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面有一条街，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大楼，头顶是如蛛网般密集的电线和各种杂物，用当地首富刘滔的一句话说，这里简直就是罪恶的温床。

但对于一些无家可归的失意流浪者来说，这里却是不可多得的庇护所，一众漂流四海的孤独旅人们在这里建立起了聚落，收容着这座城市的失意者们。

由于家就住在附近，我下班回家时总会好奇的把目光停留在那条街道几秒，那条黑街总是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气味，有路边摊的油烟味，也有垃圾堆积的腐臭味，但更多的是人气，是那种活生生的、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

街道两旁高楼夹峙，头顶电线如蛛网般交错，昏黄的路灯下，人影晃动，嘈杂的吆喝声和笑骂声此起彼伏。那些流浪者、失意者们在这片罪恶温床里活得热火朝天，脸上挂着粗糙却真实的笑容。每次下班路过这里，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羡慕。

父亲是政府高官，家里锦衣玉食，可我却被那两点一线的压抑生活逼得喘不过气。反倒是这些街头的人们，虽然穷，却活得有血有肉。

其中一个男人，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皮肤白皙的男人总是能第一时间抓住我的眼球。后来我找了街口的几个人打听，原来他叫李猛，是这片街的话事人，高大威猛的身躯足有一米九，肩膀宽厚得像座小山，肌肉线条在破旧的黑色背心下若隐若现，皮肤却意外地白皙，像是从未被这肮脏环境玷污过。

他的面容英俊得让人挪不开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巴棱角分明，嘴唇厚实，带着一股天生的坚毅气质。每当他站在街头，双手叉腰，指挥着那些流浪者们干活，我总会不自觉地驻足。他的声音粗犷而有力，喊一句“干活了，兄弟们！”整条街的人都会应声而动，忙碌却井井有条。那些人虽衣衫褴褛，却在他手下过得有模有样：有人支起小摊卖自制的小吃，油锅里的吱吱声伴随着浓郁的香气；有人捡废品换钱，肩上扛着沉重的麻袋却满脸笑容；还有人围在一起唱歌，粗哑的歌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夹杂着爽朗的笑声，幸福得让人心生向往。

那天，父亲交给我一个棘手的任务，要我去和李猛他们交涉，让他们离开这条街，因为政府计划拆除整改。我知道这事不好办，但父亲的命令不容违抗。傍晚时分，我换上一身干练的西装，深灰色外套搭配白色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试图用气场压住对方。我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深吸一口气，试图掩盖内心的紧张。可当我走到黑街入口，看到李猛那高大的身影站在人群中，背对着夕阳，影子被拉得修长，我的心里还是“砰砰”乱跳，像是即将面对一场无法预料的较量。

他察觉到我的到来，转过身来，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锐利地扫过我，像是能看透我的来意。“嘿，兄弟，穿得这么板正，跑我们这破地方来干嘛？找人还是找事？”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周围几个流浪汉也好奇地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审视，但并无恶意。

我稳了稳心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沉着：“李猛，我是代表政府来的，找你有事谈。这条街要整改，你们可能得搬走。”我尽量直截了当，目光与他相对，试图传达我的诚意。

李猛“哈”地笑了一声，迈开大步走了过来，巨大的身躯逼近我，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低头俯视我，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不屑，也有隐隐的怒意：“搬走？兄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的家，多少人靠这条街活着，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滚蛋？这事是谁的主意？？”他的语气虽硬，但没有咄咄逼人，反而透着一股对这片土地的深切眷恋。

我咽了口唾沫，尽量稳住情绪：“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上面的命令。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生活不容易，但政府会安排地方给你们，条件不会太差……”我试图解释，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安排？”李猛皱了皱眉，粗糙的大手在空中一挥，语气加重了几分，“兄弟，我们在这活得好好的，吃喝不愁，自由自在，谁稀罕你们那破安置？我们不是乞丐，不需要施舍！”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但更多的是对现状的不满和对这片街的守护。他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像是随时能把我扛起摔出，我能感觉到他的力量，但他并未用这力量来威吓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诚恳：“李猛，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也不是来强迫你们的。我是真心想帮你们找个解决办法。如果你们不走，拆迁队来了，事情会更麻烦。”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让他感受到我的诚意。

李猛冷哼一声，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我。就在这时，他身旁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是他的小儿子。小家伙大概十五六岁，长得和李猛有几分相似，但身材单薄，脸上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纯真。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语气有些腼腆：

“爹，这位哥哥看起来不像坏人，也许他真有办法帮咱们？”小家伙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恳切，眼睛里透着对父亲的信任，也对我投来一丝希冀的目光。他的小手轻轻扯了扯李猛的衣角，瘦弱的身躯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但那份懂事和乖巧却让人心头一暖。

李猛低头看了小儿子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和，轻声对他说到：“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情，交给爸爸来就好了”

但随即又转向我，眉头紧锁，脸色重新变得冷硬。他迈前一步，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兄弟，你听好了，这条街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一片天。你爹是当官的，你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哪里懂我们的苦？你张口闭口‘政府安排’，可你知道我们最想要的是什么吗？是尊严！是自由！不是你们高高在上施舍的那点破烂地方！”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头，每个字都带着无法反驳的力量。他的目光如刀般锐利，直直刺进我的眼睛，周围的流浪汉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低声议论着，眼神里既有对李猛的支持，也有对我的警惕。我感到脸颊一阵发烫，耳根红得像要滴血，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西装的边角，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我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哪里真正体会过他们的艰辛？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撕开我伪装的外壳，让我无地自容。

“回去吧，兄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李猛最后摆了摆手，语气虽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不容置疑。他转过身，牵着小儿子的手，宽厚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坚实，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开，恢复了先前的喧闹，吆喝声、笑骂声再次充斥街头，仿佛我的到来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愤怒、羞辱、甚至一丝莫名的嫉妒交织在一起，让我的胸口发闷。我咬紧牙关，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黑街的气息依旧浓烈，油烟、垃圾的味道混杂着生活的热气钻进鼻腔，可我却再没有心思去羡慕，只觉得满心憋屈。

回到家中，我一头扎进书房，关上门，坐在皮质转椅上，双手撑着额头，脑海里全是李猛那义正言辞的批评。他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的心头，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窗外的夜色渐渐深了，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投在墙上，映出我孤单的影子。我开始冥思苦想，如何才能让这条街的人乖乖离开，如何才能让李猛低头。我父亲的命令如同一座大山压在我肩上，不容我有半点退缩。

就在这时，我随手翻开手机，刷到了一条短视频。视频里，一个慈善家正在街头给无家可归的人发放食物，镜头扫过那些流浪者接过面包和热汤时感激的眼神，还有他们脸上久违的笑容。我盯着屏幕，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我也以慈善的名义接近他们，给他们发放食物，然后在食物里做点手脚，若是能让李猛中招，岂不是一举两得？只要李猛倒下，这群人群龙无首，必然乱成一团，到时候拆迁的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我靠在椅背上，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冷笑。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书桌上，我拿起一支钢笔，在纸上开始勾画计划的细节。食物可以选择面包和热汤，简单易得，容易下手；至于放什么东西，既要让李猛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又不能闹出人命，剂量必须精准。我一边写，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伪装成慈善人士，如何博得他们的信任。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闷，台灯的光晕映照着我逐渐阴冷的眼神，而窗外的夜色，仿佛也在无声地见证着我心底那逐渐滋生的阴谋。

我很快想到了好几种常规的助眠药类，但这种剂量恐怕对李猛这种肌肉男来说丝毫没有作用，而更猛烈的药都是经过严格管控的，我恐怕想要自己搞到很难。就在我冥思苦想之际，一阵电话铃声在我耳边响起，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却是比我还着急的父亲：

“怎么样，那群流浪汉滚蛋了没有？上头那边催的很紧，王老板马上就要在那边搞房地产了，我现在压力很大！”

我被一阵怒吼吼的发昏，却又无可奈何的向他汇报了现在的情况，并试探性的询问是否能给我找来一点大剂量的药物，却得到了他的严词拒绝：

“你不知道现在对这种东西管的很严吗，轻易是不可能动用的，这事你现在不要管了，我下午会派人过去清场的，你等着打扫场地就行”

说罢爸爸便挂断了电话，听他的意思，恐怕要找一帮打手来硬的了。我脑海中又浮现出李猛那铁塔般的身躯，又想起他平时说的那些话，恐怕爸爸这次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夕阳的余晖将黑街染成血色，我站在自家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眼睛紧盯着街道入口。父亲挂断电话前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还在耳边回响，我知道他口中的"清场"意味着什么。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五辆黑色SUV整齐地停在黑街入口。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十几个身着黑衣、手持钢管的壮汉鱼贯而出。他们戴着统一的黑色口罩，露出的眼睛里透着冷漠和轻蔑。领头的是父亲的心腹赵队长，他曾在特种部队服役，退役后专门为父亲处理这类"棘手问题"。

"要开始了。"我喃喃自语，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黑街的居民们似乎预感到了危险。李猛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街道中央，他身后迅速聚集了二十多个男人，有老人也有青年，他们手里拿着铁锹、木棍甚至锅铲，在李猛的指挥下迅速排成防御阵型。

"兄弟们！"李猛的声音如雷般炸开，"有人要拆我们的家！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震耳欲聋的回应声让我窗玻璃都在颤动。

赵队长冷笑一声，举起钢管向前一挥："上！"

黑衣打手们如潮水般涌向黑街居民。第一波冲突在街道入口爆发，钢管与铁锹碰撞出刺耳的金属声。我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一边倒的碾压，但眼前的景象让我瞪大了眼睛。

李猛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他赤手空拳冲在最前面。一个打手挥着钢管朝他头顶砸去，李猛侧身闪过，右手如铁钳般抓住对方手腕，左手成拳直击对方腹部。那打手闷哼一声，像破麻袋一样瘫软在地。李猛夺过钢管，左右开弓，又有两个打手应声倒地。

"守住路口！别让他们进来！"李猛边打边指挥，他的背心在打斗中被撕破，露出结实的肌肉，汗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黑街的居民们被李猛的勇猛所激励。一个白发老人用铁锹挡住两个打手的进攻；几个年轻人合力将一名打手按倒在地；妇女们从楼上往下泼水制造混乱。他们配合默契，仿佛排练过无数次。

赵队长脸色铁青，对着对讲机吼了几句。又有三辆车驶来，这次下来的打手们手里拿着防暴盾和警棍。

"糟了..."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增援的打手排成盾墙向前推进，黑街居民被迫节节后退。李猛试图突破盾墙，却被三根警棍同时击中后背。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但立刻又挣扎着站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爹！"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是李猛的小儿子。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却透着决绝。

"小树！回去！"李猛怒吼，但为时已晚。

一个打手发现了男孩，狞笑着举起警棍。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思考行动起来。我冲出家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战场。

"住手！"我的喊声淹没在打斗的嘈杂中。打手的警棍已经挥下，男孩本能地抬起手臂格挡。

千钧一发之际，我扑过去将男孩护在身下。警棍重重砸在我背上，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抱住男孩不松手。

"林少爷？"打手认出了我，惊恐地后退。

混乱中，李猛已经挣脱包围冲了过来。他看到我怀里的儿子，又看看我痛苦的表情，眼神中的愤怒瞬间化为复杂的情绪。

"沐阳！你在干什么？"赵队长跑过来想扶我。

"停下...都停下..."我艰难地站起来，把小树推到李猛身边，"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不是我的..."

赵队长犹豫地看着我："林先生命令..."

"我说停下！"我提高音量，背上的疼痛让我声音发颤，"出了事我负责。"

打手们面面相觑，最终在赵队长的示意下开始撤退。黑街这边也停止了追击，双方隔着十几米对峙，地上躺着几个受伤的人。

李猛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为什么救我儿子？"

我看着他染血的脸庞，突然发现无法用语言解释自己的行为。是愧疚？是反抗父亲的冲动？还是对这条街莫名的向往？

"我...不知道。"我最终诚实地回答，"只是不能看着一个孩子受伤。"

李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转身对黑街居民喊道："把伤员都抬到老张诊所！快！"

人群立刻行动起来，有人扶起受伤的同伴，有人开始收拾散落的物品。令我惊讶的是，他们也顺便扶起了几个受伤的打手。

"你们..."我困惑地看着这一幕。

李猛擦了擦嘴角的血："在我们这儿，见死不救是要遭天谴的。"他顿了顿，"你救了我儿子，我欠你一条命。"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黑街亮起了零星的灯光。在这片被外界视为罪恶温床的地方，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温暖的、人性的东西。

"能走吗？"李猛问我，"去我们那儿包扎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跟着李猛走进黑街深处，两侧的居民对我投来复杂的目光，但没人阻拦。小树一直跟在我身边，时不时偷看我一眼。

老张诊所是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墙上贴满了各种药品说明书。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正在给伤员包扎，手法娴熟。

"张大夫，先给他看看。"李猛把我推到前面。

老张检查了我的背部："肌肉挫伤，没伤到骨头。我给你上点药，休息几天就好。"

药膏涂在伤处，火辣辣的疼。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

"疼就叫出来，不丢人。"李猛递给我一瓶水，"你爸知道你来这儿吗？"

我苦笑着摇头："他要是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那你为什么来？"

我环顾四周，诊所里挤满了伤员，有黑街的居民，也有打手。老张和几个妇女在忙碌地为他们治疗。一个断了胳膊的老人忍着痛安慰哭泣的孩子；两个年轻人分享着一包烟；角落里，一个打手正在向被他打伤的老人道歉...

"我想看看...真实的你们是什么样子。"我轻声说。

李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李猛，黑街的...嗯，话事人。"

我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林沐阳，一个...迷路的人。"

小树突然插话："林哥哥，你救了我，我请你吃烤红薯！我烤的可好吃了！"

李猛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对，今晚我们招待客人。你爸虽然穷，但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夜幕完全降临，黑街却比白天更加热闹。路边支起了简易的桌子，各家各户拿出食物拼成一桌宴席。李猛拉着我坐在主位，小树真的端来了香喷喷的烤红薯。

"尝尝，我儿子最拿手的。"李猛骄傲地说。

红薯入口香甜软糯，比我吃过的任何高档料理都美味。周围的人们开始唱歌，一个老人拉起了二胡，几个孩子围着我们追逐打闹。

"你们...每天都这样吗？"我问。

李猛喝了口劣质白酒："差不多吧。白天干活，晚上聚在一起。有钱的时候吃肉，没钱的时候喝粥。苦是苦了点，但心里踏实。"

我看着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这个白天凶悍如狮的男人此刻显得格外温和。他的眼睛里有种我从未在父亲眼中见过的东西——满足。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低声说。

李猛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们这些官二代的难处，身不由己。"

他的话让我鼻子一酸。在这个被外界视为肮脏混乱的地方，我反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理解和接纳。

"我爸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提醒道。

李猛的眼神变得锐利："我知道。但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自己的家。"

小树靠在我身边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红薯的残渣。我轻轻擦掉那点污渍，心中做出了决定。

"也许...我可以帮忙。"我说。

李猛惊讶地看着我："你？"

"我了解我父亲的做事方式，知道他的弱点。"我压低声音，"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

李猛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举起酒碗："为我们新来的朋友干杯！"

黑街的居民们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热情地响应。在欢呼声中，我与李猛碰碗，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烧出一片暖意。

很快，人们都在这场狂欢中喝的醉醺醺的，七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睡得呼呼作响，什么样子的都有，非常滑稽丑陋。

我尽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待人们都醉过去了，我这该死的伪装终于也可以结束了， 我终于用最小的代价混进了这个群体，这种美好当然是好的，但是他终究不会属于我，不如让我亲手来毁掉吧。

我压低自己的身形，尽量让自己变得不显眼，轻手轻脚的走到那顶大帐篷旁边，里面传来一阵阵悠长的呼噜声，而这里面躺着的正是李猛

帐篷的帆布在夜风中轻微鼓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我屏住呼吸，用指尖挑开帘缝。月光像偷溜进来的水银，勾勒出李猛仰卧的轮廓——他连睡姿都像头放松警惕的雄狮，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里还攥着空酒碗，胸膛随着鼾声规律起伏。

药粉在我掌心结成潮湿的块。这是从老张诊所顺来的镇静剂，足够让一头公牛昏睡到明天正午。我盯着他咽喉处跳动的脉搏，突然想起三小时前这只手曾稳稳托住我后背的伤口。

"操。"我无声地咒骂，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我清醒。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踮脚靠近时，帐篷里浓郁的酒气混着药膏的苦涩扑面而来。小树蜷缩在李猛脚边，怀里抱着半个没吃完的红薯，脸上还挂着泪痕。孩子睡前肯定哭过——这个念头像根刺突然扎进我太阳穴。

"谁？"李猛突然咕哝一声翻了个身。我瞬间凝固，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裤腰。他小麦色的后颈完全暴露在我视线里，脊椎凹陷处积着一小片月光。

现在就是最佳时机。我颤抖着展开药包，却听到小树在梦里抽噎："林哥哥别走..."

酒碗突然从李猛手中坠落，哐当一声砸在木箱上。帐外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猛哥？"有个沙哑的男声在靠近。

我闪电般窜到帐篷阴影处，药粉撒了大半在草垫上。帘子被掀开的刹那，李猛的鼾声适时地转为震天响。

"妈的，喝成这样。"来人嘟囔着退了出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才发现自己的臼齿咬得发酸。草垫上的药粉已经和麦秸混在一起，剩下的剂量顶多让人头晕。我盯着李猛宽阔的后背，突然改了主意。

当我的匕首贴上他咽喉时，月亮正好躲进云层。刀锋下传来血脉的搏动，和黑街上那些流浪歌手弹奏的三弦琴同频。他颈侧有道陈年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这发现让我手指一颤。原来这个看似无敌的男人也会流血。

"要动手就快点。"李猛突然开口，温热的呼吸喷在我持刀的手腕上，"你抖得跟筛糠似的。"

我惊得差点捅进去，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扣住腕子。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哪有半分醉态。

"药下得太明显。"他轻松夺过匕首，刀尖在我领带上一挑，割断的丝绸无声落地，"从你盯着老张的药柜开始，至少有五个人来提醒我。"

帐外亮起密密麻麻的火把，透过帆布映出无数晃动的黑影。原来醉酒狂欢才是真正的伪装，而我像个蹩脚演员，在别人的剧本里上蹿下跳。

"为什么救我儿子？"李猛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这次他的膝盖压在我后腰，位置恰好是白天挨警棍的地方。疼痛让我眼前发黑，却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笑我们。"我侧脸蹭着草垫，尝到泥土腥味，"你防我跟防贼似的，却敢让我抱你儿子。"

他的肌肉明显僵硬了一瞬。小树就在这时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我们叠罗汉似的姿势，迷迷糊糊道："爹你在和林哥哥玩摔跤吗？"

后来我总想，如果当时孩子没醒，李猛会不会干脆拧断我的脖子。但命运就像黑街错综复杂的小巷，总在绝处突然拐弯。

"收拾东西。"李猛突然松开我，把匕首插回我皮带，"带你儿子跟瘸腿张他们从下水道走。"他语速飞快地对帐外吩咐，然后拽着我胳膊把我拖起来，"你跟我去引开他们。"

"什么？"

"你爸的人。"他往我怀里塞了把土制手枪，金属表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北面路口埋伏了至少二十个带家伙的。"

小树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林哥哥也一起走好不好？"孩子的手正好按在我裤袋上，那里装着剩下的药粉。李猛的目光像X光似的扫过来，我喉咙发紧。

"他当然一起。"李猛揉了揉儿子乱糟糟的头发，说出的话让我浑身血液结冰，"毕竟这位林少爷，现在是我们的人质。"

我和李猛带着小树在黎明前悄悄溜了回来。父亲的打手们扑了个空，他们以为我们会逃，却没想到李猛胆大包天，直接杀了个回马枪。

黑街的防御工事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严密——废弃的汽车被推到街口，铁皮和木板钉成了简易的掩体，几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人爬上了屋顶，手里握着自制的燃烧瓶。李猛站在中央，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指挥着所有人加固防线。

而我，则被安排陪着小树。

“林哥哥，你会折纸飞机吗？”小树蹲在地上，用脏兮兮的手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仰着脸看我。

“会。”我接过报纸，手指机械地折叠着，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父亲的人在外面虎视眈眈，而我却像个囚徒一样被困在这里。更让我不安的是，老张最近看我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叛徒。

巡逻的人换班了，我趁着没人注意，溜进了老张的诊所。

药铺里弥漫着草药和酒精的混合气味，老张背对着我，正在研磨某种药粉。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说：

“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我警惕地站在门口，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把刀，但李猛早就没收了它。

老张终于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你不是真想待在这儿，对吧？”

我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我的手微微发抖：“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从你第一天踏进黑街，我就知道。”老张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脏，“李猛那小子太讲义气，容易被感情蒙蔽，但我不会。”

我死死盯着他：“所以，你要告发我？”

老张摇了摇头，突然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小瓶子，塞进我手里。

“不，我是来帮你的。”

我低头一看，瓶子里装着几粒白色药片。

“这是……？”

“安眠药，剂量足够让一头牛睡上一天。”老张的声音压得极低，“今晚李猛会守夜，你只要把它放进他的水壶里，他倒下后，你就能趁乱离开。”

我的手指攥紧了药瓶，喉咙发干：“为什么要帮我？”

老张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却什么也没有说，摇摇头示意我快走。

我不在纠缠，急忙展开我的下一步计划，夜色笼罩黑街，篝火在风中摇曳，映照出李猛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拎着两瓶劣质白酒，走到他身旁坐下。他正坐在街口的废弃轮胎上，手里擦拭着一把猎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怎么，睡不着？”他头也不抬，声音低沉。

“找你喝酒。”我把酒瓶递过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李猛终于抬眼看我，嘴角扯出一抹笑：“怎么，酒里又下药了？”

我的心跳猛地一滞，但很快也跟着笑了：“是啊，这次剂量够你睡三天。”

他哈哈大笑，接过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够劲。”他擦了擦嘴角，眼神却依旧锐利，“说吧，到底想聊什么？”

我捏紧了自己的酒瓶，喉咙发紧：“……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杀了我吗？”

李猛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般刺过来：“那得看是什么骗局。”

我低头灌了一口酒，烈酒烧得胸腔发烫。

“比如……我其实根本没想过留下来？”

李猛沉默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我知道。”

我猛地抬头：“……你知道？”

“从你第一天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久留。”他晃了晃酒瓶，眼神深邃，“你们这种人，骨子里就瞧不上我们这种地方。”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李猛忽然皱了皱眉，手指按住了太阳穴。

“……这酒劲儿有点大。”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迟缓。

药效发作了。

我的心跳如擂鼓，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从正常变得潮红，再慢慢转为不正常的紫红。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也开始涣散。

“你……”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真的……下药了？”

我咬紧牙关，没有回答。

李猛的脸已经彻底涨成了紫红色，呼吸粗重得像头濒死的野兽。

他的手指痉挛地抠着地面，指节发白，肌肉绷得死紧，可药效太猛，他的挣扎只是徒劳。我蹲下身，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脸，看着他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我身上。

“你……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为什么？”我笑了，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因为你们这群臭虫，凭什么活得这么开心？”

他的眼神终于变了——不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宽容，而是终于认清了现实。他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近乎野兽的呜咽。

我松开手，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打散，又失去神采。最终，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像一座崩塌的山。他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张推来了那辆运垃圾的破木板车，车轮吱呀作响，像是某种恶趣味的伴奏。

“搭把手。”我命令道。

老张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抓住李猛的一条腿，而我拽着另一条。他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肌肉线条在昏迷中仍然清晰可见，可再强壮又有什么用？现在不过是一摊任人摆布的烂肉。

我们像丢一袋发臭的垃圾一样，把他扔上了木板车。他的头撞在车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可他已经连皱眉都做不到了。

“捆紧点。”我踢了踢他的腰，“别让他半路醒了。”

老张用麻绳勒住李猛的手脚，动作熟练得像是捆过无数人。绳子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勒出一道道红痕。我盯着那些痕迹，忽然觉得无比畅快——原来撕碎一个人的尊严，比想象中还要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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