有效果，你还能撑多久呢？”墨竹死死盯着我，眼神几乎要把我剜穿，无比期待我低头的那一刻。

“我一定会向长老们……揭发你的罪行！！”

“呵，就凭你这副凄惨的身体吗？你现在可是连切腹自尽都做不到了哟。”

身上的黏胶逐渐干透，这时一旁的两个研究员推来装满工具的小推车，丝毫不在乎踏过被我的汗水与鲜血弄得一塌糊涂的地板，从箱子里取出一卷漆黑的东西。一个人撕拉一声扯开有韧性的布料，另一个则用手术剪刀从中裁开。

“这是防静电的强力胶带，用途可是很多的哦。上电刑的时候可以粘住乳头夹子不掉下来，也可以直接贴住嘴巴眼睛，阻碍呼吸和视线。但对于现在的你，最好的方式就是缠在身体上，给你当作绷带‘疗伤’呢。”

我心底警铃大作，全身狼毛被凝结的胶块纠结得一团糟，如果再贴上这种粘性极强的胶带，最后他绝对会把我的毛连着皮一起撕下来的！

可就算看穿他的企图，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回过神来，一圈一圈的黑胶布已经缠住身体，整个上半身被包成了蝉蛹，流血更是促进了毛发与胶带之间的黏合。

“艾欧同学，好好考虑一下吧，解除变身，放弃兽珠，就不用受苦了。”

“你一个当历史老师的，居然这么缺乏想象力，只能想出这种不痛不痒的古代把戏吗？尽管来吧！”

真抱歉，我是不会让小人如意的，硬撑着身体也要反抗。

这就是男子汉该有的骨气，顶着前辈的狼人身躯，我就没有任何求饶余地。

“好啊，这么喜欢逞能的话，我就成全你怎么样？”

墨竹迫不及待指挥喽啰们动手，用力揭开了我背上的一块胶带，借着鱼胶晾干后强大的粘合力，顿时撕扯下一大片毛发和些许皮肉。我先是感到一凉，然后便是皮下神经受损后传来的剜心之痛，全身绷住，咬紧牙关不出声，双爪死死抠住刑椅的扶手。

“了不起，真了不起，继续撕！”

恶魔拍手观赏我的痛苦，更是大声下命令。刽子手们故意慢慢撕扯，到半中间的时候又加速揭到底。一条一条扯下来，发出骇人的脆响。之前鱼胶把毛拧在一起就已经很痛，无从知道我身上哪里连皮带肉又被撕裂，或者说是皮鞭、尖钉留下的旧伤给硬生生拉开，血珠溅得周围到处都是。

等我从酷烈的疼痛中回过神，指甲因为抓得太用力，已经深深刺进了扶手里面，冷汗越流越多，这是失血太多的恶兆。

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活活折磨致死。

“嗯唔！！！”

一次次不间断的撕裂过后，我已是皮开肉绽，意志在这种极端残酷的虐待之下也早就到极限了，我随时都会昏死过去。也就没注意到墨竹这个变态是几时从正面贴近了我，双手在我被黑胶带缠绕的流血身躯上伺机揉捏，那不是赞许，而是渴望占据狼神大人的身躯。

“艾欧是舍不得变成兽神的样子吧，确实很帅气威武。老师也实在不忍心杀掉你，不如你就加入研究所吧，这样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合作，开发出御伽战士更多的潜能。”

“滚开……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我强忍着恶心，不去看他那病态到极致的表情。

“啊哈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好啊，那你就接着享受吧！”

墨竹在我胸前一大片渗血的胶带处摸索，准确隔着那层布料碰到了我的乳头。指甲只是稍微搔刮我全身最脆弱的罩门，我就已经烦躁难忍，乳珠也不可避免地变硬。

他喃喃自语，像极了恶魔：“我记得，小艾欧的胸口比较敏感吧？这下全都黏在一起了，扯下来会很痛的吧？”

“哼，不……不劳关心……”我喘着粗气回敬。

他也不多说什么，用力撕掉胶带，两个乳头早就破皮了，下面露出的嫩肉又被撕扯下一点，我终于大声惨嚎。

“呜！！！”

近乎凌迟的剧痛，让我积蓄在胯间的热流瞬间喷发出来，勃起的性器竟然在没有任何触碰的情况下，只因对乳头这个全身罩门的摧残，引爆快感，一股一股往外喷射着精液。

回神过来，我已经在敌人面前做了如此不堪的事情。混浊的果冻状热浆洒得到处都是，我头脑一片空白，毫无辩驳的余地。随着这次意外的喷发，虚弱到随时要昏迷。

无论哪方面讲，我都已经到了濒死的尽头。

“你不会真是个先天受虐体格吧，这也能喷出来？还是说脑子已经分不清痛苦和快感的神经信号了？无论怎么说，艾欧同学，游戏结束了。”

反常射精以后，我连冲他龇牙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头变得更重了，随时休克也不意外。但并不是单纯的失血虚脱，而是脑袋真的已经被扣上了什么装置。

四五根电极针刺进了脑袋的对应位置，红灯快速闪烁，那个阴森森的合成音声再次响起，冰冷宣判我的终结。

“对受试者执行精神重置程序，束缚装置已加固，镇静药物推注已就位，脑电波覆写设定完毕……”

这样下去不要说维持变身，我直接就会被洗脑，沦为研究所的行尸走肉。

我所受的这些屈辱，都是因为自身弱小所致。但因此被用来作恶的话，在下宁愿现在就死去！

我绝不能让那位大人蒙羞！

悲愤的我拼尽全身力量，发出最后一声不屈的狼嗥。

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而且越来越频繁！

面前那块展示托盘里的正是我的兽珠，此刻突然光芒四射，随即怦然绽裂，碎成了粉末。我来不及震惊，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迎面冲进了四肢，冷彻，但又那样亲切。

那些长久覆压在我记忆之上的巨石，也逐渐粉碎。

【终章·堇青石】

六年前，御伽之国的神山大社内。

想不到我初次参加的选拔，竞争已经非常激烈，甚至跟小时候霸凌过我的那几个混蛋打了照面，果然祖父对夺回青狼兽珠的执念依然异常强大。

我顺利通过初选，更换衣服，来到了神乐殿。从这里开始，神官团的人员就会根据大家对不同兽珠的志愿，把所有人划分成小组，领向各自的考验地点。

“请问木莲在哪里？我有事情想向他请教。”

神山大社的人员都是戴面具穿白色制服的，我分不清他们都是谁，我的好友木莲工作时就总戴着个狐狸面具，能与神官家族的他结识是因为长老的引荐，木莲嘱咐我通过初试以后就来找他，出于礼仪我自然不敢怠慢。

“是青狼一族的堇青对吧？木莲大人有交待过我们帮忙带路，这边请。”

另外两位戴着一黑一白面具，身材娇小的神官，引导我在茶室就坐等待。希望他别失约，因为出发去下个考验的时间还挺紧迫的，神社里房间多路也难走，真担心因为走不出去错过机会。

现在想来，进来路上那漫长如迷宫的走廊，暗示着我未来曲折的道路。

和室里弥散着鸡舌香的淡雅味道，令结束了三次剑道决胜的我更加困倦。口干舌燥，禁不住喝完了面前陶杯里泡好的清茶。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最终考验，相当忐忑。说是初选，我们剑道组已经被淘汰掉了三分之二，下一阶段会前往深山之中，想必更困难。

我见过青狼姿态的靛次师傅，兽珠战士变身后都会接近他们祖先的样貌，但会融合进一半变身者自己的特征，所以真正的狼神威严恐怕远在师傅之上。真的好憧憬啊，就算最终不能通过选拔，能见到狼神大人一面也是值得的。

沉浸在思考中，身体突然轻飘飘的，仿佛踏足云端，四肢逐渐麻痹。我惊慌地站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晕眩后，头朝下重重地摔倒在蔺草地板上。

被人暗算了！这是我昏迷前最后的心声。

昏睡之中，多次感觉自己身处海浪之巅，被摔落下来，腿撞到铁板上剧痛无比，但睁不开眼，身体也被死死固定不能动弹，只能咬牙忍受。从始至终有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和汽油味，混杂着汗臭萦绕在我的鼻尖，引人作呕。

终于，不知道多少次颠簸以后，身体不再被甩来撞去，但噩梦才刚要开始。

“就等你们这批货了，动作快点！”

一个粗暴的吆喝声响起，我虚弱的身体还未反应过来，被拖拽着推搡着离开密闭空间，漫无目的向前，浑身被拽得疼痛不堪，还时不时有皮鞭驱赶着。

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对声音的反应更灵敏。斥骂声，鞭打声，铁链碰撞的声音，男孩子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砰咚一声，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有人摔倒了，马上就传来了更多踢打的声音。

“找死啊？起来！谁敢耽误运货时间，老子就把谁扔进海里喂鱼！”

我被当成货物卖掉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短暂惊慌后，在纷乱的声响中，我试图分析自己的处境。眼睛蒙着一层厚厚的眼罩，全身上下除了兜裆布全部被剥光，一无所有，任何可以反抗的道具都不剩。双臂向后锁紧，中间一条铁链连着两边的臂铐。应该是不让我们知道要被带去哪里，也根绝反抗的可能。不过幸好双腿没有限制，还能正常行走。

之前我毫无疑问是在船上，这样一来，我应该已经不在御伽了。

究竟是谁对我下手，将我从神社里带到这里的？实在想不明白是谁对我有如此深仇大恨。

被牵着走了好一段路，空气中的咸腥气味，海浪涌动的声音，都逐渐离我远去，光脚踩过的沙地变成了硬水泥地，往深处走，能听见铁门关闭声和水流声。

这是一座工厂？还是海水处理场？

“你们先带这帮小猪猡去冲一下身体，之后集中装车运到H2。”

我听到了有人下达指令，之后就有一群捕食的恶狼擒住我和周围的其他孩子，迅速分别向两旁拖走。有三四个人跟我一起被押到一个小房间里，他们强迫我们朝着一个方向站成一排，有人开始用钥匙鼓捣背后的手铐，让我们分散站开。

双手总算解开了，手腕勒得好痛，而且上半身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小崽子们，撑着墙站好，把屁股撅起来！这是为了你们好，不然等会被冲倒在地上是没人会管你们的！”

一股股激烈的冰冷水流突然重重拍打在我们身上，是来自无数个方向的高压喷头。顷刻间传来一片哭喊嚎叫之声，因为恐惧慌张相撞倒地，被高压水枪毫不留情继续冲洗，引起身后那群禽兽的哄堂大笑。我双手死死抵住光滑的瓷砖墙，努力站稳身体。

没关系的，对我来说，这比坐在瀑布之下修行可差远了！

“呃……”

也许是见到我还在支撑，更多的水枪对准了我的后背、屁股、双腿，像狂风席卷的海浪一下一下狠狠冲撞我这块孤岛礁石，又疼又冷。不知过了多久，皮肤都快冻得失去知觉了，我还是不愿意跟着倒在地上。

“哟，小子，你挺厉害的嘛，居然扛得住？”一双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掐住我的下巴，把我整个人用力摁到墙上。我看不见他，都能猜到他有多么恼羞成怒。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彻底引爆了我的反抗意志，似乎是为了羞辱，这家伙伸手扯下了我仅剩的兜裆布。

我是瞬间被激怒了的，在考验途中被迷晕绑架，在黑暗之中被凌辱和押送了这么久，早就积压了无数情绪，他这么做真的触到了我的逆鳞！趁着之前松绑的机会，我一拳砸向他的上腹，把他打翻在地上。

顾不上在这里发难是不是正确了，我岂是能在这里受辱的？翻身后退压低身子，摘掉眼罩，摇摇头快速适应光亮，眼前果然是一座独立的冲洗间，喽啰们震惊地躲在铁栅栏后面，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地上那个被我打倒的死胖子心有不甘，又朝我冲过来，我抬脚扬起一阵水花扰乱他视线，然后朝脖子狠狠来上一记，他瞬间失去了意识瘫成了一座肉山。

趁敌人惊慌逃散，我重新扎好兜裆布，冲破了铁门，几乎赤身裸体在这座钢铁牢狱里夺命奔逃，寻找出口。尽管心底知道这种情况下大概率是无法逃出生天，但这股反抗的气魄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似乎受到了我的鼓舞，有几个同时被抓到的孩子开始抵抗狱卒试图逃跑，起初我身后还有打斗声，但很快嘈杂越来越少。而且不知是谁摁下了警铃，整个基地响起刺耳蜂鸣伴随着红灯闪烁。管他的！迟早会变成这样。

可恶，我到底被绑到了什么地方，我要回到神山大社去，那里还有一场关系我一生命运的考验在等着我啊！

眼看最上方有一块平台，我一路躲避着机械守卫和探照灯，沿着钢梯攀爬上去，躲在监控死角。又冷又饿又累，光是逃离冲洗室就几乎耗尽力气，喘个不停，一边还要拼命回想押送进来的路上听到的声音，寻找逃出的路线。

从高处看下面，刺眼的灯光下场面相当嘈杂，卡车来来往往把货箱拉走，但令人惊骇的是所谓的“货物”，都是被一个个押送上去的少年。

对啊，这里是车库，他们刚才说过，要把清洗后的我们押到下一个据点去。那么这里应该是船只靠岸后的集散地，我可以爬到这些卡车顶上被带出去。如果能逃回码头，就还有机会回家。

岂料我刚打定主意，腿就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住了。

“什么！？”

是好几条黑乎乎的东西，又滑又腻，如同盘旋的绳索，暗夜里闪着红色诡异光芒。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脚面已经被死死锁住。奋力拔出一只脚，绳索状的物体不依不挠绕着我的腿爬上来，这时就能看清楚了，是用来警戒的机械蛇，越来越多，根本无法全部甩掉。

努力挣扎之中，并未注意到有两蛇条已经盘踞在胸前，一左一右，突然张开了利齿，噬咬住我薄弱的乳头处。我本就招架不住对弱点的刺激，何况马上蛇口就释放出了电流，直刺我的心脏！

身上水迹都未干的我，没什么挣扎余地就昏厥了过去。

失去意识后，经历漫长的黑暗，我又回到了被囚禁的原点。

过了很久很久，当我在不知何处的空白房间里再度苏醒时，已经被两条粗大的铁链固定双臂，强迫跪在地上，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囚牢宽阔的空间铺满瓷砖，冰冷死寂，只有两盏刺眼的探照灯打在我赤裸的身上。

很快我就认清了现实，那样激烈反抗，还脱逃失败，被这帮人怎么处置都不意外吧。

面前仅有一个魁梧的身影笼罩着我，我早注意到这个陌生人了，只是没有任何想与敌人交谈的想法。

“小子，你的身手很不错，不像是普通人。”

粗重有磁性的男声响起，直抵我的内心，我忍不住用余光瞥他。这是一位军官模样的人，金发剪得极短，穿着漆黑的无袖紧身衣，绷紧一身壮硕的肌肉，腰间配枪，抱肘而立。眼神正直坚毅，像极了靛次师傅。

这个男人，显然和那群绑架大家的人贩子不一样，但不见得就是什么善茬。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们挑选货物并不会仔细调查来源，或者说干脆就是故意绑架特定的人员。真是明显的疏漏啊。”

“你们都是一伙人，不要在这里撇清责任！”我嘲讽道。

“哦，胆子可真大。那你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是打算就这样毫不争辩和反抗就被处死，还是活下来为自己的莽撞赎罪？”

“放我出去！我才不是你们的货物！”

一柄手枪毫不留情塞进了我的口腔，坚硬的前端堵住了我的所有咒骂。男人蹲下抓紧我的头发，逼迫我抬头与他对视。

“劝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我马上扣下扳机掀掉你的脑瓜！”

金发教官凝视我恶狠狠的眼神，仿佛在享受压制我的快乐，玩味地一笑。但他接下来拽着我的脑袋，强迫我的耳朵靠近，轻声说着另一番令我吃惊的话语。

“我知道你是御伽人，但你现在没有选择，先给我想办法活下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教官抽出了手枪，随后一脚踹在我的腹部，我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再也发不出反抗的声音。

“我是欧亚斯研究所的教官莱昂，从今天起你由我管理，你会被我们狠狠操练，直到成为研究所的即战力为止。劝你乖乖配合，不要动任何逃跑的心思，撑不过调教的话你就死路一条。明白了吗？”

莱昂教官大声威胁着我，不由分说强硬地让我接下了考验，我却对他那句低声的提醒不曾忘怀。他知道我是御伽人，他要保住我的性命，并希望我能忍耐着活下去。

可我能有什么选择？不是为了这家伙突发奇想的怜悯，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故乡，找出把我陷害至此的犯人，我当然也要苟活下去。

“小子，姑且问一句，你有什么比较喜欢的动物吗？”擦拭手枪的他突然扭头回来，抛给我一个没来由的问题。

作为兽神后裔的我们，体内虽有兽血，却没有兽神的特质，一代一代衰减到与普通人无异，只能利用考验获得的兽珠借到先祖的力量。

我就算再无回到故乡的机会，也憧憬着成为兽珠战士。

“青狼……青色的狼……”

莱昂认真地盯了我一会儿，随后微笑着离去。

于是就这样，我隐藏了战士候选人的骄傲，成为了欧亚斯研究所的实验品。

如莱昂所说，一进这座魔窟就相当难熬。最初是频繁的药物试验和数据分析，一天几乎都在实验舱里度过，被机械装置不停榨取体液样本，注射可疑的针剂。脊柱也被植入纳米机器，强烈的排异反应令我时常呕吐，彻夜难眠，只能在狭小的牢笼里挣扎，直到昏迷。

禁闭我的房间在工作人员离场后就变得无声无光，水食的供应也极尽苛刻之能事，竟然对我这样一个清醒的人不打麻药强行鼻饲，至于排泄，也毫不意外插上了导尿管，拔出插入痛得我死去活来。没日没夜的长期折磨导致精神恍惚，我逐渐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忘却了神社那场未完的考验，沦为行尸走肉，因为不这样做根本坚持不下去。

唯一能感觉到有活着实感的，是有一次隔着玻璃舱，我看见莱昂教官挡在正前方，跟一群白大褂争执的样子，金毛炸裂像只狂怒的狮子。我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无所谓了。但装置打开后，他带给我一个意外的消息。

“小子，你的评级阶段结束了。真亏你这条贱命能扛！从今天开始你会被分配到新的地方去，好好表现。”

这算是结束了？被释放出地狱的我，第一次尝到了连正常行走都做不到的滋味。我太看轻这些畜生的折磨手段了，以为从小修炼历尽艰辛就什么都能撑住，万万没想到敌不过科技。这样的我，确实还没有成为战士的资格。

我决心忍辱活下去，把这次经历当成考验。

也就迎来了与那个少年宿命的相会。

“狼组，过来接收新人。”

那天，研究人员带我前往生活区报道，一位黑发红眸的俊朗少年循声而出，主动与我握手。笑容灿烂仿佛不属于这座吃人地狱，隐约能够看见小虎牙。

他的名字是【雷牙】。

我被囚禁在欧亚斯研究所整整一年，也慢慢摸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座以开发动物仿生武器为主业的研究所，所谓的“武器”不仅指装备，也包括改造人，研究所为实验体植入动物基因，激发出远超于人类的力量，然后供研究所驱使。他们需要大量实验体，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获取符合条件的人类。最初，他们以慈善机构的幌子，收容衣食无着的贫民、孤儿，开展“体质改进”计划，实则开始训练和实验。首先面对的就是“评级阶段”，无法承受者就算被淘汰出局，仍不至于丢掉性命，会安排他们到更底层的岗位替研究所卖命。

前几批人员的奠基过后，研究所的恶行更加放肆，直接伙同黑恶势力掳走青少年，绑到集散地，分拣以后送往不同的研究分部。无法通过“评级阶段”的实验体会被毁伤身体，不是弄瞎就是断去手脚，扔回原来的地方去自生自灭。

再后来，就轮到了我这样的外乡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绑架到了研究所。

撑过最初阶段，处境就相对宽松。我以代号青狼被分配到了“狼组”，顾名思义所有人都要被做成仿生狼人兵器。有食宿，有锻炼身体的空间，但没有走出研究所的自由，和其他少年一样被囚禁着。想要逃出去，身上的纳米机器有探测器自不必说，在触之即死的电围栏面前也得掂量一下。

在铁丝网后面生活久了，并不是所有人一心都想逃出这里，也有的孩子受不了漫长的磨难，被迫屈服。也有一些慕强或心理扭曲的人，主动为研究所卖命不说，还想方设法踩着别人爬上去。

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逃出生天，只能等待时机。幸亏，我认识了雷牙。

雷牙是贫民窟出身的孤儿，无依无靠流浪为生，而后被研究所相中，带进了基地。研究所只有六个S级实验体，是最接近改造形态的少年们，被研究所视若珍宝，也就拥有诸多特权。雷牙是其中之一，很早觉醒了对动物基因的反应。有他带着，除了S级专属的高级食堂和宿舍，这座基地我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堇青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只是F级啊？”

结束格斗训练的我俩坐在场边休息，雷牙实力很强，但力量稍微输给了我。

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明眸生辉。

“在下的血统测试不合格，无论他们注射什么，我都没有反应罢了。”

“血统测试？注射基因那个？”

“嗯。”

我不在乎敌人对我的评定，本就不想为他们卖命。我只是不想被雷牙觉得是个弱者。

那些针剂在注射进我的体内以后，只有最初的灼烧感，随后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自然也没有用处。

然而我无法确定雷牙是否像我一样心向自由，他作为S级精英，受了研究所不少恩惠，似乎并不痛恨这座吃人的地狱。显然他不会帮助我逃离此地，只有一些对我的怜悯。当高级食堂不允许F级进入时，他干脆就只打包带饭出来给我。

而后的生活平淡如常，每天都是重复的训练和强制实验。在被他们彻底改造成傀儡之前，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基地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连窗子都是屏幕，只会模拟出虚假的风景，内容甚至不允许出现大海，因为海洋开阔且连通人间各处，就会令人对自由心驰神往。我也长久看不到回归故乡的道路。

就这样，在压抑之中，我在研究所度过了整整一年。举目无亲，忍辱负重。但我也不在乎，从小就习惯了受苦受难。

唯一支撑我活下来的，就是雷牙那热烈的关心。不管他在基地里多么受人欢迎，我的朋友只有他一人，无论闲暇还是忙碌，我都和他形影不离。

漆黑的城池里哪怕只有一束微光，也让我依恋。但毕竟我不属于这里，短暂的平静生活过后，是最为凶险的终末。

那一天早上，我与所有人一起接到通知，前去大训练场集合。其实自从被分到狼组以来，我很少和其他组别接触，第一次看到如此多实验体集中到一起。二层的玻璃窗后面，研究员们簇拥着中间那位首领，检阅下方的大家。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那个阴沉又神经质的博士，他的代号是“比斯特”，顾名思义，怀揣着把我们都改造成野兽的疯狂想法。我咬紧了牙，恨不得将他活剥，就是这个混蛋把大家抓来的，害我在参加战士选拔的中途沦落至此。

总教官皮笑肉不笑地对我们呼喊道，经过博士的认真筛选以下被点到名字的人，准予毕业，可以离开。

点名开始，人群中时不时响起一小阵雀跃欢呼，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雷牙的身影，其他几个S级人员也不在，已经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连雷牙这样的S级都没机会毕业，哪里轮得到别人。

“堇青！”

我一愣，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他们就宣读完毕，再无新的姓名出现，更加确信所谓的“毕业”没有这么简单。

我们被带往更衣室，脱掉在研究所的常服，清洗消毒后前往停车场，那里准备好了数十台汽车。其实直到这步我都还能理解，把我们带出去肯定要掩人耳目。至于去哪里，恐怕不是什么自由之地，也许是更下级的研究分部，被他们继续敲骨吸髓吧。

我想着今后再也见不到雷牙，却连凄怆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这群混蛋，比我想象中更凶残。

刚打开车门，一股刺痛就从我的腰部袭来，接着前排的两个守卫打开车门，把我强行拖进了后座。

“这个拖去直接处理掉！”

试图反抗，但酥麻感在全身快速蔓延，使不出丁点力气。就这样，我缓缓失去了意识，只能在浅层睡眠中感受到车辆朝着我不知道的远方行驶。车轮的前方到底是地狱还是炼狱，都一概不得而知了。

我平生第一次感叹，要是我在异乡有更多足够信赖的朋友就好了，不求能救我于水火之中，只是有个照应就行。

这个愿望，怕是要留给下辈子去实现了。

但这麻醉剂的药量好浅啊，我一直都没有完全沉睡过去……

“堇青，堇青！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雷牙急切呼唤我的声音清晰地把我唤起。我不在车上了，被谁背着，而另外两个人在前面开道。甩甩头认真一看，竟然是之前弄晕我的两个守卫。

“你们是？”

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是雷牙和他的S级小伙伴角鲨。而背着我的人，是另一个代号是迅豹的战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没发现吗？所谓毕业就是个谎言，只是把你们这些他们认为无用的试验对象卖给财阀做奴隶。或者直接处理掉扔进海里喂鱼！”

“在下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难怪今天你们都不在。事情闹成这样，你们该怎么办？”

“先别管这么多。赤狐，我们快到了！”

跑到一座垃圾处理厂的门口，卷帘门正在徐徐上升，那里有另外的S级同伴在等候。原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孤立无援，雷牙一直在策划着如何将我救出这座地狱。

“要委屈你一下了，等一会儿我们会把你从这个滑道扔下去，这里联通着港口的垃圾填埋场。今天去御伽的船现在就停在港口，药效最多只会维持十分钟左右，你身体能动以后，直接跑过去就可以，鲸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到了御伽之后先藏起来，不用担心我们。”

“可是……”

“不用想那么多，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鲨和豹已经去引开追兵了，抓紧时间吧！”雷牙握紧我的手，眼神相当坚决。

纵然有千般担心与不舍，我也明白雷牙的心意，这是千载难逢的逃离机会，犹豫才是对他们努力的不尊重。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向你保证！”

我在他面前许下誓言，绝对不忘记这份恩情。若能逃出生天，我一定会与他再度相见，将他也带出这座炼狱。

那天，我告别了雷牙，在追兵埋伏的港口左右奔逃，最终在朦鲸的支援下，跳上了开往御伽的船。疲惫的我直接昏死在船舱角落，是在船只到港半天以后才被甲板清洁员发现的。

我被紧急送去靛次师匠那里，隐约听到木莲他们惊讶而欣喜的喊声，说我失踪了整整一年，竟然还能奇迹般出现。

……然后，我就突然失去了这段发誓不忘的记忆。

回到御伽且失忆后的我，一举通过迟到了一整年的考验，继承了青狼兽珠，从此与狼神同行，可以变身为兽人武士。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缘故，那一年的记忆，是被我身上寄宿的狼神大人给藏起来了。这想必是靛次长老的请求，为了不让我沉浸在痛苦中，在新一年的考验到来前专心修行，而私自动用狼神权柄封住了我的记忆。

难道说那时候起，狼神大人就已经认可我了吗？所以当我请求离开家乡寻找记忆的时候，长老的表情会那样迟疑。

虽然前辈们用心良苦，却间接导致我忘了雷牙的真实身份，结果跌入新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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