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似是故人来

初春的光都，雨丝像顽皮的精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把整座城市笼在一层薄纱中。湿漉漉的空气里，似乎混杂了些大海飘来的咸腥气息，让人觉得亲切而又熟悉。国光中学的放学铃声清脆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校门口涌出，嘈杂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给这座静谧的南方都市添了几分烟火气。

泽宇也夹杂在人群中，他打一把蓝色的折叠伞，穿着整洁的校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透着一丝随性。住校的日子，每周五下午的放学铃声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格外的恩赐，这意味着他又能暂时告别校园的规矩，用两天的周末时光，将全部身心投入到林涛哥哥的安乐小窝里。

校门斜对面的拐角处，一辆旧工具车静静地停着，就着塑料薄膜撑起来一个简易雨棚，车身锈迹斑斑，车轮有些歪斜，像是历经了无数风雨的洗礼。推车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脚蹬一双旧胶鞋，鞋面虽有些磨损，却也擦得干净。他身材敦实，面容和善，几道浅浅的皱纹轻轻攀爬在额角，像是岁月留下的温柔痕迹。

此刻，男人正双手紧握着工具车的把手，车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扳手、钳子、榔头……七零八落地挤在一起。就在他开始努力向前挪动时，一只银色扳手从缝隙间滑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在青石板路上骨碌碌地滚了老远。

泽宇正巧从这儿路过，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弯腰，捡起扳手，抬头望向那个中年男人：“叔叔，您的扳手掉了。”

中年男人闻声抬头，他的眼神温和而深邃，带着几分沉静又难掩的文雅气质。他的语气满溢着感激：“哎呀，孩子，太感谢了。这把扳手可是老朋友了，走丢了就难过喽！”

“叔叔，不客气，您推着这么多宝贝朋友，是要去哪里呢？”泽宇微笑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亲切的中年男人，那平凡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些不为人知的有趣灵魂。

中年男人眼底堆满了笑意：“哈哈，我就是个下水管道维修工，这不，刚修完一处，正打算去下个地方呢。”他接过扳手，眼神落在泽宇身上，语气和缓：“孩子，你是国光的学生吧？听说这里可都是小天才进出的地方。”

泽宇点了点头道：“嗯，我在这边读书，不过，没那么夸张啦，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那可好，我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大叔，”男人眼神里透着股质朴的亲昵，“两个普通人，半斤八两。”

泽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叔叔真会说话，”他隐约觉得这个男人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听口音，您是滨海区的人吧？”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哈哈，你耳朵真尖！没错，我老家是虹尾镇的。”

泽宇眼前一亮：“哎呀，叔叔，那我们是不是见过啊，您有没有去过‘网际空间站’，有天晚上，一个好心的大叔帮我换过电脑，那个大叔是您么？”

中年男人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去过那个地方……不过你说的具体事情，我有点记不得了。”

“哦…”泽宇略有些失望，“那叔叔来光都做什么呀？”

中年男人眼神黯淡了几分，语气却依然平和：“哎，主要是来找我侄子小海。他一年前走丢了，我一直惦记着他，所以来光都，一面做工，一面找找看。”

“叔叔，您肯定能找到您侄子的。”泽宇真诚地说，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谢谢你，孩子。”男人带着一丝感激的笑意，“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姓谭，叫谭学礼。”他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张泽宇，光泽的泽，宇宙的宇。‘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谭叔叔的名字是来自《论语》吗？”泽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没想到泽宇同学还能博古通今，果然是后生可畏！那……既然是同乡，以后可要多多照应！咱们要不留个联系方式？”男人赞赏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可惜我现在还没有电话呢，不过我住得近，我的租房就在这条路上，祥云路17号。”他想了想，又热情地说：“对了，最近老家亲戚寄了一些镇上的特产——咸水鸭和椰蓉糕，你如果喜欢的话，改天到我家尝尝？我做的拿手好菜可不少！”

泽宇有些受宠若惊：“谭叔叔太客气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叨扰。”他瞥了一眼手上的凯时欧手表，“哎呀，不知不觉和您聊了这么久，现在我要赶着去老师家呢，要么改天再聊吧？”

“好嘞，那随时欢迎小兄弟你来玩！记住啊，祥云路17号…”男人挥了挥手，目送男孩离去的背影。

雨继续下着，却仿佛小了一些，雾气开始氤氲，濡湿了男孩的睫毛，他加快了脚步，却不禁想着那香气扑鼻的咸水鸭和软糯的椰蓉糕，故乡的味道，还真是有点想念了。

小说相关章节：光都棱影：碎片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