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4月15日，凌晨02:17，下层区，废弃工厂庇护所外**

霓虹之城的雨季似乎永无止境，但今夜，天空却吝啬地收起了它那标志性的酸雨。取而代之的，是高悬于钢铁丛林之上、被光污染扭曲得如同鬼火般的人工天幕，它投下一种病态的、亘古不变的微光，将下层区的肮脏与破败映照得无所遁形。月島光凪站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金属防火梯顶端，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深蓝色的利落短发，让她裸露在外的右臂军用级金属义体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如果义体还能感知这种生理现象的话。

她那双经过义体改造、在暗夜中闪烁着微弱翠绿色光芒的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下方迷宫般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燃烧不充分的呛人气味、远处垃圾焚烧厂飘来的酸腐气息，以及若隐若现的、属于这座城市独有的金属与绝望的混合味道。对于光凪而言，这便是家的味道。

“‘鬼魂’呼叫‘灯塔’，一切准备就绪。预计十分钟后开始渗透。”她的声音通过植入喉部的微型通讯器发出，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清冷，直接传入庇护所内巴克的耳中。

“收到，‘鬼魂’，”巴克沉稳的声音回应道，“记住，A区数据节点防御等级最近提升了。别逞强，一旦有异动，立刻撤退。我们需要你活着回来，而不是一堆漂亮的数据。”

光凪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她惯有的讽刺：“放心，‘灯塔’，我的求生欲可比那些公司狗的防火墙顽强多了。”她活动了一下金属义指，感受着内部精密机械传来的流畅反馈。这支右臂是她在黑渊市场用积攒多年的信用点换来的军用级货色，经过她自己的精心改装，不仅能弹出数种规格的数据接口，还暗藏着一把高斯能量短枪和数枚小型干扰弹。

她深吸一口气，混合着各种废气与尘埃的空气让她略感不适，但同时也让她更加清醒。今晚的目标是奥姆尼消费品联合（OmniCorp）位于中层区边缘的数据枢纽A区。根据低语者网络的情报，那里储存着奥姆尼近期一些见不得光的项目资料，其中可能包括他们与创世纪生物科技（Genesis Biotek）秘密合作的证据。

光凪的身影如同一只灵巧的夜猫，在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和摇摇欲坠的建筑残骸间穿梭。她的黑色紧身战斗服完美地融入了夜色，外搭的改装军用夹克上巧妙地隐藏着各种黑客工具——从解码芯片到物理旁路工具，应有尽有。

**凌晨03:05，数据枢纽A区，外层服务器阵列**

数据枢纽A区的外围灯火通明，冰冷的白色LED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惨白。自动化安保机器人在预设线路上规律巡逻，它们的红外传感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无形的网。光凪如同幽灵般避开了第一道物理防线，来到了一处维修通道入口。

她的义体左眼闪烁着翠绿色的光芒，迅速扫描着门禁系统。数据流在她视网膜上飞速滚动，分析，破解。几秒钟后，一声微弱的电子提示音响起，门禁系统被悄无声息地解除了。

“第一层防御，小菜一碟。”光凪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自负。她滑入通道，背后的门自动关闭。

通道内部弥漫着服务器散热系统特有的嗡鸣声和臭氧味道。她熟练地避开隐藏的压力传感器和激光绊网，凭借着对建筑蓝图的记忆和超强的空间感知能力，迅速向核心数据存储区移动。

在接近核心区的一道防火墙前，她停下了脚步。这道防火墙比之前的要复杂得多，采用了最新的量子加密算法和动态防御矩阵。

“巴克，准备好接收数据流。核心区防火墙比预想的要棘手。”光凪通过神经接口直接将防火墙的结构图传输给巴克，同时她的金属右臂弹出一个复杂的数据接口，精准地插入墙壁上的一个隐蔽端口。

“明白。你的心率有点快，丫头。”巴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兴奋剂的副作用而已。”光凪轻描淡写地回应，但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兴奋剂的作用。每一次高风险的渗透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在她眼前生成、编译、注入。翠绿色的瞳孔中，数据洪流如同瀑布般倾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防火墙的防御系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红色的警示灯在通道内疯狂闪烁。

“被发现了！他们正在追踪我的物理位置！”光凪迅速拔出数据接口，同时另一只手已经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特制的手枪。

“撤退！光凪！数据不重要了！”巴克的声音焦急起来。

“还没完！”光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不打算空手而归。她启动了预设的“幽灵协议”，一个高风险的快速数据抓取程序。在她与追来的安保机器人交火的同时，大量加密数据正通过一个临时的、几乎无法追踪的量子通道疯狂涌向低语者网络的服务器。

枪声、能量束的爆鸣声、金属碰撞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光凪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和军用级义体的强大功能，与数名安保机器人周旋。她的金属右臂时而弹出能量护盾抵挡攻击，时而发射高斯能量弹精准命中机器人的传感器。左手的手枪则弥补着射击死角。

“数据下载百分之七十……八十……”她脑海中的进度条在飞速跳动。

一名重装安保机器人突破了她的火力网，巨大的机械臂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她。光凪一个灵巧的侧翻躲过，顺势在机器人腿部关节处贴上了一枚微型EMP炸弹。

“轰！”一声闷响，机器人瘫痪在地。

“数据下载完成！巴克，接好！”光凪大喊一声，猛地转身，向着预设的逃生路线冲去。身后，更多的安保机器人正源源不断地涌来。

**2157年4月15日，清晨06:42，下层区，废弃工厂庇护所**

光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庇护所。战斗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油污，几处破损的地方露出了里面的高强度纤维。她的金属义体接口处正微微发烫，表明能量消耗巨大。

巴克立刻迎了上来，这位留着花白胡子，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是低语者网络的灵魂人物。他看着光凪苍白的脸色和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眉头紧锁。

“你这丫头，真是不要命了。”巴克递给她一杯热的合成营养液，“数据呢？”

“都在这里。”光凪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植入了微型数据存储芯片。“奥姆尼的安保升级得很快，差点就回不来了。”她灌下一大口营养液，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让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

几名低语者网络的核心成员围了过来，他们大多是和光凪一样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兴奋与担忧交织的复杂表情。

“让我们看看奥姆尼那些混蛋又在搞什么鬼。”一名戴着厚重数据眼镜的瘦高青年迫不及待地说道，他是网络里的解码专家金-祥。

光凪连接上庇护所的主机，开始解密窃取来的数据。随着一层层加密被破解，屏幕上开始出现大量的文件名和项目代号。

“……生物工程部……基因编辑……神经接口项目……”金-祥快速地浏览着，“等等，这是什么？‘项目代号：心灵收割者 (Mind Harvester)’？”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不祥的名称上。

光凪点开了“心灵收割者”项目的主文件夹。里面是一系列高度加密的视频片段、研究报告和实验数据。

“创世纪生物科技也参与其中。”巴克沉声说道，指着文件上频繁出现的创世纪公司标志。

光凪开始尝试破解其中一段视频的加密。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庇护所内一片寂静，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终于，加密被破解了。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模糊不清，似乎是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实验室里。一个模糊的人影被固定在特制的椅子上，头部连接着复杂的仪器。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在调整设备参数。视频中充斥着电流的滋滋声和仪器运作的低鸣，偶尔夹杂着被实验者压抑的呜咽。

光凪的心沉了下去。这显然不是什么正规的医学研究。

“这……这是在做什么？”一名年轻的女成员声音颤抖地问道。

“继续看。”巴克面色凝重。

随着视频的播放，更多的细节浮现出来。被实验者似乎在经历极大的痛苦，身体不时抽搐。研究人员则冷静地记录着数据，不时进行着讨论。视频的最后，被实验者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像一个破损的娃娃一样瘫软在椅子上。一个画外音用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总结道：“……初始人格模块剥离成功，目标精神污染清除。准备注入标准化服从协议……”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庇护所内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被视频内容所震惊。

“心灵收割者……”光凪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见过企业各种肮脏的手段，但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直接、如此赤裸裸地针对人类灵魂的“技术”。

“他们……他们在制造没有灵魂的奴隶。”金-祥艰难地说道，脸色因恐惧而发白。

巴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看来，我们捅到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大的马蜂窝。奥姆尼和创世纪，这两家公司联手，想要彻底控制人的思想。这不仅仅是非法人体实验，这是对人类自由意志的宣战。”

光凪紧握着金属右拳，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作响。她想起了那些在反抗企业的斗争中失踪的同伴，想起了那些被企业无情碾碎的生命。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她心中升腾。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光凪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2157年4月16日，下层区，庇护所内**

一夜未眠。光凪和巴克以及几名核心技术人员仍在对窃取来的数据进行更深入的分析。越是深入，他们发现的真相就越是触目惊心。

“心灵收割者”项目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成熟和庞大。它不仅仅是简单的洗脑，而是一套完整的、系统的、旨在彻底摧毁个体人格、并将其重塑为绝对服从工具的流程。项目涉及神经药物学、脑机接口技术、基因编辑，甚至还有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疑似基于量子纠缠理论的精神干涉技术。

“看这个，”巴克指着一份实验报告，“他们将这个过程称为‘人格净化与重编程’。他们认为人类的自由意志是一种‘精神缺陷’，需要被‘修正’。”

光凪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技术术语和冷酷的实验记录，胃里一阵翻腾。报告中详细描述了如何通过药物和物理手段逐步瓦解目标的精神防线，如何利用感官剥夺和极限压力使其认知混乱，最终在目标精神最脆弱的时候，通过一种名为“EGO_SHAPER”的头盔式设备，提取其核心人格，然后植入预设的程序化人格。

“这些混蛋简直是疯了！”光凪低声咒骂道，她的翠绿色义眼因为愤怒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暗淡。

“更糟糕的是，”金-祥脸色苍白地补充道，“根据这些实验记录，他们似乎已经成功‘改造’了数十名目标，其中大部分是……是和我们一样的反抗组织成员，还有一些是企业的‘不良资产’，比如负债过多的员工或者拒绝合作的科学家。”

庇护所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城市治安部队对下层区的巡逻和搜查明显加强了，这无疑是奥姆尼对数据失窃的反应。一些网络节点也受到了不明干扰，低语者网络的通讯变得不再那么顺畅。

“我们必须把这些信息公之于众！”一名年轻成员激动地说道，“让所有人都知道企业的罪行！”

“没那么简单，”巴克摇了摇头，“奥姆尼控制着绝大部分信息渠道。我们发布出去的东西，很可能在几分钟内就被彻底清除，甚至会被他们扭曲成对我们不利的谣言。而且，这样做会让我们彻底暴露。”

基地内，一些成员开始表现出不安和动摇。“我们真的要和奥姆尼这样的巨无霸硬碰硬吗？”有人小声嘀咕，“他们有军队，有最先进的技术，我们有什么？”

光凪听着这些议论，心中掠过一丝烦躁。她理解同伴们的恐惧，但退缩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我们现在退缩，下一个被送上实验台的可能就是我们自己。”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自由从来不是别人赐予的，是靠我们自己争取来的。”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奥姆尼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找到他们的弱点，给他们致命一击。”

她的右臂义体也确实需要维护了。昨夜高强度的战斗和数据连接，让义体内部的能量核心和神经接口都有些不堪重负。在下层区，找到合格的义体维护师和稀缺的替换零件非常困难，而且价格高昂。低语者网络的资源本就紧张，每一分信用点都要用在刀刃上。

“你的义体怎么样了？”巴克注意到了光凪不时揉捏右肩的细微动作。

“还能撑一阵子。”光凪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过，如果接下来还有硬仗，我可能需要去黑渊市场走一趟，找老刘看看。”

黑渊市场，下层区最大的黑市，也是各种违禁品和非法服务的集散地。老刘是那里手艺最好的义体改装师之一，也是少数几个光凪可以信任的人。

**2157年4月17日，下层区，靠近黑渊市场的边缘地带**

经过两天的紧张分析和激烈讨论，低语者网络初步制定了针对“心灵收割者”项目的反击计划。计划的核心是找到项目的关键设施，特别是那个被称为“EGO_SHAPER”的核心设备，如果能将其摧毁或窃取其核心技术，将对奥姆尼造成沉重打击。

但在此之前，光凪必须先解决自己义体的问题。同时，她也希望能在黑渊市场打探到一些关于奥姆尼和创世纪生物科技的最新动向。

今天的下层区依旧没有酸雨，但空气质量比前两天更差了。头顶的人工天幕因为能源分配问题，亮度调低了不少，使得整个下层区都笼罩在一种更加阴沉压抑的氛围中。

光凪独自一人走在前往黑渊市场的路上。她换上了一件更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将战斗服和义体都遮掩起来。即便如此，她那矫健的身手和锐利的眼神，依然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街道两旁是摇摇欲坠的棚屋和临时搭建的摊位，空气中充斥着各种难以名状的气味。不时有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和目光警惕的帮派分子从她身边经过。这就是下层区的日常，一个被上层社会遗忘和抛弃的角落，却也因此滋生出独特的、野蛮的生命力。

光凪对这里的环境早已习以为常。她七拐八绕地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避开了几个已知的帮派冲突点，终于来到了黑渊市场的入口。

黑渊市场的入口隐藏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深处，由几名手持重型武器的壮汉把守。光凪熟练地向守卫展示了一个低语者网络的加密信物，守卫在确认无误后，才放她进入。

市场内部比外面更加混乱和嘈杂。各种摊位鳞次栉比，出售着从盗版数据芯片、非法义体部件到基因改造宠物和违禁药物等五花八门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香料、机油和电子元件烧焦的混合气味。

光凪径直走向市场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摊位。摊主是一个戴着焊接护目镜、满手油污的矮个子男人，正是老刘。

“哟，‘鬼魂’，稀客啊。”老刘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今天刮的什么风，把你这尊大神给吹来了？”

“老刘，少废话。”光凪将连帽衫的帽子摘下，露出她那标志性的深蓝色短发，“我的‘右手’出了点问题，需要你帮忙看看。另外，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奥姆尼或者创世纪的新消息？”

老刘接过光凪的义体右臂，仔细检查起来。他的手指虽然粗糙，但动作却异常灵巧。

“你这胳膊可真是个宝贝，军用级的核心，还被你改得这么顺手。”老刘啧啧称奇，“不过，你也太不爱惜了。神经接口过载，能量线圈也有轻微熔断迹象。再这么搞下去，这胳膊迟早得报废。”

“能修好吗？”光凪问道。

“小问题。不过零件不好找，价格可不便宜。”老刘露出一副奸商的嘴脸。

“钱不是问题，尽快搞定。”光凪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高纯度信用芯片递给老刘，“至于消息……奥姆尼最近确实不太平，听说他们在到处抓人，特别是那些和反抗组织有牵连的。创世纪那边倒是没什么大动静，他们一向神秘得很。”

光凪点了点头，这些情报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就在这时，市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名身穿城市治安部队制服的士兵闯了进来，开始粗暴地盘查摊位。

“条子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市场顿时乱作一团。摊主们纷纷收起货物，试图躲避。

“妈的，这些狗腿子越来越嚣张了！”老刘低声咒骂了一句，迅速将光凪的义体藏好，“你先躲起来，我来应付他们。”

光凪没有犹豫，迅速闪身躲进摊位后一个隐蔽的储物间。她从门缝中观察外面的情况。治安部队的士兵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封锁了市场的主要出口，正在逐个摊位进行搜查。

“看来，奥姆尼已经把网撒到黑渊市场了。”光凪心中暗道，她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更加艰难和危险。但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闪烁着更加坚定的光芒。

“心灵收割者”，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般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为了那些已经被“净化”的灵魂，为了那些还在为自由而战的同伴，为了她自己，她必须战斗下去。

小说相关章节：提线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