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三个月零一周，布鲁克林大桥。

来往车辆倒了一地，浓烟滚滚，烈火熊熊。

混乱的中心点，沙人右手并指，沙流成刀，毫不客气地横贯向对手肋间。

见蜘蛛侠不闪不避，沙人顿时大喜。

呕哑的撞击声中，沙砾顿挫崩碎，却无鲜血溅出。

能切断金属的一击竟未建功，插不进对手腹部。

“某位博士为我的战衣新装的复式反应装甲，小子！”

趁着敌手惊愕，蜘蛛侠蓄力打出摆拳，大气竟随之呜咽！

沙人扎实站住，左臂高抬。

拳骨印上沙臂，砰然一声炸响。

厚实沙层崩散开大半，沙人被打得歪斜，以至于预备还击的右拳压根无法击出。

紧接着，蜘蛛侠的第二记上勾拳到了。

“嘭！”

于是沙人在沙化状态下被殴打至浮空。

他有一种自己正面对着狂怒犀牛人的错觉。

只不过是几个照面的交手，他就不得不打起了撤退的念头，流沙固化遮掩，沙人自后脱出。

蜘蛛侠振臂挥击，打碎沙壳，上步再追一拳。

沙人呈流沙状急退，身形却猛的一顿。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竟抵上了桥边。

蜘蛛侠飞步跃起，双手合握成锤重重砸下。

沙人流淌着躲开。

布鲁克林桥替他吃下这一击，好在这桥够重够硬，水泥桥面上只是印下两个清晰拳印，以此为中心弥延着裂开十数道蛛网状细缝，整体岿然不动。

英雄转身，双目通红，状若流火。

他见对手已拉出百多米距离，发足便追。

一步踏出，陡生异变。

沙子铺于桥面似水横流，蜘蛛侠脚下打滑，失去重心，只得急拽蛛丝高跃。

借着高度差，他发足踏下，用绝对的蛮力排开沙层，震出段宽长的桥面。

他就此迎面冲撞，于惊惧的沙人眼中，譬如落基山脉倾倒。

沙人于后撤的同时连发沙弹，却为更为密集的蛛丝截下。

间距已不足十几米，这对两位超人类来讲仅仅是眨眼间的距离。

蜘蛛侠眼前腾起厚重沙幕。

他不管不顾，直接撞穿沙流。

于是暴鸣声响彻纽约东河河心。

转眼间，无数沙团又重新聚合，悬停为帘幕。

蜘蛛侠双掌横扫交击，打爆沙帘，烟尘满天。

其后，沙人不在原地。

‘上面？不，是身后。’

蜘蛛感应激振，刚一转身，帘幕散落，百来枚沙刺穿透烟尘，指向他未被装甲保护的关节。

阖上赤红的双眼，意识沉入独属于他的超凡感官中。

在呆滞的沙人眼中，蜘蛛侠踢沙击砾，如避万箭。

“技如其人！诚哉斯言！”

闪避之余，他笑声如潮，嘴里竟冒出句中文，手指摸向腰间装置。

刹那后，无形无相的超频音波于极近的距离内共振交击。

大音希声，沙人很难形容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只看到空气如水波震荡，指使如臂的沙子溃不成军，重回人身。

震撼感未退，一记凶狠的炮拳就在视野中放大。

于是他就昏了过去。

将这位超级反派用蛛丝捆好后，蜘蛛侠几番牵拉纵跃，在群众的欢呼声中退场。

奥托和康纳斯的联合实验室里，沙人醒了过来。

在意识恢复的一刹那，他便进入了沙化状态，却发现三个陌生人正隔着一层特种材料挡板观察着自己。

“看看这相位震荡！威廉！”

“当初你说沙化细胞不可控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我们能把它压进晶格里。”

他看见一个秃头眼睛胖子面带狂热的说道。

“马克的意识在沙粒间震荡，这和单纯控制沙暴是两回事。彼得，你确定要让他成为活体反应层？”

接话的是个手臂一细一粗的中年人。

“当流沙感知到动能冲击，它的记忆效应会自主硬化。马克不需要思考，但他的粒子本能会。”

英俊的年轻人把玩着一个3d模型投影，似乎是一件衣物的形状。

挡板后的沙人并不清楚他们在谈论什么，只得徒劳的撞击着屏障。

“安静点。你的每个颗粒现在都是相位传感器，很金贵的！”

麒麟臂大叔敲了敲挡板，又转头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人专心研究，他想先观察一下这个能在硅基和碳基间转换的奇特生命。

“普通的沙子遇水就会结块，但这些改造颗粒能保持稳定。”

“现在，我模拟一下子弹命中护甲时的改造颗粒的分子状态……”

年轻人将手指插进模型，模型竟凝固成蜂窝状的结构卡住了手指。

“马克的潜意识帮战衣优化了晶格的排列形变。”

秃头男补充道。

“所以我现在是件智能防弹衣？”

沙人终于听懂了。

“准确说是可进化装甲。每次受到不同攻击，你的粒子会自主调整适应。”

“但是？如果他的意识想要重组成人形呢？这些战衣上的沙粒可能会失控。”

离沙人仅有一臂之隔的麒麟臂大叔突然问道。

“我在每个簇群都埋了振动约束器。还记得刚才在布鲁克林大桥上的战斗嘛？这也是我的胜负手，最后他试图聚合，却被振动的发生打断。”

沙人这才发现，那个年轻人居然是蜘蛛侠！

那么另两个就是他的帮凶了！

“该死的蜘蛛侠！还有你们这两个穿白大褂的疯子！你们等老子出去的！”

“………………”

纽约市民们从此再也没见过沙人。

穿越第四个月，雨夜，马丁·李的新庄园前。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轿车缓缓停靠在雕花大门前，车灯穿透雨帘，照亮了门柱上缠绕的百合花。

车门推开，雨滴立刻攀上了男孩的鞋尖。未等皮鞋触及到湿润的地面，穿着黑西装面目凶横的壮汉已然抢着俯下身撑开大伞。

雨水顺着伞骨滴到他肩头，在名贵的布料上晕开了水痕，壮汉却仍浑然不觉，只是一味的保持着一个恭谨的弧度，将少年笼在伞下。

门内蜿蜒曲折的红毯吸满了雨，呈现出深红的色泽。零星的百合瓣粘在毯绒间，大约是早些时候的宾客行过所留下的残迹。

尽管隔着重重雨幕，男孩依旧能看见庭院内那将雾水都染成暖金色的灯火，断续的笑语声混着乐器的旋律流进耳中，让这场宴会迷离璀璨得恍如是一场幻梦。

仰头望向雨中的建筑，以男孩的视力，能清楚见到灰白石墙上攀着的绿藤，巴洛克飞檐上衔着的中式青瓦，玻璃穹顶下方垂落的竹帘等等等等不伦不类但却相得益彰的细节。

庄园整体的建筑风格仿佛穿越了时空，将东西方元素巧妙融合，既显得古朴，又不失现代气息。

据说这是马丁·李为重现福建园林的风貌，在“买”到这栋议员的宅邸后，硬是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区生生造出的奇观。

宴会厅的暖色漫过门廊，将矮小男孩的影子拉得细长，吊灯的光又随着行进自然地打碎在他的脚步里。

于是那些刻意指向他年纪与外表的浮动的窃语与杯盏间的轻碰声便成了光下的暗影，随着少年西装下摆掀起的气流打着旋儿飘走。

为了调查心魔帮和马丁·李，“身体虽变小，但战斗力一样棒”的彼得·帕克薅上“改头换面”的金并，顶着刚刚挂牌的“帕克工业”的名义，用“谈生意”的借口，进入了底片先生的慈善晚宴。

“自从你收缩产业后，心魔帮的势力愈发壮大了啊，这不，这种级别的晚宴都开起来了嘛。”

微不可查的调侃声传入金并的耳麦，他只得回以沉默。

没有受到回应，彼得略感无趣。

此刻，不远处的侍应生恰好托着香槟塔从浮雕立柱后转出，让一抹熟悉的红发倩影倏然映入视野。

女人正背对着他低头调整相机焦距，微卷的红发在肩头泛着潮湿的光泽，显然也是刚来不久，耳垂上摇晃的珍珠坠子，与彼得大学毕业的舞会上那对一模一样。

剔透的灯光下，她身上那件紫绸旗袍的质感分外润泽，立领上的扣子随着倾身的动作松开半粒，露出后颈的一小片白皙。

旗袍腰间的开衩处也随着她抬臂调整镜头的动作漾起阵阵涟漪，紫色的绸缎拂过挺翘的臀尖，层层肉浪在灯下隐隐约约的勾勒出诱人的光晕来。

女人臀下是双丰腴修长的美腿，此刻正乖顺地裹在肉色的丝织物里，那连裤丝袜根部被她大腿上的嫩肉撑得发亮，在臀线与大腿交界处，肉丝更是紧紧地贴合着勒出道深深的细印，隔着旗袍后摆若隐若现。

调试完了，她忽地直起，轻巧的旋着身开始抓拍起了玻璃穹顶上的彩绘，这使得她的高跟鞋尖在地毯上转出半个有些歪歪扭扭的圆。

于是肉丝就在女人精致的踝骨处堆叠出十几层褶皱，弯起的足弓也令鞋面上的细带颤抖起来。

明明是如此正式的穿着，却做出了小女孩一般的天真的动作，使得她透出种活泼开放的美感来。

彼得听见了附近一个老白男的吞口水声。

镜头又随着旋转，忽地对正彼得，“咔嚓”一声脆响。

相机后歪出张明媚的脸。

“抱歉，认错人了。”

她放下相机轻笑，指甲离开了快门键。

“小先生，您，您……很像我的一位旧同学。”

女人边系着因方才动作而彻底松开的扣子一边说着，但明显对中国式的结扣不太习惯。

彼得凑到近前，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发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她顺从地后仰，白皙的脖颈微微发颤，却放任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攀上扣襻。

“没事，我不介意。”

于是两人便在相互点头示意后错身离开。

‘玛丽·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指上残留的暖意尚未消散，彼得已随侍者踏上回旋楼梯。

一二层楼梯链接处，拦住去路的是一面数丈长宽的巨大织锦屏风。

侍应生往右侧引路上楼。

待转过玄关，彼得的视野骤然开阔。

三楼穹顶泻下的月光让他眯起眼睛。玻璃穹顶外，雨后的云层裂开缝隙，星子坠在雨迹未干的玻璃彩绘上。

彼得和金并俱是一愣。

可能是因主人为华人的缘故，这处主宅与纽约乃至美国别处的豪宅布局不同，是半开放的格局。

两人当前所在的建筑高有三层，两侧翼楼亦各有两层，往后接至纽约港边，延展出两个码头。

如果自高空俯视而下，会发现这宅邸连同附近的庄园是整体上呈一个凹字形的。

中间的空处，升着一座数百平米舞台，被渠引来的水流环绕，其中还养着几十尾锦鲤。

舞台两侧，两只乐队以半月牙形坐落，一支配有筝、笙、排箫、琵琶、笛子、箜篌等等中式传统乐器，传出婉转曲调。

另一支则持着提琴、竖琴、簧管、长笛、圆号等西式乐器，分明是一个完整的管弦乐团。

提琴试弦的颤音缠绕着古筝的泛音鸣奏，像是两股不同颜色的丝线在空气中编织成一个毛线团。

伴着音律，彼得的皮鞋无意识碾过地毯，却被这名贵的皮毛吸尽了足音。

这时，候在罗马柱后的中年华裔男子施施然转出，文明杖轻叩地面，东侧翼楼便按次第亮起了绢纱灯笼。

淡红色的光晕漫过雕花围栏，彼得才看清整层楼面竟呈环形悬廊结构，中央区域直通三楼穹顶，内厅顶上还垂着十二幅缂丝长卷，描绘着从扬州瘦西湖到纽约中央公园的四季变幻。

“我就是马丁·李，年轻的先生。”

他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与彼得的小手握住。

两人寒暄几句，走到观景台最好的对席上坐定，侍应生上了两盏碧螺春。

马丁·李一边用茶盖拂去浮沫，一边问道：“小先生可知《考工记》有云，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谓之百工。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家伙事（Weapon）。”

他的前半句话是中文，后半句话是英语，显然是因面前对谈者年纪过小而低看了他一眼。

彼得眉毛一挑，用字正腔圆的中文接道：“李先生讲的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晚辈在费城见过几尊宋代的床弩，机括虽锈，望山却依旧精准如初。”

他故意将“望山”二字咬得清晰。

“望山”是古代弩机上的瞄准刻度，也是美国东亚帮派里特有的黑话，专门代指军火，金并手下的华裔事先跟他讲过。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把茶盏放在檀木案几上：“倒是我失了礼数了，当年甘罗十二岁使赵，我总当是太史公笔下的传奇，没成想在大洋彼岸，却是遇上个故事里一般出彩的少年啊。”

“先生谬赞了。比起甘罗，我更想当公瑾啊，娇妻在侧，好不快意。”

彼得启了盖子，浅酌一口，回归正题。

“我祖父抗日战争时期在滇缅公路收过一本明代的《武备志》，带到唐人街古董店去看，结果却说是残卷，‘神机箭’一节不全。不知府上修复古籍的巧匠，能否补全这册子里缺失的页数。此为祖父遗愿，还望贵府成全。”

这句黑话引申一下，是缺重武器，还很急迫的意思。

两人目光在水面倒影中相撞，管弦乐团恰在此刻奏起了弦乐，马丁·李以手击节，似是沉在了乐声里，半晌才回话。

“三百套神机箭（rpg），配八十架红夷大炮（重机枪），不知小友备妥几车葛洪丹？”（前文出现的康纳斯改良版治愈血清）

彼得将剩下的茶汤倾入舞台下方的鲤鱼池，看墨色在水中晕开。

“晚生恰有半船，此药尤合跌打损伤……”

“……只是这炼丹炉的耐火砖，可不那么经烧啊。”（要对方快点交货）

“明日辰时，码头三号仓。”

马丁·李敲敲座椅，把水面下凑上来吃茶叶的鲤鱼惊走。

“小友怎的如此心急？是因那位红发佳人之故？”

“……确是如此。”

彼得正想知道玛丽·简为何来此，他知道这种顶层黑道会对参会者事前调查，恰巧马丁·李提及到她，所以便把话题顺了下来。

中年人不由得轻笑出声，心道：果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周郎顾曲的典故，小先生想必熟稔。当年都督听得出乐师错拍，却听不见小乔鬓间的簪响，您这双耳朵，终究是偏了啊。”

“李先生怎讲？”

“这位女士可不是个善茬，她是位调查记者，这次特地来揭咱家的黑料。”

“我本想就此……”

马丁·李用手比了个抹喉的动作，彼得面上镇定，心头却一紧。

“……但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些。”

“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不如鄙人就襄助小友一次，如何？”

“……谢谢李先生。”

为了符合自己现在的“人设”，彼得只好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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